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乾元冷静一番道:“师父说得对,徒儿以前在师门虽算得上出类拔萃,但走出来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史无咎听罢感到一丝慰籍,接着道:“你只见过金兵打草谷残害汉人可转眼间便将张俊掳掠宋朝百姓忘得一干二净,这岂不是有失偏颇?”
张乾元沉思片刻道:“可还有岳大哥这样惜兵爱民、刚直不阿的人。”
司马天海只回了一句:“刚则易折,你岳大哥的死期不远了。”
张乾元顿觉五雷轰顶,口中念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皇帝即便再混蛋,怎么会自毁长城。”
白羽琳见他快要失去理智,忙揽住他道:“元哥,你冷静些。”
张乾元茫然的看着白羽琳道:“琳儿,你信吗?”
白羽琳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安慰道:“岳大哥现在不是还好好的。”
司马天海起身道:“张兄弟,我知道你无法接受,我也不希望岳飞出事,因此我早已告诉你,让你多劝劝他,有时候做个失败者未必是件坏事。”
张乾元低下头,将双手按在桌面上,嘴角不停的抽搐道:“自我出得师门,几次蒙他搭救,若不是他,我不知道自己死多少次了,我知道他生性刚烈,忠君爱国,虽然立下赫赫战功,却终究被赵构猜忌,我也提醒过他,可他听不进去,司马公子,若你与岳大哥是朋友,定然也不想他出事,对不对?”
司马天海叹口气道:“实不相瞒,我对他十分敬佩,但我们走的是不同的路,在汉人看来,他简直完美的无法再完美,可在赵构那里,断然是容不下他的。”
“那你能否帮他,渡过此劫?”张乾元央求道。
司马天海沉思良久,回道:“如今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张乾元忙问道:“怎么救?”
司马天海走到院中,来回踱步道:“赵构摇摆不定,倘若宋金再次开战,定然派岳飞前往,若是岳飞战败,还有一线生机。”
众人不明所以,白羽裳连忙问道:“这是为何?”
司马天海道:“倘若岳飞战败,金人势必乘胜南下,那时宋朝还有谁能挡得住,赵构不光不会问罪与他,反而会更加器重与他。倘若是金军败了,赵构定然见好就收,两方和谈,金国将岳飞视为眼中钉,早已欲除之而后快,秦桧再从中作梗,到时候恐怕谁也救不了他了。”
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他这一番见解所折服,毫无还口的余地。
良久,张乾元来道司马天海面前,俯身一拜,司马天海连忙扶住他道:“你们都是飞飞的朋友,这可使不得。”
张乾元哀伤道:“你说的对,乾元有个不情之请。”
司马天海摇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我做不到。”
张乾元无奈的扭动着嘴角,强挤出一丝微笑道:“我明白,你也有你的难处,不过我还是要多谢你。”
司马天海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回桌旁,对众人道:“这世道就是如此残酷,也有如此多的无可奈何,谁都会深陷其中,唯一能逃脱的办法只能是置身事外。”说完,牵起程飞飞的手道:“现在你明白我的话了吧。”
程飞飞望着他的男人,突然觉得他带给自己无法想象的安全感与归属感,可在众人面前她却无法表达,只能安静的点点头,微笑着回应他。
张乾元望着司马天海走回去的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心道:“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是岳大哥错了?不,他背后的精忠报国以及他的功业,还有他的侠义豪情都没有错;司马天海更没有错,他早已否定自己是宋人,想必整个司马家也如他一样,他所做的合情合理,对玉真门对自己也算仁至义尽,至于金国,无权评判,立场不同。难道,错的是自己?将岳飞视为一生仰望的人,却见他身处险境而无能为力。”
张乾元不敢再想下去,现在的他竟觉得自己像之前失去白羽琳那样无力。
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法自拔,却见白羽琳走上前来摇了摇他道:“元哥,你怎么了,史老前辈都喊了你好几声了。”
张乾元平复下心情,同白羽琳回到桌边,司马天海看了看他道:“你若不能释然,不妨听我一言,百年之后,你我皆会化为一抔黄土,你的岳大哥也一样,那一日终究会到来,只这一生,莫负了自己的心意便可,是非功过,只待后人来评吧。”
张乾元品了良久,舒展眉头道:“公子一言,惊醒梦中人,我却又为何如此执念于当下,顺其自然吧。”
说完起身拜倒在史无咎身前道:“师父,您的事徒儿不再过问,徒儿与师门众弟子皆尊重您的选择,既然你选择假死来撇清与御剑门的关系,那徒儿会祈求上天保佑您,希望您能够早日完成心愿,但也正如司马公子所讲,谁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徒儿今后不会再纠结于此,走着看吧,我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又起身转向司马天海道:“司马公子,乾元今日多有冒犯,还望多多担待,今后无论是敌是友,乾元都会将公子的话记在心里。”
司马天海也起身道:“我希望你回去再想想我说的话,真正的明白自己内心想要什么,那时才能认清方向,或为自己,或为家人,或为你的岳大哥,或为普天下的百姓。”
张乾元点头回道:“公子放心。”接着说向众人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白大哥,你就安心留在司马公子身边,义父便拜托你们了,师父,您老人家多多保重,抽空我就会来看您。”
司马天海不再挽留,起身与程飞飞送别众人,临行前史无咎喊道:“张公子,这世上再无史无咎了。”
张乾元回过头朝向他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起身离开,跃出墙去,眼泪早已止不住了。
“老先生,以后您就别做那些下人的事了,您腿脚也不方便,还是多多修养吧。”程飞飞对史无咎道。
史无咎欠身道:“姑娘的美意老夫心领了,但从此以后,我只是司马公子府上的下人。”说完转身一跛一跛的下去了,白羽裳也跟他一起走了,程飞飞望着他们离开,又看向司马天海,却见司马天海也望着她,程飞飞便道:“你知道乾元要求你做什么?”
司马天海淡淡一笑,“你也知道吧。”
程飞飞伏在他的怀里道:“若是真有一天,你与岳将军刀兵相见,不管你做何选择,我只盼所有人都能好好的。”
司马天海用手将程飞飞的头扣在自己胸口,只“嗯”了一声,自己却皱起了眉。
二人还在依偎,却见司马天宇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萧红玉母女三人,司马天宇看到二人如此,讥笑道:“你倒快活,可苦了我们。”
程飞飞要从司马天海怀里挣脱,却不料司马天海将她抱的更紧道:“我早已离家,舜英的事也已经应下,你为何还要纠缠。”
“我不许你喊她的名字!”司马天宇怒道。
“那你到底想怎样?”司马天海也有些不耐烦。
司马天宇抽出剑来,指着他道:“今日你我便做个了断,既然舜英接受不了,那我们两个中便死一个,我死了,自然会解脱,你死了她也就不用再纠结了。”
程飞飞摆脱司马天海挡在他的身前道:“天宇,你们是亲兄弟,你哥哥当日也是不知情,你怎么还不明白?”
“我的剑不长眼,滚开!”司马天宇喝道。
司马天海也怒了起来,吼道:“她的事我已经表明了心意,如今我们再无瓜葛,你二人的心魔为何牵扯到别人身上,再有,现在只有飞飞才是我的妻子,你放尊重点。”
程飞飞听到转身说道:“你别动怒,你们兄弟两个好好说,妥善的将事情解决就好。”
墨舜英缓缓走上前来,握着司马天宇的剑慢慢放下道:“他说得对,这是我的心魔,你杀了他也无济于事。”
司马天宇松开手,只听那剑‘噹’的一声掉落在地,他双手握住墨舜英的肩膀颤抖道:“那要怎样,你才能解脱,只有你解脱了,我才能解脱。”
墨舜英两眼无神摇摇头,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萧红玉与墨舜华跟了上去,程飞飞见状也走向三人,走了几步,程飞飞道:“天色不早了,今日便都住下吧,你们好照顾她。”
二人点点头扶着墨舜英,随程飞飞去了客房。
兄弟二人站在原地,对视良久,一个满眼仇恨,一个目光坚定。
程飞飞连忙赶回,见两人还在僵持,便张口喊道:“天海。”
司马天宇突然用掌力将地上的剑吸在手中,一个闪身滑到程飞飞身前,将剑横在她的颈边,程飞飞吓得立在原地,动弹不得,司马天海心下大乱,刚要喊住手,瞬间又镇定住,淡淡的说道:“你又不会杀她,不必这样试探我。”
司马天宇见自己的举动被轻易识破,将剑撂下冲程飞飞冷笑一声道:“你看到了吧,他显然不在乎你。”
程飞飞也觉一阵心凉,凝视着司马天海,司马天海却只满眼的柔情看着她道:“当然在乎,你提剑的一瞬间我的心也乱了,但我也瞬间清醒,你没有杀她的理由。”
司马天宇气道:“你就是个怪物。”说完转身愤怒离去。
见他走了,司马天海走到程飞飞身前,搂住她道:“是非太多,本不想让你卷入,可有时我也无能为力。”
程飞飞贪婪的享受着他怀里的温暖,轻声回道:“有你刚才的话我便满足了,天海,遇见你我真是三生有幸,如果当初我留在扬州,还向以前那样活着,就像行尸走肉一般,一辈子也不如跟你在一起的一天值得。”
司马天海抚着她的背道:“我答应你,这辈子都守在你的身边。”
温存片刻,司马天海又对她道:“明日我要去趟太子府,最近将有大事发生,我会派人去通知张乾元他们,你们女眷还是在一起的安全些。”
程飞飞不安道:“什么事能让你感到危险?”
司马天海笑道:“这里是燕京,不是开封,也不是扬州,今日之事逃不过金兀术的眼睛,他心里清楚,我们只是各取所需,如果真的翻脸,形势定会凶险,所以为防万一我才会这样说,你不会半点武功,无法自保,白姑娘跟莫姑娘她们身手都不错,足以保你周全。”
程飞飞见他虑事如此周全,心安道:“你把事情都考虑到了,我岂不是成了拖油瓶了。”
司马天海摇摇头道:“你不是拖油瓶,是我的归宿,我若不护你周全,岂不成了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了。”
“好,我答应你,会好好照顾自己,你也要注意安全。”程飞飞幸福的笑道。
入夜,待众人睡下,兄弟二人不约而同的来到院中,司马天宇只不理他,司马天海走上前,从怀里掏出白天重写的一封休书递与他,司马天宇接过看完,气不打一处来,便要撕毁,司马天海忙止道:“留着吧,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司马天宇恨道:“你让我留下是为了羞辱我与舜英吗?”
司马天海摇摇头:“我不管你怎么想,这些日子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所以不想与你过多的纠缠。”
司马天宇更加愤怒,“若不是为了舜英,我永远也不想见你。”
“你来找我不就是为了这一纸休书吗,为何我给了你你的目的还是没有达到。”司马天海问道。
司马天宇脑袋里顿时一片空白,心乱道:“他说的不错,这到底是为什么?”
司马天海见他如此又说道:“天宇,其实名份对她不重要,她的心在我们成亲的当晚便化成了一块坚冰,她需要的是你的温暖,而不是你疯狂的追问,这十年你若对她关怀备至,她早就放下以前的事,接纳你了,可是你呢,你虽然爱她,但你的所作所为让她只把你当做主人,你想过没有,这是为何?”
司马天宇听不进去,发疯道:“我不会听你的,我对她从来没有以主人的身份自居过,都是因为你,她才会这样,都是因为你!”
说完再不理会,急急的走开了。
司马天海见他如此,心下痛惜,自己摇摇头,回房去了。
司马天宇刚要回房,心下一怔,又朝墨舜英的房间走去,门也不敲便闯了进去,墨舜英坐在床前并未入睡,见他进来忙抹抹眼泪起身道:“这么晚了,有何吩咐?”
司马天宇强拽起她的手道:“我要喝酒,陪我去院中。”
墨舜英不挣扎,只任凭他拖着,到了院里,司马天宇坐下冲墨舜英说道:“我要你陪我喝,你也坐下。”
墨舜英听罢便坐了下来,司马天宇望了望她接着端起酒壶一饮而尽,低头说道:“再去取几壶来。”
墨舜英起身去了,回来时却见司马天宇在花丛中执剑狂舞,她走到桌前将酒放下,便坐了下来,司马天宇又舞了几招,飞身来到墨舜英身前,又端起一壶喝了下去,喝完也将她带进花丛中,边舞剑边注视着她,墨舜英两眼无神凭他摆布,司马天宇此时酒劲上涌,眼神迷离口中念道:“红烛醅酒夜黄昏,明月花间对美人,莫谈人生苦乐事,春宵一刻值千金。”
读罢‘春宵一刻值千金’,哈哈大笑,又把此句重复了几遍,将剑重重的掷在地上,双手将墨舜英抱起,回到自己房中。
司马天宇将墨舜英放在床上,将她衣衫撕开,扑了上去,见墨舜英毫无反应,他瞬间清醒过来,离开她的身子,扯了床被子给她盖上说道:“对不起。”
墨舜英冷冷的说道:“脏吗?下不去手了?”司马天宇一阵心痛,回道:“是我太鲁莽了,司马天海说的对。”
墨舜英并不理会他,起身整整衣服道:“若是无事,我便回去了。”刚要下床,司马天宇又将她按下,墨舜英道:“怎么,还是不想放过我?”
司马天宇轻抚她的脸道:“以前是我不对,今后我们便同吃同住吧。”墨舜英听罢拧着眉头看了看他,见他也躺在床上,便翻身向里,司马天宇在她身边,回想着哥哥的话,又看看墨舜英,不知过了多久,便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墨舜华一早便去寻墨舜英,见她不在房里便出来寻,找了一圈不见她的人影,正寻思间,却见司马天宇端着一盆水往自己房里走去,便上前问道:“公子可曾见到我的姐姐。”
司马天宇见是墨舜华,便不自然的笑道:“哦,她在里面。”墨舜华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道:“姐姐怎么会在你屋里?”司马天宇没有回答连忙端着水进到屋里,墨舜华跟进来见姐姐在他床上躺着,惊呆在原地,司马天宇走到床前轻声道:“你妹妹来了。”墨舜英像是没有听到,仍旧朝里,他又说几遍,见她仍是不应,便向后退去,朝墨舜华使了个眼色,出了房去。
墨舜华走到床前,推了推姐姐,问道:“姐姐,你们昨晚?”
墨舜英方才转过身来回道:“昨晚什么也没发生。”墨舜华奇怪道:“那你怎么会在他的房内?”墨舜英仍旧平淡道:“是他将我抱过来的。”墨舜华越发糊涂了,不再追问,回头看到桌上的水盆便道:“姐姐,他亲自给你打来了水,你起来洗洗吧。”墨舜英却懒道:“昨晚没睡好,你帮我一下吧。”墨舜华‘哦’了一声,帮她将被子掀开,却见她竟是和衣而睡,只衣服竟有些破烂,便满脸疑惑的望着墨舜英,墨舜英见她盯着自己,又说道:“跟你说了,我的衣服还在身上,不过有些破了,你去帮我找身新的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