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奶奶说不能随便要客人东西,你们是来做客的,你要找人我带你去。”根娃是个很有原则的孩子。
顾寒屿和刘师傅相视一笑,觉得这小孩很有意思。
山里的夜晚很静,也没什么娱乐,只能早早回房休息。顾寒屿躺在床上和商裳视频通话,汇报这里的进展。
“要是明天能顺利找到竹姨,我让她跟你通话。”
顾寒屿说完这句话,迟迟听不到商裳回话,画面也卡住了,仔细一看,才发现信号早就断了。大山里又是下雨天,信号不好也正常,等了一会儿,再次给商裳打过去,才又看到她的画面。
“我在你行李里放了几盒罐头,要是山里吃的不好,你就开罐头吃。”
“我看到了,我在这边吃得还可以。”
“你注意安全。”商裳说。顾寒屿嗯了一声,说:“亲亲。”
两人隔着屏幕亲亲,顾寒屿心满意足挂断视频。
根娃上学的小学校离家不远,步行十分钟也就到了,在根娃的带领下,顾寒屿找到了他说的那个叶老师。叶老师看到根娃带着个年轻男人来找自己,很是吃惊,但是想躲也已经没有地方躲。
虽然这个叶老师戴着眼镜,发型也和商青竹照片里不一样,顾寒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商青竹――”顾寒屿也不兜圈子,主动自报家门,“我是商裳的男朋友。”
叶老师愣了一愣,目光里的警觉一点也没有松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顾寒屿看她要走,主动跟上她,“事情我们全都知道了,商裳为了找您,带着阮波阮湘从侗寨到杭州,到处打听您的消息。”
“你到底是谁?”叶老师站定。
“我是商裳的男朋友,我叫顾寒屿,是顾今洋的侄子,您应该听说过顾今洋是谁吧。”顾寒屿点开手机里自己和商裳的合影,一张是两人看着镜头笑,一张是两人嘴对嘴做亲吻状,不是情侣绝不会用这样的姿势拍照。
叶老师看到照片,惊讶地抬起头看着顾寒屿,眼前这个白杨树一样英俊挺拔的小伙子难道真是商裳的男朋友?
顾寒屿怕她不信,点开手机里商裳录好的视频给她看。
商裳在视频里说:“竹姨,你去了哪里,我们都好担心你,寒屿是我男朋友,是值得信赖的人,我拜托他去广西找你,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和他说。”
“这回您信了吧?”顾寒屿收起手机。
商青竹叹了口气,半天才说:“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她那么辛苦伪造身份避祸到这个山区的小村庄里,没想到还是有人千方百计找来。
“找个合适地方,我们谈谈。”顾寒屿看了一眼,小学校里都是孩子,不是谈话的地方。
商青竹带他去后山她住的地方。顾寒屿看了看,是个小木屋,条件相当简陋,屋里没什么家具,就一个木板床和一个衣柜、一张桌子,和她在贵州的吊脚楼没法比,和杭州的商家老宅更没法比。
但是,房间里打扫得很整洁,床单洗得干干净净,浅绿色窗帘典雅素净,一串风铃随着风吹动叮当作响,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玻璃瓶,瓶里插着一把五颜六色的野花,可见房间的主人哪怕处在恶劣的环境也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
商青竹烧水,给顾寒屿泡了一杯茶,表情非常凝重,“你们既然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就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躲出来,何必花时间找我。”
顾寒屿看着她,一身衣服看起来和当地的瑶族妇女并没有什么两样,乌黑的头发盘成发髻用一根长长的银钗挽住,皮肤也晒成小麦色,但是她柔美的长相和不俗的气质,不像当地人,尽管她已经尽量融入当地的氛围,细看还是能看出来。
“我们已经查到秦柏舟就是幕后操控者,您和我叔叔顾今洋都是受这个人威胁,才做出偷画、伪造假画的事,我们希望您能站出来指证他。”
“我做不到。”商青竹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口,像是随时观望外面的情形,摇头,“我做不到,秦家不是我能扳倒的。”
“没让您扳倒他家,只是希望您出面作证,我叔叔为此搭上一条命,如果不揭发秦柏舟的罪行,还会有更多人受害,就连商裳也是不安全的。”顾寒屿跟她分析道理。
商青竹没有答应他,反而问他:“你是怎么认识我外甥女的?”
顾寒屿把他去侗寨的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同时也告诉她,他们是怎么寻访到张聪的下落,并且从他口中得知了山爷的消息。
商青竹听得惊心动魄,说:“商裳就这么带着阮湘阮波跟着你离开侗寨?不过一面之缘,她就那么信任你,太草率了,这孩子太草率了。”
万一顾寒屿是个坏人,商裳一辈子就完了。商青竹只觉头皮一阵阵发麻,她千算万算没算到顾今洋会有顾寒屿这么一个侄子,不仅追查案子追查到她头上,还连带着找到了商裳。
她本以为自己一走了之,这件事就能完结,没想到会这么复杂。
顾寒屿解释:“我不是坏人,商裳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跟我走,我给她看了足以让她相信我的证据,我叔叔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据,我要是个坏人,不会花三年调查这件事。”
商青竹冷冷一笑,一眼就看穿了他,“你是个孝顺侄子,不代表你对商裳来说就不危险,她要不是个漂亮女孩子,你恐怕也未必这么心甘情愿帮她找人。”
理是这么个理,可话听起来不太好听,顾寒屿一时语塞,想了想才说:“我承认您说得没错,我对她有心思才会一路带着她帮她找人,但我向您保证,我真不是个坏人。”
毕竟商裳那样漂亮又惨兮兮的,哪个男的会不动心,我也只是个普通人。
“承认就行!我问你,你和商裳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商青竹和商裳一样,说出话来小刀子一样。顾寒屿有点讪讪地、尴尬地笑:“我们就正常恋爱。”
“一个在乡下长大的女孩子能经得起你的哄骗?商裳虽然聪明伶俐,但是从小到大就没怎么接触过男人,看你的样子,以前也不会没谈过,甜言蜜语说得挺溜吧。你要是没想过娶她,就不要随便招惹。”商青竹有心试探试探这个青年。
顾寒屿自然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立刻表明心迹,“只要她愿意嫁,我一定娶,我对她是真心的,我想照顾她一辈子。”
“这还差不多。”商青竹倨傲地挑了挑眉,秀丽的脸上笼罩着一层严霜,“你既然想照顾商裳一辈子,就不要去趟秦家的浑水。你惹不起那家人。”
“秦柏舟真的就是山爷?”顾寒屿追问。
“他只是这一代人里的山爷罢了,秦家人从事文物造假走私已经历经好几代了,客户遍及政商界、海内外,人脉根深蒂固,涉及很多你根本就没法想象的领域。”
商青竹把水壶里的水倒了一点在桌上,手指蘸着水写字,顾寒屿探头去看,她写的是“洗钱”两个字,很快她就又提起水壶把那两个字浇没了。
顾寒屿倒吸一口气,原来他们买卖文物并不是最终目的,利用这些古画来帮助某些人洗黑钱才是最终目的,难怪《月夜听泉图》丢了,他们不去追查,他们赚的并不是卖画的钱,而是洗钱抽取的佣金。
一旦《月夜听泉图》流入黑市,价格就会被炒高到天价,而他们的本意是隐秘地把这幅画用低价卖给某些需要洗钱的客户,再通过境外的拍卖公司把价格抬高拉伸到一定金额,从而达到帮对方洗钱的目的。
“所以你现在能理解为什么你叔叔宁愿自杀也不报警,我也躲得远远的,因为我们都没有证据和能力去向秦家发起挑战,别以为你是警察人家就会怕你,碾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商青竹说话的语气很轻柔,说出来的话却字字沉重。
“您怎么知道我是警察?”顾寒屿不知道是自己这个警察当得太失败还是商家的女人都太聪明。
作者有话说:
一想到明天要上班,我就浑身不得劲。
第73章
危机重重
“不像吗?”商青竹冷眼反问他, “普通人有你这么大胆?你不是警察,商裳会只因为你长得漂亮就跟你走?”
顾寒屿这才听出来,商青竹根本就是在诈他, 和商裳比起来, 商青竹的狡猾更加炉火纯青, 她先抛出一个他是警察的设定,让他自己往里钻, 如果他证明不了自己并不是警察,那他就是。典型的逻辑学陷阱。
“我不是警察, 我只是个普通人,无业游民。”
“无业游民就更不要鸡蛋碰石头了,单枪匹马就想挑战黑暗势力, 你当自己是唐吉坷德?商裳还不够你爱吗, 非要给自己树那么大一个敌人,你出点什么事,让商裳以后怎么办?那孩子是个死脑筋, 一旦认定你就是一辈子。”
商青竹字字诛心、咄咄逼人, 顾寒屿无言以对,他虽然一心想查出真相替二叔报仇洗冤,但也想好好照顾商裳, 爱她护她一辈子,当这两者起冲突的时候, 他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你也就当没见到我, 回杭州以后, 你最好带着商裳早点离开, 杭州不是你们久居之地。”商青竹理了理头发, 表情淡漠。
顾寒屿无奈,起身要告辞。商青竹却说要留他吃午饭。
“不麻烦了,我回村里吃,我住在根娃他奶奶盘婆婆家。”顾寒屿哪还有心思在她这里吃饭,她抛给的事情够他想好几天的。
商青竹斜了他一眼,“怎么,我那么漂亮有钱的商裳都给了你,让你陪我吃顿饭都不行?”她这么说,顾寒屿只有赔笑的份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给您添麻烦。”
“不麻烦,菜都是现成的,正好我有事情要问你。”商青竹执意要留顾寒屿吃饭。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别人一起吃过饭了,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她外甥女的男朋友,眼下也等于也是她最亲近的小辈。
顾寒屿这才了然,留他吃饭只是顺带,她真正目的还是盘问他身世,看他是否真的可靠、是否配得上商裳。
难怪商青竹能带着商裳远走贵州,和当地人相处融洽,经营茶山又开茶叶铺,还能在十万大山隐姓埋名这么久,这个女人精明又有远见。
十万大山生态资源丰富,尤其是各种各样的菌类,每一样都味道鲜美,商青竹切了两只红辣椒,做了一道肉丝炒油鸡枞,又做了一道牛肝菌油煎豆腐,米饭则是紫色的香糯米饭,顾寒屿吃了以后赞不绝口,这样的厨艺没传给商裳真是可惜了。
商青竹像是看出他心思,说:“看好了这两道菜我怎么炒的,以后可以炒给商裳吃。”顾寒屿笑,自己在这位阿姨面前真是无所遁形,一点心思都被她看得透透的。
“我们商裳从小娇生惯养,嫁给你不是为了替你做饭洗衣服的,你要找做饭洗衣服的,随便雇个保姆都比她强,看你――”商青竹仔细打量了一番顾寒屿,身上的衣服看起来质地不错,“经济条件应该还可以,小阿湘出嫁以后,你俩都不想干家务的话雇保姆吧。”
见了商青竹才知道,什么叫不是亲妈胜似亲妈,顾寒屿端着饭碗,笑了,“您放心,这一路过来我也没舍得让她干过什么活,以后家里的事只要是我能干的全我干。”
“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商青竹看他碗里的米饭空了,又替他盛了一碗饭。
“我父亲早就去世了,我母亲……”顾寒屿斟酌了一下,“她在云南工作,和我父亲分开很多年了,我九岁起就没和她一起生活过,我是跟着我二叔长大的。”
商青竹微微点头,又问了他一点个人情况,以及他在杭州住在哪里,辞职以后靠什么维持生计。
顾寒屿思量片刻,坦然地说:“我把江京的房子卖了,去杭州以后和裳裳、阮波阮湘都住在您家的老宅里,我和裳裳开了一个小店,以后等所有事情都了结了,我们还想开一个小罐茶厂。”
“不想回去当警察了?”商青竹总觉得这个年轻人的气质谈吐更适合当警察,他还有着猎豹一样敏捷的反应力和很强的逻辑推理能力,开小罐茶厂不能充分发挥他长处。
“太忙了,也危险,不想让裳裳跟着担心。”顾寒屿说出心里话。他热爱这个职业,也想为之奋斗终生,但现在他有了更多牵挂,让他不得不有所取舍。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商裳是我姐姐独生女,也是我的心肝宝贝,我花了二十年,精心把她养大,她是个很好的姑娘,有才情有雅趣,还懂人心,谁娶了她都不会后悔,人生向来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事业上你做出了牺牲,家庭生活会给你一个圆满,不要辜负她,因为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到比她更好的。”
商青竹循循善诱,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充满哲理和感悟。顾寒屿自己也承认,遇到商裳是他的福气,他从来没想到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和他的心灵如此契合的女子,她还美丽又温柔,满足了他对妻子的一切幻想。
顾寒屿莞尔一笑,没有说话,低头吃饭。商青竹把锅里炖得雪白的鱼汤盛出来,放到他面前,叫他多喝点汤。溪水鱼每条都不算大,难得的是新鲜,炖出来汤鲜味美,顾寒屿一个人喝了大半碗。
在这样的深山老林穷乡僻壤,这顿饭算款待了,可见商青竹嘴上言辞犀利,心里已经认可了自己,顾寒屿领这个情。
一下午,商青竹娓娓讲述了二十年来她和商裳在侗寨发生的很多事情,顾寒屿听得很认真,内心感叹,这个女人不仅智商超群,情商也是一等一。
她到侗寨后为了尽快融入村民中,不仅收养了阮波阮湘两个孤儿,还出钱给村里修了路,乐善好施的她很快就在村民中积攒了好感,买下茶山更是给当地的很多贫困村民提供了就业机会,多年苦心经营,茶山线下和线上销售都已经发展成规模产业,这也难怪她说话在村民里那么有分量。
太阳下山前,顾寒屿走的时候,商青竹给了他一罐自己做的油鸡枞,让他带回杭州去,说商裳阮湘阮波都喜欢吃这个,三个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多日不见,她很想念他们。
“竹姨,您回去吧,以后事情有什么进展,我会通知您。”顾寒屿叫她不用送。
商青竹站在小木屋门口,目送他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回屋。
回到盘婆婆家里,顾寒屿看到根娃坐在门口折纸飞机玩,问他:“你们这里经常会有陌生人来吗?”
根娃摇了摇头,“今年你才是第一个嘞,每年夏天的时候偶尔会有游客来玩,但大部分时间没有人来。”顾寒屿这才放了点心。
夜里,他睡得很不踏实,到后半夜听到窗外传来汽车声,就更不踏实了,他迅速起床穿好衣服,拉开一点窗帘看楼下,发现有一辆越野车开过去,心中陡然升起不详的预感。
虽然是二楼,但窗台不高,他打开窗,从窗口跳了出去,飞奔追上那辆越野车,可惜外面太黑了,他根本看不清车牌号。
凭着白天的印象,他摸黑步行去找商青竹家,夜路难行他又不熟悉路,走了半小时才依稀看到那个小木屋,然而等他到时,木屋已经空了。
站在木屋前,他懊悔地抱着头,千防万防,还是没防得住秦家派人一直盯着他,连累了商青竹,他怎么回去和商裳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