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气死个人。
第35章 伤口
夜里依旧闷热, 蝉鸣声不止。
霍枝打着手中团扇,推开窗去眺望远处,夜幕之下的太仙寺后山并不得见。
黑雅的天空里有一条璀璨的星河, 她趴在窗前抬头仰望,辨别出牛郎织女星。像是两个有情人分别两地,遥遥相望,她沉重的吐出一口气。
“县主。”小怜从外头进来, 瞧见她一头的汗问道,“可要奴婢准备温水沐浴?”
冲个澡, 好歹能解她难耐,便也只能如此对策了。
她生的极为鲜艳, 一身真丝寝衣勾勒出妙人姿态。侧过脸去看浴桶里的乳白色,皱起了眉:“怎的用的羊奶?”
“县主可是忘记了?”听那小怜抱怨:“那一匣子的蔷薇花露都被您送人了。现在半夜可没地方找多余的去。”
没了蔷薇花露,总不能以清水沐浴。她没这样的习惯。
“罢了, 暂且忍一忍。”霍枝她单手解开衣上的纽扣,羊奶没过纤细的蝴蝶骨, 脸颊很快就被热气熏的上了头。
她忍着一股不太好闻的味儿, 默默的洗起来。
屋内点着一盏油灯, 光线暗淡, 小怜在身后撩着霍枝的乌发, “奴婢瞧着县主的又大了好些,这样下去可怎么成?”
“怕不是近日食补是太过了,我们稍微停一停。”
霍枝将背脊往后靠,紧紧的抵着浴桶边上。
“县主自从遇见那大师傅就遭了不少罪, 奴婢看着心里难过。”小怜道。
她挑了眉, 笑道:“我自己个儿先前也觉得有些委屈。”
女人眼神湿漉漉的,她都不知道在那男人跟前哭过几回了, 凡是丢人的事也都悉数做过了。要是换做旁人,早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了。
可是他。
那男人只要用那讳莫如深的眼神,打量着她,霍枝便觉得从脚底升起来一股痒意。第一次圆房后,她便是白天里也想着他,夜幕里也想着他。
简直就像是入了心魔了。
霍枝掌心捧起羊奶,泼在脸上,长叹出一口气:“我总觉着,我俩之间的情意是一断扯不清的孽缘。或许还是上辈子欠下的情债,这辈子要来还他。”
那她总要对人好些的,便想到上回她把他手腕抓破后,也知道他伤口好些了没?
那个跟在大师傅身边的人,毛毛糙糙的。看上去也不像是个医师。岭南之地多湿热,伤口若是养不好,便有发脓的危险。
他一个人住在太仙寺后山,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着。
霍枝凝神盯着那油灯,要不自己还是去一趟,给他送伤药算是一件正经事。他想必不会训她?
外头却有了岭南王的声音,呵斥道:“无耻小儿!半夜来我岭南王府做贼么!”
燕临不进一个人来了,还带了十几个燕家的家仆。他对着岭南王行了礼:“燕临明日即将启程,想求见岭南县主一面。”
“见什么见!我家枝枝是你燕家的婢女啊!王八羔子。”
“县主今日不出来,燕临便站在此地不走了。”
霍枝擦干身上羊奶,披了衣裳,往外头看了一眼。火把亮了。
她的小院子外头,已经有两拨人马。燕家家仆手里个个佩戴着兵器,来者不善,岭南王府的侍卫们更是剑拔弩张。
“枝枝不会见你的,你可以滚了!”
霍枝站在门里,听得两边已经要打起来了。她淡淡的出了声询问:“燕郎,你寻我我有何事?”
“他有个屁事!”岭南王对着房门,怒吼道:“别理他!”
夜风吹动门板,外头交谈的声音似乎变成了打动。她皱了皱眉道:“今夜太晚,我衣衫不整的确不适合和燕郎见面。若是燕郎不介意,可走至门前与我说话。”
岭南王举着刀口横在燕临脖颈之间:“你敢给本王向前一步,试一试?”
燕临却是半分都不怕的模样,临近一寸,他道:“王爷何必动怒,我与县主隔着一道门说话。您若是想听,也可以在一旁听着。”
门内的身影纤细,在夜里,别有一番滋味。霍枝将胸口捂紧,侧身喊小怜吹灭油灯。
燕临往门边走近一步,轻声道:“京城中传书信与我,说皇长子身子略有不适。我是燕家这辈里唯一的儿郎,阿姊与我一道长大的手足情分恩,她有难,我得去帮她。”
他话说的阿姊,怕是燕贵妃。
霍这披上小怜递来的披风挡住玲珑曲线,她声线轻容:“理当如此,燕郎在岭南无亲无故,又有何事放心不下?”
燕临抬眸,眼中炽热:“我若是走了,县主你可愿意等我?”
霍枝吃了一惊。也不知道白芷在假扮她的时候,这两人都聊了些什么,她怎么听着燕临的意思,竟然到了互诉衷肠的地步……
倒是让她有些难办了。
爹爹就在旁边听着,总不能告诉燕临真相。蠢货,前几日和你诉衷肠的女子并非岭南县主。
门外头,燕临的呼吸声急促了些,又再次询问,“县主,为何不出声?可是怪燕临不守承诺。”
岭南王在一旁听得鸡皮疙瘩掉一地,他上前一步拉扯过燕临衣领:“不出声,就是拒绝。这点道理都不懂,世家郎君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燕临自是不信的,前些日子,也是在这个院子里。他们之间说了许多话,她懂他燕家嫡子身份是何等的不容易,千回百转,县主外表娇艳内心却实则温柔。
“还请县主出声,把事情说个明白。”
真是个愣头青,怎的连给我心上人都会认错。叽叽歪歪的,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霍枝皱了皱眉,不是很想搭理他。但外头似乎还个没完了。论心机,燕临比她不遑多让,白芷就是被他这嘴的花言巧语给骗了去?
她可不会上当。
倒是有一件事值得她再想象。爹爹一心以为燕临便是与她在一起的野男人,尚且仗着燕家的权势不敢动人分好。可不不能在这里有了错处,让爹爹发现了真相。岭南王对一个还俗的僧人,可就没好耐心,要杀要剐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
看在大师傅的命份上,她也要忍了。
吱呀一声,推开门去。霍枝站在月色下,她盈盈的向着他燕临一礼。
“燕郎,如今我已知晓你的心意。但因缘际会,并非你我凡人可以操控。此次一去京陈,山高路远,枝枝在此地与燕郎就此别过。也祝燕郎锦绣前程。”
月光下,女子乌发红唇,皎皎的月色在她跟前都落了下风。
也真是胡闹,这穿得这般怎么能出来见人。岭南王大叫道:“你等燕家狗奴才!还不给本王把火把都熄灭了!”
燕临看得如痴如醉,沉声道:“熄灭火把。燕家奴都转过身去,不准再看!”
说话的功夫,那霍枝已经进到门去,将门关紧。
燕临大为震撼,心跳如鼓,他已知晓自己的心事。多年来眼光甚高,相看了多少名门淑女,都没有此刻的动心半分。本以为他能多在岭南之地停留,两人也能多相处日子。
“山高水远,来日必能再次相见。燕临别过县主。”
他对着霍枝一礼。被岭南王推推搡搡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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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枕下山,来河边静心。
“哥哥怎么如此害羞,又不是太仙寺的僧人。怎的,也不亲亲人家?”
“你我虽已订了婚,但礼法规矩还是得守。我如何能做太仙寺僧人,总不能让你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草丛之间一对男女在说话,不到两句功夫,滚到了一起。
窸窸窣窣,吮吸。他别过身去,不打算再听。
自秋末以来河边多有情人在夜间幽会,裴枕只好避去别处。
向着镇子上走了些路,却是闻到些熟悉气息。淡淡花香从那疾驰的马车中头透出来。那气味分明是同枝枝身上的一般无二!
裴枕情不自禁的,走上前几步,来到驿站外头。
有个小宦官模样的人上前,“白芷姑娘,可总算来了,公公等您许久了!”
裴枕见过他的,是廖公公身边的小春。
那这帷帽之下的女人,便是枝枝了。她抱着个匣子下了马车,花香扑鼻而来,让裴枕头皮一阵发麻,气血波涛汹涌。
她离得他这么近,近到一手臂的距离,就可以将她抱如怀中。
这是怎么了。为何裴枕想与这女人的亲近的心思,压都压不住!
他快速背过身去。
一路狂奔,与驿站背道而驰。
是万千的虫子在血液里沸腾叫嚣。总不会像是宋医师所言,真中了毒,而且还是那种要人命的情毒?
裴枕冷静下来,掀开衣裳,露出手腕。那里,有一处已经不大能瞧得仔细的抓痕,是枝枝留下的。他举起匕首一刀划下去,鲜血淋漓。
滴滴溅落,如夏日盛开的死亡之花。
月色如钩,他的心随着放血后,慢慢恢复了正常的呼吸。
他原先还奇怪,皇兄如何这回怎么迟迟没有动静?
哪里是没有动静,而是早早的已经在他身上花了心思。无声无息的,在裴枕的眼皮底下。
枝枝那日在岭南王府情动,可也是因为喝了这个毒?
依稀记得那日她说的话,裴枕还以为她又随口谎言。什么为了救他,引春醉云云的,现在想来都是有迹可循。
引春醉是宫中之物,这毒看来是皇兄给他下的了。
第36章 哭音
燕临和廖公公同一天离开了岭南, 白芷临走前给了她一个药瓶子。
说是近日研究出的能压抑引春醉的药性,让她暂且先吃着。说是等到日后,白芷再仔细研究了新的药出来, 便让人送来岭南给霍枝。
引春醉还没毒发,霍枝就要熬不下去了。
白芷抹着泪同她道别:“你和那大师傅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县主你自小金尊玉贵,头一回见到个不寻常的男子, 便觉得不一样了,可你看看我便知道了, 这世间,哪里来的有情郎?”
这话似是有点熟稔, 好像是霍枝拿来教训她的。白芷倒是又反过来,说与她听了。
“我与那大师傅不过露水姻缘,利用他罢了, 没有真心的。”霍枝说。
白芷这才宽心,“公公说了, 我此番去宫中的名义是岭南王的义女, 今后给我改名就叫霍芷了。枝枝, 你若是不嫌弃, 以后就叫我一声姐姐罢。”
这声姐姐, 把霍枝都给害哭了。
两人交代几句,车马队伍就浩浩荡荡启程了。
“姐姐,一路保重。”霍枝望着自己的胸口起伏。先前没有和白芷说食补的事情,现在也更不方便说了。
好在爹爹这几日心情很好, 又在为安置流民住所的事情忙忙碌碌。王府里, 看紧她的侍卫也少了许多。
霍枝让人打了一盆冷水,她把双手泡下去。平常日子哪里碰过这样的凉水, 倒吸一口冷气,把小怜看得都要掉泪:“县主您这样子,要是把身子敖怀了可怎么成?”
纤纤玉手,被冻得根根发了红。
她才拿着帕子擦干了水渍,把双手放到胸前浑圆,冷意让身子一颤。
“我倒是想找人帮我。可是这王府里的侍卫一个个眼睛盯着我,如何能出去的去?”冰凉入骨的手,贴着,霍枝也不觉得半分的凉。
明明大师傅捏着的时候,舒服的不行。也不过就是粗粝的掌心,带了点凉意。
霍枝偏着头,是不是这水不够凉?仔细寻思着,要不还是搞些冰块来……
这想法却被小怜否决了:“县主您上回来月事腹痛难耐,都是泡了河水的缘故。那冰块是大凉之物,若真用到身上,可不要去了半条命!”
对着镜子,女人婀娜体态更胜从前。胸前鼓鼓囊囊的一双白兔,她的手掌都要兜不住了。
“都你不好,给我用得哪门子是羊奶!简直就是□□!”霍枝看着自己如今的蠢样子,真当是后悔不迭。
这羊奶吧。
旁敲侧击问了王府里的嬷嬷,才知道羊奶更是催发之物。霍枝以前用不妨事,那是她没□□,如今已经是女人身,用了羊奶就相当于喝□□一般害人。
抓了一把,吃痛的眼角都挤出了眼泪:“可难受死我了。”
“奴婢也是不知情的。”小怜低头不语,也是后悔不迭:“要不,县主还是去找找大师傅吧?”
“哪里是我不想啊!”
半露香肩,从她的这块角度看过去,有两块都冷的发了红。小怜也是过意不去,县主对她这般好,她得想想办法才行。
小怜在王府里跑,打听来一个消息。转身就告诉了霍枝:“县主可知道王爷这几日做些什么?王爷在安排流民的住宿。”
霍枝皱眉:“这事,我早知道了。”
“县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流民也是有大来头的!”
“怎么?该不会又是京城来的吧?”还真被她猜中了,这一批被流放到岭南的流民,身份还不一般,是京城一个获罪的大官家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