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父哈哈一笑,云荆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只是心中还有一丝顾虑,云荆未对父亲说出口。
才女册上她的名字可让爹爹去说,让沈知府划掉。只是那人如今贵为太子,手握至权,倘若他定要她入宫,只需一道旨令,她也无可奈何。
只有她出了阁,方可断了那人念头。
8
春色渐褪,绿意正浓。
这日天好,云荆坐在院中看书,倒有些心不在焉。前几日陆言派人送来信说,要往临郡处理生意,几日方回。
过午时分,云荆替云父上城外寒山寺上香还愿。因着暖阳正好,云荆也未着仆人备车,只带着杏儿一路慢慢行去。
归来时,云荆蓦地发现哥哥送与她的玉佩不见踪迹,想来是落在寺里了,便让杏儿回去寻找。
沿着长堤缓缓走着,云荆心中有所思,便也未在意脚下路,不经意抬头,却发现不知怎的到了城南烟雨阁那。
一路行来,倒有些乏累,云荆到廊下歇息。湖中有锦鲤游弋,檐角风铃清脆作响,远处山水飘渺。
云荆瞧了一会锦鲤,却见绿柳堤岸下,沈浅一袭烟霞纱裙,朱鬓挽了个美人髻,袅袅往这边行来。
云荆未理会,仍垂眸看鱼,湖中有两尾红白鲤鱼缠绕不止,似在嬉闹。眼角余光瞥见沈浅立在廊下那一头,也在低头看鱼。
过了一会,沈浅清冷的嗓音杂着风铃声飘入云荆的耳朵里:“金陵城内都说陆家公子风流不羁,爱美人却总留有余地,枉费了金陵城众多女儿心,却不想风流公子也有一日费尽了心。”
云荆抬眼望她,沈浅目光却是停在云荆发髻上,神色莫辨。那里斜插着陆言送与云荆的玉簪。
沈浅眼神飘远,凝视着虚空:“往日见书中写着,人生有命,各有疏异,我原还不信……那日你父亲与我爹爹说要在才女册上划去你的名字,我爹爹本就有意想让我入宫,又喜你不来竞争,自是答应。呵,只恨我不得……”话到这突的断了,沈浅垂着头,神色似笑似悲,颇有些凄凉,空中只余风铃空响。
那沈浅蹙眉沉思一会,也未瞧云荆一眼,转身离去了。云荆瞧着她身影单薄,逐渐消失在蒙蒙山色中。
收回视线来,云荆突然便觉有些恻惋。想来权利富贵,人心真假,自得轮回,不由人改。
而她,又何其有幸,得遇如此。
第12章 《君自烟雨来》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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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会功夫,原还湛蓝的天蓦地堆了灰云,朝这边压了过来,空气中雨意弥漫。
云荆想着趁雨还未落下,赶快回去,谁知刚走几步,稀稀便落下雨来。雨水带着凉意,在湖面上激起阵阵涟漪。
云荆一时不防备,被淋个正着,忙又回到阁内避雨。
转眼雨便大了,廊檐上雨珠似琉璃珠子般落下来,溅起蓬蓬水花。乌云堆压,整个金陵城暗沉沉一片。
云荆出来时只着一件淡绿春衫,她在廊下瞧着那雨水逐渐汪成一片,感觉有凉意杂着不安,丝丝缕缕从脚底攀了上来。
雨一直未停,天色也渐次暗了下来。
潇潇暮雨中,突有一人撑着把油纸伞,破开了这漫天细雨,匆匆往这边走来。
是陆言。
天地雨意喧嚣,云荆却只觉耳边寂寂。仿佛身处嫩野河川,心底有一蓬一蓬的喜悦生了出来。
“怎的淋成这样?”陆言大踏步登上台阶,瞧见云荆春衫半湿,乌鬓垂雨,不觉又怜又恼。
伞也未合便扔在一边,陆言忙解下身上披风,兜头披在云荆身上,直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每次出来都不多带点人,我今日刚回,杏儿便慌张来找我,要不然我还不知。”陆言眼中罕见的带着恼意,紧紧盯住她,俊眉仍是皱着。
云荆立在那里,只觉得整个人被木槿清香笼着:“只是随便走走,谁曾想下了雨,被困在这里。”话一出口,却是有些委屈。
陆言眸光锁着云荆,见她一张小脸冻的发白,朱唇泛青,不由得叹了口气,仅有的那一丝怒意也化为了心疼。
云荆只听得他说:“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马车停在烟雨桥那过不来,我们到那边去吧。”说着转身去拿地上油伞。
云荆心想这样也好,却不防下一刻身子一轻,被便陆言整个抱了起来。她的淡绿色纱裙在细雨中飘动,上面的泥渍还未干透。
云荆没曾想陆言这般行为,苍白的脸上终是泛起了红晕。
陆言低头望她,眼中终是泛起笑意:“这时知晓害羞了,云家小姐这随处乱跑的毛病可是要改改了。”随即踏出亭外,踏入那遍地水花中,也不顾泥水湿了锦鞋。
10
细雨斜风,雾柳飘摇。烟雨桥下,那一湖碧水开出碎玉般的水花来。
云荆一手搂着陆言脖子,一手撑着伞,有一丝木槿香混着细雨在她鼻尖萦绕,而自己心跳如急弦。
马车已经清晰可见,停在烟雨桥那头,云荆甚至可以看到探头出来的杏儿。
有一滴雨落在云荆手背上,凉丝丝的,云荆终是鼓起勇气,薄唇轻启:“陆言。”
陆言闻言低头,望向怀里的姑娘,云荆嫩荷般的脸上,一双墨眼像是揉了这漫天的烟雨。
怀中那姑娘,他的心上人问他:“陆言,你可愿娶我?”
周遭细雨如丝,漫漫笼了整个江南。
(完)
妈耶,看以前的文真的好羞耻哈哈哈,那时候我都在想些啥呀。现在回看真的觉得好矫情呀,是现如今的我绝对会嗤之以鼻的人设和剧情了。
第13章 《妖女红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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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石板街道上传来喧嚷之声时,红泠正坐在春风茶楼的二楼喝茶,窗外青色茶招在帝京三月的软风中来回飘摇。
春风茶楼的茶点一向不错,红泠最喜这的梨花糕,只是今日她来的晚,梨花糕早已卖完,所以这茶,喝的总有些百无聊赖。
初春的风从雕花的木窗吹进来,仍带着凉意。红泠顺着声音望下去,正好瞧见看热闹人群里被围的两个人。
一个月白锦袍的公子,眉目清艳,正朝着红泠而立,冷冷盯着对面的人。
红泠瞧不见那人容貌,只见锦罗绸衣裹在身上,石头般堵在路上,声音听着倒有些熟悉。
“我看我和公子也是有缘,不如就到这茶楼喝上一杯,如何?”死皮赖脸的意味倒是勾起了红泠一丝回忆。
红泠不禁嗤笑,现如今这石宽不好美色,改好男风了?这当街拦人的事都做到了这皇城脚下。碧泉山庄在江湖上也算鼎鼎有名,这脸怕都被他们少庄主丢完了。
红泠和石宽的梁子,还是红泠十五岁那年结下的。
那时红泠初入江湖,遇到石宽当街调戏,气不过便给他下了毒,要不是他爹亲上钟月阁找她阿娘求药,怕是此生再不敢出门。
只是那之后,便有她的流言传出,江湖本就是个捕风捉影的地方,传到最后她竟成了阴狠毒辣的“妖女”。
如此颠倒是非,红泠怒不可遏,闯过碧泉山庄重重守卫,将石宽暴打一顿,彻底坐实了她“妖女”的名声。
那之后,红泠见他一次,便打一次,弄得石宽最后“听红色变”,再不敢出现在她方圆十里。
却不想这次在帝京遇到,红泠微眯了眼,这石胖子真是死性不改。
事实证明,打不是白白挨的。
红泠刚喊了一句“石胖子”,还没来得及跳下去,那边正乐呵呵去拉那清朗公子手的石宽背影一僵,头也未回便夺路而逃,留下几个尚没反应过来的跟班,和议论纷纷的人群。
红泠被他逗笑,倚着窗子冲他喊,“算你跑的快!”一垂眼,正撞上楼下那公子直直看过来的眼。
看热闹的人哄笑着散去,那人立在那里遥遥行了个礼,以示谢意。红泠举起手中瓷杯回了他,觉得这公子长的真是秀丽,倒像个姑娘。
2
早春的细雨一落,将军府后院的梨花便开了满树,风吹似雪。
红泠从后墙翻进去时,顺手折了一枝梨花,看着欢喜,便打算拿去插在楚云深的书房。
远远便看见书房的门开着,红泠兴冲冲跑过去,刚绕过回廊便喊到,“楚云深……”
话未说完,人已到了门口,屋内正在说话的两人都望过来,红泠登时止了脚步,握着花枝尴尬的立在那里。
一时寂寂,唯室内鎏金香炉里的青烟,袅袅直上。
楚云深一袭青袍陪坐一旁,瞥了红泠一眼,沉沉眸色看不出变化,已朝主位上的人行了一礼,“这是尹姑娘,于我有恩,在府中叨扰几日,她初入帝京不懂规矩,还望长公主勿怪。”
红泠再没有想到,她当街救下的清秀公子,不仅是个姑娘,还是她的情敌,当今的长公主,重华。
天子帝都谁不知道,长公主重华对镇南大将军楚云深一向有意。几年前陛下都要下旨赐婚,因着楚云深要为父守孝才作罢。
两个月前,长公主病重,楚云深更是只身前往西域为她求药,才得长公主今日这般痊愈。
那日在街上离得远,红泠并未看的真切。此刻日光透亮,由雕花窗棂斜射进来,攀上长公主的月白衣角,虽是男装,一双眼言笑晏晏,丽的惊人。
难怪石宽在街上死皮赖脸,百般阻挠。红泠斜睨了楚云深一眼,但他神色一向清冷,也看不出是否动心。
长公主再次表示了谢意,略闲谈了几句,便以有事相商将红泠请了出去。毕竟是天家贵女,那久居权位的威仪,总有那么一丝孤高意味。
临出去前,红泠瞪了楚云深一眼,楚云深低头喝茶,只当没看见,重华眸子闪了闪,也未言语。
后院水亭里,摆弄了那枝梨花半个多时辰,红泠才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趴在石桌上,继续晃着手中花枝,没有回头。
楚云深在她对面落了座,他青色衣袖上用银线压了竹叶,在半空划过,极风雅的样子,石桌上已多了一袋油纸包着的点心。
“今日从春风茶楼路过,知道你喜欢吃那的茶点,特意给你带了点。”楚云深嗓音淡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红泠掀起眼皮瞥他一眼,看着他含笑的眉眼,闻着隐隐的糕点香气,对于他刚才在五公主面前说她不懂规矩,似也没那般气愤了。
伸手去拿点心,果然是她喜欢的梨花糕,红泠捏起一个放到嘴边,顿了顿还是没忍住,问楚云深,“你喜欢长公主吗?”
亭中静谧,楚云深正望着池塘,闻言回头扫了她一眼,眸色莫测,良久道,“阿泠,这帝都怕是要变天了。”
红泠一愣,不是为他说的话,却是为着他唤她阿泠。
自入京半个月以来,他虽将她奉为座上之宾,礼遇有加,却总以“红泠姑娘”的称谓,隔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这还是他第一次唤她阿泠。
楚云深没再多说,拿起桌上那枝梨花,起身走了。
红泠愣愣看着他青色背影消失在回廊转角处。池边那几株柳树抽了新芽,淡淡似拢了一层薄烟。
金乌西沉,有浓浓暮色涌了上来。
第14章 《妖女红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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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红泠初见楚云深那夜,差点被他杀死。
说起这事缘由,全因红泠那心狠手辣的娘,钟月阁的阁主,美名其曰要“磨练”她。
不仅半点银两衣服不让她拿,还派出都要作古的四大长老日以继夜地追杀她。纵使红泠是江湖中有名的“妖女”,可面对毫不留情的四大长老,隔三差五身上便会添些伤口。
就是在那一个月里,红泠遇到了寻药归途中正被刺杀的楚云深。
那次,她好不容易甩了四大长老,日夜不停逃到安平镇,本想好好睡个觉,结果头还没沾到枕头就听到房顶上的脚步声。
匆忙间由窗子闪入隔壁时,红泠尚来不及细想为何四大长老能这么快赶来。悄无声息落在木地板上,房内漆黑一片,一丝人息也无。
而长剑刺破寂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红泠只瞥见一点幽光,似萤火直坠,已有杀意直直逼了过来。她下意识猛往前一扑,冰冷剑锋已擦着她脊背划过,有裂帛之声。
红泠吸了口凉气,只想骂人,“韩……”余下话语却尽数断在嗓子里,那人接连点了她两大穴道,又快又准,让她避无可避。
“这点功夫还派来刺杀我,怎么?刺杀失败,还想大肆宣扬一番吗?”黑暗中那嗓音淡淡响起,虽是调侃,却如日下冰凌,让人生出寒意。
韩长老擅使剑,红泠本以为隐匿在黑暗中的是韩长老,可听这话,似乎也是个被追杀的可怜主。红泠这才察觉原是自己杯弓蛇影,结果被人当成了刺客。
“呲”的一声,浓重夜色里跳出一束火焰,犹如橘色湖水,一丝丝浸到红泠眼底。
一袭玄衣立在那里的楚云深,便也这样映到了红泠眼底。孤高的眉,似笑非笑的唇,有火星在他眼底跳动,显然他也没想到是个女刺客。
既是误会,红泠觉得还是早点解开的好,冲他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有话说,同时暗暗催动内力去解穴道。
楚云深却不理她,径直去桌前点了油灯,黑暗退隐到墙根,有清冷嗓音传到红泠耳中,“你这刺客着实不上道,此刻你刺杀失败,应当咬舌自尽。”
说话间,楚云深已走了回来,半蹲在她面前,眼里有烛火在跳动,“要不,我来帮你一把。”他嗓音仍是淡淡,匕首却已横在她脖颈上。
只看他眼底凉意,红泠便信了他的话。全身寒毛瞬间炸起,心底只有一句话,他真会杀了她。
红泠觉得自己很冤,偏那穴道一时解不开,而她躲避之际给他下的毒又未发作,她只能拼命冲他眨眼睛,可他只是轻笑了声,“眼睛倒是漂亮,可惜,奈何为贼。”
红泠想骂人,就算她是刺客,他都不好奇是谁指使她吗?哪有他这样一上来就灭口的?
只可惜,她哑穴被封,半点为自己辩解不得。烛火微漾间,只能眼睁睁看着尖锐匕首落下来。
4
倘若不是那被意外打断的刺客终于出现,想着趁楚云深不备偷袭他,只怕红泠真要成了楚云深的剑下亡魂。
趁着他们打斗,红泠缩在一旁终于冲开了穴道,活动活动手脚,安全下来的她瞧了两眼战况,就打算跳窗溜走。
脚刚踩上窗棂,就听见“呲啦”一声从背后传来,红泠回头瞥了一眼,正看到昏黄灯火下,楚云深左肩有大片的阴影渐次蔓延开来。
而他垂剑立在那里,似直耸的山峦,孤高的眉闪着冷意,直直盯着对面的刺客,仿佛那伤,那鲜血,都不在他身上。
不知怎的,红泠心中蓦地一动,再迈不开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