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周围人对他不谈恋爱没有女人这事有各种猜测。有人说他清冷禁欲,端方自持,风予安听了只觉暗暗好笑。他不恋爱的原因很简单,只是单纯对爱情没有兴趣。风予安坚信,人只有无爱无嗔才是最幸福的。一旦喜欢上了谁,那就再也回不到无忧无虑的日子,连自己的呼吸都被那人用绳子牵在手上。
他曾想过到了年纪就接受长辈安排的联姻,小五调侃他会不会害怕:“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风予安淡淡一笑,他既然无意,那自然没什么不能平的。婚姻只是一种生活方式,与神圣不挂钩。
然而这个与自己联结在一起的小女人彻底改变了他。风予安突然觉得,有个孩子也不错。
想到自己曾拆散了玉笛和周淮亭,一向无所畏惧的他居然害怕了。诚然,两人现在已是夫妻,就算得知了真相,玉笛大发雷霆后也不一定会选择离婚。可越接触风予安越了解玉笛身上的掌控欲,她若知道自己的人生被他人在不知不觉里改变,还不知有多生气呢。
他谁也不惧,唯独怕玉笛朝他发火。
玉笛当然不知道丈夫百转千回的心思,见他没有像网上那些初为人父的男人一跃而起,顿时有些失落:“不想要孩子说一声呀,干嘛这幅样子?”
风予安立即站起来朝她走去,将她一把扯进怀里,柔声说:“哪不想要?只是开心到有些恍惚了。”
玉笛翻了个白眼,但她现在心情很好,也没有再计较风予安的态度问题。
“你觉得是男孩还是女孩?” 玉笛好奇地问。
“我觉得有什么用?”
“猜一下嘛,不是说生男生女是你们男人的染色体决定的吗?”
风予安笑说:“那最好是个女孩子。” 他拉着玉笛的手,让她在沙发上坐下。他们备孕时间不长,居然很幸运在年底前就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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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生孩子也要讲究科学。什么样的姿.势最适合受孕,需要多长时间准备,要补充叶酸,还要定期做检查,你以为还是古代的时候,随便一盖被子就造人了?现在人吃得杂,毛病可多了。你们这种男人办公室坐多了精.子活跃度低......”
一个月前,风予安和玉笛在结束玩一场战斗后,她滔滔不绝,七拐八拐地分析如何备孕。这一扯,竟然扯到了风予安的身上。他佯装愤愤不平:“我的精.子活跃度哪里低了,明明很活泼,你不是已体会到了吗?”
玉笛脸上一热,大概是回想到自己方才响彻浴室的声音,“活跃不活跃不是你说了算的,要去做检查的。对了,我要做一个备孕计划表。”
风予安不知该是赞叹妻子的执行力,还是埋怨她将一件本富有情趣的事情变成了枯燥无味,干巴巴的任务。
玉笛将他推开,自己做抓起花洒冲洗了一番,裹上浴巾走了出去。
风予安过了好一会才出去。
玉笛只裹了一条雪白的浴巾,身上寸缕不着,光滑似缎的身体在灯光下散发象牙白的光泽。
风予安的睫毛垂下下来,喉结滚动,可现在不好打搅她。
玉笛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提的屏幕,右手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屏幕上是满满的搜索结果,全都是备孕指南。她的笔记本上已写了一些简单的笔记。
风予安笑说:“你从小到大做事都是这么认真的吗?”
“是啊,做事认真是我的人生信条。” 玉笛严肃地说:“你别说,这一查我才知道怀孕不是发生关系了就能成功的。你看,头三个月胎停的概率居然这么高!还有些妈妈做人工好几次了都没成功!所以备孕真不是一件小事。我打算今天就整理出一个备孕计划表,从明天开始我们要根据表单上进行造人活动。”
风予安哑口无言。他本想通过这事把玉笛的注意力暂时从李玉竹那里转移,却没想到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了。也就是说,从今往后他们再也不能尽兴地做,而是要带着目的,既成功也要成仁(人)。
“那个,玉笛,你是不是太严肃了点?这样我们会少点很多乐趣的。”
“我没有剥夺你的乐趣啊,按照计划并不代表你没有舒服到不是吗?到时候肚子大的不是你,躺在产房里尖叫的不是你,你只是负责把精华到房子来啊。你为什么会有意见呀?” 玉笛梗着脖子,说得理直气壮。
风予安无言。
两人开启了备孕之旅,因为这是玉笛自己的人生大事,所以她暂时没有精力分散到李玉竹和冯真真那里。每一次结束活动,风予安从她身.上下来,她都会凑到他耳边问:“你觉得这次能行吗?”
风予安不能说“不行”,这两字有侮辱自己的意思。
两人在制定计划的第三天就请假去医院做了全面的孕前检查。风予安莫名觉得这种检查有些折损他仅剩的“大男子尊严”。尽管他再三强调婚前检查已证明他无家族遗传病等严重疾病,也不喜欢在没病的情况下去医院,明晃晃的白炽灯和面无表情的医生护士总让他瘆得慌。也无怪那么多恐怖游戏喜欢刻画医院,这地方总是少了一种生气。
可玉笛很坚决,风予安别无他法只能接受医生对他“小蝌蚪”的检查。期间Tracy打来电话,惹得玉笛不快,朝他翻了个大白眼。
他身体一向很好,几乎不请假,所以当说到去医院时,Tracy就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风予安索性“破罐破摔”:“要准备生孩子,来做个检查。”
那边的Tracy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哦”。风予安第一次脸上微微发烫。
报告不仅医生要看,玉笛也要拿着审阅一番,末了还点头表扬:“不错不错,你各方面都没问题。”
检查只是备孕的第一步,真正有点折磨风予安的是玉笛对两人夫妻生活的严格管控。首先是从时间上,玉笛已列出了每天最适宜的时间,并将这些时间点全部镌刻在脑海里。现在他们不能像从前随心所欲了。
玉笛大部分时候是严肃的,甚至有点苦大仇深。但她也有活色生香的时候,她本就有醉人的美色。一旦放开就是被掀翻陈年老酒,香醇诱人。
现在截然不同了。因为有“任务”,玉笛把平时那份谨慎也带到了结.合的时候。现在她更偏向于传统的活动方式,尽管风予安再三强调没有研究报告显示哪一种可以更好的受孕,但玉笛认定了传统的方式更能成功。风予安就怕她在关键时刻摇旗呐喊,高声助威,把自己当成工具人。
玉笛睡着之后,他会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灯色悄悄打量她的睡颜。睡着的玉笛身上没有焦虑,像一汪清泉。长长的睫毛如鸦羽一样轻颤,白皙的皮肤让她看起来像个透明的玉人,美丽中带着易碎感。
可一旦醒来她就成了女战士,在人生的长河里奔波,身上永远像扛着十几斤重的大米,每天为不同的事情焦虑不安。
有次两人活动结束后汗流雨下。风予安这次表现的不错。他本想将她抱到浴室里冲洗,手指刚碰到她的腰,只听她厉声说道:“别动!我问医生了,之前我们起来的太早是不对的!”
“为什么?”
“因为那玩意需要一定时间回流。” 玉笛汗水涔涔,说话时气息有些不稳,她还静静地躺在床.上。据说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环,至少要躺二十分钟。
风予安无言,她是如何做到把那么美好的事情说得索然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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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chapter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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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怀孕的第二天,风予安便请假陪着玉笛到医院里抽血。抽血确定了怀孕一事,玉笛又做了检查,出来的结果不是很乐观,医生说她的孕酮比较低,但暂时还不需要开药。
玉笛有些忧心忡忡的,风予安安慰了好长时间,她的心绪才平复下来。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在十一月的某天,秋天突然降临琴洲,一场萧瑟的秋雨让气温骤降。风予安早看了天气预报,已换上了厚实暖和的被子。
玉笛穿了件针织衫出门,风予安担心昼夜温差大,又强行给她裹了一条羊毛围巾。玉笛嘟嘟囔囔的,半推半就的让他给自己围上了围巾,下半张脸被也被顺道裹在围巾里,她瞪着两只宝光灿烂的眼睛,气呼呼地瞪着他。
风予安极喜欢她这种没被污染过的,纯天然的漂亮。她只随随便便穿一件皱巴巴的针织衫,粗格灯笼裤,面孔不着一点颜色,却比过度修饰的人还要好看许多倍。
风予安吻了下她的额角:“我今晚去接你。”
“不用!对了,我昨晚跟你商量的事情你会做吧?”
风予安脸色一沉,眼里犹如一团黑雾笼罩,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今天会抽空处理的。”
“好!下班之后,你我分头行动。”
结婚的时候,风予安承诺过要帮玉笛解决一切问题,但唯独棒打鸳鸯这事他很不情愿。李玉竹与周淮亭不是一路人。痴情的男人是最难对付的,因为他们除了感情什么也不要,你不能给他们提供任何非感情以外的东西,这些会让他们产生排斥心理,认为自己的心灵被玷污了。
风予安一向不是个心软的人,该下狠手的时候会下狠手,他占有玉笛不就使了不光彩的手段么。可他现在要做父亲了,一心一意想为孩子积德。
玉笛提出了个传统的棒打鸳鸯办法。她去找冯真真谈,风予安去劝李玉竹。女人对女人,男人对男人。
然而,这段时间恰是李玉竹的职业学校放假,所以他与冯真真一块出去旅游。玉笛已经有段时间找不到他了。
好在玉笛的事情也很多,没时间专注冲弟弟发火。除了上班她还定期去医院检查。不过各项指标并不乐观,医生的神色凝重,直言她的情况有些危险,HCG数值低,要少劳累,另外又给开了些保胎药。
玉笛的好友心蕊出国读研究生去了。李晴嫣和伯父伯母常来玉笛的家看她。玉笛的肚子还没鼓起来,伯母总想摸一下,老被玉笛笑话。至于李玉竹那边,上次一番争吵后就陷入了冷战。玉笛把这事情跟伯父伯母说了。两个老人本就对冯真真不满,与玉笛一拍即合,决定下个月联合将李玉竹击溃。
风予安原本就很宠妻子,现在她有了孩子,更是事事迁就。玉笛脾气大,怀孕之后更大了。风予安不怕她朝自己发火,就怕她伤了身体。有时哪怕她无理取闹,风予安也总将错往自己身上揽。
昨天晚上他出去应酬,喝得七晕八素的,回到家里玉笛已睡着了。
风予安喝多了,理智头一次被酒精烧尽,掀开被子就躺到玉笛身边,动作娴熟,想碰裙下妻子滑腻温暖的肌肤。
玉笛却被他身上的酒气熏到,胃里泛酸,呜咽一声醒了过来。风予安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赶紧把手拿开。
玉笛冲到马桶边吐。吐完之后,她皱着一张脸坐到床上,发了一阵呆。
风予安也不顾饮酒后不能洗澡的原则,冲去浴室里把自己洗干净,确定没有烟酒气了,才小心翼翼地坐到妻子身边。
“人生真没什么意思。”
她冷不丁的这句话把风予安给吓到了。他赶紧道歉,伸手搂过妻子。
“怎么了?有什么事不开心?”
“那就多了!简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她嘴一撇,眼底蒙上一层苦涩之意,然后就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在学校里谁谁给她报错了竞赛项目,谁谁在开会里阴阳怪气她,伯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买的保健品不肯吃......最后扯到了弟弟李玉竹身上,咬牙道:“今年必须把他这事给解决了。”
风予安将妻子抱起来,坐到落地窗边跟欣赏夜景。
正宗的夜猫子元仲跳到女主人的身上,伸出小爪子想去触碰玉笛的肚子。风予安轻轻打掉了它的爪子。元仲不满,发出了一声细细的喵,扭动胖胖的身体一跃,跳到了沙发上,居高临下地打量两人。
“明年这时就会有个小朋友跟我们一起过节了,你高兴吗?”
风予安将怀中的她收紧一些,“当然高兴了。玉笛,我觉得我的人生有奔头了。”
“你之前没有?” 玉笛好奇地扭过头,摸了摸他的脸颊。
风予安:“我之前想的是,到了年纪就接叔公的班,做该做的事情,如果有必要,我会与一个女子结为夫妻。那时我还没想到会遇见你。” 他怕妻子生气,赶忙补了最后一句。
玉笛露出懒洋洋,暖乎乎的笑容,在他身上蹭了蹭:“其实我跟你也是一个想法。阿晴总说我没经历过轰轰烈烈的爱情会是人生遗憾。可我觉得太波澜壮阔的人生不适合我。”
风予安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上,说道:“我没想到会遇见你。”
“我也是,跟你在一起真的很开心。这种开心并不是你给了我多好的物质条件,当然,物质也是很重要的因素。但我真正感激的是你让我感觉安定下来了,每天下班我都想有个人在家里等我。”
“你总是有漂泊感吗?” 风予安问。
“漂泊感?你说的大概是危机感?我从小就很有危机感。虽然伯父伯母对我很好,但我能感觉到这份好带着疏远和客气。竹子才是他们独一无二的宝贝,伯父虽然对他严厉,但瞧他的眼神跟瞧我是完全不一样的。我小时就羡慕,我想我爸妈要是还活着,我就是他们的唯一宝贝。
到得大一些,我的危机感就更重了。我不是他们的亲生的,伯父伯母不会把财产留给我。我父母去的早,他们留下的土房子在琴洲连买个厕所都难。这世上说到底,我只有我自己,所以我努力读书,努力工作,一刻都不敢停歇。”
“你是不是觉得我成天担心这个那个?你以为我乐意担心这些事了?还不是老天爷为难我。我跟你举个例子你就懂了。我考翻译证,成绩下来就开心了半天不到,我们宿舍漏水,把我那些珍贵的复习资料全毁了,这些卖出去能换不少钱呢。老天就是不让你舒服顺心,你刚为什么事高兴,他就拿另一件破事来打搅你。总是这样,没完没了。”
“玉笛,你不如这么想,世上本就是快乐与不快乐组成的。你只是将那些不快的事放大了。”
“不过,好在我遇见了你。” 玉笛回过头,微微仰着脑袋,打量着风予安的面容:“老天什么都不好,把我爹妈的命都夺走了,可他总算做了一件人事,把你派到我身边来。”
风予安的心柔软了下来,搂着妻子的手又紧了一些。
“不过呢,有时候我也害怕,害怕老天又不开心,把我们给拆散了。”
风予安笑说:“别怕,你跟我这辈子都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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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竹从超市买了东西出来,就看到风予安在不远处朝他微笑。姐夫的眼神跟探照灯似的扫在他身上。大概知道逃不过,李玉竹只好上前去打招呼。
那双与玉笛几乎一样的眼睛瞪着风予安,他一坐下就问:“姐夫,你又想跟我谈真真的事情?”
“是,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吧。”
他带着李玉竹来到一家咖啡厅。
“竹子,我开门见山吧。婚姻与恋爱不同,对你的事业,你的人生,你的下一代有至关重要的影响,所以在择偶方面一定要慎之又慎。我很荣幸能娶到你姐姐,她是个正直善良顾家的好女人。但冯真真不是。竹子,我不是要求你非找一个贤内助,但对象一定得是人品端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