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深切,可是一字一句像极了诅咒,李思始终带笑地看着他,伸手,何梅染抓住她的手,将人一带,揽入怀中。
他低头在李思脸颊上轻轻一吻,抬头,平静道:“随我回谷露,我们成亲。”
李思点头:“好。”
何梅染轻笑:“师姐,你究竟想做什么?”
李思抬眼看向他:“想你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何梅染微微一怔,随即笑出了声,他笑得有些放肆,揽着李思的手都有些不稳,“师姐,你难道忘了,我与你一般,不死不灭。”
李思没接话,转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陈妙,陈妙有些茫然,看见了何梅染,她脸色一变,但是看见李思之后,却皱起了眉头,她也不记得李思是谁了。
看见了陈妙,李思才想起有这么一个人,她对着她点点头:“你回去吧,这里用不着你了。”
陈妙警惕地看向何梅染,她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是谁,可是她知道自己在这儿,是眼前这个魔头送来的,她的老公白何宇还被软禁在山腰处。
何梅染没有什么表情地抬了抬手,一个黑影从地面上的影子中飘了出来,眼神不善地看向陈妙,嘶哑着声音:“跟我走吧。”
“你放开我!”陈妙大叫一声,何梅染轻飘飘地撇了她一眼,陈妙顿时如掐住了脖子,叫声戛然而止,她垂下头,跟着黑影身后,宛如失去了灵魂一般。
“师姐,我们会谷露办婚礼如何?”何梅染拉着李思的手,轻声问着,“在谷露,我的魔殿之中。”
李思点头:“好啊。”
在李思点头之后,整个太冲山也开始忙碌了起来,无数妖魔为了何梅染回谷露开始收拾整理,而甘隹长老却被带到了何梅染的面前。
李思坐在何梅染身边,宫殿中最高处的座椅添了一把,她坐在何梅染身侧,看着下面被打断了浑身骨头的甘隹长老,没有说话。
她问过林青司,林青司曾说,甘隹长老本来就心术不正,所以当初叨叨那个剧本中,让何梅染替代了本应该会被夺舍的弟子。
她为他编造的人生之中,甘隹长老是他思绪变化的重中之重,所以,看到甘隹长老被带上来之后,李思笑了,她知道,她算成功了。
“师姐笑什么?”何梅染偏头看向李思,温柔地问道。
李思笑着摇摇头:“没什么,你继续吧。”
何梅染转头看向大殿中心的甘隹长老,语气温和有礼:“弟子见过师尊。”
甘隹长老像是一块破布一样被扔在大殿中央,四周皆围绕着奇形怪状的各类妖魔,他费力地抬头:“何梅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何梅染摇头:“师尊哪里话,只不过是想让师尊尝尝当日你夺舍时,我的痛苦罢了。”
说完,他的脚下出现许多蛇一般的影子,游动着往甘隹长老而去。
“何梅染!你不得好死!”甘隹长老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蛇影游过来。
蛇影密密麻麻,围绕着他,直到其中一只渐渐绕着他,从他的伤口钻了进去,顿时血流如注。
“啊啊啊啊!”哀嚎声起,甘隹长老痛苦的声音在整个大殿环绕,他甚至来不及多说什么。
那些蛇影争相恐后地从他身上的伤口往他的身体里面钻,不多时,在他看起来还算完整的肌肤下,出现了许多隆起,那些蛇影寄居到了他的身体之中。
“啊!!”甘隹长老整个人痛苦地想要蜷缩起来,可是他已经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蛇影控制着他的身体,甘隹长老浑身上下,条状的蛇在他的身体里钻来钻去,让他像一只蛇一样,在地上蠕动着。
李思皱眉,何梅染含笑地看着大殿之中的甘隹长老,轻声道:“师姐,这就是当时他对我做的,你喜欢吗?”
李思没说话,他却温柔地问:“师姐,你看着我,你告诉我,你当初可有一点点,对我的愧疚?”
“你给我的命运,何家人没有一个是好生看待我的,我的天赋如此之高,可是所谓的父母却不看好我。”
“苏酥呢?你不想她死,不想我杀了她,你把她安排在我幼时,只为了日后她做她的九剑剑主,为了让我不杀她,师姐,你可想过,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想让她死!”
“还有他,他想夺舍我,他想我死,师姐你知道我不会死,可是却丝毫不在乎我是否痛苦,你只需要我痛苦就够了。”
“只有这样,你才好以我的救世主的身份出现,他们恨我,他们厌恶我,只有你,师姐,你费劲心力,让我只有你了。”
“可是,为何,你不能爱我?”
大殿之中的甘隹长老已经叫不出声了,他嘶哑着嗓子,在地上蠕动着,但又时不时挣扎一番,看起来凄惨无比。
李思望着甘隹长老,想到也许是两百年前,她在质明湖底沉睡,而何梅染那时,应当是在太虚门受尽欺辱。
她能想到那时候,太虚门应当是没有他的容身之地的,她的离开,会导致他会承受来自木玲的压力,而太虚子,受制于沈天瑕,也会默许这些。
“师弟,我不爱你。”李思目不斜视地望着大殿之中的甘隹长老。
何梅染伸手,掰着李思的脸,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师姐,你看着我,再说一次好吗?”
李思望着他血红的双眼,面无表情:“我不爱你,师弟。”
何梅染闭上眼睛,再次睁眼,眼中的情绪消失,无喜无悲,再次问道:“师姐,我只想要一个答案,你知道的,哪怕是骗我。”
李思沉默,她知道何梅染想要什么,她愧疚过,也为此心中不安过,那个有些腼腆和羞涩的少年,终究只是假的,那个对自己依赖成性的少年,只不过是自己故事中的一个角色。
没有她,那个叫做何梅染的师弟不会出现,没有她和非天当初那一场赌博,何梅染也不会存在。
她不曾对他心动过,可是,她也曾想好好待他,将他当做自己的师弟,去救一救他,一场梦醒,才知道,那些故事,那些经历都是她的手笔。
他不应该存在,可是他确确实实地存在过,存在过,便留下来痕迹,是她想要的痕迹,却也是他恨她的理由。
想了许多,李思抬起头望向他:“你不是他,而且,师弟,我也不爱你。”
何梅染猛地站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李思,转头冷漠道:“这个人,你们吃了吧。”
大殿之中,站立两侧的妖魔一阵欢喜。
何梅染伸手拉起李思,李思跟着他起身往内殿走去,她转头看了一眼,妖魔之中,甘隹长老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他甚至发不出一声□□。
李思侧抬着头去看何梅染,他面无表情,血红的瞳孔看不到一丝情绪,抓着自己的手很紧,一直没有松开过。
两个人都很沉默,一路上路过许许多多的妖魔,他们大多匆忙,明日便要回谷露,不由得他们不急。
“主人。”
叫主人的,在太冲山只有月这只猫妖,其他的妖魔称呼何梅染的,只有殿下二字。
何梅染转头看向李思:“他是你的猫。”
李思轻嗯了一声:“现在不是了,他本就不记得我了,更何况,在今日之后,他与我的所有因果已断,他和我再无瓜葛。”
何梅染对着月点了点头:“你走吧。”
月幽绿的眸子一下子瞪圆了:“主人,你在说什么?我,我可是那里惹主人不高兴了?请主人饶我一回,月下次再也不敢了!”
何梅染温和地笑了笑:“无碍,你走吧。”
说完,他不等月的反应,拉着李思从他身边走过,月连忙上前,可是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张开了嘴,又发现自己发不出声来,只能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李思和何梅染离开。
何梅染低头看着李思的侧脸:“师姐,你满意吗?”
李思微微摇头:“不满意。”
何梅染深吸一口气,温柔地勾起李思的一缕散发,将发丝别在李思耳后:“那你早些休息,明日我们便回谷露。”
李思淡淡地望着他,看着何梅染转身,直到他的背影变小,黑色衣衫上金色的暗纹在光下隐隐透着光辉。
“师弟,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可是,我愧疚过。”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空气中的一缕风,转眼间便消失了。
何梅染的身影微微一顿,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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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再往河云南山
腾起的云雾在河面上蒸腾,随后化作空气中的水珠,最后又变成水滴从云雾之中落下,成了一场倾盆大雨。
雨滴砸在飞舟的甲板之上,形成了此起彼伏的哒哒声。
“啪。”水花四溅,黑色靴子踏开了甲板上的水浪。
“他来了吗?”陆闻风站在船舷之上,扶着栏杆望着不远处的渊河尽头,河云南山。
“剑主,还没到。”一名弟子上前,摇头回禀。
陆闻风抬头,大雨滂沱,他微眯了眯眼随即低下头,转头望向后方的河云南山。
这次仙门中,各门派各自派了人就为了围堵那个谷露出去的魔头,何梅染。
在几次商讨之后,此事决议由凝华山领头,而凝华山这边决定是由他出面,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未来凝华山的掌门之位。
可是,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太虚门没有一人出来表态,明明那个叫做何梅染的魔头先前是太虚门的弟子,后来被太虚门逐出了山门,可是不知为何,太虚门对于他的态度却很暧昧。
既不与其接触,也不与他划分界限,而关于这次围堵的事,太虚门掌门太虚子更是说,随意处置即可。
他们没有半点参与的想法,陆闻风也想过,若是此次太虚子派人接入此事,领头这件事,轮不到他。
这种事,做好了,日后在仙门中的名望,恐怕是一时无两了。
“陆剑主。”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从侧边响起。
陆闻风向着出声的方向望过去,看见了天剑山来的长老,正站在自家的飞舟之上,朝着自己笑,凝华山与天剑山同为剑修宗门,彼此之间恩怨颇深。
对于这位长老,他自然也不需要太多的礼节,只是点了点头:“顾老,近来安好?”
老人笑呵呵地摇摇头:“那可不太好,听闻陆剑主的弟子,有望成为下一任春寒剑主,本座就再次先恭贺了。”
陆闻风暗自撇了撇嘴,皮笑肉不笑地点头:“那就先谢过顾老了。”
说完,他转头看向了渊河的方向。
大雨在天地间倾泻,愈来愈大,在陆闻风的身后,是各个宗门各自的飞舟,密密麻麻,挡住了前往河云南山的路。
而滂沱的大雨,掩盖了飞舟之上的人声,哗啦哗啦的击打声在天地间千篇一律,倒显得此刻有些喧嚣的寂静。
水滴落下激起的水花形成了水雾,腾起之后,变成了河云南山那几百上千年来经久不变的云雾。
陆闻风手持清风剑站在船头,大雨打在他的身上,他自岿然不动,远处,一叶扁舟从天际边荡来。
扁舟之上,黑衣青年撑着一把大黑伞,他的身侧,站着一个白衣女子。
“来了。”
不知是谁低声说了一句。
“铮!”一声剑鸣,响彻整个河云南山。
陆闻风大拇指按住清风剑有些激动的剑鸣,望向前方,那前面,只来了两人,一黑一白,同撑着一把伞,游山玩水一般。
陆闻风眼神极好,一眼便看见了那白衣女子姣好的面目,他有一瞬间的失神,他觉得,自己好像应该认识她才对。
何梅染偏头去看李思:“师姐。”
李思望着站在最前方的陆闻风,没有说话,她知道会有人来拦何梅染,可是她没想到会是陆闻风,偏偏是陆闻风。
就在她稍微的失神的一会儿,一道犀利的剑光从侧面飞来,何梅染微微倾伞,剑光瞬间消弭,水滴落入了船中。
将伞撑好,何梅染抬头,望向了那密密麻麻的飞舟,血红的眼眸有些认真地问:“刚刚是谁?”
他声音不大,却也精准的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顿时,骂声四起:
“何梅染!你这个魔头,去死!”
“魔头!”
“今日魔头你逃不了的!”
“太虚门的狗下山了果然是条疯狗!”
“何梅染,我草你妈!”
“……”
骂声此起彼伏,何梅染依旧神色寻常,李思也在一阵骂声中回神了,她抬眼看了一眼何梅染:“走吧。”
“休想走!”
她话音落下,一个声音就打断了她的话,何梅染眼睛微眯,和李思一同看向说话的人。
说话的是玉合寺的一个和尚,头上烫着戒疤,长得三大五粗,满脸横肉,他手持一杆金刚杵,气势汹汹地瞪着何梅染和李思。
何梅染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师姐,你看,你不想我杀人,我可以,可是,他们做不到。”
他说完,抬眼看向那个和尚,平淡道:“去死。”
话音落下,那和尚顿时浑身抽搐,他嘴里顿时发出“荷荷荷”的喘气声,可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费力地抬起手似乎想要用他的金刚杵,可是就在他抬起金刚杵的时候,只听一声轻轻的“咔擦”声。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低头,金刚杵断了。
“砰!”他顿时像一朵绚烂的烟花,炸开了,血雨在雨水中相融,很快消失不见。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从何梅染开口到他炸开,不过一个抬手的时间,周围的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他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四周的人都恐怖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而更多的人是看向了那个撑伞的黑衣青年,他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玉合寺的和尚就死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言出法随?
李思看微微闭了闭眼,低下了头,何梅染轻笑一声:“是了,师姐是看不得这些的。”
“可是,师姐你知道吗?在你消失的这三百年里,刚才的骂声,我每日都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子,我也过了很久哦。”
李思转头,看了一圈四周,大雨下,全是各门各派的飞舟,他们要去谷露,必须要从河云南山而下,而河云南山前,是这无数的修士。
“师姐,他们要我死,你也想要我死,你要不要再和我赌一把?是他们死,还是,我死?”
李思摇头:“不赌,走吧。”
何梅染笑着摇了摇头,他望了一眼前方的陆闻风,有些遗憾:“那走吧。”
他举着黑伞,将自己和李思挡在伞下,小船向前,但是很快,一个身影挡在了小船之前。
“顾老!”一众修士激动地大喊。
老人冷哼一声,他手中长剑直指何梅染,隔着雨幕,他神色严峻:“你这仙门败类,魔族余孽,今日留你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