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的悬殊,事情又发生得快,几乎没人反应过来,虞花妤就被一通硬拽出去。
廊下最前即将转弯的地方,南执砚敏感地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他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
第55章
虞花妤苦不堪言地小声叨叨:“我离被逐出师门, 也就是过个走廊的距离了,阎时你和我多大仇啊,不就是前段时间记仇你, 和肆愿偷偷把你的那份酥点给吃了,不至于吧,你再拉上他啊,不能搁我一个人霍霍, 你拉他一起,我被丢到山下也要找个垫背的……”
“……”阎时没能忍住地回头看一眼。
原来他好一段时间没吃上酥点, 是他们俩趁他不注意给换了。
……但谁他妈的在意的是这个。
少女双眸灵动闪烁, 像是故意地要挽回他的注意力, 让他行进的速度稍微慢那么一点点。
捏在虞花妤腕上的大手更紧了一分。
他们俩本来就是定了姻缘的。
“嗖——”得一下,几不可闻的一声风响动划破空气的声音。
阎时本能地松开手,去抵挡这阵攻击性极强的风力。
抬手的瞬间, 布料撕裂“呲啦——”一声,阎时的衣袖被割破一大截, 袖口处的布料落下大片,轻飘飘地下滑, 落在地上, 遮盖住地上被风割开的深而重的裂痕。
阎时冷笑,如果刚才, 他的手没有及时松开虞花妤, 那这道裂痕就会是出现在他的手上,从他的手背直直地穿过他的手心, 钻心刺骨的痛, 并且让他这辈子都再也没有办法以这只手捏灵诀。
阎时看向廊下站立着的男人。
明媚的阳光温柔倾洒, 光线打在南执砚的身上如有一圈光晕, 惊鸿一瞥的容貌,不知情的,或许还真会以为这人是什么如同风也梓那样正经亲切的师兄。
被光短暂又偶尔地照着,就可以掩盖住他满手血腥又不堪的一面吗?阎时无惧地视线迎上去,就应该把南执砚关在深渊秘境那样暗无天日的地方,永永远远地禁锢住。
阎时硬邦邦地问:“有何指教?”
南执砚好整以暇地看着阎时险险逃过一劫的手,看向阎时的深暗幽绿的双眸里,明目张胆地写着可惜,没能真的砍下来。
他的唇角一勾,“灵咒课还没结束就急着要去哪里?在岐寞宗这么久,连尊师重道都不会?”
长老总算从这惊世骇俗的行为中回过神来,当真就没见过这样的弟子,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冲出来怒斥:“阎时虞花妤,你们俩给我回来!”
阎时一瞬不瞬地盯着南执砚,不知在想什么。
虞花妤头皮发麻,满脑子都想着现在这情况,显然她是被牵连的那个吧,她本身行为干净,思想纯洁,没有做任何会导致歧义货误会的举动吧?!
虞花妤率先往回走了两步,见阎时没有要挪步的意思,又顿下脚步,也趁机悄悄看一眼南执砚。
他好心情似的勾了勾手,那落在地面上有些脏的破碎袖口布料慢悠悠地腾空而起,晃悠地进了阎时的怀里,后者伸手一把拽住。
南执砚轻笑,睥睨地如同在看一个根本不值得他多费心的手下败将。
长老的白胡子又吹起来,“还不回来!”
“阎时,赶紧回去了……”虞花妤小声提醒。
她知道阎时有点犟和极其坚持自己的原则,不然也不会以前不喜欢她,就算咬牙顶着爹娘施加的压力,也不对她有一丝的好感。但以前也不会像今天这样,不分场合地彰显个性,全然不尊重无辜的长老。
思及此,虞花妤在心中唾弃自己,不是逃课就是睡觉的她,也是个极其过分的存在……
见阎时仍倔强地杵在原地,跟铁了心要在这当一辈子定海神针似的,虞花妤有点看不下去了,她伸出手想拉着他回去,手刚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猝不及防地背脊一凉,冷飕飕的目光好像打在她背上,让她从脚底一路向上冰凉凉的。
“……”
虞花妤非常懂事地及时改动意图,本要去扯阎时的手换了方向,将她自己垂落的发丝撩到耳后。
她心虚地咳了两声。
或许是这两声,让阎时从自己的思绪里回来了。
他呼吸一口气,恭恭敬敬地向长老致歉后往回走。
虞花妤跟拣回一条命似的也松一口气,慢吞吞地跟在后头。
在长老也背过身去后,廊下再无其他的人,她和南执砚各站在一端,隔着有些远的距离,不少好奇的弟子仍在朝外看南执砚。
虞花妤飞速地抬头看一眼南执砚,浸在阳光之下的大美人垂眸理了理衣袖,正经不过的平常动作,偏偏让人能看出恣意桀骜的妖孽气质。
还有三步就回去了。
虞花妤争分夺秒地看着,可恨他怎么不抬头了。
还剩两步了,虞花妤泄气似的压了压嘴角。
最后一步了,行,这仇她记上了——
南执砚忽然抬眸朝她的方向扫了一眼。
四目相对之时,他若有似无地散漫一笑,幽绿漂亮的眼眸直勾勾的,侵略性极强地看着她。
虞花妤听见自己忽然加速的心跳声。
……他故意的。
和床笫之间的戏弄小互动一样,他故意地撩拨她,非得在她以为得不到的时候再给她,好一个斯文败类。
虞花妤压了压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心底冷哼,等着,别让她找机会,一定加倍还回去,就知识储备的丰富程度,还有很多可以沟通交流,让他见识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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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敞的园林外,艳丽的花朵繁茂生长,争先恐后地展示美丽的姿态,在这其中,从栽培之时就以最珍贵的至纯灵水培育,世间独一无二的几朵红色玫瑰最为妖艳。
宗主欣赏地看着自己栽培了几十年,废了许多长势不合他心意便摧毁的花后,才留下的这么几枝。
可惜,花期快结束了,恐怕再来一阵瓢泼些的雨,就不复现在的美丽景况。
他微微俯身,想捻下一枝,可指腹刚碰上,就是一阵刺痛。
鲜血滴落在艳红花瓣上,他看一眼,不在意地笑了笑,越美越毒的玫瑰,刺自然也该是最扎人的。
听见背后的脚步声,他直起身来,温雅地问了声,“做什么去了,耽误这么久?”
眼里却还看着玫瑰,带刺也好,让他留疤也罢,只要进了宗门,就该永远地留在他这里。
身后的人没有回话,宗主想起今天感受到的那阵一闪即过,不自然且魔性至极的灵力涌动,想了想,装作不经意地问道:“疏邪还好吗。”
将花随手搭在石桌上的瓷器里,宗主转身看向南执砚,“我给他下的毒并不那么容易全部消解,他若是倔强又好面子地没和你说,你还是对他多上心些,那毒发作时,初始时如蚂蚁爬背,越用灵咒压制,越会痛苦不堪——”
下一秒,整张石桌爆裂开来。
碎石块如天女散花猛烈地砸向地上、娇艳欲滴的花上、本平静无波的湖里。
连带宗主一起被撞在精心摆布过的山石上,南执砚白皙的指节不留情地掐在宗主的脖颈。
宗主看着近在咫尺的,比任何玫瑰还要刺毒的绝美的脸,不禁笑出声,“不愧是疏邪能做出来的事,竟让你入魔得这么厉害,光听这几句话,就被激怒得忍不住想杀了我吗?”
宗主眼底流露出渴望,他蓄意毫无防备,让南执砚有机可乘地动手,为的就是要南执砚动了杀他的心。这会更进一步地催化南执砚的堕魔程度,越来越快地失去控制,甚至失去清醒的意识。
他迫不及待想看南执砚如没有生命的傀儡般,乖巧听命于他,可还没来得及笑,就听见清冷沉静的声音,“我杀不了你。”
宗主的脸色一变,他是何时得知的。
他自身的灵力加强就用了南执砚的血为引,构筑深渊秘境的牢笼,主要禁锢的也不是南执砚的逃脱,而是让南执砚被禁锢限定绝不能对他下手。
宗主很快收敛情绪,“那现在又是为何这样对师父?”
南执砚掀了掀眼皮,“我只是想试试,能伤害你到什么程度。至于到时候取你性命的,会是疏邪。”
宗主笑笑,心底甚至有难以抑制的骄傲。
这是他亲手带出来的最具天赋的弟子啊,甚至连入魔都能堪堪抵制几分,与他见过的许多堕魔修仙人不同,既然到了这个份上他还能克制得住,看来诱因还可以再多一些……
宗主越想越难耐激动地抬手,想抚摸南执砚的脸,恨不得他现在就如同满地的碎片或玫瑰,永永远远被存放在宗门内。
南执砚厌恶地避开,摁住宗主脖颈的手更狠,淡色的灵力光芒更甚,压迫的力量逼着宗主垂下手,“虽然我杀不了你,也能让你更痛苦一些,比如,蚂蚁爬背?”
指节微微弯曲,用劲更深。
“又或者,更狠一些的?”南执砚的手微微一用力,乱溢的灵力光线毫不留情地往脖颈里钻,宗主如同扛不住似的,一口血喷薄而出。
南执砚松了手,像是嫌弃会被脏了手似的往后退了几步。
“哈哈哈,还是以前全心全意相信我的执砚好哄骗些。”宗主也不恼,几乎毫发无损似的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直勾勾地看着南执砚,神色里闪动癫狂,”我可期待着这一天。但眼下,还是合作先把东西找到吧?“
南执砚面无表情地扫了宗主一眼,没什么神情变化地离开。
主殿的回廊清静,微风抚过湖水带来清凉的气息,南执砚沿着回廊向外走着。
宗主尤其喜好花鸟,这园林算得上有着世上独一无二的雅致景观之处,少有人能获得许可进来,一般人难得进来一回都得感恩戴德,而他自入门起,就在这清雅的园林手捧灵咒书读着,日复一日地练灵咒,有哪些不会的地方,第一时间就能得到宗主的直接指点,他甚至惶恐过,自己如何会成为天下第一大宗的宗主愿意亲自教导的弟子之一。
又想起了风也阑师兄,他们俩少年时代也时常在此地切磋技艺,南执砚蹙起眉头,更加不适地加快脚步离开,一刻都不想在此处过多停留,他曾无防备信任过的人,最后都以最毒狠的一面待他。
拐角处忽然撞出一个人影,眼看就要往他的怀里摔,南执砚本能地想去扶,又更快地收了手,往后退了一步,以风决将女修扶稳。
借着风力站稳了的女修后怕地又扶了扶廊柱,抬头看一眼差点撞上的人,呆了呆,“南执砚……”
反应过来直呼人家名字了,女修又不好意思似的补了句“师兄”,但转念一想又不是一个宗门的,窘迫了半天,面色飘红地转移话题,“我是山水宗的弟子,受师尊所托,来找岐寞宗的宗主……我也不知怎么就进来了……实在没找到地方,也没见着什么人……不知宗主现在方便见人吗?”
南执砚看一眼来时的方向,也不知道宗主的血迹擦干净没有。
他心情颇好地指引方向,“可以的。宗主正巧在等人。”
看着俊美容貌上漫不经心的笑,女修不自觉脸红起来,各式各样的传闻听过不少,可往日里只远远地见过一面,看起来凉薄得紧,没想到私底下是个好脾气又心善的人。
她咬着下唇还想说什么,一抬头,面前空无一人,修长的背影已越过她向外走远。
女修循着南执砚说明的方向走着,刚到他所说的园林门外,正要跨过小槛而入时,被暗卫拦下,“还请去茶室稍作休息。”
女修愣愣地应声,跟着离开。
而园林内,宗主悠哉地捏决清理身上的血污,又怡然自得似的清扫乱糟糟的石块碎片。
方才发生的事让他越是回味,就越充满期待。
比如,什么时候让南执砚知道,他已经给他小心藏着的姑娘下毒了呢。
他太想看南执砚得知后,恨不得想杀死他,却又根本不能对他下手的样子,不知道漂亮的脸上会有什么表情,定然比玫瑰还赏心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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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然不知自己在宗主那儿已经上了待杀名单的虞花妤,自认为,迎来了人生最大的考验。
过不去,直接死,没得商量的那种。
她站在人烟稀少的山下,看着阎时,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笃定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比现在这个情况,更危及她生命的事情再发生。
阎时没察觉到她的情绪似的往前走,虞花妤没办法地跟上,毕竟现在找到温轶芽才是要紧事。
午后没多久,阎时就和她说温轶芽留了封信,下了山,却没说要做什么。
这一听那还得了,绝不是向来体贴不随意让人担心的温轶芽会做出的事,虞花妤赶紧就和阎时下了山,到山脚见阎时要往前走,她顺口问了句,“不等等肆愿吗?”
这才得知,本次行动只有她和阎时。
阎时在山底拟了个传送阵,近日宗门戒备森严,不能随意离宗太远,去山底下已经是最远的可移动范围了,甚至都得在守卫那留印签字,写明回归时间。
这传送阵一开,他们的行为和翻墙出校园差不多了。
虞花妤心底觉得奇怪,怎么看起来阎时像是精准地知道要去哪里似的……
进了传送阵,一阵灵力光芒笼罩下来,风声呼啸在耳边,过了一会,耳边的鼓噪声不见了,人都站稳了些,虞花妤缓缓地睁开了眼。
环顾四周看了眼,他们站在人声鼎沸的街边,摊位上摆卖着各式不一的新奇玩意儿,显然是传送到了热闹的集市,看着有几分眼熟的地方,像是附近的城镇。
“和我下山,你这么紧张?”阎时问了句。
虞花妤点点头。
签出名录里可是写了名字的,要是就这么凑巧地,被南执砚看见,她和他的名字挨在一起,一眼就知道她和谁出门了。
那可不是太紧张了。
阎时:“你想玩什么或是买什么吗?”
“啊?”虞花妤愣了愣,“不是找轶芽吗?”
“哦。我骗你的。”阎时面不改色地回答。
他今天就是要带虞花妤出来玩。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虞花妤扯了扯嘴角。
“………………”
这人好他【—】的执着,难怪人家是男主角哈。
她也好他【—】的惨,难怪最后炮灰一路拿命给男主角做嫁衣。
果然哈,还能有比刚才的情况,更危及她生命的事情!
虞花妤苦哈哈地想,尽管从概率上来说,南执砚是绝不会没事会去看离宗人员名单的。
但……都能有比刚才的情况更危及她生命的事情发生了!
“走了。早点玩一圈,你还能早点回去。”
见虞花妤还没回神,阎时扯了她腰间的灵符袋和万宝袋,随手丢进自己的袖口暗袋里,保证她非要回去,就只能走着回。
虞花妤仿佛噎了一口血。
虽然没有体验过,但她坚信,偷情都不可能这么让人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