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梅染没有什么表情：“刚刚那一剑，是你刺的？”
老人微抬下巴，傲然道：“正是，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李思抬头望向老人，和气地问：“您是天剑山的顾苍长老吗？”
老人皱起眉头，有些不能适应眼前这个女子尊敬的模样，在他眼里，这就是个和魔族余孽同流合污的妖女，可是这妖女的敬重样子，让他觉得很不适应。
李思对着他弯腰行了一礼：“见过前辈，晚辈李思，只是今日和我师弟必须要回谷露，还请长老不要阻拦。”
陆闻风手中的清风剑微颤，他抬头死死地盯着那个叫做李思的女子，他觉得这个名字，这个人，他应该记得才对，他应该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叫做李思。
顾苍的脸顿时拉了下去，剑尖偏移，指向了李思：“妖女，你与这魔族余孽厮混，今日叫我前辈，便是辱我！”
何梅染握着黑伞的手微偏，李思抬手，他的动作停下了，他看着顾苍，冷漠地笑了笑：“刚刚那位，在前面等你。”
李思长叹了一口气：“若是如此，望前辈不要怪我才是。”
她抬起一只手伸出了黑伞外，一滴雨水落在了她的手心，漂浮于空中，她双指拈起这滴雨珠。
她动作轻柔，一举一动看似随意，可不知为何，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手中，望着那滴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雨滴。
李思拈起雨珠，轻轻一挥，雨珠瞬间混入了所有的雨水之中。
“咔擦！咔擦！咔擦！”
刹那之间，天地间像是有无数惊雷响起，原本已是倾盆的大雨，在顷刻之间化作了银色的幕布。
哗啦啦的雨声响彻天地之间。
而远在渊河之西的太虚门，沈天瑕坐在草堂之中，他抬起头，笑了一声：“下雨了啊。”
“咔擦！”
雷响，大雨即至。
随着李思的动作而下的雨，笼罩着整个河云南山，而那些飞在空中的飞舟纷纷承载不住，随着雨越来越大。
“哗！”
一架飞舟坠地，这像是一个开头，一架飞舟落地之后，那飞在空中的飞舟纷纷像是折了翼的飞鸟，接二连三地坠地。
凝华山的飞舟也不例外，跟着一起落地，飞舟之中的修士，不得已只能从飞舟之中脱身而出，或御剑或只身站在空中，撑着护体结界，带着忌惮望向李思。
他们本以为何梅染已经够恐怖了，可眼前这个女子，好像也不简单。
见着陆陆续续飞起来的修士，李思抬手，瞬间，那落下的大雨，好像带着千钧的重力砸向了空中的修士。
“住手！”
顾苍大喝一声，脸色难看，他剑花一挽，却发现自己却突然动不了了，他惊愕地望向撑伞的何梅染。
何梅染耐心地解释：“让师姐先忙完再说。”
李思没有理会他，望向了空中那无数修士，后退了一步，瞬间，站着的无数修士就宛如那些飞舟，坠下了地面，修为高的撑得久些，低的，坠落得快些。
何梅染含笑地看着眼前这宛如下饺子的场面：“师姐，还真是心善……”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剑光冲天而起，直冲云霄，凌厉又霸道。
顿时，云开雾散，雨停。
何梅染转头看向李思，轻笑：“险些忘了，师姐，他们都可以活着，唯独他，必须死！”
前方，陆闻风手中清风剑指天，泛着冷冷剑光。
--------------------
第116章
他必死
云开雾散，太阳的光辉撒了下来，照亮了颇为阴暗的河云南山和渊河，这一剑，将河云南山那厚厚的积云破开了，露出了云雾掩盖下青翠的山林。
此刻，还立在空中的，不过十余人，而除了顾苍，最前面的，便是手持清风剑的陆闻风。
阳光照在黑伞之上，将李思和何梅染的脸遮挡在阴影之下，何梅染偏头看着李思：“师姐，你来选吧。”
“是你让他死，还是我让他死？”
李思看着前方的陆闻风没有接话，那是她的师兄，是她的爱人。
何梅染见她不说话，笑笑不再多问，而是看向了眼前的顾苍，他语气温柔：“先前说了，刚刚那人是在前面等你，现在送你去见他，好了，你也去死吧。”
顾苍脸色一变，在何梅染随口的那一句去死之后，他感觉自己浑身的灵气开始不听使唤了，他招手，试图召回自己的长剑，长剑凝在空中，一动也不动。
他张开嘴要说话，却和刚刚那个玉合寺和尚一般，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浑身灵气开始倒流。
鲜血顺着他的七窍流了出来，何梅染微微挑眉：“实力不错。”
他说完，顾苍整个人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他终于有了一丝力气，费力地睁大了眼睛，眼角的鲜血糊了他满脸，可他毫不在意。
他猛地一个用力，只听“咔擦”一声，他扭断了自己的脖子，他睁着鲜血如注的大眼，沟壑遍布的脸上满是惊恐：
“快走！你们，不是，不是，对手！走！”
何梅染含笑地看着他说完，转头望向了天空中的十余人：“听到了吗？想走，随时可以，我的师姐不想我杀人。”
他顿了一下，看向了陆闻风，猩红的眼里闪过一丝趣味：“清风剑主请留下，我有个请求。”
“砰！”顾苍突然炸开，就如同之前那个玉合寺的和尚，血水在空气中绽放，形成了一朵极其血腥的烟火。
还停留在空中的十余人面露惊骇，不管怎样，顾苍作为天剑山的长老，比他们大多数人的实力还要高一些，可在何梅染面前，他竟是连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顿时，多半的人都心生了退意。
陆闻风的眉头跳了跳，攥着清风剑的手更紧了一些，听见何梅染的话，他皱起眉头，冷声道：“何事？”
何梅染轻叹一口气，动作不急不缓地将黑伞收了起来，李思和他一同出现在阳光下。
他勾唇一笑，微微低头，显得有些羞涩：“请你去死。”
他笑得腼腆，可他的眼里带着滔天的恨意，陆闻风不解，但是他也不想去理解为什么，他只知道，眼前这个人，不，这个魔，若是不除，天下间或有更多的祸乱。
他身为凝华山的剑主，不能坐视不理。
他抬起手里的清风剑，修长带着轻微弧度的长剑指着何梅染，陆闻风看着他，语气冷漠：“请赐教。”
“陆剑主，不可！”
“陆剑主！你不是这魔头的对手，今日我们几人合力！”
“陆剑主三思！”
在场的剩下几人纷纷出言相劝，陆闻风没有回答，他看着何梅染，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看不惯眼前这个魔头，很讨厌，特别讨厌！
何梅染弯腰将黑伞放入小船之中，上前一步。
一只手挡在了他的身前，何梅染转头看向李思，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李思上前站在了何梅染身前：
“师弟，我自己来吧。”
何梅染怔住，原本带着恨意的眼先是愣了一瞬间，随即便带上了喜悦，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
“师姐，真的吗？你愿意杀他？让他去死？从此再与你无瓜葛？你不会，你不会？”
再爱他？这最后三个字他没有说出口，他不想陆闻风听到这样的字眼，他眼中的狂喜却让在场的人不由自主地皱眉。
何梅染的实力已经是有目共睹，而眼前这个女子，她的出手更是不简单，她只是一滴雨珠，便让那密密麻麻的飞舟全部毁于一旦，还有那些被砸下去的修士，大多是重伤，不能再战。
李思看向了陆闻风，陆闻风眼中带着忌惮和警惕，没有了以前见到她时的欢喜。
心口微微犯疼，李思知道，何梅染在等着她，亲眼看着她爱的人，死在她的手中。
他恨她，也恨陆闻风。
她可以让陆闻风再次活过来，可是结果应当会是再次记起她来，他被印上了轮回的印记之后，那些被她斩断的因果会再次出现。
只是些斩断的因果的手段，在天道面前便显得不堪一击。
何梅染出手，陆闻风必死，她不想看到她的师兄死，她的师兄，应当会是凝华山最出色的人才是。
李思轻叹一口气，何梅染狂喜地望着她，猩红的眼中除了疯狂还是疯狂。
陆闻风忌惮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他手中的清风剑一直在颤抖，有些不听使唤，他死死地按住剑柄，不知为何，他却觉得自己现在心有些乱。
李思抬手，清风剑在她抬手的一瞬间便发出一道凌厉的剑光，向她刺来。
她抬手的动作变成了捏，这道剑光被她抓住了，停滞在了空中，剑气肆意，顿时她和何梅染站着的小船被绞成了齑粉。
黑伞没有承载，往下落去，何梅染丝毫没有管，而是带着笑意望着李思。
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剑光无形，却被人这样随手抓住了。
李思抓着剑光丢开，剑气散开，那一道攻击便没了效果，而天上太阳光在一瞬间变得强烈。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闭眼的这一瞬间，李思贴近了陆闻风，整个人出现在他的面前，两人贴得极近，李思伸手，一掌拍到了他的胸口。
李思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轻声道：“师兄，别等我了。”
她转身，在她身后，陆闻风愕然地抬头，他张了张嘴，整个人在一瞬间化作了烟尘，消失在了空中。
回到何梅染身侧，他们脚下的小船再次浮现，李思望向前面剩下的几个人，轻叹一口气：“走吧。”
随着她话音落下，何梅染招手，大黑伞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中，强烈的阳光被黑伞遮挡，阴影之下，一人欢喜，一人冷漠。
有人想要说话，却被何梅染的冷眼吓住，两人乘着一叶扁舟，从这些人身侧路过。
有人想要上前，只是还没有动作就发现自己万完全动不了了，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个人乘着伞，悠着一叶小舟，在天边划过。
河云南山被一剑破开的云雾再次聚齐，笼罩了山头，青翠的山林消失在有些泛紫的云雾之中。
小舟晃荡着进入了云雾，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目光之中。
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冷着脸看了看地面上那些破碎的飞舟，以及痛苦嚎叫的修士，冷哼一声说道：“此事，看来得召集各门各派商讨一个法子了。”
几人皆是点头，关于死去的陆闻风和顾苍，没有人多说一句话。
李思站在船头，望着前方的山头，山中央的两个山洞很是显眼。
上一次来河云南山，是和沈天瑕，那个时候，她不知道河云南山下有什么，她在那个天坑边上住了一年，何梅染因此也受了不少苦，现在，她又来了，带着所有的答案，以及何梅染。
看着那个黑漆漆，吞噬了所有声音和光亮的洞口，她转头去看站在边上的何梅染。
恰巧何梅染也同样望着她，他伸出手，温柔道：“师姐，随我来。”
李思伸手，将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手中，两人一同踏入了黑暗之中，洞中漆黑，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两个人走在半空之中，闲庭信步，一步一步往下走，不知走了多久，李思感觉自己脚踩到了地面。
依旧是一片黑暗，漆黑，脚下的地面好像也只是由一片黑暗组成，何梅染拉着李思的手往前走着。
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了一点光，出现了像是萤火一点的光芒，带着些绿，看起来却很远，遥不可及。
“师姐，那里就是谷露的入口了。”
“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黑暗中，何梅染轻笑一声，有些讥讽：“这里，就是一个结界，一个阵法，困住了魔，或者说，困住了我。”
“可是，现在这些已经没有用了，师姐应该感觉到了。”
李思没有接话，何梅染也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继续往前走着，又是一段不知道时间的路程。
两个人终于走到了那点荧光面前，远处看是荧光，走近了才发现，这点荧光也算大。
发出光芒的，是一个被钉在了黑色地面的人，他表情平和，眼睛微睁，在他的胸口，一根铁签穿透了他的胸膛，扎入了黑色的地面。
男人满头白发，可是看脸却是一副中年人的样子，浑身上下，哪怕死了，也透着一股儒雅的气质。
李思隐隐猜到他可能是谁，却依旧问出了口：“他是谁？”
何梅染平静回答：“宋之，沈天瑕，林青司的师尊，太虚门的太虚子。”
李思没有意外，镇压住整个谷露入口的一直都是这位叫做宋之的太虚子，林青司已经告诉她了。
何梅染望着眼前的尸体，嘴角微微上翘：“在我们的脚下，师姐，就是谷露。”
--------------------
第117章
前往谷露
陆闻风有些茫然地从床上坐起来，他看了看四周，是他的洞府，陈设简单，他摇了摇头，清风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突然脸色一变，他记得，他应该是在河云南山渊河上面拦截何梅染才对。
他骤然反应过来，手一招，清风剑入手，只是还没等他站起来，他皱起了眉头，他的头好痛！
刚刚入手的清风剑再次落下，他抱着头眼神涣散蜷曲在床上，塌上的被褥被他滚得凌乱。
渊河，他好像忘记了什么？
李思？是谁？
“你叫李思知道吗？”
“我叫李思，我知道啊。”
“我是你师兄，怕什么？出了事师兄替你担着！”
“师兄，我最近学了一个新的术法，你要试试看吗？”
“师兄，我的阵法厉不厉害？”
“谁喜欢你了？”
“我的师兄才是世上最好的师兄！”
“师兄，师兄，师兄……”
“师兄，别等我了。”
陆闻风抱着头一动也不动地蜷在床上，目光死寂，洞府内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外面的风声。
他双目无神地看着自己身侧被褥精细的花纹，口中喃喃自语：“思思，你怎么可以这样？”
“思思，你为什么要这样？”
……
半堤剑锋，苏酥拿着执事送来的信件，脸色难看，信上说，河云南山前，七十家宗门，共计九百多人，拿何梅染和一妖女毫无办法，任凭他们去了谷露。
更重要的是，玉枢阁阁主亲眼看见，那妖女一掌杀了陆闻风。
苏酥拿着信件的手在颤抖，她的师尊，对她爱护有加，若是此次围堵顺利，陆闻风应当就能继承凝华山掌门一职。
她一直在准备，今年必定也能承剑春寒，可是偏偏，她的师尊，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