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他怎么知道,全都是代码动的手。
从乔脸上难得有了点窘迫的意思,顺手把手机抽走:“别看了。”
……
第45章 热融
时隔一个多月, 当简愉再次踏进《营养与膳食》课堂时, 果不其然得到了纪教授的特别“关怀”。
“有些同学,出勤率已经不达标了,上课要是再不认真听,期末考可没有‘答案’可以看。”
没有点名道姓, 简愉却认领的非常自觉:“好的教授。”
她倒也没多想, 就是突然觉得许久不见的老纪有点可爱,单纯地想跟他搭句话, 可纪教授显然不太领情,教鞭一敲, 黑着脸岔开了话题:“上课!”
简愉自动忽略了这点细节, 转而一脸骄傲地看向从乔,表情仿佛在问:“我是不是很听话?”
“……”
从乔无语了一下,伸手把她的脑袋摆正:“听课。”
简愉郁闷地“哦”了一声,才勉为其难地专注于黑板。
可没听多久, 她就发现知识面似乎有点断层。
因为前面的课没听, 所以听不懂后面的课,这事儿就像自然规律一样理所当然。
于是乎,她对着讲台傻愣了半天, 才趁着老纪背过身板书的空档戳了戳从乔,垮着一张脸说:“……我听不懂。”
从乔没什么表情地扫了她一眼。
只要想到她最近旷的那些课都是干什么去了,他就很难积累自己的同情心。
于是手一伸,又把她的脑袋掰了回去:“那就认真点。”
简愉有点不满, 噘着嘴正想再说点什么, 就见纪教授又转了回来!
她下意识坐直了些, 目不斜视地盯着黑板,操着一脸“您讲的真好”的高深表情, 冲他笑了笑。
“……”
纪教授也是怕了这只泥鳅,要是再听她多来几句,他都担心自己会师德不保!
只得装作没看见,哼了一声就继续讲课了。
简愉也没敢继续造次。
原因无它,她非常需要这门课的学分!
虽说她金融学的学分已经修够了,只要明年的论文不出什么大差错,毕业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可相比之下,因为屡屡缺课,已经挂了两门红灯需要重修的护理学,就显得岌岌可危了。
原本因为连续缺了几周的课,连同这门课的学分她都已经准备放弃了。
谁知峰回路转,说回来就又回来了。
风向变化太快,以至于她这会儿不仅听不太懂,连盯着老纪的脸时都还有点恍惚。
真的可以继续上这门课了?
论坛的事已经发酵一周了。
她不知道警察最后是怎么定性的,但学校的处分却很明确:谢梦琪开除学籍,楚影记过一次、留校察看。
前者自不必说,后者似乎也因为心理压力过大,已经主动申请休学了。
一切看似尘埃落定,可她的心里却还是有点空落落的。
整整一周,冯岑晨都没再联系过她。
再联系她做什么?又有什么可说的?
她说不上来。
只是觉得这件事似乎还差一个收尾。
差一个、作为当事人的他们,在真相大白之后,将心结解开的契机。
如果没有,那么事情就会像是没处理好的伤口,会留下一道永远无法补救的伤痕。
即使你想要忽略,后遗症也会一遍遍地地提醒着你,它一直都在……
从乔半天不见她再折腾,神色也不知何时沉寂了下来。
他默了一会儿,暗自反省了下自己刚刚的态度。
似乎……是有点欠妥?
正想说点什么,简愉又忽然转了过来,一脸认真的说:“我晚点儿要去趟新闻系。”
“……”
从乔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视线黑压压的。
简愉当然看得出他的态度,可这件事,她无论如何都是要好好了解的,也不想再有什么事瞒着他。
所以尽管知道他会不乐意,她还是选择直截了当地提了。
她抿了抿唇,悄然把手探向桌底,不动声色地贴近他的手心,指腹一下下地摩挲着,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为了避免惊动纪教授,也像是在……撒娇:“你陪我去,行吗。”
从乔:“……”
-
傍晚。
滚滚黑云在天边描了一副浓烈的水墨,将茫茫大地都笼罩沉郁的气压下,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下课铃响起。
冯岑晨收拾好东西,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撑着桌沿缓缓站起身。
走到卫生角时,已经有两个女同学拿好了扫帚和簸箕,堆着一脸善意的笑说:“今天教室太乱了,我们帮你一起打扫吧。”
冯岑晨一把抢走了她们手里的工具,冷冷道:“不用。”
“喂!”
其中一个女生手里一空,立刻就有点火了:“我们也是好心,你有必要这样吗?!”
好心?
冯岑晨冷笑了一声。
他极力辩解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愿意听。
等他习惯了沉默,决定背对这个世界时,却又突然出现了这么多的“好心”。
到底是因为人性本善,还是寻求良心安稳的自我救赎?
他不欲争辩,也全无兴趣陪她们出演这种可笑的戏码。
“那我谢谢你?”
冯岑晨扯着嘴角,不痛不痒地回了句:“满意了吗?”
“你——”
女生一个箭步,想继续和他理论,却被另一个同伴拦住:“算了算了,我们还是走吧。”
冯岑晨嗤了一声,回过头时,又撞见了不请自来的简愉。
他的额角抽跳了一下。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只觉得被她撞破自己这么“卑劣”的一面,显得尤为难堪。
……
半角咖啡。
简愉取好咖啡,把一杯焦糖玛奇朵推到了对面,自己则要了一杯冰美式。
冯岑晨冷淡提醒:“拿错了吧。”
“没有。”
简愉说着就抿了一口,当即就被苦的“嘶”出声来,皱巴着脸说:“你觉得还是甜的好喝,你尝尝看。”
给他点甜的,倒不是因为她的那套理论有了改变,只是……他已经够苦了。
过犹不及,万事都是如此。
冯岑晨没理她,直入主题道:“事情到这份上,您都清清白白了,不赶紧摆脱我这个负累,还找来做什么?”
“你受虐体质啊?”
“喝咖啡啊。”
简愉不受其扰,又抿了一口咖啡,笑了笑道:“多喝两口,好像也没那么苦了。”
“喝咖啡有必要专门跑来找我?”
冯岑晨一见她这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就有点烦躁:“有话能直说吗?需要我给你道歉?还是也开个帖子,表彰表彰你的高尚美德?”
“行,我一会就——”
“就是想找你聊聊天。”
简愉打断他的话,神色也淡了下来。
这件事从审判到反转,全都是外人的一面之词,根本没人在意当事者是什么心情。
然而事情可以随着时间翻篇,可那些憋久了的情绪,一旦堵在那儿了,就很难再找到出口。
简愉自知不是可以给予他慰藉的人,却是唯一一个、可以接近于和他感同身受的人。
如果可以,她想看他倾诉、发泄、释怀,然后:“也希望……你可以开心一点。”
“希望让我开心?”
冯岑晨只觉得无比好笑:“以什么立场?”
“……”
简愉愣了许久,才发现曾经可以随时脱口而出的“朋友”二字,如今竟变得如此难以启齿。
“说不出来?”
难得见她语塞,冯岑晨倒是意外的痛快了一些,不由就想把话说得更加难听:“那我来帮你想想?”
“是了,我怎么给忘了。”
他像是当真思考了一下,而后不惜自嘲地说道:“你不是我的女神嘛,爱护舔狗,好像也是职责所在?”
简愉皱了皱眉:“你胡说什么!”
“我说错了?”
冯岑晨忽然笑了起来:“还是戳到你的痛处了?”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世故了?当初急着找人去医院跟我撇清关系时,不是挺直接的吗?”
“我什么时候……”
简愉说到一半,脑海中忽然闪过丁铭的身影,话音便戛然而止。
找人去医院?撇清关系?
她不知道这话具体意味着什么,但却清晰地记得那天冯母的情绪有多激动,可事后竟然完全没有再追究。且没过两天,冯岑晨也直接把她拉黑了。
当时只觉得他们是不想再和自己有什么瓜葛,这么做理所当然。
现在回想起来,才惊觉事情似乎远不止这么简单。
一个母亲,怎么会轻易放过伤害自己孩子的人?一向温和的冯岑晨为什么会性情大变,为什么一言不发就把她拉黑?
仅仅只是因为事情本身吗?
她太蠢了。真的太蠢了。
当初只顾着和丁铭冷战,居然以为把她送出国就是他最极端的手段了,竟然一次也没有怀疑过,医院这边,他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如果不是有他“善后”,她又怎么可能在当时的情形下,再也没听到相关的只言片语?顺顺利利就出国了?
“怎么?”
冯岑晨嗤笑了一声:“敢做不敢当啊?”
“……”
简愉默了很久,才艰难地认下了这个事实,暗哑地问道:“……他、都和你说了什么?”
尽管对丁铭的处理方式已经有了一定的认知,但她很清楚,直到最后他向自己认错,原因也仅仅是害怕她的反感,而不是他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他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她无从得知。
“你会不知道?”
冯岑晨稍稍诧异了一下,却又很快被“报复”的快感淹没,只想极尽所能地咄咄逼人:“你找来的人,他没告诉你?”
他瞥了眼不远处的从乔,又恍然道:“啊,该不会那位已经是过去式了?”
简愉像是听懂了什么,蹙眉道:“他跟你说是我男朋友了?”
冯岑晨:“……”
她的反应太过自然,自然到冯岑晨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尽管非常不想承认,但直到那天之前,他对她的印象都很正面:直率、坦荡、敢作敢当、也很义气。
尽管因为压力过大,他也曾经偏激地找她理论过,可他打心里,从来都不认为那些事会是她做的。
这样的人,真的会因为虚荣而吊着他?会为了摆脱他而逃离吗?
他始终记得,那天他才刚清醒一点,就看到那个叫丁铭的人正和妈妈激烈对峙,一遍遍地和她理论自杀的起因经过,不惜警告、威胁,都要逼迫一个母亲去认同这件事都是他自食其果的现实。
而这一切,都仅仅只是为了把简愉从这件事里摘出来。
直到把妈妈气晕,丁铭才走向病床,转而告诫极度虚弱的他:别想道德绑架,更不要卖惨,不要指望拿自己的断腿做文章,去博取她的同情。
如此拼尽全力的维护,轻而易举就让冯岑晨信了他们的关系。
直到这一刻,才隐隐有了动摇:“……你别告诉我,他不是?”
“不是。”
简愉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又坦然地答道。
“……”
一个强大的信念突然失去了支撑,冯岑晨的认知在一瞬间崩塌,连同面部表情都杂乱地有点扭曲。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被造谣的事故,他或许会难以判断这个回答的真假。
也正因为亲身经历过,他才知道,真正冤枉的人,往往都是无从解释的……
两人各怀心事,无言地对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简愉才缓缓抬头,眼神很空,喃喃地低语着:“岑晨。”
“怎么。”
冯岑晨还有点发愣,语气却久违的缓和了一些。
“你说。”
简愉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后怕,良久才抿了抿唇,艰涩地问道:“是不是……和我走得近的人,都会倒霉呀。”
留下一对角膜的学长,失去健康的冯岑晨,还有、越来越琢磨不透的丁铭。
好像,全都是这样的……
“也许吧。”
适才翻涌的火气早已消散,冯岑晨只觉得浑身无力,无力奚落、也无力安慰,只凭心说:“谁让你总是那么扎眼呢。”
简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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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倾泄如注,重重地打在伞面上,发出啪嗒嗒地声音,盖住了周遭的人声,也盖住了伞底的沉默。
从咖啡厅出来,简愉的情绪就一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