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建筑呸他，“我是来给他送钱的，不是来拍马屁哄人的！”
江霖生看出来他不想来这一家，“你想去哪一家？”
“第一家，我千辛万苦从村子里出来，当然不能老了又回去了，一个破郊区，生个小病都能死路上的玩意儿，狗都不来，去第一家！”
江霖生让他上车去第一家，上午签合同，一下午的时间收拾准备，第二天就搬过来。
回去路上，江建筑坐在后排，朝驾驶座的江霖生伸手，“照片！”
“你搬过来，住上一个月再给。”
江建筑霎时暴怒，“江霖生！你诓你爹？！”
江霖生懒得回头看他，“你在养老院稳住了，不去了之后又闹着回来，我就把照片给你了。”
车停在小区门口，江霖生下车给江建筑打开车门，让他下车。
江建筑双手拄着拐杖跳了几步，回头看他又上车了，大声问他：“今天元宵节，你准备去哪？”
“我还有事。”江霖生降下车窗回他一声，脚下踩油门走了。
江建筑在地上呸一口，“不孝子！”
江霖生开车去学校找宋祁山。
川汇十七中是市里几所公办中学里教学质量最好的，学校知名，教育局也舍得下成本兴办，两栋食堂各建了四层，装修的豪华高档，明净利落。
已经十二点半，学校午餐时间临近末尾，食堂很多窗口都空了，留下的都是卖不掉的残羹冷炙，宋祁山说：“没东西了，去外面吧，老师请你。”
“不用，随便吃点就行。”
江霖生在一家熟悉的手抓饼前停下，“这个就行。”
宋祁山摇头叹笑：“你连着吃了两年还没吃腻啊，老师记得你上学的时候，每天中午都这个点过来，卷一卷手抓饼拿着路上吃，正好进班吃完。”
江霖生很意外，“老师知道？”
“知道啊。”宋祁山一指餐厅中间一个位置，“囡囡，你伊人姐，她不喜欢赶人多的时候来吃饭，家里保姆都是这个点来送饭，我要是最后一节课，就过来蹭她的饭一块吃，都能看见你拿个饼过去。”
江霖生点点头，不经意问：“伊人姐也看见了？”
这个宋祁山说不好，宋伊上课不拿手机，都是中午吃饭的时候保姆带手机过来，让她吃完玩一会儿，她的注意力都在手机上。
宋祁山去给江霖生买一碗蛋花汤，说来惭愧，他把人邀请过来，就让他吃这些东西，今天还是元宵节，连个汤圆都没有。只好等下午放了学，再请他回家好好吃一顿。
江霖生端着装满手抓饼的盘子，抽双筷子，在一个位置上坐下，高中吃了两年的手抓饼，都是在路上匆忙吃完，头一回能坐在餐厅慢慢吃。
隔一排桌子，是一个小姑娘和来送饭的家长，小姑娘咕咕哝哝地抱怨：“送饭送这么晚，饭还是不熟的，咸死啦。”
“妈下班晚了，做饭做的急，你先快点吃，明天给你做红烧排骨。”
小姑娘依旧慢悠悠的，“急什么，还有二十分钟呢。”
“你同学都回教室学习去了，都高二了，你还这么不知道学习。”
……
江霖生记得，那时候他经过宋伊身边，她也是这样，经常和保姆娇娇腻腻地说小话。
“庄姨，今天的汤有点淡哦，鸡汤淡了就腥了，不过也不能放太多盐，你上次放的盐J得我回去喝了两瓶水呢，整个胃撑到爆炸。”
“今天中午吃得太油啦，晚上清淡一点，杨乐樱都说我胖了。”她捏捏自己颊腮的肉肉给阿姨看。
“安总都说好吃呢，小姐你嘴巴这么挑，以后结婚一定要找个做饭好吃的。”
“那当然，他不抓住我的胃，怎么抓住我的心呢。”
阿姨频繁看表，火急火燎地催她：“小姐你要不要快点吃，就剩十五分钟了。”
“阿姨你不要着急嘛，我出来的晚呀，他们学的这半个小时，我都学完啦。”她边说，边不紧不慢地喝下一口汤，阿姨看得又急又没有办法。
……
江霖生夹一筷子手抓饼放进嘴里，数十年如一日的味道，又油又干，不过当年拿着它经过宋伊身边的时候，他是不会吃的，他会把自己摆成最帅的一个角度从她身边经过，不会吃东西让自己的脸变形变丑。
宋祁山端着蛋花汤过来，已经是汤底了，浓稠的紫菜蛋花和番茄，这样瞧起来，就比一盘手抓饼丰盛些了。
吃完，宋祁山带江霖生去实验楼的实验室，他已经让班长组织学生去实验室，让这个整天泡在高精密实验室的年轻科学家给大家漏几手。
两人到实验室，里面不只有宋祁山自己班里的二十多名学生，还有另一个竞赛班的学生，大家嚷嚷着他徇私，只让自己的学生看，他们也要看学长做实验，听学长传授经验。
主任站在门口搓搓手，“难得嘛，都听听，让两个班的学生都听听。”
宋祁山无所谓，他转头看江霖生，主要是他介不介意。
江霖生也无所谓，几个人看都是看，点点头，抬腿进去。
高中生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一人一个奇奇怪怪的问题让江霖生解答，他解答得细，每一个问题掰开了揉碎了解释，免不得越扯越远，扯的远了他们听不懂了，又要再解释，就像蜘蛛结网，从一个中心点铺展到四面八方。
宋祁山原本只打算把江霖生带过来让学生看看，随便露一手，让他们知道，好好学习，以后也可以像他一样这么厉害。但现场状况不受控制，他也不能打断江霖生讲解，和主任对视一眼，商量商量，干脆让任课教师一块来听了。
等江霖生结束后一脚踏出实验室，外面天都黑了。
宋祁山说什么都要带他回家吃一顿汤圆，江霖生推辞一句，就妥协了。
家里保姆在厨房做晚饭，安莉已经回来了，宋祁山提前和她说了江霖生过来的事，看到两人进门，她起身招呼，手里拿着正在视频的手机。
江霖生跟在宋祁山后头进门，在玄关换拖鞋，听见手机里熟悉的女声，直腰的动作顿了下，转头往师母的手机上看一眼，再次听见宋伊的声音才确定，她在和宋伊视频。
“妈，是我爸回来了吗？元宵节快乐！你把手机给我爸，我和我爸说说话。”
“你爸回来了，还有你爸的学生，江霖生，你之前采访过，还记不记得？”
安莉举着手机过去，说到江霖生的时候，手机挪到他面前，将他纳入镜头，两人隔着一个陌生的手机屏幕四目相对，旁边站着虎视眈眈的父母亲。
宋伊猝不及防地呆了下。
他今天回川礼去她家？没跟她说过啊。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宋祁山站在江霖生和安莉身后，看见女儿呆懵的小脸，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囡囡，不记得了吗？去年，你还采访过霖生呢。”
江霖生抵唇清咳一声敛住笑意，仗着师父师母看不见，黑眸无所顾忌地凝望她，声色低磁宛如耳语：“伊人姐。”
宋伊想瞪他又不敢，摸摸脑袋“回忆”，“啊……是，是，我采访过，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江研究员。”她抱歉点头，疏离礼貌的态度一下回到了去年初见那天。
“没事，伊人姐是大忙人，不记得应该的。”江霖生懂事为她辩解。
“没有，我的错，回头有机会见面的话，我请你吃饭。”
宋祁山把手机接过来，往屋里走，“好了，不用这么陌生，等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请你们俩吃饭，好好认识认识。”
保姆已经将饭摆上桌，安莉招呼江霖生洗洗手坐桌吃饭，宋祁山忙着开电视微信和女儿视频。
“你吃过饭没有？”
宋伊的脸换到大屏电视上，她躺在车里沙发上，手往后拉，让自己的脸在他们的电视上显小一点。
“吃着呢。”宋伊将自己手里的面包放到屏幕前，“喏。”
宋祁山心疼，“囡囡去外面怎么不多带点吃的？”
“我没事，我看你们桌上的菜就当我吃了。”宋伊见江霖生洗完手出来，转眸和他对视一眼，当着爸妈的面，哪哪都不自在，“要不你们吃吧，我挂了。我的脸放在电视那么大的屏幕上，丑死了，影响你们食欲。”
安莉忽然问她：“你还没说，你今年去哪个国家了？”
宋祁山也想起来了，女儿天天在外面跑，只能手机交流，他都忘了问了，“囡囡现在在哪个国家，你让爸爸想你的时候，能在地图上找到你的位置。”
“今年没有变呀，我没换国家。”宋伊推开车门下车，晃着手机转一圈给他们看远处的标志性大桥，“还在这。”
安莉蹙眉，“怎么没换？这个国家不行。”
“再待一年吧，这个国家还行，我待的挺舒服的。”宋伊望着不远处的花圃转转身体，好想去里面躺着打滚转圈圈，让花朵包围她。
安莉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都这么多年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进集团帮忙？”
“妈！”宋伊脑中警铃大作，连忙伸出三根手指保证，“明年，明年我一定向社里申请去澳大利亚或者新西兰，去那里考察。”
“你就野吧，就让我一个人干，养活你们一大家子。”
“我弟呢？宋跞呢？他早毕业了吧？让他回去帮忙。”
安莉冷呵，“你看看你一年能联系上他几回？”
“他做什么呢？”
安莉不想说，宋祁山心虚帮忙解释：“……满世界采风。”
“这小子。宋钰呢？宋钰也快毕业了吧？”
宋祁山：“去年刚毕业，现在正在公司实习呢。”
宋伊心下安然，隔空给妈妈捶背，“还是有人帮忙的，妈妈辛苦啦。”
这天不好再聊下去，宋伊说一遍：“你们吃饭吧，我先挂了，等有时间再给你们打哦。”立刻挂了视频。
瞧着一瞬换成微信聊天界面的屏幕，宋祁山叹口气，“这孩子。”
安莉面无表情瞥他一眼。
宋祁山忙收了想说话的嘴，给她和江霖生夹菜。
他三十多年没进集团帮过一天，别说给女儿求情，在这种事情上，连个张嘴的资格都没有。
安莉和江霖生边吃边聊，还是他之前的那项技术成果，集团虽然拿下了，但一直吃不下，技术是硬伤，集团的技术员水平和他们还是有太大差距，想聘他做这个项目的技术顾问。
江霖生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安莉看他放在桌上的手机一直有消息弹出来，知道他忙，补充说：“我会让他们尽量少找你，不会太麻烦你。”
“没事，该找的时候还是要找。”
江霖生看一眼手机，都是宋伊发的，没敢点进去看内容，把手机调成静音，还是屏幕一面在上，看着消息一条条弹进来。
安莉又看一眼他手机，“事是不是有点急，要不然你先处理一下。”
“先吃饭，不着急。”
“那快点吃吧。”
吃过饭，江霖生和老师师母说再见离开，刚走出门外，关上门，就打开手机看宋伊发的一连串消息。
「江霖生！」
「你死定了！」
「你去我家都不跟我说一声！」
「你还敢勾引我！」
「想故意看我露馅是不是？！」
剩下一连串的小人掐脖子表情包。
他一直没理，她又有气无力地发语音：“我妈竟然提了让我回公司的事，不会以后每次打电话都要提吧，我每去一个国家都实地考察的贡献已经满足不了她了吗？”
“啊……江霖生，我再也不是自由自在的鸟了，我现在的爪子和翅膀都绑上了束缚，你准备怎么解救你的女朋友？”
江霖生听得忍俊不禁，给她发个消息确认她是否方便，上车后给她打视频。
宋伊愁眉苦脸地躺在车座上，举高手机在屏幕里缩小脸，又开始舒展五官对着屏幕臭美。
江霖生说：“我录屏了？”
“不行！”宋伊立刻严肃，“不许录。”
她都没补妆，而且这软件劣质像素拍出来的多丑。
“我想你了怎么办？”
“照片已经满足不了你了？”
“照片毕竟是静态的。”
“那好吧，等我有时间了给你录视频。”宋伊卡上手机，打开化妆盒开始补妆，边问他，“你今天怎么去我家了？”
“初一来拜年的时候老师想让我去学校和学生聊聊天，约好今天去学校。”
宋伊不高兴，“你都没跟我说，看见你的时候差点露馅。”
“不重要，就没提。”江霖生和她交代另一件事，“师母想让我做你们家集团一个项目的技术顾问。”
“你的那个东西？”宋伊知道他有个专利成果转化困难，但具体是什么忘了。
“嗯。”
“挺好的，早点做出来，早点上市造福社会嘛。”宋伊忧桑叹气，“女儿帮不上忙，未来女婿还是可以帮点忙的。”
江霖生看她补完妆又开始对着屏幕灵活生动地臭美，悄悄按了录屏。
“你每去一个地方，都要实地考察一下？”
“对啊，考察一下当地对集团有用没有，适不适合来开发投资，不然我妈哪会让我在外面这么多年，早把我绑回去了……”
说着，宋伊车外的后视镜忽然有一辆装甲车进入，她眸色一凛，倏然起身，降下车窗探头往后看，兴奋道：“来了！”
江霖生也听见履带碾过地面的厚重摩擦声，脸色冷凝：“要开始了吗？”
“我在这等了大半天了，终于等到了。”宋伊来不及和江霖生解释，“我忙去了，先挂了。”
说完挂断视频，手机揣兜里，捞起放在副驾驶的摄像机推门下车。
江霖生点击结束录制，十五秒后，陷入黑暗的手机屏幕映出他眸中点不亮的幽黑沉寂。
路边的绿色树梢随风晃动几下，昏黄天幕很快陷入黑暗，树下的黑色车身静止不动，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第75章 74（二更）
这里最近情况非常不妙, 宋伊昨天收到格里森消息，说今天会调动部队，拜托她帮忙在这条街蹲守, 有消息了第一时间通知他。
宋伊下车后和他发消息，站到路边的人行道上架起摄像机。
格里森不到五分钟赶过来, 只来得及拍最后的一点尾巴，不过这也够了，速度编辑快讯发往编辑部。
宋伊问他：“会进城吗？”
“会，这就是运送导-弹用来加强首都防护的。”格里森抬眼挑衅她，“宋, 打个赌, 明天凌晨。”
他神算子, 宋伊才不和他打赌。
“所以你今晚就准备出发？”
“你不去？”
宋伊摇头, “我不去，我今晚要接个人, 而且我怕死, 到时候我转你的消息就够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