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愉看着对面歪歪斜斜的字迹，心情不由有些复杂。
喝了那么多酒，警惕心还这么强。
还真是低估他了。
简愉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不表露，笑着调侃了一句：“这么了解我？”
“还好。”
邓希杰醉醺醺的，红着脸说道：“论坛上看到过，就记住了。”
简愉鼓励道：“那可得争取都答对了。”
邓希杰脸色红了个底透，没有察觉到异常：“我、我尽量。”
等回答错误的组合各自喝完酒，宁昕继续提问：“女方最喜欢吃什么食物？”
-
KTV外。
从乔倚在墙边，手里的手机时而打转、时而收紧，时而解锁看一看屏幕上早已调出来的号码。
他知道自己没什么立场阻止她的社交，从绍国的话再动听，他也不想一直这么左右摇摆。
来这一趟，只是想确保她安全回学校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KTV大门被推开。
他看到邓希杰被人架着走了出来，看样子喝了不少。身后还跟着一批A大的学生，一拨人浩浩荡荡的散了好几分钟才彻底从门前消失。
他紧盯着门口，一一检索着这群人。
可就连简愉的三个室友都先后出来了，他都没能在人群里看到她的身影。
从乔不由站直了些，拧着眉接着等了一会儿。
耐心告罄。
他一边拔腿往里走，一边按下拨号键，就听见KTV里突然爆发了一声巨响，紧接着，接二连三的响声纷至沓来。
——有人打起来了！
不过顷刻之间，KTV的过道上就挤满了人，推搡间拧成了一团。
骂声鼎沸、酒瓶爆裂、血流如注。
电话迟迟没人接听。
从乔的心跳加重了些，一边闯进人群飞快地扫视一圈，一边不停推开一间间的包厢门，都始终没人确认她的存在。
他绕过拐角，叫骂声稍小了一些，他的心情却不自主的更沉了一些，夹在人群中喊了一声：“简愉！”
包厢门没关紧。
简愉听到外面的□□声，正收拾着邓希杰写的那些纸条，忽然又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她赶忙把纸条塞进包里，亦步亦趋的来到门口。
拉开包厢门，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一脸阴翳的从乔，迟疑地回了一句：“……我在这。”
……
第29章 热融
从乔猛地扭头, 终于透过敞开的包厢门看见那张恬淡的脸。
与此同时, 一个酒瓶正凌空朝门口飞了过去。
他立刻挤了出去，赶在酒瓶砸下之前一把接住，接着奋力往后一甩。
“啪——”的两声响起。
酒瓶在身后人群中爆开，包厢门亦被重重拍上。
包厢内瞬间清静了不少。
简愉惊恐地倒退了两步, 被从乔托着手臂稳住了身体, 耳边是他乱了节奏的声音：“为什么不接电话？！”
昏暗的空间里，从乔周身的阴霾还没有完全褪去。
简愉怔怔的, 因着头一回见他发火，没什么底气的说道：“……没、没听见。”
从乔紧绷的神思一放松, 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不大自然的松了手, 视线扫过空荡荡的包厢，转眸回来时，语气回复了一些：“怎么还不走？”
简愉：“……啊？”
从乔耐着性子重复：“别人都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嘛？”
简愉顿了顿, 没有直接回答：“噢, 我也没什么事了，正准备回去呢。”
说着又指了指门外，继续道：“不过, 好像暂时出不去了。”
她欲盖弥彰的方式并不高明。
至少在从乔这儿，是一眼就能被洞穿的：她有事在瞒他。也或者、连隐瞒都算不上，只是单纯懒得同他说而已。
是因为……觉得浪费时间吗？
他那天是有点应激了，但和她说的那些话, 其实算不上是冲动。
可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连态度都转变的这么快, 还是让他滋生出了一丝、隐秘的不甘。
从乔的眸光渐渐黯淡。
可惜光线昏暗，简愉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
两人又站了一会, 直到外头有人报警，混乱渐渐削弱后，才找个了空档一同离开了这里，出门拦了辆的士。
两人同坐一辆车，却一路无话。
简愉虽然心有疑问，却并不怎么想开口。
就算她事后回过神，重新品味了一番他刚刚反常的举动和语气，分明感觉的出、他是紧张自己的。
但想起回校那天，她也是这样“自作多情”了一下，就迅速地被现实打脸了。
这种经历，她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从乔则恰恰相反。
他难得有点坐立难安的意思，指腹不住的摩挲着，眼角余光都投注在她身上。想听她说话，哪怕是“质问”自己为什么出尔反尔来找她，都好过这样淡然处之。
可惜，统统没有。
两人下了车，默不作声的走到了温新路。
简愉上了一步台阶，转身正要道别，手腕就被一把拽住了。
少年长身而立，身后是月影丛丛。
简愉面朝着光，看不清他的眸色，只有长睫掩映下的一片阴影，和那欲言又止翕张着的唇瓣。
手腕的触感冰凉，连带着呼吸也有些滞涩，她愣了一下，迟疑着问道：“……怎么了？”
又是许久的沉默，诡秘的气氛漫无边际地延伸着。
从乔凝视着她，顿了半天，才艰难地把酝酿已久的话说了出来：“微信删了。”
？
简愉愣了一下，却也很快反应过来。
就算她再迟钝，也该明白他这是要自己把邓希杰的微信删了。至于他为什么提出这种要求，不言而喻。
不怪她自作多情，他今晚这一系列的举动，任谁都会往这方面想。
但她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开心。
先不说她早已被明言拒绝过，就单论他前两天还在和楚影互动，现在又在这儿和自己拉拉扯扯，她就忍不住有点烦躁。
“好。”
她一如既往的“听话”，很快赌气似的用还自由的右手把手机摸了出来，故意把屏幕放平，以便他能看清自己的操作。接着手指滑动列表到C开头的区域，找出他的微信，点击头像就要删除。
然后，这只手也被一把抓住，失去了自由……
从乔拧眉，面色不善地盯着她：“不是删我。”
“那删谁？”
简愉一脸无辜的回视他，言辞较劲：“删谁都不合适吧？让我不要浪费时间的人是你，别人可没有这么说。”
“……”
从乔语塞，没答上来，手里力道却不住一紧。
简愉随之注意到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姿势，于是皱了皱眉，话赶话地继续道：“还有你现在这样，楚影要是知道了，也不太好吧？”
这次从乔倒是秒答：“跟她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
简愉板着脸，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浓重醋意，理直气壮的说道：“前几天不是还一起上课、一起吃饭，转头就在这里拉拉扯扯……”
“没有。”
从乔这才意识到被误会了，甚至没等她说完，就又把人拉着贴近了些，一脸正色的解释：“上课是她自己坐下的，吃饭我也让她别跟着了。”
距离一下近到了呼吸可闻的地步。
简愉瞳孔扩张，视野里的黑眸真挚，夹杂着一丝想要被信任的紧绷，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她眨巴着眼，大脑瞬间宕机，磕巴地应了一声：“……啊、啊？”
从乔锁眉，着重重复：“不是一起。”
因为站在台阶上，简愉此刻正和他平视。
所以他说话时的呼吸，便不偏不倚地打在她的脸上，准确的说，是漾在她的唇边……
简愉蓦地涨红了脸，倒提了口气偏开头，半晌才瓮声瓮气地拖长声音回应道：“……噢。”
她不着痕迹的吁了口气，终于找回一丝理智。
虽然瞎吃飞醋实在有点丢人，但事情说清楚了，才有助于身心健康。这么想着，她就又厚着脸皮回头确认：“那……有加微信吗？”
“没有。”
从乔见她信了，不由松了口气，却也没忘了自己的初衷：“现在能删了吗？”
“……咳。”
几乎贴面的距离，让简愉避无可避，好在适应了一下，还不至于理智全无。她红着脸咂摸了一会，突然想到了什么，讨价还价般说道：“那也不合适啊，哪有平白无故删人家微信的？”
“要么这样。”
她清了清嗓子，一副有商有量的模样退一步道：“你收回之前的话，那你想让我删谁我就删谁，怎么样？”
“……”
从乔眸色一深，又不说话了。
简愉不知道为什么，分明能感受到自己是被在意的，他却一味地不肯让自己靠近。但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雷区，那天是她无意间碰触到了。
所以就算以此来提条件有点小人，她仍然想再确认一遍，于是一鼓作气的接着道：“知道收回是什么意思吗？”
“就表示、你同意让我追你了。”
“……”
从乔的眸光颤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简愉定定看着他。
看他脸色凝结、唇线紧抿，看他的漆黑瞳仁，像是暗夜里的牢笼，禁锢的人却是自己。而那不经意泄露的波动，是他正挣扎在一场久远事故里的困兽之斗。
她等了很久。
久到几乎可以确信，自己要再一次被拒绝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给自己一个机会，需要做这样艰难的挣扎。
但他这幅惨淡的面容，已经足够让她于心不忍。
“算了。”
简愉妥协似的笑了一声，终于决心放过他：“不用这么勉强。就当是个玩笑好了，我也不是一定要……”
这话像是触到了他的某处神经，手中力道倏地加重，疼得简愉的话音戛然而止：“嘶——”
从乔像是终于挣脱了什么似的，忽然凉凉地出声打断：“不一定什么？”
“你干嘛呀？！”
简愉愣怔过后开始挣扎，强势的话里弥漫着一丝委屈：“既然收回那些话这么勉强，那我说算了还不行吗？”
“不行。”
从乔蛮不讲理的再次把人制住：“说过的话，不要随便动摇。”
“……”
简愉愣了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很快反驳道：“你还不是随便动摇了？前几天还我离你远点，现在这又算怎么回事？”
“嗯。”
从乔没有否认，手里的劲松了点，嗓音低沉：“我是、容易动摇，所以……你能坚定点吗？”
他的人生，已经足够矛盾与困顿了，放任几乎成了一种本能。
这种不确定的话，他一句也听不得。
简愉懵了一会，才惊觉出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什、什么意思？”
反转太过突然，她满脸不可置信的确认了一遍：“……你这是、答应了？？？”
从乔没说话，只是忽然松了手，趁她还处在懵圈状态，一边自然地顺走了她的手机，一边勾过她的手指解了锁，然后动作飞快的找到了目标联系人。
身体力行地实践着她的那句“收回之前的话，那你想让我删谁我就删谁”。
简愉眨巴着眼，半晌猛地意识到什么，慌乱间只来得及一把抱住他的手臂：“等等——”
从乔目光一滞，因着手臂的触感，神态有些不自然：“……等什么。”
简愉瞪圆了眼：“那、那那什么，过几天再删行吗？”
她今晚虽然拿到了邓希杰的左手字，但他故意写的歪七扭八，也不知道能不能和教务处的那张小抄比对上。
他也不是傻子，现在就把人删了的话，必定立刻就能引起警惕。之后她要是再想套出其它证据，可就是难于登天了。
简愉一脸紧张的看着他，谨慎地腾出一只手来，做出发誓的姿势：“真的，我保证！再等几天就好，到时候我一定当着你的面删！”
从乔看了她一眼，面色又沉了下来。
一声不吭地把手托高，从她的臂弯里绕出来，然后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利落的把人删干净了，才把手机递了回去：“不行。”
简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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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太窝囊了吧！”
宁昕趴在床沿，一脸无语冲着底下说：“平时看着挺精明一人，怎么就这么让一个小学弟给拿捏了？”
宿舍已经熄灯。
简愉开着台灯坐在书桌前，把带回来的纸条一一铺开，和在教务处那儿拍到的小抄字迹做比对，闻言不怎么在意的回答：“这不是诱惑太大，一时没把持住。”
“再说邓希杰也不傻，今晚喝了那么多酒警惕心还那么强，估计等明天一早醒了，也就全都想明白了。我再拿着他的微信也没用。”
“你就编吧。”
宁昕一个字也不信：“要不是从乔强行给删了，你会觉得留着没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