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屿立刻说：“不麻烦了，我们有住处, 裳裳手头还有工作――”
然而还没等他说出下半截话, 商裳打断他, 对秦曼殊说：“好啊，既然秦奶奶发话, 那我作为晚辈只能恭敬不如从命，到府上来叨扰几天。”
她答应得这么痛快让在场的其余三个人皆是一惊, 尤其是顾寒屿，在自己已经明确回绝邀请的情况下，她竟然不顾他的反对, 同意到秦家来小住, 简直是当面打他的脸。
秦曼殊莞尔有些笑意，秦斐儿则颇有些幸灾乐祸般看着顾寒屿瞬间变化的脸色。
“不算叨扰，只要你愿意来, 我今天就叫人打扫两间清净的客房, 顾兄也可以一起过来小住。”秦曼殊礼数周到，也没把顾寒屿落下。
顾寒屿没说话，按他以往的脾气, 对这样买一赠一般的邀请必然不屑一顾，可商裳的态度让他出乎意料之余也多了几分疑心, 商裳不会无缘无故答应住到秦家的。
一顿饭下来, 商裳只吃了一点点菜和几块苏式小点心, 秦家兄妹吃得也不多, 只有顾寒屿一心只想填饱肚子, 他吃得最多。
饭后喝茶, 商裳忽然对秦曼殊说：“听说贵府有个藏宝楼，收藏了许多古董，能不能带我去参观一下？”
一听到藏宝楼三个字，顾寒屿心中一咯噔，想起商裳说过，秦家可能藏着秘密。
秦曼殊推了推眼镜，似乎在思考，片刻之后才说：“可以啊，不过这两天藏宝楼在修缮，过个三五天应该就能进去了。”商裳点了点头。
两人在秦家花园待到下午三四点钟才离开，坐到车上，顾寒屿边开车边问商裳：“你不是说你以前到秦家玩的时候还很小，怎么会记得他家有藏宝楼？”
商裳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说：“这里离西湖很近，我们找一个能看风景的小店坐坐再回去。”
顾寒屿按着她的话把车开到附近的一个停车场，按着手机地图的提示，找了一家茶馆，但商裳没进茶馆，反而拉着他去了路边一家西餐厅。
穿过大堂，才发现西餐厅有一部分是建在水面上的露天茶座，两人选了个风景极好的位置坐下，商裳对顾寒屿说：“我记得小时候跟大人来过这里，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家餐厅虽然换了招牌，但是后面的露天茶座还在。”
“这里风景的确很美，能看到西湖，还能远远地看到孤山上的塔。”顾寒屿放眼望去，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商裳点了一份香蕉船冰淇淋和一份爆浆海盐蛋糕。顾寒屿笑：“你在秦家没吃饱？”商裳瞥他一眼，“我才不像你，老饕一样，在别人家里不顾形象只顾吃吃喝喝。”
说起这个，她又想起秦斐儿和他说话的情形，眼神更冷了。
“吃醋啊？”顾寒屿知道她一向嘴硬心软，逗她：“你真该改名叫商小刀，说出来的话像刀子一样往人心上戳。我是比不了你们文化人，说话吃饭都一套套的，我饿了就吃，他们家请客，不吃白不吃。”
“自作多情，谁吃你的醋。”商裳斜了他一眼。
冰淇淋和蛋糕陆续端上来，顾寒屿见商裳拿着勺子吃冰淇淋，说：“你能吃这么冷的东西？”
“少吃点啊，又不是吃很多。”商裳因为从小体弱多病，家里严格控制她饮食，很多想吃的食物都不能吃，只能背着大人偶尔偷偷吃一点。
“只许你吃一点点，剩下的我吃，不然你回去又要肚子疼。”顾寒屿把冰淇淋往自己面前推了推。
商裳拿着勺子吃了几口蛋糕，又眼巴巴看着冰淇淋，想再吃一口，顾寒屿把冰淇淋拿开，不让她再吃。
“已经吃了好几口，别再吃了，女孩子吃多凉的对身体不好。”顾寒屿不是没见过商裳发病的样子，当时他俩才认识没多久，看着她那样已经于心不忍，如今他俩的关系和那时不可同日而语，再看到她发病，他得心疼死。
“就再吃一口。”
“一口也不行。”
“就一口。”商裳抬手摸了摸顾寒屿脸侧，冲他眨眨眼睛，想动摇他的意志。
“我说你可真是――”顾寒屿想说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是谁，上午在秦家的时候把我当空气、无视我，和那位秦少爷眉来眼去，一转眼就为了吃口冰淇淋……”
商裳知道他喝了一上午的醋，这时候早就被醋灌饱了，有意往他面前凑了凑，飞快地亲了一口，趁他没反应过来，迅速把香蕉船推到自己面前，挖了一大口美美吃下去。
顾寒屿看着她明媚的笑靥一时失神，舍不得移开视线，佯装平静掩饰着内心的潮涌，在他的认知里，以商裳往日傲娇的性子，是不可能做出在大庭广众下亲他这种事的，然而，她总是颠覆他对她的认知，为了吃口冰淇淋她什么都敢做。
默默把冰淇淋推回顾寒屿面前，商裳专心吃她的海盐蛋糕，顾寒屿从她的脸上丝毫看不出羞赧或者其他表情，她非常淡定自若，仿佛刚才那一吻根本就没发生。
顾寒屿也没追问她，漫不经心用勺子挖了一口冰淇淋送入口中，说：“你真的决定要搬到秦家去住？你答应钱老先生的古书还没有修补好。”
“那个不急，还有半年时间，秦家的事我要趁热打铁，不然我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商裳想了想，又说：“你去搞一个摄像头，到时候安在我们花园里。”
“不太好，会被发现的。”顾寒屿说，“如果秦家真的有秘密，以秦家人的谨慎，会在花园各处都布上天罗地网，他们不监控你就罢了，你还想在人家家里搞监控，别费那个事了。”
“那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顾寒屿想，这么多风浪都过来了，就不信能栽进秦家这个坑里，如今他有了想要保护的人，会比以往更加谨慎。
“秦家的事，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但我的直觉一向很准，我们住进去以后再慢慢查访也不难。”商裳回忆着，古怪似乎就是从进入秦老爷子书房开始的。
顾寒屿没有多问，目光温柔地看着她贪吃的样子，伸手抚摸她头发。黑缎子一样的发丝摸起来很舒服，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摸上瘾了。
也许，当初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他就已经上瘾了，不然怎么解释这一路走来，无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经历什么样的心境，只要一想起她，他就像喝了美酒一样沉醉其中。
曾经以为自己对女人没什么耐心除了是受家庭影响，也和天生的性格有关，遇见了她以后才知道，和性格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愿迁就纯粹就是因为爱得不够，爱得深了，一颗心恨不得整天想着她。
对别人的是非好坏，他能一笑而过，不去计较，唯独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他不仅会看在眼里，还会记在心里，因为喜欢因为在意，变得斤斤计较。
她也在不知不觉中磨掉了他身上与生俱来的一些戾气，让他感受到了以前从未感受过的岁月静好，只要待在她身边，他就觉得心里温暖又踏实。
商裳看着顾寒屿笑，“我以后永远都不要和你分开。”顾寒屿笑，“那你就不能回侗寨了，我住不惯偏远山区，偶尔去旅旅游还行，让我长住我可受不了。”
“我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要回江京我也跟你回江京。”
“江京我是不想回去了，虽然是我家乡，但那边有太多痛苦的回忆，我宁愿陪你在杭州生活。”
“那你将来呢，还想回去当警察吗？”商裳觉得，他应该很热爱他这个职业，他的各方面素质注定他天生就该是个警察。
顾寒屿摇了摇头，“那可不是想回去就能回去，我已经辞职了，回不去。”“无论你将来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包括回去当警察。”商裳早就想告诉他这句话。他的心事太重了，她不想成为他的负担，只想当他的后盾，让他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有后路可退。
顾寒屿感动无比，温柔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她。老天爷待他不薄，给了他这么好的姑娘。
第61章
怎么不能见色起意
两天后, 安排好家里的事，商裳和顾寒屿一起搬进秦家花园小住，虽然秦家人给他俩安排的是两间客房, 晚上顾寒屿都睡在商裳房里。
商裳睡眠不好, 在杭州这些日子有顾寒屿在身边陪着, 他的怀抱温暖又有安全感，她夜里睡得踏实多了, 气色也越来越好，因此秦家虽然是个陌生地方, 她也没有认床，照样安眠。
白天，商裳去陪秦家老爷子、老太太闲话家常, 顾寒屿有时候跟着去, 有时候在自己房间里上网。
商青竹那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他趁着商裳不在的时候尝试用技术手段提升像素，虽然远景很难看清容貌, 但是通过和他后来从商裳那里得到的商青竹照片对比, 基本可以确定照片里的中年女人就是商青竹。
她穿着很普通的少数民族服饰，混在当地人里赶集，但出众的容貌和气质还是能让人很容易就认出她, 老天爷对商家的女人非常厚待，个个雪肤花貌堪称神颜。
把照片放到加密文件夹, 顾寒屿关掉电脑, 虽然住进来当天他就把房间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确认房间里没有任何监控和监听设备, 他还是不放心, 在电脑上安装了手机实时监控插件。
信步在花园里散步, 他本想去找商裳说一下商青竹的事，刚走到那个种满睡莲的池塘边，就看到秦斐儿向着他的方向走过来，而他早已在她视线范围内，无路可退。
“你就这么怕见我？”秦斐儿有意走到顾寒屿面前，望着他说。
“有吗？我这不是坦坦荡荡见你了。”顾寒屿此时早已不像前些天刚和她重逢时那样思绪纷乱，这段时间他已经把他的感情前前后后理得很清楚，也知道那些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既不可能回头也无需内疚。
“你就一点都不觉得你对不起我？你当初说分手就分手，不留一点余地，人也忽然失踪，连个说法都没给我。”秦斐儿觉得，再不和他说清楚这件事，自己就要疯了。自从和他重逢，她没有一天不想到他，想到三年来自己对他念念不忘，他却变心爱上别人。
顾寒屿不愿陪她回忆过去，淡定地说：“就算我对不起你，那也是过去的事了，我承认当初分手很草率，但你我除了性格不合，家庭也差得很远，分手是迟早的事，你条件这么好，应该找个门当户对能让你父母满意的男朋友，而不是我这样什么都没有的人。”
“可我从来没嫌弃过你啊，反而是你一直在嫌弃我，嫌我任性嫌我麻烦，你就直接承认你不爱我，还显得坦诚点。”秦斐儿受不了他云淡风轻的态度，两三年的感情他一句性格不合就给否定了，那当初他为什么接受她？
“那好吧，我不爱你，满意了吗？”顾寒屿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向着秦老爷子书房的方向走。他已经看到商裳从那边出来。
秦斐儿呆住了，眼眶里瞬间溢满了泪水，她之所以说刚才的话，就是想逼他给个态度，希望他承认当初和她分手的原因不是因为不爱她，而是因为他相依为命的叔叔自杀他受了刺激才会想一个人藏起来，哪知道他毫不留情就否定了他们曾经的感情。
顾寒屿心里也不好受，但他必须硬起心肠，让秦斐儿不再抱有幻想。商裳应该是看到了他和秦斐儿说话，看着他的表情似嗔非嗔、似笑非笑，淡淡的笑意挂在嘴角。
“有个好消息我要告诉你。”顾寒屿迎上去，搂住商裳，在她耳边低语。
“怎么，秦大小姐肯原谅你了？”商裳扬了扬眉。
“跟她有什么关系，是关于竹姨的。”顾寒屿可不想和她谈秦斐儿，他可以当着秦斐儿的面对她无情，但不愿意背地里说三道四，“你再调皮，我可就不说了。”
“说啊说啊，竹姨怎么了，是不是找到她下落了？”商裳的眼睛都亮了。商青竹都快失踪一年了，她每天都在担心她的安全。
“有人在广西边境看到过竹姨，还拍到了照片。”顾寒屿说话的时候嘴唇始终凑在商裳耳边，别人看来也顶多是以为小情侣在说悄悄话，而绝不会怀疑他俩在谈正事。
“照片拍得清楚吗，能确定是她？”商裳一阵激动，很想立刻就去看看照片。
“能确定。”顾寒屿又说，“但是目前还不能确定，她是住在那里还只是路过。”
“什么地方？”商裳攥着顾寒屿的手不放。
“十万大山。”
“那我们现在能去找她吗？”
“不能，还不是时候。”
“哦。”商裳有点沮丧。他说不能去，那肯定就不能去。知道竹姨平平安安的也就放心了，找到她不差这一天两天。
手牵着手回他们住的客房，看到秦曼殊提着个医箱站在门口似乎在等人，顾寒屿握紧商裳的手，秦曼殊转过身来看到他俩，微微一笑。
“听说你到冬天特别容易咳嗽，除了哮喘，很可能支气管方面也有点问题，我专门来给你号号脉，开几副滋阴补肺的药给你。”秦曼殊说话的时候永远谦和有礼。
商裳嗯了一声，领秦曼殊进房间，脱掉外套挂起来，在圆桌旁坐下，摊开右手给他号脉。秦曼殊待人和煦，手指却是凉凉的，搭在商裳手腕上，好半天都没变热，一分钟过后，他低头在方子上写字。
撑开眼皮看了看商裳的眼白，抬起她下颌又查看她舌苔，秦曼殊说：“舌苔上有齿痕，气虚，到了换季的时候容易生病、平时消化不好都是因为肝经不通、肺失宣降。”
让商裳解开一点衣襟，秦曼殊又拿听诊器听她的肺部的声音，让她试着咳嗽几声，再深呼吸几次，商裳一一照做。
顾寒屿抱臂倚门，看着秦曼殊手里的听诊器在商裳胸口移来移去，虽不至于明着占便宜，但身体的接触却不可避免，心说这小子可真够狡诈的，以看病为由，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对他女朋友图谋不轨，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先给你开点药，回头让人煎好了给你送来，但是喝药只能清肺润燥、缓解你的咳嗽、调节肺气，想要疏通肝经，还是针灸和推拿效果最好，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针灸。”秦曼殊在方子上写字，折好了放进医箱里。
“行啊，我早就想找个好中医看看，调理一下身体了。”商裳一口答应下来。
“今天时间不够，明天下午我来替你针灸。”
秦曼殊起身离开，商裳送他到门口，目送他走。回头看到顾寒屿怪眉怪眼的样子，心里有数，低头倒了杯茶喝。
“你看不出来他对你有意思？”顾寒屿忍不住走上前去，轻抚她的背。商裳没回答他这个冒着酸泡泡的问题，不以为然地说：“医生看病不都这样，你从小到大没看过医生？”
“我身体好，还真没怎么看过，所以我也不知道，听诊器需要在你胸口蹭来蹭去。”顾寒屿越想越气，这要是自己不在，他就能上手摸了吧，美其名曰听听肺音，不就是想光明正大碰女孩子的胸么。
商裳见他一脸忿忿，嘴角微挑，“本来就是检查肺啊，总不能把听诊器放肚子上。”“干嘛非得让他给你检查呢，找别的中医也不是没有，我就不信杭州找不出一个医术高明的老中医。”
找秦曼殊替她检查，那不是上赶着给他占便宜，就他那假正经装斯文的样儿，一看就是只披着羊皮的狼，顾寒屿把手放到商裳胸口，这是他的领土他的权利，神圣不容侵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