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自烟雨来——;匿名咸鱼【完结】
时间:2023-04-27 23:02:05

  《君自烟雨来》作者;匿名咸鱼
  标签:原创小说、BG、中篇、完结
  文案:一些短篇废稿。那些曾经矫揉造作的文字呀~
第1章 《梨花似雪开》
  ==============================
  1
  砰砰砰!暗夜里突然炸起粗暴的敲门声。
  沈袖猛得从梦中惊醒,看着窗格处透进来的月色,不由怔了怔。小白在床榻边叫的正凶,远远的亦传来嘈杂之声,整个安平谷狗吠声已经连成一片。
  “快开门!搜捕逃犯!”声音越发不耐起来,砰砰直敲门,似敲在耳边,黑暗中让人心惊。
  沈袖忙披衣坐起,想了想,又摸黑拿出一件厚重黑袍裹上。小白察觉到动静,呜呜凑过来,沈袖一把将它搂在怀里。
  月在中天,院子里一地水色被门缝火把光打碎。
  沈袖刚拿开门栓,门便被一把推开,她躲闪不及,一趔趄便跌在地上。一群官兵随即涌了进来,不一会便有翻箱倒柜的声响传来。
  “你,可见过这画上之人?”为首之人居高临下质问道,右手紧握着腰间长剑,一张通缉令直逼到沈袖额头。
  沈袖把自己往黑袍里缩了缩,泛黄纸上一个人像,还未看清,便摇了摇头。问话间,搜查的官兵已经出来,一无所获。
  为首那人冷哼一声,“此人乃官府要犯,如若发现,立即上报官府,否则按逆犯处置。”说罢,手一挥,便气势汹汹前往下一家了。
  沈袖僵坐在地上,良久,松开袖中紧握的匕首,小白凑上来舔了舔她发汗的掌心。初春二月的月色轻轻漫上来,寒寒浸了她一身。
  闭了门,起了油灯,昏黄的光影里,一室凌乱。想起什么,沈袖去翻枕头,果然,她放的几两碎银已没了踪迹。
  强盗。沈袖皱眉道。
  怀里的小白突然吠叫起来,沈袖一惊,下一刻,一柄剑闪着寒光,已横在她肩上。小白汪汪叫着,越发激烈。
  “姑娘莫怕,在下不过躲个风声,待官兵走了,自会离去。还请姑娘的狗莫要惊扰。”嗓音沉沉从背后传来,却意外的柔和,空气中弥漫着丝丝血腥味。
  沈袖下意识去捂小白的嘴,小白呜呜挣扎着,却也安静下来。
  一室寂寂。
  沈袖僵立在那里,觉得自己今夜真真是不得安生。现在她只希望身后那个把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逃犯,可以信守承诺,自行离去。
  也不知立了多久,灯花都噼啪爆了几次。沈袖双腿发酸,肩上那剑却是纹丝不动。远处已声迹杳然,只偶尔响起一声狗叫。
  “喂。”沈袖叫了声,没有动静。“官兵应该都走了。”她小心翼翼慢慢转动身子,却猛然瞥见一个黑影直直倾倒,嘭的一声钝响,随即是长剑落地的声音。
  昏黄的光柔柔踱过来,那人半张脸藏在黑暗里,半张脸显露在灯火里。孤高的眉骨,苍白紧闭的唇。
  沈袖愣在那里。清风寨寨主,顾远。
  时值宣德十五年,天下王权凋敝,百姓流离。那也是沈袖第二次见到顾远。
  距她初见那个高坐于马上,将她从囹圄之中解救出来的清风寨寨主,已是隔了一年的日月星移,草长莺飞。
  2
  天尚熹微,沈袖便起了身。
  顾远被她安置在药房,她去看时,昨夜刚缠的纱布已经渗出殷红的血来,眉头蹙着,脸色苍白。
  替他敷了药,沈袖换了身衣服,便准备出门添些药材,小白留下看家。路上正好遇到去县里买食材的阿严,沈袖乘着他的驴车,一起到了县里。
  安平谷在安平县外,有二里远。青山绿水,倒是好地方。只是谷内十几户人家,多是逃难来的,也不过求个乱世安稳。
  沈袖一年前来到安平谷,买了两间空置房屋,做起了替人医病的生意。她药钱低,又肯赊账,请不起大夫的穷苦人家,都愿到她这看病,一来二去,倒也可以度日。
  阿严的妹妹当初得了顽疾,便是沈袖医好的,因此阿严对沈袖很是感激,平日也多有帮衬。
  城门口列着官兵,正逐一排查。进去时,沈袖看到城墙上贴着一张通缉令,通缉的确实是顾远。
  个中原委倒也不难打听,毕竟这几日整个安平县都为着这件事人心惶惶。
  几日前,清风寨绑了县令张临山新入门的如夫人,张县令带了全部官兵前去捉拿,却扑了个空。那边清风寨的人早已闯入无人看守的府衙,搬走了不少县令私藏的金银。
  张县令恼羞成怒,随即发了一纸公文,宣布派兵剿匪。一向沉溺酒色的县令这次速度倒快,领着东郡的几千官兵,次日便将几里外的清风寨围了个水泄不通。
  清风寨是安平县最大的山寨,几千号人在寨主顾远的统领下占山为王。
  是匪不假,却是侠匪。
  当今朝廷奸佞当权,相比清风寨的义举,官员沆瀣一气,搜刮民脂,才惹得百姓怨声载道。
  而有关清风寨寨主的才能,人人皆知,怨声载道的百姓都等着看寨主一展神威,好好教训下渔色敛财的县令。
  谁曾想,清风寨却败了。
  寨主顾远身负重伤,不知所踪。清风寨虽仍未拿下,却是元气大伤,吃了几个败仗后,已是连日寨门紧闭。
  如今整个安平县气氛沉重,百姓早早闭户,商铺萧条,清冷街道上只闻府衙里夜夜笙歌的酒肉之声。
  说起这事,阿严浓黑的眉毛团到一起,“听说有小人出卖,否则就张临山那个饭桶又怎会成功。”一脸的愤愤不平。
  沈袖坐在车上,没有言语,她想起初见时的顾远,那样一个横刀立马的人,也躲不过这乱世奸佞,小人暗箭。
  3
  推开院子门时,沈袖正看到倚着房门的顾远抬眼望来,日光迢迢,他一双眼似古井微寒。小白兴奋跑过来,围着她打转。
  “你伤还未好,还是躺着去吧。”沈袖越过他,将药材放到架子上。
  顾远立在那未动,日光从他身后斜射过来,长长的身影拖到她脚边,“我与姑娘可曾见过?”淡淡的嗓音。
  沈袖手下动作未停,“未曾。”不过匆匆一瞥,连言语也未曾交互,不提也罢。
  “姑娘可知我是何人?”
  “清风寨寨主的名声,安平县何人不知?”沈袖回头看他,顾远整张脸隐在日光中,着实看不清他的神色,她可以想见他下一句要问什么。
  “既然我们素不相识,你又知我现在处境,为何要救我?”顾远走近了几步,一张脸浮现出来,孤高的眉骨,眼里映出她的身影,唇边是半真半假的笑意。
  沈袖眨了眨眼,突然绽出笑来,“或许是……贪恋你的美色?”
  “……”
  顾远就这么住了下来。
  沈袖想了想与顾远三分形似的通缉头像,又考虑到灯下黑,便对外称是自己的师兄,特来看望自己。病者人来人往,倒也真没人疑心。
  只是沈袖没想到阿严以前见过顾远,但除了愣了愣,他也没说什么,有时还带他妹妹阿采来玩。小姑娘倒是很喜欢顾远,可顾远总淡淡的,一言不发坐在院子里雕木头,惹得小姑娘只敢偷偷看他。
  沈袖知道,他不想牵扯太多,以免连累无辜。就连住在她这,怕也是他权衡利弊之后不得已的选择。
  伤势未好时,顾远便坐在院中雕木头,修长的手指握着把匕首,一刀一刀极缓慢的样子,眉骨间神色淡淡,只在沈袖说与他一些清风寨近况时略蹙了蹙。
  多了一人,日子也没多大改变。沈袖依旧是替人治病,闲时翻看医书。只是有次她在桌子上发现一个小白的木雕,活灵活现,很是喜欢。
  她本来一个人惯了,现在同一屋檐下有了另一人,夜间入睡竟也比以往安稳了些。
  尽管她知道,他总归是要走的。
  那夜顾远推门出去时,老旧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夜色里震荡开来。不一会,院子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沈袖在榻上翻了个身,窗格处投进来一片水光,月色如那夜般皎洁。又翻了个身,睡在塌边的小白支着两只尖耳,用乌溜溜的眼珠瞧着她。
  “小白,他快要走了。”沈袖轻轻道,嗓音低的像一声叹息。
  他总是要走的,她知道。小白呜呜两声,过来舔了舔她的手心。
  白日里,顾远开始练起了剑。沈袖也未加阻拦,只在他时辰过长时提醒一句,顾远便也笑笑收了剑。
  4
  一场春雨过后,安平谷后山的梨花开了,满树细白,风吹似雪。
  沈袖兴致勃勃地去采了花瓣回来,打算做成梨花糕。热水发面,梨花绞汁,大火蒸了两个时辰,掀开蒸笼时,一股清淡香气扑鼻而来。
  顾远立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欣喜如幼童的沈袖,咽回了他明日就要走的话。
  却是沈袖先提起的,“你什么时候走?”彼时她刚咬下一口梨花糕,烫的直呵气,半张脸被白气遮着,眼睛里闪着笑意。
  顾远瞧了瞧手中糕团,低头咬了口,清淡的香,甜而不腻,“明日。”半晌,蒸腾白气里传来句“也确实该走了。”话里尚带着笑意。
  顾远顿了顿,轻笑了声,“姑娘还未告诉我,那日为何救我?”沈袖说他们从未见过,他却总觉得似曾相识。
  沈袖低着头,察觉到顾远的目光,那腾腾白气似都浸到了心里来,潮潮的。她抬起眼,努力扬起笑来,也确实看到他眸中自己一贯的笑。
  “如果我说,是因为想做你们清风寨的压寨夫人,你可相信?”
  次日,待沈袖起身时,顾远已经走了。
  沈袖照旧开门行医,闲时翻些医书,还从阿严那移来一株蔷薇,日子与以往并无不同,或者可以说一切又回到了从前。只是小白蜷着尾巴,趴在她脚边,总有些厌厌。
  这日,沈袖出诊,去临近村子看一位病人。那人也算是她的老主顾,五十多岁,多年的顽疾。老人有一子名唤石大,很是孝顺,父子相依为命。
  穷苦人家没有多余银两,只在严重时才请医者上门。昏暗内室里,沈袖甫一见到老人,心里便咯噔一声,知已是药石无效。
  冲石大摇了摇头,沈袖看到那张劳苦朴实的脸上浮上痛色,喉头动了几下,踉跄到床榻边,“爹……”极哑的一声,在空空的内室荡开。老人气息奄奄,已经连眼也睁不开了。
  不忍再看下去,沈袖起身离开,掩上门时,听到内室有压抑的哭声传来。
  一卷旧席,一块木板,便是一座新坟。身处这乱世,死本就这般容易,倒是生不易了。
  沈袖怔怔立了一会,往回走去。三月细风带着潮湿的水汽,从天边而来,东边已是雾霭沉沉,有雨将至。
  刚走近安平谷,迎面便碰上匆匆赶来的阿严,“沈姑娘快躲躲吧,县令亲自带兵包围了你的院子,说是要捉拿逆犯。”一脸焦急,说着便来拉沈袖,要带她往外走。
  沈袖被他带着跑了几步,回过神来,猛地挣脱了,“小白,小白还在院子里……”嗓音里难得带了惶恐。
  阿严急得跳脚,“小白肯定会躲起来的,沈姑娘还是先走吧。”
  “不,不会的。我知道。”沈袖扭头便跑,不顾阿严在身后叫喊。细草冷风,此刻皆成了阻碍,冰凉的雨冷冷砸下来,直浸到她心底去。
  自从她爹爹死后,小白就是她唯一的亲人,那是她和小白的家,是小白捍卫的一方天地,它一定不会躲避,如同以往每一次保护她。
  只是,前路隐在茫茫烟雨里,如此漫长,可真让人绝望。
  5
  “袖儿快来,娘刚做的梨花糕。”素布麻裙的妇人,眉眼含笑,站在回廊下冲着沈袖招手。
  沈袖飞快跑过去,扬起笑来,“我要吃,袖儿最喜欢娘做的梨花糕了。”
  “瞧你,裙摆都脏了,”妇人俯身拍了拍沈袖的衣裙,爱怜嗔到,“你爹看到又要说你了。”沈袖撇了撇嘴,“爹爹老说我,医书背不上来说我,刺绣绣不好也说我,”
  妇人抬手刮了沈袖一个鼻梁,取笑到,“你爹爹……”话到一半,却猛地顿住,喉头一动,竟吐出血来,殷红的血落在沈袖淡粉衣襟上,红梅似的开了一片。
  “娘,娘……”沈袖愣愣攥着妇人衣袖,恐惧化成眼泪,不停涌出来。妇人的脸越来越模糊。
  “袖儿……快跑,快跑!”手被死命掐着,沈袖惶惶低头,却发现怀中妇人变成了她爹爹的模样,前一刻还将刀插进她爹爹腹中的那人此刻正狰狞着脸来抓她。
  “快跑!”她爹爹死死盯着她,大口大口的血直涌出来,落在她手背上,似火焰灼烧。
  沈袖浑身颤抖坐在那里,胸口窒息般,半点动弹不得,眼看着那双尚沾着她爹爹鲜血的手越来越近。
  大汗淋漓的醒来,恍若隔世。
  青色纱幔在头顶摇曳,梦中那张狰狞的脸与烹食了小白的那张脸严丝合缝,清晰起来。头死死抵着膝盖,沈袖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顾远蹙着眉头立在门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替换衣物,终是没有进去。
  宣德十五年三月,虎视眈眈的河阳王正式挥师南下,途经第一镇便是安平镇。安平官兵溃不成军,县令张临山沦为阶下囚。
  消息传到帝都,举朝哗然,一时之间,天下大变。
  沈袖并无受伤,在她醒来知道安平县已经变天,而她又住在府衙时,便片刻也不想呆在那里,顾远无法,只好放下了手边事物,送她回安平谷。
  临出府衙时,正迎面撞上被押解进来的县令张临山。昔日的县令如今沦为阶下囚,狼狈不堪的他不知在看到自己的府邸时又作何感想。
  沈袖只知她立在那里,如寒冬冷水兜头浇下,她爹爹与小白接连在她脑中浮现,清晰的如在身侧。
  握着袖中匕首冲过去时,沈袖大脑有一瞬空白,仿佛连她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张临山惊慌后退,却仍是躲不过锋利的刀刃。
  衣帛撕裂,利器入骨,不过短短一瞬。
  匕首拔出来时,有鲜热的血一齐涌上来,溅在沈袖手背上。沈袖手一颤,匕首落在地上,咣当一声,格外的响。
  是滚烫的,一如他爹爹的血落在她的手背上,沈袖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支持不住似的晃了晃。一双手扶上她,沈袖抬头,看到顾远眼中的怜惜。
  眼前越发模糊,沈袖听到耳边一声叹息,接着她便被揽入怀中,“好了,阿袖,没事了。”
  顾远抬手抚了抚沈袖,感觉到胸前衣襟被眼泪浸湿,一旁的侍卫早已将张临山抬了下去,那一刀未中要害,想来也不会有事。
  收回眼时,顾远正看到站在廊下的河阳王,眼微微眯着,笑的一脸玩味。
  略点了点头,以示招呼,顾远揽着沈袖出了府衙,一辆马车缓缓驶了过来。
  6
  院子里的血迹已被打扫干净,一切井井有条,只是略冷清了点。看到东边角落蔷薇下一个隆起的土堆,沈袖眼神黯了黯,没有说话。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