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疑惑的进去一看,满院子穿着军制轻装的士兵卖力的挥舞着刀枪,个个累得一副要死的样子,却没一个敢偷懒的。
唐朝朝虽是没见过人练兵,但也知道人家教头练兵都是在校场。这慕饮秋是把禁卫军搬到府里来练了?
这似乎不合规矩,但发生在他身上,却又很合理。
在士兵们浑汗如雨时,慕饮秋一个人躺在角落的摇椅上晃晃悠悠地睡着,脸上还盖了一本书,完全不像是教头该有的样子,倒像个看库房的老大爷。
她本不想打扰这些禁卫军训练,欲从小道绕路去中庭。谁知这些禁卫军像是巴不得借此停下来似的,心照不宣地立正,齐声道:
“夫人好!”
啪嗒!趴在慕饮秋脸上的书受惊似的滑落下去,书的主人阴沉着脸,已经在尽量克制自己,捏着拳头,咬牙道:“你们……想死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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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整个将军府,包括唐朝朝在内全都屏息凝神,士兵们更是一个比一个紧张,他们害怕慕饮秋发疯继续折磨他们,又期盼着这样僵持的时间能够长久,这样他们便能多休息一会。
唐朝朝尴尬的不知道该看哪,想说些什么缓解气氛,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慕饮秋捡起掉在地上的书拍了拍,看了看天色,到了饭点。于是转身朝着膳厅去了。
“今天就到这,赶紧走吧!”
禁卫军们如蒙大赦,扛着兵器拔腿就跑。
这个月的魔鬼日总算是熬过去了!
自从慕饮秋回长安后,陛下对他几乎百依百顺,只要不影响到百姓,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都依他做了。因为他不愿意上朝与那些讨厌的文臣吵嘴,皇帝便免了他上朝议政,只需每月去训练军队一日。起初还是在校场的,后来他嫌麻烦就搬到了自个儿家里。
皇帝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管朝中弹劾,也没有对此说些什么。
一堆大汉浑身酸臭从唐朝朝身边经过,乌压压的一大片,使她根本没有下脚前进的机会。
直到人少了一些,她才抬起脚准备往里走,却看见慕饮秋折了回来,手里拿着块不知从哪扣下来的砖,毫不犹豫地朝着她扔了过来。
他们距离不远,唐朝朝根本来不及躲,身子蹲了一半,那砖块就已经到她身前,却忽然转了个向,擦着她鼻尖飞了出去。她脚边插着一根箭,箭尾还来回震动发出嗡鸣。
砖块因为箭矢的强大冲击碎成无数块,有些打在了唐朝朝身上。她后背冷汗直冒,讷讷看着那根冷箭,久久难以回神。
恐惧使她全身僵硬,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行动。她瞳孔已经难以聚焦,隐约看到慕饮秋正朝着她冲过来。
箭尖闪烁着冰冷的白光,停在距她眉心不足一寸处。
慕饮秋一手掐断了箭杆,目色幽寒的看着箭矢射来的方向。埋伏在那里的人早就撤走,什么踪迹也没留下。
“你的手……”唐朝朝声音颤抖着,身子也在抖着。
慕饮秋扔掉了手中断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箭头没有碰到他的皮肉,手心正中是一道箭杆粗细的血横,肉被削去了一层凹陷下去,大大小小的木刺插在肉里,除了流出的血,整只手都白森森的。
他垂眸拔掉了明显的大刺,不嫌疼就罢了,竟还笑了:“都怕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关心我?”
唐朝朝已经分不清他说这话是想嘲讽她还是调侃她,也不想分清这么多。扔了手中的糕点包裹:“我去找大夫。”
唐朝朝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走得时候还抬手抹了一把眼。
慕饮秋猜她是被吓哭了,站在原地欣赏着自己手掌,兀自低笑。
自从他踏入军营,没有人会在乎他受到的类似这种的小伤。回来之后更是如此,受伤流血都是他自己处置,府中的下人都默认了这点。便是他哪日浑身带血的回来,也不会有人紧张,他们大抵会以为那些都是旁人的血。
唐朝朝很快带着大夫赶了回来。
慕饮秋的伤并不重,箭头没有划破他的手掌,也不需担心感染,挑去小刺后上药包扎好便没什么问题。这些事情慕饮秋自己就可以做,不过他还是等到了大夫过来。
处理好伤口后,屋内就只剩下夫妻二人。
慕饮秋张口总是带着一股有意无意的嘲讽,他转了转受伤那只手,微微勾起唇角道:“你这般担心我?难道不想我死了,你就能带着你的父母远走高飞,过你们自由快乐的日子?”
唐朝朝不在似从前一般,一对上慕饮秋的眼神就紧张难言。她平静地看着他,微笑说道:“将军救过我许多次,我自不能恩将仇报,盼着您死。”
“傻得可爱。”慕饮秋起身,笑容更开了一些,但还是带着对她的嘲讽。
他走到门口,说道:“傻站着做什么?过来吃饭。”
这顿饭唐朝朝吃得很少,令布菜的家仆意外的是,从前那个挑嘴的将军今晚吃得格外多。
像这种热了许多遍的饭菜,他应当吃两口放下筷子,喝斥着让下人端走重做一份新的。原本等着吃这一桌才做好一个时辰不到的剩菜的下人们今夜都落了空,灰溜溜地回了小厨房准备靠着干粮果腹。
有人翻开柜子,惊喜地“咦”了一声:“这里怎么有这么多糕点?”
众人纷纷围拢过去,似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一般,开始动手分了起来。
“可是这些是谁留在这的?将军应该不吃这种路边摊贩的东西。”
“这上面写了个唐字,应该是夫人留在这的。”
府中主人是不会专门把吃的东西放在小厨房的,一般除了将军要吃的,小厨房其余剩下的东西,都是默认留给他们的。从前的夫人也留过一些吃的,不过也是她吃不下了赏给这些下人,还从来没有主子将从未动过的东西打赏给他们。
虽则他们瞧不起新夫人的出身,也不理解将军怎么会同意一个乡间做生意的平民女子嫁过来。但也往往是这样的人,待人真诚,也不对下人摆架子,最是好相处。
吃完饭后,唐朝朝突然想起自己的点心还扔在前院,正欲起身去取。
慕饮秋吐出口中漱口的茶水:“你那些东西我已经放去后厨了。”
他又说了一句似是吃味了一般的话:“你有心去讨好那些瞧不起你的下人,不如讨好讨好我。”
唐朝朝噎了一下,回嘴道:“将军吃惯了山珍佳肴,我怕那些不合将军胃口。”
“你都未送,怎知合不合我胃口?”
她看着慕饮秋那双满是挑逗的眼,微微偏头躲开,小声道:“下次再给将军带便是。”
唐朝朝趁他心情不错,问道:“您上次说我是给您填空来的,可天下女子那般多,符合您身份的不在少数,为何偏偏是我?”
慕饮秋瞧着她的眼神收了回去:“我也想知道常韦然那老家伙,为什么偏要把你送来。”他说着说着,目光又飘向她,轻轻一笑:“不过送来个认识的人,还真不太忍心下手。”
大婚当夜,慕饮秋的确没有想起来唐朝朝是谁,只是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长相一般,出身一般的女子。但是被她捅了那一下时,他看到了自己那另一把黑蛇匕首,便记起来他们是在哪里见过了。
他其实是欣慰的,唐朝朝比起之前那个爱哭又软弱的小女子,变得冷静果断了很多。
如果他们还在定州,他定会好好夸奖她一番。
回到卧房,慕饮秋沉声唤道:“阿喜。”
坐在屋顶,身着藏蓝常服的阿喜跳了下来,走进门躬身抱拳:“属下在。”
“跟着夫人,小心行刺之人。”
阿喜称是后,他抬起手顿了顿,又道:“暗中跟着,不是必要别让她知道你。”
唐朝朝本以为经过昨夜,她与慕饮秋之间的感情会深一些,至少能够说上两句话。然而终究是她想得太好了,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整日整日见不着这位忙碌将军的身影。后来一个月,他甚至亲自去了校场练兵,没再把禁卫军带回府中。
唐朝朝时不时给府中的下人准备一些吃的用的,他们对她的态度也好了许多,她也从下人口中打听到了不少有关慕饮秋的喜好。但是再深入一些的,他们依旧不愿意吐口。
唐家的产业转置也都结束了,其他四处店铺营收一般,唐家酒楼的收益意外的十分不错。长安的百姓包容性很强,也喜欢尝试新鲜事物,东市突然开了一家新店,趁着酬宾,大伙都愿意去吃吃看,因为换了厨子,这几个月都是苏四娘下厨房,手把手的教着。
有她监督把关,在味道上定然是过关,也收获了长安百姓的青睐。
唐朝朝或许是出嫁女中最自由的了,嫁出去的女子能一月多次频繁与父母走动,黏在娘家父母身边的,除了那些招赘的,整个大程都找不出几个来。
来到长安后到现在,最值得欣慰的,便是她自己与父母生意这边都走的十分顺利。
她那边虽然遇到了一些小麻烦,不过也都有惊无险的过去了,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般辛苦。慕饮秋这种撒手不管的作风,给唐朝朝带来太多便利。
然而树大招风,唐家酒楼生意越红火,那些在长安干了多年的老字号眼便越红。他们不知道这一家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仅坐拥东市的好地段,还抢了他们的生意。
据唐池说,如今已经有同行开始暗中挤兑他了。
夏日最热的时候早已过去,长安的秋天与定州不同,干燥凉爽,最是适合喝茶吃点心的时候,其他酒楼都第一时间推出了茶饮与甜食,为了不被抢走生意,优惠力度也是一个赛一个的花,有些甚至让人分不清自己是亏了还是赚了,但就是能诱惑人进去消费。
唐池观察了一下别的店铺,也准备搞出一个有关茶饮的活动,唐朝朝却直接一票否决了。
“竞争者这么多,咱们不如换个思路,抢先他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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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秋日会有反热,俗称“秋老虎”。且这几日,长安的温度有明显的回升,不用十日恐怕就会迎来今年最后一波热浪。
因为冰价不菲,相比起茶饮点心成本太高,故而大多酒楼都会求稳,走秋日饮茶的路线,通过各种噱头与新品创新吸引顾客,以此与同行竞争。
这个时候正是竞争最激烈的时候,他们都在忙着运营这一波季节特供,根本无心也无力支撑冰块的采买和精制。唐家酒楼在茶饮生意上已经落后于人,现在紧赶上去根本没有与那些提前准备好的商家竞争。不如放弃这个赛道,去找一条还有时间准备,且竞争少的路走走看。
至于能不能赚钱,唐朝朝也不知道,还得由唐池这两日辛苦调研一下东西二市的走势,来决定要不要采纳唐朝朝的灵光一现。
如果不行,他们就赶着最后一班车,规规矩矩的卖茶点,还是依靠酒楼菜品稳定收入。如果可以,那便能多添一笔,怎么样都不会亏损。
唐朝朝其实没有做生意的天赋,这是唐池说的话。
他虽然一贯宠爱唐朝朝,但评价她却从来不会因为她是自己女儿而失了偏颇,是什么样,他就怎么说。对于一个商人家的孩子,这样的评价无异于断了她的后路,告诉她这辈子只有依靠夫郎才能生活。
尤其是被程家打压针对的那两年,那是她最黑暗的一段日子。
而就是在她已经绝望的时候,沐丘就这样出现在她眼前,毫不费力的划开笼罩她的黑色牢笼。直到现在,她也没分清那时候的自己,对他算不算是喜欢。
唐朝朝毕竟还是慕饮秋名义上的妻子,虽然慕饮秋对她不加约束,但出嫁后夫君的家才是自己的家,她即便想每天往父母那里跑,但也不能真那么做。
像慕饮秋这种官场中人,四周都是眼睛盯着,他对她好,她也得为他考虑。
这话是府中伺候她起居的轻歌在她早晨临出门时交代给她的。
她这些日子的投喂,也算是没有白费。
原本她打算今日之后,就先不要去唐池那边走动。生意上的事情,唐池要比她精明的多,有时候她去了,反而还会给家中添乱,实在没有什么她能担心的地方。
然而当晚,麻烦就找上门了。
慕饮秋回府时,恰好碰到了迎面冲出来的唐朝朝。她连招呼也不打,就匆匆擦着他的肩走了。
轻歌追出来的时候,唐朝朝已经没了踪影。
她看着自家将军就在院子里,吓得立马跪了下去:“奴婢没拦住夫人,还请将军恕罪。”
“怎么回事?”
轻歌解释起来:“夫人的父亲被同行嫉妒的人绑了。”
慕饮秋低声道了一句:“真是麻烦”后让轻歌回去,自己转身出了门。
唐朝朝赶到时,唐池已经被人按在地上。尽管他拼命反抗,奈何来的人实在太多,他被压着根本动弹不得。
“就是你抢了我们的生意是吧?”说话之人蹲在唐池身前,毫不客气地拽着他的头发,将他的头提起来。
唐池头皮被扯着,身子又被压在地上,疼痛与窒息双重打击下,他面上充血通红一片,还硬撑着说:“公平竞争,是你们技不如人……”
“公平竞争?不声不响就私自开店营生,可是坏了长安商会的规矩。你还有脸与我说公平竞争?”他说着就要一巴掌打上去,给这个初入长安就敢硬刚他们这些在这生活半辈子的老人们的家伙一点教训。
“住手!”唐朝朝一声大喝,将目光全都引到她身上来。
他们松开了唐池,朝着唐朝朝走去:“你来的正好,教训他不如折磨你给他来的印象深刻。”
她丝毫不惧,从腰间抽出两把匕首,要与他们拼死。
阿喜看这状况不太对头,不等他们群起而攻,一把长剑从上方掷了下来,稳稳插入砖缝中,立在李弦画与那群欺负人的商人之间。
唐朝朝镇静地后退了一步,等着那个背后保护她的家伙现身。
本来要下来的阿喜一愣。这家伙,早就发现我了吗?
“谁啊!我劝你少多管闲事。”
阿喜从屋脊上跳了下来,抽出插在地上的剑,手腕一转将剑扣回剑鞘。
他虽奉命保护唐朝朝安全,却也没有随意伤害百姓的权力。况且他的身份也不是保密的,一查便知他是慕饮秋的人,他自不能给主子惹麻烦。
“奉劝诸位快些离开,我不想对你们动武。”
“还请了帮手?”
“好像就他一个人。”
阿喜:“……”这些人多少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好在这些百姓身上没有利器,肉搏应当就能控制住他们。
夜色浓重,一轮圆月高挂在繁星之中,星星点点,竭尽散发着自己的光亮,却照不亮这一望无际的漆黑。
即使阿喜来了,唐朝朝也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双手紧紧握着自己的匕首。右手那一把几乎与黑夜融于一体,不仔细去看便容易将之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