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一点点潜入湖水之中，这次，没有林青司带路，她很快回到了刚才的山洞之中。
和之前一样，随着她的进入，镶嵌在墙壁之上的夜明珠开始亮起，李思走了很长一段距离，终于看见了尽头的那副冰棺。
空气中一点点光芒显现，勾勒出一个人形，林青司出现在冰棺前：“回来了？”
李思点头：“嗯。”
林青司笑呵呵地问道：“何梅染呢？”
李思看着冰棺的棺盖被掀开，随口道：“在上面。”
林青司有些意味不明道：“有些东西就看你能不能改变，算了，不说这些了，躺进去吧，然后，你想知道的都会知道。”
李思将冰棺中的身体靠边挪了挪，然后抬起头看向林青司：“林前辈，我能回去吗？”
“你不是已经看到那个结果了吗？在那个世界，你已经死了，你和我一样，终归于天道。”
李思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她摇了摇头，翻身进了冰棺，挨着冰冷的躯体躺下。
林青司看着她叹息了一声，说道：“李思，这都是你的决定，我相信有人已经告诉过你了，但是，在开始前，我想问你，你会后悔吗？”
李思闭上眼，想起了在凝华山的日子，想起了陆闻风，想起了叨叨，想起了师尊，想起了何梅染，她轻声问道：“是何梅染吗？”
林青司嗯了一声。
李思嘴角勾起，闭上了眼睛：“从来没有。”
棺盖被合上。
“叮~”
问天人的铃铛响起。
……
天空一片漆黑，月亮藏进了乌云之中，路边只剩几盏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蚊虫在灯光中飞腾，落在了路灯下女子的长发上。
她双手抱头，啜泣声从她臂弯里传来，哽咽的声音模糊不清：“李思！你这个大骗子……”
昏黄的路灯照亮的前方，是一个路牌：辉阳公墓。
李思伸手，从她身上穿过：“英子……”
那是她最后的意识。
她睁开了眼睛，看见了一张柔美带着疲惫的脸，一只有些放大的手捏了捏她的脸：
“你爹叫李怀风，你就叫，李思吧。”
李思伸手，女人慈爱地笑了起来：“诶，思思，思思乖，娘的好女儿。”
李思也跟着笑了起来，她穿越了，她的一个身份结束了，突兀的结束了，可是，她还记得，她想回去。
她一点点长大了，原来这是一个修仙世界，那这样她是不是就可以修行，到最后，回到自己的世界？
李思从来没有这样刻苦过，她没有见过自己那个叫做李怀风的父亲，只从满脸慈爱的母亲嘴里知道，那个父亲，是一个很出色的人。
后来，他来了。
到了那个并不大的山脚小屋，原来自己的母亲是邪修吗？
自己的母亲死了，那个对自己每日笑脸盈盈，对自己极好的女人死了，李思不喜欢这样的父亲。
她的天赋那么高，她要杀了这样的父亲！
原来她修行的，也是邪法，母亲教给她的，也是邪法，邪法，是伤他人，是以其他人的修为甚至生命来提高自己的修行方式。
她做不到。
她忘了母亲，也忘了那个山脚小屋，忘了那个慈爱的母亲，她的父亲清除了她的记忆，从出生到她八岁的记忆。
她只记得，自己是个穿越的人，醒来时，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儿，被凝华山的掌门收为弟子，掌门极为宠爱她。
而她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名义上她的师兄，他叫陆闻风。
这个人，真的很讨厌，他总是在她修炼时捣乱，也总是偷偷带着她下山，回来时，被师尊责罚，虽然永远罚的都是他。
他也曾看着她筑基，激动地整晚睡不着觉，因为她受伤，半夜去找那人死斗，最后满头是伤的回来。
他们一起长大，有些东西似乎在自然而然中就成了必然，陆闻风喜欢李思，李思喜欢陆闻风，凝华山每一个人都知道。
她在望风湖边与他说，要做凝华山的守门人，他立志要承剑清风，他们相知，也是相爱。
她下山除妖，遇见了一个少年，少年没有什么修行天赋，可是他也是穿越的，他叫程道。
他是穿越的，李思带他回了凝华山，将他收做弟子，程道没有修行的天赋，李思并没有在意，她只是觉得，同乡一场，她理应照顾些。
程道不甘心无法修行，他终于还是剑走偏锋，下了山，后来，他写信给李思，他已经成了问天人。
李思替他高兴，于此同时，她和陆闻风一同下山，遇见了一个和她很是相似的少女，叫做苏酥。
她天赋极佳，李思将她收做了弟子，程道却有些不高兴，常常与苏酥斗嘴。
李思从不在意这些，她想回去，也想和陆闻风厮守，她还想陪陪李怀风，她的师尊。
她修行得更加刻苦，也时常和陆闻风一道出山解决一些妖兽邪修，她的两个弟子，一个算得上是朋友，另一个算得上是凝华山的衣钵。
她很幸福。
李思一直都是这样以为的，她终于在有一天，她摸到了一点门槛，那个所谓修道的终点，那个门槛，叫做轮回。
她看到了希望，回到那个没有修行，没有长生的世界，她一心想要去触碰那个终点。
可是却始终无法更进一步，她走在了很多人的前面，可是她才发现，自己距离修道的终点，还是太远。
陆闻风带她下山除妖，也当做散心，可是渊河震动，有东西从渊河之下出来了。
她身为正道，和陆闻风一起去了渊河的尽头，河云南山。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黑发红瞳的男人，他抬眼，看向了她。
陆闻风挡在了她的面前。
她的师兄死了。
李思触碰到了那个终点。
轮回。
李思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场景下悟道，她的爱人死在自己面前，可是她却无能为力，她的修为那么高，可是她却什么也做不到。
只因为，在那里站着的，是所谓的非天，似天而非天，是所有事务的对立面，渊河，连通了天与非天，而他顺着渊河，上来了。
她接受了轮回，看到了过去，也看到了渊河之上的存在，那浩瀚的天道法则，无情却永恒。
她看见了时间，时间也看见了她。
所以，她看到了未来，她的弟子苏酥因为非天而死，渊河倒流，人间成了炼狱，非天他想成为天道。
所以，他献祭了整个人间。
李思放弃归于天道，她想救自己的弟子，也想救自己的爱人，她不想属于轮回，可是，她需要轮回。
她还需要另一个力量，轮回化作她的台阶，她踏上了天，踏进了那天道法则之中，抓住了命运，她要将这些东西带走。
她从渊河而下，她是命运，她是轮回，她一人双天道。
她要改命。
她见了程道，她将回家的执念深嵌脑海，那是她的动力，她将自己与非天拉入了轮回，她要让陆闻风活着，苏酥活着。
她还要赐予非天，人性。
她为他选了一个名字：何梅染。
--------------------
第100章
何梅染坐在湖水边，撑着额头，百无聊赖地自言自语着：“我说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我不是你！”
“那又怎么样？你改变不了这既定的事实。”
“我快要沉睡了，你随便闹吧，师姐已经下去六个月了，说好的去去就回呢，真是的。”
“你不许叫她师姐！”
“哦，那是我师姐，不是你的，她本就是为我而存在的。”
“你在说什么东西？！你给我滚出我的身体！”
何梅染含笑摇了摇头，他站起身来，回头望了一眼湖水：“你是我，但是我才更接近我自己。轮回和命运，一人双天道，我的师姐，真的很厉害啊。”
他转身从湖边离开，顿时脸上流露出了怒意：“你要干什么？我要在这儿等师姐！”
何梅染没接话，他优哉游哉地招了招手，骨笛出现在他的手里，他举起骨笛轻轻吹了起来。
一声尖啸从遥远的天边响起，不多时，一个巨大的身影出现在湖边，它的双翼展开，几乎有两棵树的高度，脖子修长，青色的羽毛上夹杂着红色的花纹，腹部下，只有一只脚。
何梅染抬头，有些讶异道：“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毕方，不错。”
那只毕方鸟煽动着翅膀，身体一点点变小，最后，只变成了坐骑一般的存在，它恭敬地匍匐在何梅染的脚边，白色的鸟喙小心翼翼地磨蹭着他的的长靴。
何梅染撑着它的翅膀翻身一跃，坐到了毕方的背上，毕方飞起，又一次在湖面上惊起片片波澜。
“你到底要干什么？！”他脸上流露出担忧和愤怒。
何梅染轻轻一笑：“我的存在还不稳固，马上就要陷入沉睡了，所以，我想杀点人，我记得，这个秘境里，有不少人吧？”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惊慌：“你住手！你不能这么做！”
何梅染温和地摇头：“不行。”
他坐在毕方的背上，垂着头，望着下方，下面是辽阔的森林，山峰还有着些破败的建筑残骸。
毕方升得越来越高，直到进入了云层，何梅染血红的瞳孔望着下面，突然，他脸色一变：
“苏酥？”
顿时他脸上的神色变得更加难看以及愤怒：“你住手！”
他的脸上出现了纠结的神色：“不……”
“住手！”
何梅染皱起眉头：“这是我的身体。”
“这是我的身体！”
他的神色变得狰狞起来，毕方鸟一点点下降着，最后落在了地上，何梅染从毕方身上跳下。
他手持长剑，嘴角含笑一点点朝苏酥的方向而去。
突然，他的手一抖，长剑哐当落地，他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右手，他的手颤抖着，在他手腕处，李思勾勒的命源气息在一点点消失。
“师姐？”他抬起头，望向了天空。
他皱起眉头，站在原地，他伸出左手，抬手便将自己的食指划破，鲜红的血液流出，他面无表情地在自己手腕处划动着，围绕着李思留下的印记，红色血液在上面覆盖着，最后血色淡去，与此同时，李思散去的命源气息留住了。
何梅染叹了一口气，脸上有些苍白，他无可奈何道：“便宜你了，身体给你了，下次不会再让你这么轻松了，这段记忆，你就先忘掉吧。”
他抬起头望向了天空，嘴角上翘：“师姐，这一场赌博，你输了。”
说完，他闭上眼睛，然后他睁开眼睛，血红的瞳孔恢复了原本的棕褐色，他脸上流露出茫然。
何梅染低头，看见地上的长剑，他弯腰捡起长剑，环顾了一圈四周，什么也没有发现，他记得自己应该是在东方的一片森林里的，可是现在这里，却是一片乱石。
他脸色一变，他猜到了，自己的身体或许又发生了什么变化，可是，就跟之前在甘隹峰一样，关于期间的事情，他一点记忆也没有。
“梅染哥哥？”
一个有些惊喜的声音响起，何梅染转头，看见了穿着黑色剑裙的苏酥。
他眼睛微亮：“苏酥。”
他看了看四周，没有看到其他凝华山的弟子，有些疑惑：“苏酥，怎么就你一个人？”
苏酥有些苦涩地回答：“与我同路的师姐被妖兽所伤，救治不及……”
何梅染沉默，他面带歉意道：“抱歉……”
苏酥摇摇头：“没事，这几个月来，我都是一个人，也习惯了，苍冥秘境太大了。”
何梅染怔住了，他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道：“几个月？”
苏酥也愣住了，何梅染的反应好像没注意到时间一样：“不是已经六个月了吗？”
何梅染脸上顿时难看起来，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六个月，可是他的记忆还停在自己进入苍冥秘境的时候。
苏酥见他脸色难看，也不再多说，而是看了看他身后，疑惑道：“李师姐呢？这次苍冥秘境她没有来吗？”
何梅染此刻却有些慌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这六个月，他究竟有没有找到师姐，还有师姐她时不时也在找他？
他看向苏酥：“我和师姐，走丢了，我正在找师姐……”
苏酥伸手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长剑，点头：“我与你一起。”
何梅染感激地对她点点头，但是他此刻更担心李思，他答应了叶师兄，要保护师姐的，而且，师姐不在身边，他总有些心慌。
他不敢和苏酥说自己的状态，他此刻也只想更快见到李思，将自己的状态和她说说，自己可能真的已经不是自己了。
苏酥安抚道：“放心吧，李师姐会没事的。”
何梅染偏头看着她，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嗯。”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何梅染此刻却完全没有和苏酥说话的心思，他此刻满脑子都是之前的事情。
可是无论如何他仔细想，也想不起来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脸色阴沉，苏酥跟在他身边，时不时担忧地看看他。
走了一段距离，苏酥似乎见他收拾好了心情，才问道：“梅染哥哥，太虚门应该有什么传讯术法吧，你看看能不能联系李师姐?”
何梅染这才反应过来，他伸手去摸自己储物袋，突然他脸色变得奇异起来，他感受到了自己储物袋里好像有了很多东西。
他站在原地，用着自己的神识探寻，他抿着嘴，将储物袋里的东西取了出来，一旁的苏酥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
“梅染哥哥，你这几个月收获也太大了吧！”
他拿出来的，皆是罕见的天材地宝，甚至还有些妖兽的妖丹，苏酥在一旁流露出羡慕的眼神。
可是何梅染却一点也不高兴，他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采到的。
“这是龙葵花？我记得应该有蛟龙看守吧，梅染哥哥，你从哪摘的？”
“茯苓雷草，金镶长玉参，紫幽兰……”
苏酥报着名字，嘴巴一点点张大，她满脸的震惊，这些东西，每一样采摘都极其困难，几乎都要妖兽看管，可现在摆着这儿，跟一堆杂草似的。
何梅染没说话，他看着自己手里的传讯符箓，上面的使用痕迹很明显，可是他没有用过。
他摇了摇头，地上的天材地宝散发着淡淡银辉，他看向苏酥，勉强道：“传讯符箓之前用过了，无用，其他的，我忘记带了。”
“这些都是我的，苏酥你有没有想要的，挑吧。”
苏酥连忙摇了摇头：“我不要！这些都是你的，既然没带，我们就四处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李师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