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蝶进来时,他第一个注意到,捏住杂志边缘的手指骨节稍停,紧接着他放下杂志,施施然起身,走到她身后,对她说:“是你。”
容蝶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在跟她说话,回过头。
是认出来是谁后,容蝶的眸色略微流转,她其实对江帅没有好感也不觉得反感,充其量只算是一个比较熟悉的陌生人,不过还是感谢他那天在华诏楼下替她出手且告诉她自己是替身的真相。
“容妹妹,午好啊。”江帅说完那句‘是你’之后,忽然之间又换了个语气,人畜无害的脸上挂满笑意。
“小江总好。”容蝶十分有礼貌地冲他躬身,弯了弯腰,类似于请礼的动作。
江帅见她这样客气,不由得溘然失笑,见她还有闲情逸致来买狗粮,语气隐隐调侃着说:“看来,你还是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容蝶嗅到一丝古怪,反问。
江帅眼底划过很多情绪,片刻后他说:“没什么。”
这时,从旁边走来一位年轻的女子。
“江总,给千金的口粮都买好了。”
说话的女生容蝶认识,是江帅的小狗保姆。
江帅听闻点点头。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个头也很高,想必他遗传了父母亲的绝佳基因,腿长颜好,身材劲瘦。
“江总。”
那女生似乎不仅仅是小狗保姆这么简单,或许也是他的私人秘书,容蝶看出来什么,总之两个人的关系不简单,但是又说不上来。
那短发的女生看了一眼手表:“请问现在是回去还是去风爵?”
江帅揉了揉眉心,有些疲倦的说:“回去吧。”
“是。”那女生拎着十几斤重的狗粮先一步从宠物店里出去了。
容蝶还站在原地,她看着江帅从皮包里随便掏出张黑卡,双指夹住递到收银台,想付款。
可是宠物店的管理员却说刚才那位小姐已经付过了。
江帅听闻,挑起眉,愣了几瞬,接着他勾唇斜斜一笑,默默将手又收回去:“行。”
走之前,不知道为什么江帅又忽然折返。
容蝶看着他,觉得他的模样和司怀衍隐隐有一两分相似,既然是表兄,那么他的母亲想必也是司家人,那么表兄弟长得像也很容易说的通。
江帅还是那副很吊儿郎当的模样,双手插在宝蓝色的西装裤裤兜里,颔着首。
他笑着对容蝶说:“我还是有必要提醒容妹妹一句。”
容蝶看向他,问:“什么?”
他抬起头,笑容最深处是落寞与冷漠心疼,仅仅一瞬间,就隐去了那最后丝丝的心软,他对容蝶说:“司家人呢,向来最是狠心,容妹妹一定要,万分小心。”
容蝶有些听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不过这句话并不什么坏话,容蝶浅浅地弯起唇沿说:“当然。”
江帅笑着冲她敬了个小礼:“后会有期。”
被骗的团团转,一无所知的活着的小证据。
容蝶说:“后会有期。”
-
回到君越,容蝶在宠物店买了一堆狗粮和狗狗用品。
短暂的心疼自己的钱包两秒钟,她又继续往小狗盆里倒高级口粮。
她蹲在小狗窝前,痴迷而又温柔地盯着正在吃饭的雪白的将军,像是看见了年幼时的自己。
或许只有真正养起小宠物,养一个需要受到她宠溺呵护和照顾的小玩意儿,才会有这样直观的感触。但是狗狗毕竟是狗狗,和有思维会说话的小宝还是有那么些许的差距的。
她不知道小时候,她爹她妈在养她的时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看着她一点点长大,从只会咿呀哭泣到会开口说话,从没有牙到头发长齐。
因为她实在不是什么听话的小朋友,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通过装哭来博取更高级别的宠爱,她在很小的时候就会用各种方式来试探父母亲的底线,肆无忌惮地攫取他们的爱心和怜惜,并且她的脾气也很坏。
如今,养小玩意的人变成了她自己,这种感觉,很奇妙。
她控制不住的想对这个需要她照顾的小玩意儿好,想给她最好的吃食和住所。
司怀衍回来的时候,他站在书房门口,沉默伫立着,久久。
他看见容蝶抱着狗正在背单词,盘着腿坐,头发高高束起在脑后,几缕碎发落在耳旁,她很努力,也很认真。
她专一、守信用、聪慧、漂亮、除了记仇,她没有任何缺点。
她像是陡然间被打了鸡血,为了一条狗,她比之前看上去要更有活力。
其实她从前一直都在努力地生活,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自从十岁那年她爸出事,原本温馨的家庭遭逢变故,她没有因此止步,而是变得更加耀眼。
她甚至可以为了这条狗,这条名叫将军的狗放弃一切。
司怀衍居然有这样的错觉,她会为了这条狗,跟他拼命。
他负手站在门外,为自己荒唐而又可笑的念头感到窒息。
-
晚餐厨子准备了很好吃的寿喜锅,容蝶偏爱响铃卷。
浅酱红色的汤在精致的石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放上几片上等的M和牛,再搭配无菌鸡蛋,容蝶吃的脸蛋绯红。
司怀衍就这么看着她吃,给他夹菜、倒饮料。
容蝶吃了一阵子才恍然意识到这么久了坐在对面的男人好像没吃多少,亦或是压根一口都没吃,筷子蓦地卡在半张开的嘴边,她忽然停了下来。
司怀衍的衬衣袖子被撸至胳膊肘,明晰的血管在手背处横陈,青筋也很显目,见她忽然停下不吃了,问:“怎么了?”
“你怎么不吃啊老头 ?”容蝶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清凉的果汁。
“不饿。”司怀衍说。
听闻他说不饿,容蝶好奇地问:“额,你是刚应酬完吗?”
司怀衍笑弯了弯唇:“怎么?”
过了会儿,大约两三秒,“男人在外面要好好保护自己。”容蝶说。
司怀衍笑着:“我没应酬,我只是想看着你吃。”
容蝶:“……”
“就觉得,很高兴。”司怀衍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他有病,或许是他疯了吧,“我很喜欢这样。”
容蝶:“……”或许从前,她完全无法理解他此刻所说的和他的所作所为,可是她最近有了将军。
她也喜欢看着将军吃狗粮,看着它吃的那么香,她也会觉得开心且忘记了饥饿。
她似乎能懂司怀衍此刻的想法和心态,看小狗吧,看一个他很喜欢的小宠物,不然除此之外,她想不到任何缘由。
容蝶虽然面儿上不露声色,但心底却很有谱子。
她继续拿起筷子,夹起锅里最后一块肉,也不管他饿不饿,继续敞开吃起来。
第51章
容蝶吃饱喝足, 玩完小狗就去洗澡了,趿拉着司怀衍的大码男士拖鞋,背影婀娜娇俏, 臀部浑圆。
司怀衍就这么在后头看着, 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很钟爱于穿他的拖鞋, 明明她脚才37码,而他有47。
可她就是喜欢, 回回都爱用她的小脚套他的大鞋, 热衷不已的样子。且她脚还很白, 小小的一只缩在黑色的男拖里, 平白就是有种煽动和撩拨感,但她本人似乎一无所察。
因为有小狗在, 他俩差不多有三四天没做了, 司怀衍直勾勾地盯着她走进浴室, 望见她那雪白挺翘的小屁股从门后一闪而过,眸色稍沉, 喉头滚落。
扭头时, 看见了她贴在桌面的寒假计划纸:
1、每天喝水不低于1000ml
2、每天阅读不少于1小时, 假期看完2本书
...
司怀衍唇边挂着懒怠的笑意, 可当看到第三点的时候, 他的神情有了些许变化。
她写:3.尝试去品酒, 并且学着调酒。
司怀衍其实一直知道她不喜欢酒, 因为父亲的缘故。
记忆尘封, 布满荆棘, 稍不留神就被扎得鲜血淋漓。
当年, 司家老爷子临终之际,偌大的家族面临易主动荡, 16岁的司怀衍身为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嫡子,虽不受宠,但是身份摆在那儿,始终是个祸害,果不其然,他被家族的父辈设计迫害,车祸重伤,后被转入容蝶父亲所在的医院,经过彻夜急救,堪堪捡回一条命。
后来,那些人短暂蛰伏,因为遗嘱的缘故不敢轻举妄动,接着又打听到什么,就打算利用容父,要容父伪装成医疗意外事故将他悄悄抹杀,可是容父善良,最后将他换了出来。
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司怀衍孤身在津市的疗养院呆了快半年时间,期间没有见过任何人,一是继续养伤,二是为了避祸。
他是活了下来,但容父就没那么幸运了,那群人为了报复他,故意安排亡命徒开运大木材的卡车同他归家的小汽车相撞,最后还串通交警和医院的人做伪供,将责任全都推到他一个人身上,污蔑他酒后手术,是酒驾车祸...
司怀衍用了很多年的时间韬光养晦,渐渐独揽大权,等到他后来终于有能力去调查她父亲当年的案子的时候,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且对方做的很绝,留下来的证据很少,当年的那些交警记录都被抹去,那些串供都皆查无此人,调查起来有些难度。
他心里其实一直都很亏欠他们,亏欠容蝶。
并且他无法控制的设想自己,明明他是这样一个祸害,居然敢将天上的月亮揽入怀中——
他真的罪无可恕,胆大包天。
但他宁愿瞒着她,骗着她,也不愿意见到她和别的人恩爱结婚,他做不到。
纸条的最后面还有两个计划,她写要去爬一次山、在山上看一次日落,和学唱一首歌。
偏偏是日落,而不是日出,司怀衍的手指抚摸上她的笔迹,觉得她确实与众不同。
除了第三点,其他几个都很好满足,只有第三点,司怀衍现在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去帮她实现。
那件事本就因他而起,他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不会让正直善良的人从此被污名遮盖,消融在暗无边际的黑夜里。
他们的良善不为世人所知,莫须有的罪名却强压在头顶,人尽皆知,叫他们抬不起头。
这本身就是错误,他会将一切都沉冤昭雪,他会的。
-
容蝶泡完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从浴室里出来,浑身都被热水浸泡成嫩粉色。
出来时,看见司怀衍坐在床边,容蝶脚步一顿。
他实在是生的好,可以说很绝,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上帝有偏爱之心,哪怕他就这么随随慵懒地坐在床头,都像是在拍畅销杂志的封面。
容蝶内心忽然又隐约生起不满的感觉来,她潜意识觉得这种人就应该是完美的——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应该是完美无缺的。
可是完美如他却也栽在了一个白月光女人身上。
这很违和,也有点下头。
接着,她微微收敛了神色,趿拉着那湿漉漉的超大码男士拖鞋,一步一踏地缓缓走到司怀衍面前,站定,将干毛巾轻轻地丢在他眼前。
“帮我。”她说。
司怀衍当然很乐意。
他甚至还笑着捉起容蝶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枚吻:“乐意之至。”他说。
这样的做派,不禁让容蝶想起古堡内那些神秘而又尊贵的暗夜伯爵。
他们绅士而又彬彬有礼,绝不会容忍自己的生活里有一丝一毫的污垢和颜面亏损,可司怀衍......
容蝶坐在梳妆椅内,正对着一面硕大的镜子,她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但是她毫不在意,哪怕这里的地板很贵。
可她就是不在意,这很正常,因为她不是什么完美苛刻的人。她不在意,但是没想到司怀衍居然也不在意。
他这人有强迫症,也有轻微的洁癖,从他回回睡觉起来后,光洁平整得宛如镜子一般的床单就能窥探出一二。
可是他居然可以容忍她的邋遢、甚至是很坏的习惯。
这些恶习伴随着不好的品性,一如为人。
但是他就是可以容忍这些。
容蝶其实有时候很不理解。
此刻,偌大的镜子里倒映着容蝶她那一张无甚波澜的脸。
容蝶没有什么审美心,她觉得自己长得也就一般。
虽然从小到大经常被人夸好看,但是她本人似乎却没什么想法,或许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又或者无感,听得多了也就免疫了,天生的容易拉仇恨,她内心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看。
倒是身后给她擦头发的某个人,他生的那才叫真正的顶,老天爷追着喂饭。
擦了会儿,待到吹风机止息呜呜声。
容蝶看了眼不远处的将军窝,将军趴在软垫子上,睡得挺香。
她收回目光,“明天A大新年晚会。”容蝶将双腿叉开,低头盯着脚下,语气闷闷的说,“唉,有的忙了。”
她套着抹胸的洁白浴巾,肩膀雪白且俏生生的,后背有漂亮对称的肩胛骨,又叫琵琶骨、蝴蝶谷。她虽然吃的多,但其实也挺瘦的,脊柱像一串珍珠。
司怀衍听闻,微微下了点腰问:“容小蝶参加什么节目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