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霓虹灯下,一袭白色衬衣的男人静静站立。
他挺拔清瘦,淡雅的气质与酒吧这样的地方格格不入。单看他的模样,谁也猜不到他是东川顶级私人会所的拥有者,他看起来太干净了。
但卫h珍知道,他不是这样的。
剥开这层无害的皮囊,里面是一片大雾。
大雾下深不见底,没人知道雾散开后看见的是神o还是魔鬼。
卫h珍停住脚步看了他几秒,慢慢移开视线,目不斜视地和他擦肩而过。
但她喝了太多,走路不稳。
摇摇晃晃间,一双手稳稳地扶在她腰间。
男人清冽好闻的味道逼近,他低声道:“h珍,你喝醉了。”
“别碰我。”
卫h珍去推眼前的男人,他力气太大,她推不开。
周礼安去接她手上的包,语气温和:“张叔说你喜欢他的厨艺。院子里白梅谢了,栀子的香气还未散,去那儿住一晚?”
卫h珍昏昏沉沉,见到他只想发脾气,完全没心情赏花。
她仰起头,迷蒙的眼对上他的,忽然笑起来:“周礼安,欺负我是不是很有意思?我根本不想和你有关系,也不喜欢你。东川有那么多喜欢你的女人,为什么一定是我?”
她烦闷太久,憋了太久。
骤然见到周礼安忍不住,一股脑把气全撒在她身上。
卫h珍红了眼,委屈又不解:“我喝醉了,我亲错了人还不行吗?我和你道歉,你别喜欢我了。”
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受不了朋友的冷落,受不了无聊的日子,像个小女孩在深夜的街头号啕大哭。想不通她当时到底为什么去亲周礼安。
她一定是疯了。
周礼安把女孩子抱上车,轻声叹气:“怎么又哭了。”
衬衣都要被她的眼泪打湿了。
周礼安确实没有刻意去阻挠卫h珍,但如今的局面他早预想到。唯一没想到的,是她能忍那么久都不来找他,不愿意见他。
就这么讨厌他吗?
“h珍,我的喜欢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是吗?”他轻抚着她的发,力道温和,一下又一下,“我很抱歉造成这样的局面。但我是认真的。”
他对待她,从开始就认真。
卫h珍哭得更凶。
明明是她可怜,为什么他说得比她还要可怜。
“我是不是永远都不能出去玩了?”女孩子抽噎着,毫不顾及形象地哭喊,“过这么无聊的日子,我还不如去森林里当蘑菇。”
她要当一颗毒蘑菇,毒死每一个想来摘她的人。
周礼安无奈地笑:“他们不带你玩是因为怕我。你找解决办法该来找源头,躲着我怎么能解决问题。以后别再躲我了,好不好?”
卫h珍把眼泪全往他衣服上蹭,呜呜道:“我只是爱玩,又不是傻子。”
找周礼安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周礼安看着怀里的女孩子,有些拿她没办法。
怎么会有人这样可爱。可爱到让他都心软,甚至想放过她,让她像以前一样自由自在地生活。
但他做不到,从她亲上来的那一秒,他就想好了结局。
“不哭了。”周礼安给她擦眼泪,低声保证,“以后在洛京不会再有人把你拒之门外。”
卫h珍的抽噎一停,不太敢信:“真的?那东川呢?”
周礼安注视着她通红的眼睛,歉意道:“东川我控制不了。只要我在东川一天,他们就不敢再带你去那些局。h珍,你想我离开东川吗?”
卫h珍呆愣两秒,眼泪又掉下来。
怎么会这样,他怎么又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她只是想玩,没想把他赶出东川。
女孩子哭了一路,在他怀里睡着了。
周礼安抱着她下车,进了上次来过的私人住宅。张叔和佣人见到卫h珍哭得那么惨,都看了周礼安一眼,仿佛他是罪魁祸首。
他无奈,却也没办法否认。
她为喻思杨哭了那么多次。
这是第一次她的眼泪为他而流。
佣人打理完卫h珍,周礼安也刚从浴室里出来。
他穿着浴袍,自然地走进卫h珍的房间,里面熏了香,淡淡的白梅味。
她在静谧熟悉的环境里渐渐睡去,眼角没有了泪痕。
周礼安坐在床侧,静静地看了会儿女孩子熟睡的脸。
他思索着,怎么才能让她更亲近他一点儿。除了喻思杨,他没了解到她还喜欢过其他男生,得她青睐的,只有喻思杨一个。
可偏偏,她是因为那样的原因喜欢喻思杨。
告诉她真相会好一点吗?他不确定。
她已经舍下那段过往,他却以此为突破口打开两人僵持的局面,对她未免太不公平。他不希望她因为这样的原因喜欢他。
他只想因为他是周礼安。
周礼安在房间里坐了很久,离开时轻声说了句晚安。
-
隔天清晨,周礼安早早起床,拿着修建花束的剪刀漫步在花园。
这一副要对花园“痛下杀手”的模样,让管家张叔有些惊慌。这些花由他亲自打理,每一株都是他的宝贝,禁不起周礼安这么折腾。
他心惊胆颤地跟在周礼安身后。
初夏的花园很热闹,一派花团锦簇。
周礼安迟迟决定不了剪哪株花,千挑百选挑中一支玫瑰,剪子都凑上去了,看得张叔瞪大眼睛,期盼着他痛快利落地来上一刀,赶紧离开。
“玫瑰不好。阿柏总是送玫瑰。”
“换一个。”
张叔:“……”
这么说世界上所有的花都有人送过,不如干脆利落地离开他的小花园。
周礼安转了一阵,停在一株无尽夏绣球前,看了半晌又松开手:“虽然热闹,不衬h珍。”
话音落下,二楼有了响动。
女孩子一头撞在玻璃上,偷看被抓了个正着。
周礼安仰头看去,对上卫h珍有些惊慌的眼,他弯唇一笑:“早上好,h珍。我在为你选花。”
卫h珍睁大了一双眼说不出话,她早就醒了,偷偷躲在窗口看他选花。
他都在花园里走了三圈了,居然都选不出来。她看得都着急了,想下去自己摘,急得一脑袋撞在玻璃窗上,还被人发现了。
她昂昂下巴,指向角落里的重瓣风铃:“我要这个。”
今天吃早餐时,桌上多了一小簇重瓣风铃。
周礼安心情很好,没多说话,安安静静地和卫h珍一起吃完了早餐。
他送她回学校,直到走出校门的那一刻他的眼梢都挂着笑。
关上车门,周礼安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他轻声道:“这次她没把花带回来。”
她不喜欢。
她只是想走。
卫h珍的确只是想快点离开周礼安的地方。
一想到昨天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在他衬衣上蹭,她就耳朵烧。
夏天衣服料子薄,衣服蹭没蹭湿她不知道,男人紧实的胸膛她倒是蹭了。
触感美好,和回忆中一样。
她不想被美色所惑,起床就溜了。
这天之后,卫h珍连着一周梦到了周礼安。
她吓得晚上不敢睡觉,只好整夜学习,期末考试成绩居然惊人得不错。
茫然然地回到家,看到自己的大床,她不敢睡觉,害怕又梦到周礼安。
卫h珍百思不得其解。她为什么会梦见周礼安。
她只是浅浅地蹭了一下人家的胸肌而已,还不是故意的。难道这就是老天给她的报应?
这个盛夏,卫h珍过得格外难熬。
每个夜晚都那么潮热。深夜里的梦断断续续,片段像就电影一帧帧闪过,画面迷离而绮丽。
他薄而滚烫的唇,昂起的冷色的颈,轻轻的喘|息声。
出现频率最高的,是暗中他无所不在的目光。
以及,被她眼泪沾湿而浮现的紧实胸膛。
又一个早上,她红着脸从梦中惊醒,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烦躁地揉乱头发。
烦死了!
卫h珍没什么亲热的经验,但这不妨碍她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需要一段新恋情。
卫h珍憋了好一阵,总算等到岑青柠放暑假。
这是她千挑万选的人选,岑青柠和容妍关系好,又有喻思柏当后台。周礼安不敢拿岑青柠怎么样,而且岑青柠不怕他。
下午四点,卫h珍在东川大学门口接到了岑青柠。
岑青柠一上车就往她脸上瞧,问她最近是不是没出去玩。
她噘噘嘴,马不停蹄地开始告状,想宣告世界周礼安到底有多坏。
告完状,又眨巴眨巴眼装可怜,说想出去玩。
岑青柠看卫h珍就像看到家里的小恶魔,拿她没办法,想方设法给她找了处热闹的去处。
有容妍在的地方,不会危险到哪儿去。
卫h珍一听有地方去,欢呼一声,搂住岑青柠重重亲了一口。
她就不信整个东川就真的没有一个敢得罪周礼安的人。
晚上的派对很热闹。
轮船驶离海岸,驶向自由无际的海域。
卫h珍吹着海风,听着鸣笛声,心里畅快极了。
广阔的海面让她心头的烦闷散去,一如往常的霓虹派对倒是没那么吸引她。
可能是因为没有熟悉的朋友。
但转念一想,她到这儿来不就为了交朋友吗?
卫h珍认真物色了一阵,首先排除东川的这几个纨绔子弟,其次排除认识她的人。
余下的选择便只有刚来东川的几个新贵。
泳池边就有那么一个男人,身材不错,长得也行,笑起来挺帅。
就是不知道怕不怕周礼安。
她懊恼自己又想到周礼安,飞快进更衣室换了泳衣。
红色的v字领泳衣,简单又衬身材,她美滋滋地欣赏了会儿自己的长腿,开开心心地出去了。
卫h珍刚进入泳池,就吸引了绝大多数男人的眼神。
她看中的“猎物”视线对上她的,友好地朝她举了举杯,笑容里带着隐秘的暗示。
就这一瞬间,她忽然失去了兴趣,再帅的男人一眼望到底也没意思。
来都来了,喝点儿酒吧。
卫h珍没下水,坐在泳池边喝香槟。
海风微凉,她仰头看着夜色,脑中却浮出周礼安的模样。
他站在酒吧门外,隔绝了喧嚣,像冬雪一样干净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他一看她,雪就化了,目光变得柔软温和。
她分辨不清那时他的情绪是真是假。他伪装得太好,她总觉得和这样的人相处很累,朦胧看不真切,感受不到他的心是冷还是热。
又想到他了,她皱眉。
或许是最近想到周礼安的次数太多,他真的出现时,她没反应过来。
这么热的夜晚,他还穿着整洁笔挺的西装。
一身正装的清隽男人,和这个纸醉金迷的派对格格不入,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雪没融化,像是又下了一场大雪。
她又生出想跑的冲动。
“h珍。”
周礼安克制着自己的怒意,平静地喊她的名字。
周礼安本不欲管今晚的事,怕逼她太紧。
但他收到消息,船上可能有违禁品,不知道是谁浑水摸鱼带进来的。他没按捺住恼怒,恼怒她什么场子都敢去,什么人都敢去认识。
周礼安蹲下身,和池边的女孩子对视,用难得强硬的语气道:“把酒给我。”
卫h珍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周礼安夺过她手里的酒杯往唇边送去,他像是在尝味道,两秒后随手把酒杯往泳池里一丢。
酒杯触水,很快沉了下去。
仿佛昭示她的结局。
“h珍,和我回去。”
他语气温柔,像是在哄她。
卫h珍反应过来,理解拒绝:“不回。”
她在连酒都没喝几杯,不肯回去。
周礼安很轻地笑了一下:“这里都是你晚上认识的新朋友?h珍,闹大了,这船就开不下去了。”
卫h珍想起这周心烦意乱的梦,和苦闷的两个月,心头火起,狠狠地在水里踢了一脚。
水花溅起,泼了周礼安一声。
四周忽然变得很安静。卫h珍看着被她弄脏弄乱的男人,酒忽然醒了,他从没有这样狼狈过,还是在那么多人面前。
可他像是不在意,抬手抹去眼皮的水,又问了一遍:“和我回去?”
“……”
她怕自己不回去,这船今晚就要沉没在这里。
游艇上,卫h珍裹着浴巾,躲得离周礼安远远的,视线却忍不住悄悄往他身上看。
他上船就脱掉了西服外套,白色衬衣领口都湿了,贴着薄薄的锁骨,往上是他没什么情绪的面庞。
她慌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周礼安一直在忍耐。从很久之前就在忍。
他忍耐着她为喻思杨流眼泪,忍耐着她为喻思杨买醉,忍耐着她一次次的躲避,忍耐着她不顾安危要往外跑,忍耐着她从来不看向他的心。
他快要忍不下去了。
游艇靠岸,卫h珍逃似的下了船,要跟着喻思柏和岑青柠走。
周礼安缓缓攥紧拳,最后在她带着怯意的眼神中妥协。他不想她害怕,至少不是现在。
喻思柏和他换了车,他难得开超跑。
关上车门,他深深吐了口气,压下躁郁的情绪,给喻思柏发了个条短信:【h珍怕黑,往另一条道开。】
超跑的超强马力让人肾上腺素急升,音浪刺激耳膜和神经。
周礼安面无表情地踩下油门,飞速驶离港口,没绕远路,提前半小时到了卫家别墅门口。
车停在黑暗中,他站在夏夜里。
夏夜闷热,他低头看着偶尔掠过的光影,想起她看向喻思杨的眼神。
那么明亮,柔软,盈满爱意。
这样的爱意,是给喻思杨的,还是给小时候的那个人?
等待的时间里,周礼安的身体里燃起大火,又熄灭,再被风吹起,以燎原之势烧过他的神经末梢,烧得他疼。
她不会这样看他,只会怕他。
既然都怕了,他还藏什么?
车灯照亮别墅门口的路。
周礼安沉默地看着,看着她下车,看着她防备地往四周望。
他轻轻笑了一声,快而无声息地迈向大门,用力扯住女孩子的手,往身上一拽。
卫h珍的惊呼被堵住,男人的手掌捂住她的嘴,耳边是他微哑的声音:“我说过的,不要跑。为什么一直在跑,你想离我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