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霖生有三天元旦假期,按以往习惯都是攒着不休,留在研究所值班,这回研究所人也都这么认为,秘书安排值班表的时候问江霖生:“霖生,你这回还准备留所里值班是吧?”
“不了,我今年不准备值班。”江霖生说。
没等秘书奇怪问,安阳在旁边解释:“他老婆来了,还值什么班呢,肯定陪老婆啊。”
秘书惊了,“霖生什么时候有老婆了?”
江霖生咳一声,攥上安阳手腕给他使眼色安抚,对秘书说:“他开玩笑呢,女朋友。我今年不值班,不用排我的表。”
“好。”秘书奇怪地看看他们俩,转身走了。
安阳一头雾水,“不是结婚了吗,怎么又成女朋友了?你离婚又谈一个?”
江霖生歉意地摸摸鼻子,“……没有,我之前跟你胡诌开玩笑呢。”
“江霖生!”安阳气得食指指他,“你骗我干什么?你要是真不想和予光处朋友,和我说一声就行了,我是那种听不懂人话的人吗?”
江霖生手掌盖上他指背压下去,“不是因为你,是为了让你同学可以安心找一个更好的。”
安阳静了。以那阵予光对他的痴迷程度,不说结婚了,确实很难让她死心。
但安阳还是不理解,“你完全可以跟我说实话,我去跟她说你结婚了,你跟我撒谎干什么,不拿我当好兄弟。”
江霖生拍拍他肩头,“我一个人撒谎就可以了,不能让你对你朋友撒谎,不然她知道了,影响你们的感情。”
安阳叹口气。
昨天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今天是个大晴天,研究院提前一小时放假,江霖生下班时天边还有晚霞,各处房顶杆上的皑皑白雪反射着橙光,他捧着一小束花和一杯奶茶进门时,宋伊就抱着本书,窝在阳台的吊篮里优哉游哉地摇着,火红的夕阳还照着阳台,笼住她的大半边身子,半面侧颜。
确如她来那晚说的,悠然,艳丽。除此之外,江霖生还油然而生一股强烈炙热的满足。
他脱下外套,拿着花和奶茶过去。
宋伊听见声音,探出头来看清他的身影,愉快地伸出双手接他送的花和让他买的奶茶,低头闻闻新鲜的花香。
江霖生摸摸她腿上的热水袋,还很热,“肚子疼吗,怎么不在床上躺着?”
“还好,不怎么疼,不想一直在床上躺着,出来坐坐,看看外面,比在床上躺着有意思。”宋伊早上来的大姨妈,不怎么疼,捂个热水袋就很舒服了。
她指指阳台下面的空地说:“就那花坛旁边,半个小时前,有一对情侣好像被捉奸了,被一女的各扇了两耳光,可着一边扇的,也不知道脸歪了没有。”
宋伊把奶茶放地上,拿手机给江霖生看,“我拍了视频,那劲儿猛的,你看看。”
江霖生真在她手机里看见视频,失笑摸她的头,“你还有当狗仔的潜质呢。”
“以后失业了就去干这行。”
宋伊指着视频里狂扇巴掌的女人说,“看清楚喽,回头要是被我发现你有这种情况,我扇的可比她狠多了。”
江霖生盯着她。
宋伊眨眨眼,斩钉截铁点头,“当然,我肯定和你一样。”
江霖生摸摸她的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不想让你说这种话,这种可能是对我们感情的侮辱。”
“OK,那就不说。”宋伊把奶茶递给他让他扎开,自己低头捣鼓手机,把视频删了。
“今晚想吃什么?”
宋伊翻出手机里之前刷到的视频,“这个菠萝咕K肉,你会做吗?”
江霖生拿过她的手机看一遍,“家里没有菠萝和里脊肉,我下去买。”
“我和你一块去。”宋伊抱着热水袋穿拖鞋,“我去买姨妈巾。”
“你就别去了。”江霖生劝她,“今天天冷,外面雪都没化,小区地上都是结的冰,路不好走,你再摔倒了。你要买什么样的,我给你买?”
宋伊好整以暇地挑眉,“姨妈巾很多种的,你确定你能找到我用的吗?人家不都说男人进了姨妈巾专区就像进了迷宫?”
江霖生强作镇定,“什么样的不是都写在外包装上?我双目清明,智力正常,应该不是问题。”
“好喽。”宋伊沉身坐回吊篮椅上,拿手机说,“我发给你,你选好了拍张照给我看看对不对。”
江霖生在超市买完菠萝和里脊肉,去以前经过绝不会转眼多看一秒的卫生巾专区。
江霖生觉得这东西不难选,每一种牌子都集中放在一个区域,日用夜用多长多厚也都标的清清楚楚,不难找,难的是承受周围女人和小姑娘投向他的怪异眼神,好像他是个闯入她们私人领域的怪物侵略者、变态,有的可能是害羞一点,见他过去,放下手里的卫生巾埋头赶紧走了。
他脚停了停,忍住想转头回视过去的动作,走到牌子专区前,双眼全神贯注盯在货架上,从上到下“S”型走线找宋伊要求的超薄,夜用,480mm,看到三种元素都具备的,拍照发给宋伊。
宋伊专等着他的消息呢,立刻回复:「是这个」
江霖生:「好,要几包?」
宋伊:「一包就OK」
江霖生浑身不适地拿下一包离开。
宋伊听见开门声,放下手机和热水袋,趿上猫猫头棉拖去门口接人。
江霖生把卫生巾从袋子里掏出来给她,“看看,是这个吗?”
“是它。”宋伊在手里扔着玩,转脚跟他往厨房走,趴在他肩后调侃,“江同志,现在宋记者申请采访你,你过去拿的时候,有没有人瞅你?”
江霖生回头低首,正好和她含笑微弯的一双明眸对上,无奈笑说:“我有权拒绝。”
“那你要拒绝吗?”
“不敢。”
“有没有人瞅你呀?有没有不自在?”
江霖生不适地动了动肩膀,“都有。”
“那现在让你再去给宋记者买一包的话,你还愿意去吗?”
“愿意。”江霖生把菠萝和里脊肉都放案台上,“要买白天用的么?”
“哦那不用,我带的还有,过两天自己去买。”宋伊鼓励他,“恭喜江同志,今天的考核超额达标,再接再厉!”
元旦这天晚上,渠光路广场有政府组织的烟火表演和灯光秀,半空的LED大屏幕上放着平城电视台正播映的元旦晚会,巨大的歌声穿透上千米,整个广场包括周围几条大街万人空巷,出动军队维持秩序。
宋伊混在人群里,貂衣都不想穿,就想穿条漂漂亮亮的红裙子,江霖生转个头买根红滚滚喜盈盈的冰糖葫芦的功夫,她已经把貂衣脱了,点着脚尖伴随音乐转圈圈。
江霖生呼吸都屏了半秒,立刻拿走她拎在手里的貂衣给她披上,挡住四面八方投向她曼妙身段的贪婪眼神。
江霖生缜脸严肃扫她,“你怎么敢脱的,生理期冻着了怎么办?”
宋伊笑着垂首夹了夹肩膀,老老实实任他为她穿上,表示知道错了。
等他穿好,亲密抱上他胳膊,脑袋贴他肩上,眼巴巴盯着他手里的冰糖葫芦,“看着好好吃哦,这是给我买的吗?”
江霖生不咸不淡地“嗯”一声,任她抽走。
宋伊咬一口,酸的直吸冷气,但抬头瞟一眼江霖生依旧不善的眼神,把“好酸”的话咽了回去。
江霖生漠然垂眸,“酸就别吃了,只吃糖。”
宋伊听话地把外面裹的一层糖慢慢咬进嘴里,扯开唇角让他看白白尖牙粘的透明糖,软声撒娇:“好黏哦。”
江霖生冷声问:“还脱不脱了?”
“不脱了。”宋伊裹裹貂衣,“好暖和哦。”又去牵他的手,十指紧扣,笑嘻嘻说,“但没你的手暖和。”
江霖生一言不发地抽走她吃完糖只剩山楂的“冰糖葫芦”,牵着她的手去找垃圾桶扔了。
晚上九点半,广场上空漆黑天幕遽然炸开几簇红色烟花,随即是层层叠叠五彩缤纷的颜色,星光闪闪,璀璨明丽,照得整个天空都亮了。就是晚会的声音太大,听不到烟花炸开的“砰砰”声。
周围人太多,宋伊被江霖生从后抱住,脑袋枕着他胸膛仰头看他,“江霖生,放烟花了哎。”
“我看到了。”江霖生抚着她的侧脸上扬低头吻她,吮她还沾着冰糖残味的凉软唇瓣,抵开贝齿,品尝藏在嘴巴舌尖的甜味余韵。
宋伊脖子没一分钟就拗得发酸,但腰被他的胳膊压着也转不了身,推了推,他才愿意松嘴,放开胳膊让她转过身接着亲。
宋伊趴在他唇边小声笑说:“周围都是人看的,你脸皮越来越厚,越来越不要脸了。”
江霖生紧紧搂着她,大手捂着她侧脸不让人拍到,“他们看他们的。”
明天她就走了,和她亲密的时间都不够,他哪还管得了不相关的人。
宋伊提醒他:“我明天是一走了之了,你要是被人传到网上曝光,名誉是会受损的,对你们升职加薪有没有影响?”
“你是我正正经经的女朋友,又不是桃色绯闻,不会有太大影响。”
她脸上化了妆不让摸,江霖生只好摸她脑后顺滑的头发,“你去了之后,要小心一点,如果真的发生战争,是不是会有战地记者过去?你需要驻留在原驻国?”
“嗯……”宋伊烟火辉映的眼眸生出纯净赤诚的笑意,“只要所负责的地区发生战争,谁都可以称为战地记者。”特别是对驻外记者来说,身份更是多变的。
眼见他瞳孔收缩,宋伊拍拍他胸膛,柔声安抚:“安心啦,我不会自己去的,要是去的话,也是徐智杰带着我过去,而且前提也是人家国家允许我们过去。”
“他们允许吗?”
“这个不好说,要等到时候再讲。而且社里不会置我们的安危于不顾,瞎指挥的,我又不傻,是吧?而且到底会不会发生还不一定呢,一切都是未知数,你现在操心这个太早啦。”
“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
江霖生心里装了颗石头似的沉,捉住她的手,一片冰凉,“冷不冷?回去吧。”
“好啊。”看过热闹了,没必要一直待下去,宋伊晃晃他的手,“元旦快乐。”
“元旦快乐。”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71
宋伊和熊凯高在国内没能见上面, 她在国内时,熊凯高正出发去西藏,筹备过年期间对戍边战士的采访, 要等年后他才能离藏出国和她一块工作。
大年三十,宋伊在华人街做完采访报道, 被大使馆邀请,前往大使馆过除夕夜,顺便做个小报道。
江霖生打过来视频的时候,宋伊正和一桌人吃饭。
她在这边热得想穿超短裤,但为了行动方便和自身安全只能穿长裤T恤, 视频里江霖生已经脱了在平城一动就会响的羽绒服, 只穿一件黑色宽松毛衣, 身后的玻璃上挂着细密的水珠, 窗外大雨迷蒙,看不清状况。
“新年快乐!”宋伊喜盈盈问他, “你回川礼啦?”
“回来了, 昨天回来的。”江霖生站在阳台玻璃门前, 听着她那边英语汉语混杂听不懂语言的热闹声,“你现在在哪?”
“在和大使馆的人一块吃年夜饭。”宋伊翻转镜头, 给他看一大层红油的火锅, 一个个介绍,她提到的时候,大家还会出声打招呼, 问她, “宋记者, 在和谁视频?”
“我男朋友。”她把镜头翻回来, 手机掉个面对着大家, 对江霖生说,“你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等他们互相认识完,宋伊拿着手机出去,和川礼不一样,这里夜色晴朗,漫天星斗。
宋伊问他:“现在川礼是凌晨吧?你怎么不睡觉,现在打电话?”
“不太睡得着。”江霖生温声慢语,“以为你自己过除夕,想给你打个视频。”
“看到我和这么多人一块过,让你失望啦?”宋伊看见了他眼中的几分落寞。
她猜的到,以为会是千里送温暖,结果她这本身就很温暖,小算盘打得啪啪响,结果算盘珠子打飞了。
“没有。”江霖生轻声否认。
宋伊才不信,他就会嘴硬,她解释说:“本来确实会是我自己过,这不是大使馆的人看我可怜,邀请我过来一块吃年夜饭。”
“你那人多才好,一个人多孤单。”这句话是江霖生的实话,他只是落寞,这么多陪着她的人里面,没有一个是他。
“你今天是不是要去给我爸拜年?”宋伊问他。
“嗯,去,有没有什么话要我带给老师师娘?”
“别,你可别跟我爸妈说我们俩谈了,我怕我爸连夜给我打电话。”宋伊噘嘴,“那时候我正睡觉呢。”
江霖生瞳光暗了暗,斟酌问她:“……如果说的话,老师会不会反对?”
“应该不会吧。”宋伊拧眉想想,“我爸不是挺喜欢你的?而且我们俩只是谈恋爱,又不是结婚,他们有什么可反对的,就是我爸可能会唠叨唠叨,反正别说就好了,唠叨得烦人。”
“好。”他这一声落下,忽然听见寂静空间里有棍子戳在地上的沉重咚咚声,鞋子在水泥地上拖拽的摩擦声。
耳朵警惕立起,和宋伊说:“新年快乐,你进去和他们一块吃饭吧。”
“再见啦,你回去再睡一会儿,新年快乐,早安。”
卧室响起门开的吱呀声,江霖生身体没动,和手机里的宋伊温声道别:“晚安。”
他等宋伊挂断视频,大手握着手机垂到身侧,抬头冷冷盯着卧室门口那团灰影。
男人嗓音有着老态的嘶哑:“和谁打的电话?你那个姓宋的女朋友?”
“和你无关。”江霖生冷声。
“你们俩不合适。漂亮女人都不老实,腿一撇男人就会争着上,比茅坑里的――”
“江建筑!”江霖生咬牙怒视他,“我是不是警告过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你不信?不信你去看那些个小娘们的裤头,上面都有男人――”
“江建筑!”
“你自己脑子有病,有臆想症就听话去治,别自己在这凭空捏造乱造谣,更别提我女朋友,我不想从你嘴巴里听见关于她的任何话!”
“你不信我说的话,哼,那你就等着她在外面找男人给你戴绿帽子吧!”
江霖生拳头握得咯嘣响,原本就没睡好充血丝的眼球气到赤红死死盯着他,牢记着他妈离开前的话,克制着全身的血脉神经才没让拳头挥上去。
“我再说一遍,你自己有病就去治,我妈没出过轨,你再提一次,我就把你这个房子给砸了!”
江建筑也急红了眼,拐杖在地板上戳得哐哐响,“没出轨她跑什么?!心虚什么?!她怎么不敢回来?!这么多年了,她回来看过你一眼没有,你还护着她,她都不管你了,你还护着她干什么?!”
两个急红了眼的男人,像两头炸毛狮子,怒目而对。
“我不用她管,她回来干什么,让你继续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