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端午了，沿街好几家饭店都卖起了粽子。
简愉的口味还是偏传统，诸如粽子、月饼这类年节里的食物，平时倒也不怎么会想，但一到节日临近，就不免会有点馋。
正饿着，又闻了半天的粽香，她有点心动：“有甜粽吗？”
“有的有的。”
老板热情指着另一口锅：“这锅是豆沙的，来一个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简愉却又犹豫了。
因为除了传统之外，她吃东西还有一个怪癖，就是喜欢甜一口、咸一口。
可这粽子个头太过实诚，一个足能顶过一碗饭，两个都点的话似乎又有点吃不下。
“一样来一个。”
从乔回了老板的话，边摸出手机付款边交代：“麻烦对半切一下，两个盘子各装半个甜粽、半个咸粽。再加两瓶矿泉水。”
“好嘞。”
老板高声招呼道：“马上就来，你们先坐。”
简愉虽然有些诧异，但因为有过多次先例，对于他这种洞悉自己心理的能力，差不多也算是可以适应了？
剥好粽叶的粽子很快被端上桌，她喝了点儿水，拿起勺子就开始吃了。
她的吃相其实也还算雅观。
但就这种握着把勺子，吃一口甜、再吃一口咸的习惯，怎么品，都有点恶鬼上桌狼吞虎咽的意思。
反观从乔，慢条斯理的，不怎么说话，咀嚼的动作也很轻微。规规矩矩的先把咸粽吃完，才转头去夹甜粽。
雅观倒是雅观，就一点，实在让人觉不出什么食欲来。
“看什么。”
从乔轻敲了两下瓷盘。
“你呀。”
偷看被抓包，简愉也毫不怯场，甚至还一本正经地给予了评价：“好看的。”
“……”
从乔也渐渐有些适应了她的油嘴滑舌，闻言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视线落在她的唇边：“你也挺好。”
？
这明显串词了的话，立刻就引起了简愉的注意，不由坐直了一些，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嘴角，果不其然摸到了一颗米粒：“……”
啧。
真是“近朱者赤”啊。都学会揶揄人了。
简愉伸手抽了张纸巾，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的神经猛跳了一下，纸巾从指缝滑落，半晌才做好心理建设，怔怔把手机摸了出来，直到看到来电人时都还有些恍惚。
宁昕的声音噼里啪啦地从电话那头传来：“我去。愉姐，你这一夜春风会不会太快活了点？发了那么多消息你一条都不带回的？”
简愉和她斗嘴斗惯了，本能地想开个荤腔顺着她的杆往上爬，却又看到从乔像是听到了什么似的看了过来。
话匣子顿时卡在嗓子里，憋得她不慎呛了两声：“咳咳——”
宁昕也没在意，继续说：“你还真是会挑时候，偏偏这会儿去约会。你都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太精彩了！”
“要不是体谅你春宵苦短不好打扰，昨晚就得把你逮回来一起围观！”
一夜未归。
简愉原本以为她是特意打来揶揄人的，可这些话倒是越听越莫名了，不由问道：“出什么事了？”
宁昕一肚子的话想说，结果一听她这么问，反倒全给噎住了。
“你不知道出什么事了？没看论坛吗？？”
那头消音了好半天，宁昕难以置信地声音才再次传了过来：“那你还敢溜号子去约会？冯牢头居然没看住你？！！”
简愉：“……”
在这件事上，她确实怂的有点像是老鼠见了猫。昨天要不是从乔，估计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有丝毫的反抗。
“行啊愉姐！”
她不说话，宁昕也自有判断，不由连声感慨道：“我还以为是冯岑晨良心发现放你走的呢，没想到居然是你自己！行啊！孩子大了出息了啊！”
简愉：“……”
虽然还是没太听懂她在说些什么，但“论坛”和“冯岑晨”这两个词就仿佛禁忌一般，足够让她沉默。
昨天一股脑的出逃，确实是有点冲动了。
这会儿冷静下来，才发现冯岑晨竟然直到现在都没有再联系过自己。
简愉心口闷跳了一下。
……又出什么事了。
宁昕大概是想着她这会儿说话不太方便，但又禁不住心里冉冉升起的分享欲，只好折中着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简愉抿了抿唇，看着面前的粽子，只觉得食欲下降了大半，便放下勺子道：“再过会儿吧，吃完饭回。”
“行吧，那你慢慢吃。”
宁昕颇为遗憾地应道：“友情提示，可以边吃边看一眼论坛，有助于提升食欲。”
直到电话挂断，简愉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虽然听宁昕的语气，不像会是坏事，但她对“论坛”这个两个字的阴影极深。
手指在屏幕上顿了一会，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
“看吧。”
从乔放下筷子，淡淡地说道。
简愉愣了愣：“……嗯？”
“论坛。”
从乔抽了张纸巾，伸手帮她擦了擦她的嘴角，然后连同刚才掉在桌上的那张一并丢进垃圾桶里：“看一下吧。”
这件事横在她心里这么久，是时候了结了。
昨天没提，不过是不想破坏彼此的心情。而且事情发酵起来，总归需要时间。
他不想在结果出来之前，再看她愁眉不展。
……
宁昕只说去论坛看一眼，却没提到底是哪一条帖子，是有原因的。
因为整个论坛首页一片黑色标题中，就只有一条帖子的标题是血红色的，后缀还飘着整整三面的hot小旗。
从左下角的数据可见，该楼已经足足盖到了4976层。
仿佛凝聚了整个论坛的流量一般，触目惊心。
而标题下方小方框里定格的视频画面，正是两年前，简愉和冯岑晨在文艺部交涉的当晚。
却出乎意料的，并不是早已公布出来的那一段。
简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点击屏幕的动作有点发颤。
视频缓速播放。
画面里，她受惊地捂着肩膀，一遍遍地安抚冯岑晨冷静。而对方显然也察觉到了自己行为过激，片刻后脱了上衣，偏开头让她穿上。
短短几秒，简愉红了眼眶。
就是这么一个保有善意的弥补举动，就是这被恶意剪辑掉的短短几秒，让事情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她不是没有想过查出真相，可就像冯岑晨说的：知道真相后，一切就能恢复如初吗？
答案是否定的。
不论这件事是谁做的，出发点又是什么，一切都不可能重新来过。
所以她放下了，逼着自己释怀、承担。
她不知道这样算不算赎罪，但只要冯岑晨能好过一点，她可以选择沉默。
她甚至以为，自己早已接受了这一切。
直到这一刻，真实的看到真相公之于众时，才发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真相，尽管无法挽回所有，却足够为他们正名，足够让本该生活在阳光下的人回归光明，也一定会让始作俑者付出代价！
简愉盯着早已停止播放的视频放空了许久，才终于一点点地继续往下翻。
视频下方，是一段长达127分钟的音频。
很长。
但这会儿，她却出奇的有耐心，一秒一秒地听下去，甚至还没觉出时间的漫长，127分钟就到了头。
原以为会听到多么震撼的理由。
可这127分钟过完，她竟只觉得可笑至极。
如果非要说她和楚影还算有点恩怨的话，那另一个楚影管她喊“梦琪”的人，她甚至在脑海里都搜寻无果，更别说是有什么交集。
可就是这么个不相干的人，竟以她到现在都找不出无头绪的理由，对她存着这么大的敌意。
她正想看看这个人到底长什么样，手指一滑，就看到了下方的网友回帖：【我艹艹艹，警车开到B栋楼下了，我隔着楼板都听到谢大妈的狼嚎了！】
【哈哈哈，别瞎几把扯，哪只狼嚎这么难听！】
【哭了，人在食堂，现在赶回去还能吸着点汽车尾气吗？】
【来不及了，已经被带走了，偷录了个视频，姐妹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视频]】
视频里，谢梦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语无伦次地，前脚刚喊完“我真的知道错了，别抓我，不要抓我”，很快就又是一句相悖的“真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啊”。
她长得又高又壮，情绪激动间动作幅度极大，身体强行往后坠着不愿意走，身旁的两位男警察都险些都没钳制住。
而楚影则垂着头跟在后方，紧咬着唇，像是为了防止自己哭出声来，侧脸却已隐约可见几行泪痕。
【卧艹，前面说狼嚎的到底长没长耳朵，这说是猪叫猪都得委屈死吧！就这嗓门还想登台演唱，是想把观众都给吼死？？】
【真是苦了人民警察了，折腾这半天，身体虚脱不说，耳朵也不一定好使了。】
【哈哈哈，谢大妈还真是实力抢戏，只有我一个人还记得楚大系花的存在吗？】
【淦，不说还真没注意！楚大系花这委屈巴巴的哟，要哭就哭出来呗，学学谢大妈，勇敢点，我的耳朵还能再挺一挺！】
【哈哈哈别说还真是。我本来都想好5000字脑纲准备发挥了，这会儿看谢大妈表演直接给我笑忘词了。】
【简直了，要不是先看了楼主的证据，就这一个喊冤、一个卖惨的，我准得以为是判了什么冤假错案！】
【话说回来，楼主到底是何方神圣啊，这么隐蔽的证据都搞得到！！！】
【不管是谁，我先拜为敬！大佬带带我，一个计算机系的菜狗呜呜呜……】
【盲猜一个愉姐的迷弟。你们没看愉姐被扯衣服那里，还贴心地给人打了马赛克，密不透风的那种。再看对面光着那么大个膀子的冯岑晨，一点处理痕迹都没有……】
“咳咳——”
简愉呛了两声，也被带的有点好奇。
要真是她的迷弟的话，还真是厉害得有点迷人啊……
余光里从乔看了过来，简愉当即为之一振，强行掐灭了刚刚的想法。
迷人什么，最迷人的就在面前呢！
她在心里把自己唾弃了三遍，才心虚地抬起头，此地无银般的开了话题：“那什么……咳，这些、你都看过了？”
“嗯。”
从乔不怎么在意地应了声。
显然，两人理解的“看过”并不相通。
后者是指事情的原委，前者则是……迷弟。
简愉怕再暴露什么，讪讪地退出了帖子，结果手指一抖，不小心又点进了下方的另一个帖子。
这个帖子她倒是看过，就是她和冯岑晨待在一起的这段时间，网友们搬出陈年老瓜盖起的新楼。
可既然已经水落石出，这个帖子其实就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了。
简愉也没多想，正要再退出来时，又忽然扫到下方隐隐透着古怪的留言。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栋楼从始到终，大概都在谴责她和冯岑晨是如何如何苟且的。
可这会儿不仅画风全变，就连原本五花八门的昵称，都清一色地被解了码。结合起来就是：
【我是一个不爱刷牙的智障，所以说出来的话又臭又无脑。】
170001652：林振锐
【我是一个见不得别人好的红眼病，见人落难就喜欢踩上两脚。再不自戳双目，我都原谅不了我自己！】
140001364：刘雨珊
【像我这种见风使舵、什么都不知道就瞎逼逼的小人，根本就不该继续活在这个世上！朋友们，我去了，清明记得千万不要给我烧纸！！】
160001465：陈运凡
【……】
简愉越往下翻越震惊，这是什么大型认错现场？论坛又是什么时候出了可以修改留言的功能了？而且：“他们为什么要这么骂自己啊？！”
“……”
从乔没注意她什么时候切了帖子，闻言恍了一下，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大概、是知错了吧。”
简愉根本不信：“那也太夸张了吧？！”
她一路往下翻，越到后边就越离谱。
大概在300楼之后，这些人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于是就有人大骂学校的服务器垃圾，擅自曝光个人隐私；有人开始欲盖弥彰，说服务器垃圾到连学号姓名都对不上，大意就是“不是本人”；更有人绷不住后直接跳了脚。
简愉随手一滑，把手机调转到从乔面前时，上头正大喇喇地显示着一条：
【我的鸡儿，我要你来有何用？不如今日就斩了去！】
160001542：王延亮
从乔扫了一眼，隐约还记得原句应该是：
【妈个鸡的，这什么破服务器？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行走的Bki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