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意的玩笑集中在贺鸣珂身上时,他没感觉,当这把火顺着他烧到了阿琳娜身上后,贺鸣珂再也无法忽视。
他找到了论坛里最活跃的那个男生,不由分说地冲进教室,摁倒他,拳头如雨落下,拳拳使了死劲。
几天后放学,贺鸣珂刚走出校门,被三四个男生左右夹持着带到了巷子里,领头的男生就是被他前些日子打得半死不活的论坛造谣者。
对方是个平头,两只眼睛和鼻子还肿着,冲上去就往贺鸣珂肚子上踹了一脚,贺鸣珂没受住力,坐倒在地上。其他男生见状,立马摩拳擦掌地加入了战场。
打得正酣时,背后忽然有人说话。
“各位帅哥,给我个面子呗。”
五六个人停了手,转身。
唐殊兰靠在身旁小姐妹的肩上,用长长的校服袖口捂住嘴,笑眯眯的,背后跟着三四个人高马大的高二、高三男生。
她的姐妹眼尖,叫起来:“兰,那不是那天那个帅气的小学弟吗!被打得好惨喏。”
平头男向左右使了个眼色,往地上啐了一口,这才准备走人。
唐殊兰叫停他们,慢悠悠地说:“这是我小男朋友,以后别欺负他了,好吗?”
平头男用力嘬了嘬牙花,扯起一个牵强的笑:“学姐,你早说嘛。”
等打人的男生散尽,唐殊兰走到靠在墙角鼻青脸肿的贺鸣珂身前,抬起他的下巴,怜悯地啧啧了两声:“小毛孩真不懂规矩,不知道打人不能打脸么。”
唐殊兰突如其来下了场,迅速镇平了四面八方的声音,那些男生心里服不服不知道,总之表面上,没人敢再议论贺鸣珂了。
贺鸣珂伤好后,向她道谢,唐殊兰说谢倒不用,他只要答应她一个要求,她能保证贺鸣珂安安稳稳地度过高中三年。
贺鸣珂没问,唐殊兰笑吟吟地提了:“做我男朋友吧。”
贺鸣珂之后再也没理过她。
此刻,唐殊兰把胳膊搭在他的肩上,又用手戳了戳他的脸颊,笑呵呵地问:“在烦恼什么?”
“说了别碰我。”贺鸣珂把她的胳膊推开,换到树的另一头站着。
“你在这里放哨吗?”
唐殊兰又慢慢走到他另一边,头一歪靠在贺鸣珂肩上,“大马路有什么好看的?”
俩人拉拉扯扯之际,贺鸣珂忽然在前方瞟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眼神瞬间僵直,唐殊兰顺势扑进他怀里,楼紧他,“这样才听话嘛。”
“嗯,你的心脏怎么跳得这么快,是太喜欢我了吗?”
白辜月没想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她背着书包,扶着自己的自行车,慢慢来到十二中附近,距离校门口那棵树五米左右,俩人都看到了对方。
白辜月不仅看到了贺鸣珂,还看到了贺鸣珂怀里的女孩,她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此刻贸然上前必然会显得十分唐突和不礼貌。但周围车来车往,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回避。
唐殊兰从他怀里脱身,见贺鸣珂目视前方,木得像条死鱼,纳闷地问:“你在看什么呢?”
她也回头,看到了正前方的扎着马尾的白辜月。
俩人都关注到她,这使白辜月不得不推着自行车走上前,贺鸣珂像个木偶,只是呆呆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反应。
两年没见贺鸣珂了,他变了很多。
她思考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你——”
“你这发型挺时髦的,贺鸣珂。”
第62章 好心流氓
贺鸣珂想跑, 但发现自己的脚麻了。
白辜月长高了,眼睛还是和从前一样清亮,笑起来钝钝的, 乖乖的。她身上穿的不是省立一中的校服, 而是很普通的卫衣外套,背后背着个大书包。
她原以为见到贺鸣珂,自己的话能比往常多一些, 但发现好像也没什么想说的。也许想说的都在她的书包里了。
贺鸣珂咽了口唾沫, 艰难地眨了下眼。
白辜月见他傻着,抬起眸仔细打量起他, 惊奇地说:“贺鸣珂,你的头发剪短了。”
“……嗯。”
贺鸣珂不知道声音是从哪儿发出来的,他还没准备回应,嘴巴先替他开口了。
白辜月又不可思议地说:“你的头发怎么是黄色的?你们学校允许吗?”
她越走越近,誓要把他给研究透似的。贺鸣珂慢慢往后退, 又舍不得退太远, 脑袋乱成了一锅浆糊。
“……没有。”
白辜月打住脚步, 得出结论, 说话时眼睛像湖面一样平静:“意思是, 你变成坏学生了吗, 贺鸣珂。”
“我没有。”
贺鸣珂清醒过来,前进了一步,离她只有咫尺, 目光坚定,声音却显得底气不足。
他摇了摇头, 终于意识到现在是什么处境,于是又退了两步, 与白辜月保持距离,抬起下巴问:“谁告诉你的?”
“什么?”
“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
“我不是来找你的。”
贺鸣珂无言相对。一旁的唐殊兰笑了起来,她走过去把胳膊搭在白辜月肩上,“你叫什么,小妹妹。”
唐殊兰的身上有很好闻的香味,白辜月回头看她:“我叫白辜月。”
贺鸣珂神色一慌,好不容易退那么远,又两三步走上前,“唐殊兰,你过来。”
“别碰她”三个字被他使劲咽回了肚子里。
唐殊兰不理会贺鸣珂,不紧不慢地收回胳膊,站直,笑眯眯地自我介绍:“我叫唐殊兰,我是贺鸣珂的……”
“同学。”
“女朋友。”
俩人一齐回答,白辜月看看唐殊兰,又看看贺鸣珂,心想自己果然来错时候了。这下子害得三人都落入尴尬的境地,她也没处理这种问题的经验,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唐殊兰瞟了贺鸣珂一眼,故作烦恼地叹了声气。心里也明白了三分,帅气的男人身上多少都背负着三五件情债,她理解。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唐殊兰冲白辜月和贺鸣珂摆摆手,挤了个媚眼,最后来到路边拦下一辆的士,坐进去前还送了他们一个飞吻:“拜拜~”
唐殊兰像阵风似的溜了,只剩下默默对峙的二人。
贺鸣珂把拉链往上一拉,最后看了白辜月一眼:“你该回去了。”
说完,他也转身走了。
白辜月推着自行车,跟上去,“贺鸣珂,站住。“她只是试探性地那么一喊,不确定对现在的贺鸣珂还有没有效。
没想到贺鸣珂真的停了下来。
她笑了,随后拍了拍自己的自行车坐垫,“你要回家吗?我送你一程。”
贺鸣珂瞅了弱不禁风的她一眼,又瞅了她弱不禁风的自行车一眼,嘲讽:“你载得动我?”
“好像不能。”白辜月同意他的说法,这确实是个难题,她迅速想到了解决方案,“要不然你载我?你应该载得动我吧?”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贺鸣珂眯着眼看她:“你说要送我一程,却要我载你?白辜月,你读了那么多书好像并没有变聪明。”
“是吗。”白辜月思索,“那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们下次再会,再见。”
她扶着自己的自行车,二话不说准备调头。
贺鸣珂伸脚,绊住了她的车轮,白辜月推了半天没推动,回头一看是他在捣鬼。她又不明白了,疑惑地瞧着他。
“我可没说我不愿意。”
看来除了发型,贺鸣珂是一点儿也没变。
“坐稳了?”
白辜月坐在后座,死死抓着座垫,点头:“坐稳了。”
他往后斜了一眼,“你不抓着我,路上掉下去了我可不管。”
“不太合适吧,贺鸣珂,”白辜月朝他说,“大庭广众,孤男寡女,影响市风。”
“你真会联想。”贺鸣珂冷脸一哼,一言不合蹬起了车,速度猛然加快,他如愿感受到了腰间一紧,于是问:“你这是在干什么?白辜月,这会影响市风。”
白辜月惊魂未定,不确定其中是否有贺鸣珂的恶意报复,只能小声解释:“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医疗费用。”
贺鸣珂难得心情舒畅,勾起嘴角,减慢了速度。迎面的风吹乱他的头发,白辜月在后面抬起头看,好像金色的麦浪。
她望着周围逐渐熟悉建筑,发觉了不对劲,“贺鸣珂,你要把我送回我家?”
“嗯哼。”
贺鸣珂不否认,“有什么不对么?你又不是来找我的。”
他还记着刚才那句话。
挺记仇的。
白辜月说:“我是来找你的,贺鸣珂。”
“谁告诉你的?”
“裴绍西告诉我的。”
果然是那个家伙。
自行车左拐右拐到了白辜月家那条小街,他停下车,“到了,回去吧。”
白辜月从车上下来,“为什么不直接送我到店门口。”
“别太贪心,白辜月,我的时间也很宝贵,”贺鸣珂把车子还给她,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况且,我才不想让你的老爸以为你被流氓劫持了。”
白辜月笑了,“好吧,我会告诉他今天有个好心的流氓送我回了家,贺鸣珂,下次再见。”
“别再有下次了,白辜月。”
贺鸣珂双手插兜走出巷子,到了百灵鸟店前,终于忍不住爆粗:“靠。”
他懊悔地搓了搓头发,早知道就不应该耍帅,现在还要走这么长的路,也不知道天黑之前能不能到家。
刘灵正好坐在店门口磕瓜子,旁边的金发男生引起她的注意,原以为是什么地痞流氓,没想到越看越眼熟。
“呦,都长这么大了。”
贺鸣珂闻声回头,刘灵笑眯眯地看他:“变成大帅哥了,怎么把头发染成了这个色?是去找小月玩了吧,感情真好啊,现在成小月的男朋友没有?”
这阿姨记性可真好。
贺鸣珂淡淡地说:“你认错人了。”
夜晚,他蜷在下铺,辗转反侧到深夜。屋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上铺的贺佩灵忽而重忽而轻的呼吸声。
贺鸣珂还在一遍遍回味白天和白辜月的相遇,恍若梦一场,竟如此的不真切。
他抚着自己的腰,恍恍惚惚间还有被她抱过的触感。
贺鸣珂迅速圈紧被子,把脸埋进被中,又喜又悲,大起大伏的情绪全部散去,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惆怅。
再喜欢还能怎么样呢,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白辜月不会再来找他了。
她也不会再找得到他。
临走前他告诫白辜月,不要再有下次。白辜月脸上一瞬间露出的错愕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忘却的神情。贺鸣珂讨厌这种感觉,换作以前,他根本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以前,哪还有什么以前。
贺鸣珂摊开身子,呆呆地望着床板。
前些日子阿琳娜和别人通电话,被他听去几句。说的是搬家的事,又要搬去哪儿?他也不知道。阿琳娜自从打完他那巴掌,就再也没理睬过他,从前还会因为染发的事和他吵架,隔三差五逼他去学校,现在俩人已经彻底不交流。全靠贺佩灵代为传话。
学校那边也表明了态度,贺鸣珂一日不把头发染回去,就一日别来上学。
贺鸣珂的意志也很坚定,他不想去上学。他认真考量过,绝非贸然做的决定。十二中的本科率全靠艺体生撑着,普通文化生拼死考个普通二本已经算是用功,一本率寥寥无几。他就算老老实实去读了,最终也只会是落榜的下场。况且家里乱成这样,贺鸣珂根本静不下心读书。目前的家庭条件又无法支撑他学艺术,他没有向阿琳娜提过,他觉得提起都是对阿琳娜的一种残忍。
如果早点结束这毫无意义的消耗,阿琳娜或许会轻松一点,他也能早点帮她分担债务。
总之在他看来,学习这条路是完全走不通了。
现今,他可以靠着和白辜月这短暂又美好的回忆度过余生漫漫长夜。贺鸣珂已经知足了,当白辜月说出是为了找他那句话时,他就觉得,日后要是上刀山下火海都不会觉得苦和疼。
至于其中有没有更深层的含义,贺鸣珂不敢去细思,无论白辜月喜欢他也好,对他仍是同学之情也罢,知道真意不会给他带来半点慰藉,在这个特殊的阶段,只会把他拽进更加痛苦的沼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