姚宣辞坦诚道,“去了一处城郊见人。”
他刚到渭城之时,便是在那处庄子落脚。
温琼颔首,估摸着八九不离十,便没再问。
回过头继续想他与林小公子的事,指望姚宣辞后退一步,不再见一次威胁一次人家的可行性极小。
她沉吟几许,绕过他往正堂走去。“明日天晴了便搬回去罢。”
离得远些不见面,大概就不会再吵了,免得真将人家惹恼了,回头她在渭城的生意铺子不好做。
姚宣辞旋过身,看着女子逐渐远去的那道倩影。
搬回去……她这是放弃了林小公子,偏向他?
姚宣辞唇角弯了一下,又迅速垂下。
她这是偏向宣护院,还是他姚宣辞?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夫人识破
一连下了两日秋雨, 天气一下转冷,泛黄落叶轻飘飘坠落在地,被细竹枝编起的大扫帚到扫到了角落。
温琼本就不爱动, 安静坐一会儿很快手脚泛起凉寒,捧着热乎乎的清鱼白汤暖着身子。
她在小庭院里提笔写着书信,石桌上铺了杏底薄布隔凉,小涟从屋里拿出一张小软毯子给温琼搭在腿上。
她拿去已经空下的小汤碗, “姑娘可要再续一碗鱼汤?”
温琼眉眼一弯, “要。”
今日这鱼汤不知是哪位嬷嬷熬的,鲜美无比,味道极好, 一点也不腥腻。
守在月洞门的墨崖听到这边的动静,美滋滋翘起嘴角,不亏是公子特地从皇城找来的厨娘,手艺不错。
正想着,便见自家夫人的兄长从院外进来,忙一拱手, “温公子。”
温伯清淡淡颔首, 散漫的摇着折扇跨过月洞门, “母亲送来了信儿,提及了孙氏。”
“孙氏与旁支一位婶母起了争执,被族伯打了几板子, 便朝父亲告状说是母亲收买了族伯与那位旁支婶母。”
温琼闻言柳眉一蹙, 母亲的信上没和她说过此事,但她能猜得到这事情走向, “父亲又不分青红皂白指责母亲恶毒了?”
“相反。”温伯清从她对面坐下, 剑眉轻轻挑起, “父亲让大哥回了祖地,其美名曰照拂孙氏。”
温琼瞬间懂他的意思,父亲可从没这么反常过。
果不然,温伯清下一句便道,“大哥前脚离府,三妹妹后脚就冲进了新姨娘的院子,当晚就被父亲罚了。”
那位姨娘是被孙氏临走前亲自送进父亲院里的侍女,如今……啧,风水轮流转。
温琼也觉得唏嘘,可更多是不能理解,捧着温热的鱼汤道,“那位新姨娘手段怎的这般厉害?”
孙氏在温府恃宠而骄横行霸道了十几年,父亲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儿,怎的才离开一段时日就没那么在乎了。
温伯清摇了摇头,“母亲也不知,那姨娘性子柔软是真的,在孙氏面前也没少挨过欺负,大哥还曾想将她收为通房。”
倒真看不出又如此厉害的手段,她态度恭顺还算安分,母亲的心头恨也就只有孙氏一个罢了。
“三日后乃是渭城独有的赏菊花节,你可要去看看?”
温琼喝了口鲜汤,“太热闹了,不去。”
随即拾起桌上的书信,“记得待代我寄给舅父。”
“这是什么?”温伯清欲拆开来看,却瞄到被她衣袖遮了一半的宣纸。
仅是一个打眼儿就认出了显眼的那两个字,顿时一惊。
“你真打算让他签了和离书?”
他极力压低了声音,“不是兄长泼你冷水,你瞧瞧外头那俩侍卫,想想他这些日子看你看得有多紧,姚世子怎么可能答应!”
“我会让他答应的。”温琼平静的把那张写了一半的宣纸抽出来,细细折叠好后放入衣袖。
“这封不过是练手之作,不是现在就交给他,兄长冷静冷静。”
温伯清抹了把脸,那双桃花眼瞥一眼她的衣袖,再看一眼她依然温婉柔和的眉眼,想不通妹妹为何硬要和离。
看姚世子这紧跟不舍的态度,明显心里有她,养胎药方也喝着,稳坐这世子夫人的位置,将来的日子肯定不会差。
温琼自是能察觉他的目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兄长无法体会我的感受,不必再深究了。”
她心思简单本事不够,在侯府过得如履薄冰还失去两个孩子,丢了自己的性命,吃够教训,自然不会再傻傻的往死路上走。
更别提如今的姚宣辞还是同她一样,重活了一遭后心思更加难以捉摸。
既然妹妹这么说,温伯清也就不再多问了,转而从袖中拿出一张翠底请帖,“林小公子欲邀请你我去林府做客。”
他晃了晃请帖,唇角微微勾起,“听说是他祖父奖励给他一座城郊的庄子,一路平坦不会颠簸,景色不错还能打马骑射,可要陪我一起去?”
温琼眉头微皱,婉拒,“许公子陪你去不行?”
温伯清当即拎起请帖不轻不重拍了她一下脑袋,“你这小脑袋瓜怎么回事,我同你说过许临书的阿姐要来,他前日就去接了。”
“我四五年不敢骑马了,正好你在旁边看着。”他自我调侃,“若再有个三长两短,也好及时搭救不是?”
他这话一出,温琼抿了抿唇角,妥协,“好吧。”
若兄长能这一次寻回当年肆意飞扬的模样,她求之不得。
*
姚宣辞重新拿回了身体,自是先紧着把积攒的公事忙碌完,等温琼彻底搬回那座小院,没了旁的男人出没惹他烦躁后,更是全身心投入。
等回神歇下才发现,原本他夕阳而归之时,一抬眼就能看到坐在窗边做着针线活儿的青衫女子竟不见了踪影,眸光顿时一沉。
还好白鸦及时呈上一张薄纸,“公子,夫人随温公子出去赴宴了,有墨崖跟着,这是夫人留下的信。”
姚宣辞隐下眼底的焦躁,接过信的同时到,“下次她再出门,你替墨崖跟着。”
上次墨崖跟着将人跟丢了,他实在是不想信他。
白鸦称是后,男人展开信纸一目十行,眼中浮现一抹愠怒。
她明明都答应不理会那林小公子,为何又前去赴宴?!
随即他迈开长腿走出厢房,“白鸦,备马!”
此时还不知姚宣辞已经急匆匆追来的温琼正坐在马场外抵着额头闭目养神,太阳还没落山,人已经有点昏昏欲睡。
温伯清已经四五年没有骑过马,先是试探着跑了一圈,找到感觉后便是场上最投入的那一个,马背上的花样比试都快玩了个遍。
每每胜出后,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似是如少年般的神采飞扬。
此刻马场上,他与林小公子一黑马一白马皆是一袭红袍,马背上手持着弯弓拉满,马儿恣意飞驰着,两人的弓箭齐齐对准系在树上的一枚铜钱,一前一后松手。
温伯清扬了下下巴,勾着唇角收起弓,“中了。”
林景皓意气风发,“我也中了!”
而远处温琼四周无人,干脆趴在桌上旁若无人打着瞌睡,完全不知场下的热闹。
暮色沉沉,晚风也逐渐变大,小涟见她睡梦中皱了下眉头,想起姑娘怕冷,忙旋过身去找庄子里的婢女帮忙取来披风。
然,她才走片刻便有人停在青衫女子面前。
金灿余晖照在那人后背,高壮如一座小山的男人影子把浅眠中的女子完全笼罩住,轻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浮现隐晦的垂涎。
从美人一进宴他就盯上了,这庄子来游玩的大都是渭城有头有脸的商户世家,这对兄妹他丝毫没有印象,听口音是个外地之人,估摸是刚入城做生意的小商户。
偏偏又和林景皓那小子玩得熟,那可不就是白送上来的小玩意儿。
温琼似有所察觉,细细柳眉蹙起,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一个身材壮硕模样凶悍的男人正不怀好意的紧盯着她,险些心脏骤停。
猛然惊醒的脑袋隐隐有些疼,她捂住吓得砰砰狂跳的心口,强行冷静,“不知公子是哪位,可是有事?”
这是林景皓所设的宴,她不知此人是谁,但他直勾勾盯着她的目光毫不遮掩,让人不舒服极了。
“美人竟不认识我,我可是林家二公子,未来的林家家主。”
林二公子忽而俯身靠近,“二爷我过来,自然是想寻美人谈天说地,喝喝小酒。”
温琼忙不迭后仰着躲避,他凑近双臂撑在椅子扶手将温琼牢牢包围,随即深深一嗅,扯开一个满是垂涎恶劣的笑。
“美人好香,想让人狠狠咬上一口,看看是不是又香又软。”
他身上有沾染的浓郁艳丽的香味,温琼闻着有些难受,紧皱着眉头不客气道,“烦请林二公子慎言,再离我远些。”
她知道他,林景皓口中粗暴又嚣张的二堂兄,恶劣到直接让人打自家兄弟,以此夺取机会。
温琼目光一扫,看见从远处小跑来的小涟,随即趁林二公子不设防,直接撑着小方桌轻巧的从他双臂的包围下闪躲开。
她绕在木椅后面,敛着眉头不悦道,“我应林小公子之邀前来,是林府的客人,林府的待客之道实在令人汗颜。”
林二公子没想到这看起来娇弱的美人如此不识好歹,林景皓的友人又怎样,那小子没什么本事,攀上林景皓还不如求他照拂。
他目光阴鸷,“你若聪明,就自己乖乖走过来,到时二爷我还能给你几分好脸色。”
温琼闻言就知这位林家公子可真是嚣张跋扈极了,是个难解决的麻烦。
她望了一眼马场,两道赤色身影还在策马奔腾,她皙白的手紧紧握起椅背木条,隔着一个宽大的木椅才有了几分安全感。
见她不说话,林二公子伸出长臂便要抓她的手腕,温琼一下退后躲开,目光微冷,“我劝告二公子莫要得寸进尺,踢到铁板。”
林二公子彻底沉下脸,“你这女子真是不识抬举。”
这渭城里,除了知府与祖父,还没人敢踩在他头上落他的面子。
“老老实实伺候我,不比攀上林景皓强多了?”
他搬起面前的木椅直接一把摔开,砰的一声巨响闹出的动静,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见他一下逼近,温琼心头一紧抬手便要扇过去,怎料被人一把捏着细腕钳制住,她厌恶至极,“放开我!”
正奋力挣脱着,忽然一道身影疾速闪过 ,直接一脚踹飞林二公子。高高壮壮的身躯砰的一声砸倒了小方桌,案头的瓷杯啪嚓碎了一地。
这动静彻底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温伯清,而墨崖一脚踩在他脆弱的脖颈上,用力碾压着致命咽喉,对上林二公子盛怒阴沉的目光,咬着牙。
“敢打我家夫人的主意,小命不想要了是吧?”
他不过是出去放个水的功夫,竟有混账妄图碰他家公子的掌上珍宝,还好小涟找他找得及时,不然他才将功赎罪,又得跪地受罚。
原本还观戏的众人见此连忙靠近,还有人怒喝,“放肆,还不快放开二公子!”
那人才吼骂完,便被人从后背揽住了脖子死死勒紧,温伯清强压着怒气,“就你长了嘴是不是?!”
“眼瞎吗,谁先欺负的谁?”
他一把甩开那人,见那人要扑上来也学着将其一脚踹倒在地,然后几个跨步冲到温琼身边。
“阿琼你没事吧,可有地方伤到了?”
温琼揉着自己的手腕,摇了摇头,瞥见林景皓满脸急切过来,便看向墨崖,“放开他。”
墨崖没动,脚下反而更使力,林二公子被卡住咽喉,脸色都开始涨红,“您别心软,让属下给他点教训尝尝,让您好好解解气!”
“我没心软。”
温琼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被捏得通红的手腕,不怎么痛了,只是看着吓人,便把雪青手帕递给温伯清,让他帮忙在系在她腕间遮挡红痕。
“早知就不带你过来了。”温伯清自责的低声道。
温琼轻声细语,“无碍,我看兄长玩得很开心,再说我带着人,根本不怕他会对我怎样。”
“温姐姐!”
林景皓看一眼地上狼狈的二堂兄,再看一眼神色淡淡的温琼,羞愧的垂下脑袋,“温姐姐,这无妄之灾实在抱歉,是我之错。”
他没想到二堂兄竟敢冒犯到温姐姐头上,少年眉眼满是愧疚,又狠狠瞪一眼倒在地上被人压制的林二公子。
“又不是你的错,回头你帮我讨回公道便足矣。”温琼说着,侧目,“墨崖,将林二公子拎到林府,讨个说法去。”
墨崖顿时应下,“好嘞!”
他一个手刀砍晕那林二公子,正欲将其拽起之时才反应过来。
刚刚夫人是不是喊了他的名字?
墨崖傻眼的回过头,“夫人?”
夫人何时发觉他们的,该不会是公子这几日对夫人太肆无忌惮,把他们暴露了吧?
温琼嗯了一声,“赶紧带走吧,落日都没了。”
墨崖备受打击,随即看向温伯清,“温公子……”
温公子得知是他应该也跟震惊……
温伯清看他望着自己,敛着眉往后退了半步,“看我做甚,我身子娇弱,你自个儿去送回去。”
……吧。
墨崖很想抹一把脸。
对,他要回去,告诉公子夫人已经认出他们来了!
墨崖顿时来了劲,扛起沉甸甸壮的像个小牛儿似的林二公子,一路跑得飞快。
好巧不巧,他才出庄子大门就看见骑着骏马奔驰而来的自家公子,连忙扛着人迎上去,姚宣辞看到他,拽着缰绳停下,翻身下马。
姚宣辞瞥一眼他扛在肩上的壮实男人,就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眸光微沉,“夫人呢?”
“公子,属下给您说个特别严肃的事!”
作者有话说:
姚宣辞:嗯,你说的这事儿我知道。
第44章 把话说开
墨崖愁眉苦脸, “方才夫人喊出了属下的名字,连温公子都已经识破咱们,公子, 咱接下来可怎么办才好?”
他觉得,夫人八成是不愿意回皇城的。
就拿这庄宴来说,夫人并不认识这一位位年轻公子小姐,却一点也不拘束, 自顾自的用膳, 与温公子低声交流着,来到马场也是寻了个安静角落吃东西打瞌睡,压根不担心旁人目光, 也无需惦念着宴上的人情世故。
比起在皇城,那可是自在极了,放在墨崖身上,他也不愿意离开如此无拘无束的潇洒日子。
偏偏夫人是淮安侯府的世子夫人,怎能不回侯府。
姚宣辞将马儿的缰绳递给他,拍了他一下肩, “这个你无需管。”
应着上一世的姚宣辞的想法, 是陪着温氏直到她愿意回去为止, 可他身负官职,自然也要考虑公务之事,尤其是近日太子紧紧缠着郑如毓, 他已经借着太子信任之便, 命人取得不少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