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陆侍郎手里的细树枝上,就好像炭烤的鱿鱼须,串成串的食脑虫被扎在细树枝上还在扭动。
见尸体还在走动,陆侍郎咬咬牙,将细树枝上的食脑虫摔在地上,继续往尸体的天灵盖上扎去。
“就那么点个脑子,怎么装了这么多虫子?”沈北竹看着地上不断堆成的虫堆,问出在场所有人都想问出的问题。
言姽学着之前祸心的手法,将手指从沈北竹后脑勺滑下,沿着脊柱一直到尾椎骨。
“这些都是食脑虫会寄生的地方。”
沈北竹腰窝一阵酥.麻,左跨一步躲开言姽的手指。
“姑奶奶,男女授受不亲,你下次还是直接说吧。”
言姽挑眉,“你都唤我姑奶奶了,你和你姑奶奶也授受不亲?”
沈北竹将嘴巴抿起不再说话。
——言姽是真的把他看做曾孙的,他一个曾孙哪敢跟姑奶奶对着犟。
等尸体快要过门槛的时候,陆侍郎总算是将食脑虫都清出来了,尸体直挺挺地躺在门口。
院门口躺一个,屋门口躺一个。
“这些虫子怎么办?”
从尸体天灵盖里扎出来的,还有从尸体上掉下来的,整个厢房院子里黑黝黝一片,不停地蛄蛹着。
“火烧了吧。”言姽看到这么多食脑虫,脸色发沉。
——京城为何会出现这么多食脑虫?
京城以南,中间隔着妙香镇张门村,再往南就是沅江,沅江西边的沅西便是赶尸一族聚集的地方。
幸好他们在京城发现的及时,若是等入了冬,这些食脑虫去了暖和的南边,到时候倒霉的就是赶尸一族了。
尸体确实是胥娘的,被人从天灵盖钉了铁钉的,也就只有胥娘了。
将胥娘尸体上的食脑虫清理干净后,言姽察觉到尸体四肢上残留的粉末,捻了一指,发现上面带着浓郁的佛气。
这粉末上的佛气甚至比得上佛殿里那些佛像。
沈北竹察觉不到粉末,只看得到言姽手指上捻下来的腐烂肉皮。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就想擦掉言姽指尖上恶心的东西。
言姽的手往回转了下,躲开沈北竹的帕子。
“你觉得这像啥?”她将手指放在沈北竹面前,觉得沈北竹看不清还差点抹他脸上。
一股腥臭中,带着葡萄的清香。
言姽吃葡萄已经吃到身上都是葡萄味。
沈北竹失神只一瞬,那股葡萄清香就被腥臭覆盖。
“像什么?像肉沫?”沈北竹用手上的帕子捂着口鼻。
言姽眼睛一亮,“肉沫茄子!”
“……”沈北竹佩服言姽在这么恶心的场景面前都能想到吃的,“你觉得像什么?我看不出来。”
“这种带着佛气的粉末,是香灰吗?”言姽喃喃自语,“可香灰的佛气没这么浓郁。”
“会不会是高僧的骨灰?像是舍利子磨成粉。”沈北竹说道。
要说这寺庙最宝贵的东西,就是舍利子了。
言姽猛地看向沈北竹,“乖孙,聪明呀!”
“沈世子,这位是你曾祖母?”陆侍郎来到两人面前,面如黑墨一样损着沈北竹。
第39章 舍利子
陆侍郎一直想找言姽调查她和驸马的事,却一直被沈北竹打岔,等他稍不留神,言姽人已经没影了。
“舍利子?若是以舍利子为引,确实有可能将魂魄将地府招魂回来。”
舍利子由修为极高的僧人圆寂火化后留下的,其中含有高僧修行而成的所有佛气。
由其弟子保管。
“大逆不道啊,好不容易凝聚成的舍利子居然又被磨成了粉去招魂。”言姽感叹,“我的骨灰要是被后人乱用,我大概会被气得活过来。”
“舍利子只有珍珠大小,磨成粉后,以涂抹尸体额头和四肢的用量,那个盗窃尸体的人手里应该没有舍利子粉末了。”
只够用两次,一次是言姽在地府看到胥娘被绑在月晷盘,一次不知是何时,却还有痕迹留在尸体上。
“对了,为何那些被食脑虫控制的尸体会往我身边来?”
那胥娘的尸体当时眼里可只有她一个人,任她面前是一堆火坑,她都越过来找言姽。
“老大您施展的鬼力无意中在白绫上施了咒。”
“原来如此。”她还以为是胥娘在锁魂袋待的时间太长想她了。
言姽回到三千殿内,刚碰上一个人,不一会儿就有一群刑部的衙差围了上来。
“我自己走,陆侍郎找我是吧?”
如今的言姽在他们眼里就是个浑身带着邪气的女子,言姽就算不这样说,他们也不敢上前扣押她。
“言姑娘,你与驸马有关,又知道那具尸体上虫子的来历,我将你当做杀害驸马的凶手,和操纵尸体的妖女牵扯在一起,你不会怪罪吧?”
陆侍郎撇了撇手中茶盏里的茶沫。
看过胥娘的尸体后,他们一丁点的胃口都没有,如今饿得前胸贴后背,只能喝两口茶水充充饥。
言姽自觉地捏了颗桌上的饴糖,在嘴里含了含,咬碎嚼着咽了下去。
“我是来自青云山的大师,此前来是找那具被食脑虫控制的尸体,尸体生前名叫胥娘,是驸马家的童.养.媳,我找不着尸体以为是驸马偷走的,那日我俩交谈的就是这件事。”
言姽半胡诌半实话地说着。
“青云山怎么会有女子?”陆侍郎轻笑。
仿佛在笑言姽编谎话也不知道编个让人信得过的。
“我乃青云山师太,在青云山闭关修炼,岂是你这等俗人能知道的?”言姽指尖敲了敲装饴糖的盘子,“不然你以为沈北竹为啥要叫我姑奶奶。”
言姽说得很是让人不能相信,但这几次的相知的过程中,每次发生的事都在验证她所说的都是真的。
“那杀害驸马的凶手是谁?还有你说得偷走胥娘尸体的人,你不是在调查,查出什么没有?”
“我是刑部侍郎?你这官位是我坐的?俸禄是我拿的?”言姽将盘子敲得清脆,“我还想问你呢,凶手呢?皇上都因为驸马的死来三千殿了,你查到现在啥都没查到?”
“……”
言姽伶牙俐齿,说得陆侍郎无法反驳,幸好他现在年纪还不算大,不然被言姽这么气得气死。
“驸马手里的护身符不是他的。”陆侍郎不知怎么就说起案子来,“驸马求得是嘉敏公主和他们肚子里孩子的,他从无上殿求来的是辟邪的,应当是寺里之前来的人求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用护身符将驸马引到无上殿再将他推下来?”
陆侍郎点头。
每个人前去求的护身符,会有僧人从布线到缝制亲手制作,每个步骤都需沐浴香火。
护身符内的生辰八字也不是写在纸上,而是缝在符里,这才需要七天七夜方能得到护身符。
“驸马的护身符被我们找到,还没有缝合起来。护身符放着的地方人来人往,不少僧人都在缝制,这丢了也说不出是谁拿的。”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在全是僧人的寺里找个僧人凶手和大海捞针差不多了,手下的衙差里还有几个连小沙弥的模样都分不清。
言姽指尖依旧有规律地敲着盘子,“你知不知道舍利子?”
“说是高僧死后留下的。”
“万象山上有舍利子的僧人有多少?”
陆侍郎摇摇头,“这我还真不知道。”
言姽捏起一颗饴糖扔进嘴里,站起身子转身就走。
陆侍郎也连忙站起来,“这与凶手有关?我派人去查,你跟我说说这两者有何关系,我都跟你我说我们查到的了……”
几句话里,言姽已经走到厢房院子外,站在归空面前,将之前问陆侍郎的问题再说了一遍。
“有四位师父手里有舍利子,我们三千殿的住持,无上殿的住持,万象殿的住持,还有法吾大师,他们手里各有一颗。”
因之前三千殿住持对言姽很是敬重,且她又点解他几句,归空知道什么都跟她说了。
各殿的住持从不离开殿里,身边更是有小沙弥跟随,那万象殿的住持就不可能下来七千台阶害死一个驸马。
“法吾大师是谁?他在哪个殿里?”
在一旁默默听着的陆侍郎深吸一口气,来到言姽面前,“你不知道法吾大师?”
言姽摇摇头,“都跟你说了我在青云山闭关修炼。”
闻言,归空眼睛发亮地看着言姽,“原来是青云山的大师。”
青云山与万象山齐名,两山之间却隔了千山万水,山上弟子也从未见过他山弟子。
“法吾大师佛法极高。”陆侍郎看向归空,“但本官记得,法吾大师如今并不在万象山上。”
归空颔首,“我们也不知道大师如今在何处。”
既然不在寺里,那就先排除了,言姽对所谓的法吾大师不感兴趣,嘴角一扬,悄声问道,“你知道三千殿和无上殿的舍利子都放在哪儿吗?”
言姽这副贼兮兮的模样,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要去偷一样。
归空左右为难,“施主,这不可呀,这偷窃之事……”
“什么偷窃!我一个青云山的,要那舍利子干啥?专业不对口的。”言姽怀疑道,“我只是想去看看他们的舍利子还在不在。”
第40章 筛骨灰
“能让死去多时的尸体动起来,这可不光是那些虫子就能做到的,而且我还在胥娘的尸体上发现了舍利子粉末。”
“我们刑部仵作也检查尸体了,怎么没发现有舍利子粉末?”陆侍郎眼里带着怀疑。
“那要都能让你们发现,我还在青云山上修炼什么?”言姽反驳。
“那没有舍利子的,就是控制尸体的人?”归空说道。
归空在男子厢房这边,他们等来胥娘尸体的是女子厢房,他虽未看到当时的场景,却听守院沙弥说过这件事。
说得要比他们看到的更夸张,归空也觉得那肯定是舍利子的威力。
住持的厢房距离男子厢房不远,有个独立的院子,院子外有两名小沙弥守着。
“住持的院子里放有不少珍贵的宝物,这两位师兄武功极高,施主你可千万小心。”归空悄声道。
不过言姽既然说她是青云山的弟子,那就肯定没问题了。
“舍利子会放在哪里?这院子也不小。”
“前任住持的牌位后。”归空说,“前任住持的牌位都是由现任住持供奉的,那舍利子就在骨灰盒里。不过说是这样说,实际上我们都没见过,还劳烦施主仔细找找。”
言姽看着归空一脸戏谑。
之前归空还极力反对她偷进到住持的院子,如今都提起主意来了。
归空头低下,脸上微红。
“那控尸之人才最恶劣。”
“你就不怕是你崇拜的住持?”言姽疑惑。
归空这副突然帮着她的表现,让她还有点怀疑。
“不会是师父的,一定是其他人将舍利子偷走。”归空笃定道。
就像言姽能进到住持的院子一样,一定也有其他人以同样的方式进到院子里将舍利子偷出来的。
陆侍郎心里摇摇头。
就算不是住持,也一定是寺里的僧人,他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
言姽他信不过,这小沙弥他更信不过。
犯人想要将他的视线落在言姽身上,言语之间都在表明言姽才是最有嫌疑的一个。
突然出现在万象山却不求神不拜佛,行为举止怪异,最重要的是与驸马很是亲密。
犯人还知道言姽躲过了他的审问。
陆侍郎一双精明的眼睛不自觉眯起。
——凡人到底是聪明还是蠢笨?到头来竟将所有嫌疑转到自己身上,却也聪明地制造了不在场证据,以及嫁祸到言姽身上。
“陆大人。”
“陆大人?”
归空小声喊着,“女施主已经去了,您要留在这里等她吗?”
“不在这里等她,她出来后我人都找不到。”陆侍郎无奈。
本是衙差跟踪的差事,倒是落到了他这个侍郎身上。
看得出言姽心思有些单纯,许是因她所说的在青云山待得久了对人没有那些勾心斗角。
但偶尔表现出来的小聪明,却不是他手下那些衙差能对付过的。
言姽大咧咧地站在住持的院子里,就算是站在守院沙弥的视线内,他们也看不到她。
哪里需要如归空所说的一点一点去找,只要她站在院子里就能看出哪处是佛气最重的。
就如这三千殿住持的院子里,佛气最重的是那间禅房。
禅房内摆放着牌位,牌位前是一张供桌,供桌上还燃着香烛。
香烛燃出的气味弥漫了整个禅房。
言姽凑近闻了闻,没闻出异常来。想了想,凝出肉身来,再凑近闻了闻。
凑得太近,一时吸入不少气味,脑袋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是那种连大象都能倒下的迷.香。
言姽散了肉身,从供桌下拿了根香烛藏起来。
掀开装着骨灰的陶瓷罐,言姽顿了下,掏出刚刚藏起来的香烛在骨灰里搅了搅。
感觉看的还是不够仔细,余光瞥见她身上的衣裳。
细纱披帛。
言姽将骨灰倒在陶瓷罐的盖子里,一点一点将骨灰用细纱筛了一遍。
看着最后白亮的陶瓷盖子。
——烧得真干净,连一点骨渣子都不剩,全成粉末了。
言姽回想了下三千殿的住持,佛法高深到能看出她的身份。
按理说能修行到如此高深的佛法,不该会是心存诡计的人。
那该会是谁呢?
言姽低头深思着,抬头就看到守在院子外的小沙弥。
傍晚,天色昏暗。
言姽和沈北竹来到饭堂里,依旧是老规矩,将饭菜全点了一遍。
今天的包子是雪菜馅儿的,辣是够辣,就是其他吃食不够甜,就想起了在陆侍郎那里吃到的饴糖。
淡淡的麦芽香气,甜而不涩。
“啪——”
陆侍郎疾步来到言姽桌子前坐下,手狠狠拍在桌子上,将碗碟都震了起来。
“陆侍郎!我刚还想着去找你。”
“佛门清净之地你说谎话不怕天打雷劈?”陆侍郎怒道。
沈北竹想起中午时也没见到陆侍郎,如今晚膳时间都要过去了他才来,脾气这么爆许是肚子太饿了。
将面前的包子盘移到陆侍郎面前,“陆大人先填填肚子。”
“你们吃得是不是很饱?”
沈北竹点点头。
他吃饱了,就等着言姽。
“还行。”言姽嘴里含着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