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鸣珂把玩着空酒杯,眼睛和嘴唇都铺了一层亮色:“放心,我的酒品比你好。”
他看了一眼旁边唠起年少往事的两个大人,回头对白辜月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白辜月没犹豫,几乎立即站了起来,“走。”
俩人漫步在街角,夜已深,亮着光的店铺只有寥寥。他们一路无言地走到附近的公园,夜色笼罩着一潭深黑的湖,晚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
湖对面是城市里朦胧的光。
白辜月嗅到了夜风里淡淡的酒味,她回头问:“你喝了多少?”
“还有十分钟。”贺鸣珂看了眼腕表,“十分钟后,喝多少都没关系。”
白辜月眨眨眼:“明天是你生日?”
“你才知道?”
白辜月点点头。
贺鸣珂搓了搓脸,好不容易酝酿出的浪漫的醉意一点都不剩了,他追忆了快一分钟,忽然恶狠狠地瞪她:“你好像从来没有给我过过生日。”
白辜月诚实道:“对呀,因为我不知道你的生日是在几月几日。”
“那我怎么就知道你的生日是在几月几日?”
“确实,你是怎么知道的?”
贺鸣珂深吸了一口气,崩溃地把自己的帽子套上,捂住脸:“白辜月,你真恶毒,亏你以前还演辛迪瑞拉。”
白辜月上前一步,大惊失色地打量他:“贺鸣珂,你哭了吗?为了这种事?”
“这种事怎么了?”
“对不起,我是真的不知道,也没去注意,今天是三十一号,那你的生日就是四月一……贺鸣珂,你是愚人节出生的?”
贺鸣珂听到了白辜月语气里那微量的笑意,执拗地捂着脸躲开她:“怎么了,你万圣节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贺鸣珂,你别生气了,我已经记住了。”
白辜月又重新绕回到他跟前,贺鸣珂的脸被手挡着严严实实的,也不知道哭了还是没哭,她实在觉得为了这种事没什么好哭,但贺鸣珂的个性真有可能为此哭泣也不是没可能。
于是她歪着脑袋观察,试探问:“贺鸣珂,你哭完了吗?”
贺鸣珂放下手,目光忽然转向她,他一言不发地伸手把白辜月背后的卫衣帽子套在她脑袋上,在白辜月还没反应过来时双手揪起她的衣领埋头重重吻了下去。
深夜的公园只有他们俩人。
夜风逃窜到别处,此刻安静无声。
贺鸣珂松了手,白辜月一屁股坐在了草坪上。
她头上的帽子掉了,刘海炸毛,呆若木鸡地仰望贺鸣珂。
“这也是……英国礼仪的一部分吗。”
贺鸣珂指了指腕表,零点多一分,面不改色地回答:“不是,我只是拿回我这几年的生日礼物。”
他把她从地上拉起,“如果你觉得讨厌,就把它当作愚人节的玩笑。”
白辜月脑袋乱糟糟的,人生第一次没法进行有序的思考,只是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可以当成玩笑吗?”
贺鸣珂移开目光,小声:“你想的话。”
一中的成人礼和誓师大会在几天后举行,白辜月受邀作为学生代表讲话,回到校园和母校以及丁渔虞美云几人做了正式地告别。大家穿着隆重地踏进了成人门,誓师结束,紧接着开始了一场浪漫的成人礼华尔兹舞蹈。
无人机像蜜蜂似的在头顶嗡嗡作响。
白辜月和班里并不熟悉的男同学跳完了舞,男生对舞步并不熟练,连踩了她好几脚,全程都在不停地道歉。跳完舞,她马不停蹄地换下了礼服,提前回了家。
贺鸣珂忙完校考后重新回到学校开始了总复习,为了弥补缺失的那几个月的课程,他几乎没日没夜地在学习。白辜月很难在家看到他的身影。
彻底闲下来后,她跑去找了份兼职,一边打工一边自学大学知识,白辜月享受脑袋塞得满满的状态,很充实很有安全感。
俩人都默契地不再谈那天那个吻。
不去探讨背后的深意,或者说,还没到该探讨的时候。白辜月比贺鸣珂先一步释怀,贺鸣珂学艺术的,又在国外生活过,有些想法可能本就不是她能够理解的。
无非是结缔组织碰撞了那么一下,没什么值得耿耿于怀的。
她是这么想的,觉得贺鸣珂应该同样这么想,于是她还能够风淡云起地面对贺鸣珂的在学习方面的提问然后照常辅导他。
贺鸣珂也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他一股脑地扑在文化课上,每天早早地爬起来边背书边刷牙洗脸,早饭都顾不上地去学校,天将黑才回来,然后就躲屋里不知白天黑夜的学习。
白辜月教他时,他也听得认真,几乎没了平日里顽劣的样子,正经得快赶上裴绍西。
如此她更确信,那个吻真的没有什么,它不带一丝一毫超出俩人关系的情感色彩,它就只是个吻而已。
一周后,天彻底黑下,白辜月从兼职的快餐店里出来。她打车回到家,路过家旁的那条窄巷,一盏破旧的路灯竖在巷口,白辜月从没在意过这条巷子,照常往前走。
忽然。
“白辜月。”
她回头,发现贺鸣珂站在那巷子口。
“你在这做什么?”
白辜月看见他穿了一身西装。
“今天我们学校举行了成人礼。”
她走到他面前,路灯给贺鸣珂镀了一层漂亮的光,使他浑身充满了不像是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气息,白辜月恍惚间想到了小学的贺鸣珂。
贺鸣珂盯着她:“但是很烂,只是拍了个照片,什么都没有。”
“那你这身衣服是?”
“这是我自己的,我刚刚换上。”
白辜月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从前她很难理解贺鸣珂说的各种话、做的各种行为,虽然现在也很难理解贺鸣珂的某些动作,不过……
她说:“好惨的成人礼。”
贺鸣珂眨眨眼,认同她,并且带上了某种期待。
“你希望补一个吗?”
贺鸣珂小声说:“我听说你们学校是跳舞。”
不过她现在明白了,贺鸣珂的心思和小狗无异,越用简单的目光去看越是能看懂。
她想了想,“好吧,那你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在这个……”白辜月环顾四周,补上状语,“狭小的巷子里。”
贺鸣珂笑了:“乐意至极。”
他的手刚伸上来,白辜月忽然后退一步,严肃而又苦恼地说:“可是王子殿下,我没有华丽的裙子,我的衣服又脏又破,手上长满了茧子,我会吓到你的。”
贺鸣珂一愣,眨眨眼,主动牵上白辜月的手,往怀里一拉,她猝不及防扑到他怀抱里。
贺鸣珂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响起:“没什么可以吓到我,我什么都不怕,让我见见你。”
白辜月靠在他肩头咯咯笑起来:“你漏了一句台词,中间还有一句是‘我是王子,我徒手猎杀过野猪、野鹿,我的宝剑曾在战场上沾满鲜血’你忘了吗?。”
“辛迪瑞拉小姐,你的记忆能不能不要在这时候那么好?”
“好吧。”白辜月停下笑,从他怀里离开,握着贺鸣珂的手反复摩挲,有些吃惊,“贺鸣珂,你有茧子了。”
“嗯……很难没有吧。”贺鸣珂不想让她观察自己手上因为写字练画磨出来的那些粗糙老茧,匆匆抽回手。
白辜月把手给他,感受到贺鸣珂的另一只手在她的胳膊下,四指贴着她的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力度,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但又没有不适宜的侵略感。
“你在学校,和谁跳?裴绍西吗。”
贺鸣珂盯着她的眼睛,白辜月否认:“裴绍西和我不在一个班,他只是我班上的一个同学。”
“男的?”
“我们班男女比例很协调。”
贺鸣珂不说话了。白辜月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应,在那个吻之后,一切还是如常。他前几个夜晚整宿的睡不着,懊恼至极,害怕亲手毁了自己和白辜月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友谊。
但白辜月似乎……并没有什么感觉。
这比失去友谊更让贺鸣珂失落。
好歹骂他一句,都比自然而然地接受他的谎言来得舒服。
“贺鸣珂,你的头发又长了。”
俩人从明走到暗,又从暗踏到明,白辜月侧头打量他的发尾。
“很丑吗?”
他忐忑望着她。
论其它,贺鸣珂是知道自己比不上白辜月周围那些男的,但论外貌,他有十足的信心,不过经过了高三一年的打磨,贺鸣珂也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这份姿色。
白辜月摇摇头,她摸到了他后颈上的药膏贴,“颈椎疼吗?”
“有点。”
简短的舞蹈结束,白辜月松开他,提议:“我帮你按一下吧,我经常帮我爸按,手法勉强还可以。”
贺鸣珂坐在一块废弃砖头上,任白辜月在背后一下一下揉捏他的肩。
他望着路灯,说:“我现在也没有华丽的衣服,没有宝剑,手里长满茧子,身上都是颜料的味道,我已经不是王子了,白辜月。”
白辜月俯下身在他耳旁嗅了嗅:“还是很香啊。”
“……那是因为我洗了澡。”
白辜月点点头,“然后呢?”
贺鸣珂落寞地低下头:“我不是王子,但你是辛迪瑞拉。”
白辜月用力拧了把他的肩,贺鸣珂痛呼出声。
“你当然不是王子,你是贺鸣珂啊。我也不是辛迪瑞拉,因为我是白辜月。灰姑娘那场戏,五年级就已经演完了。”
第70章 朋友
五月的最后一天, 贺鸣珂从画室出来,洗净手后回了宿舍。中午,四人寝里还剩两个人, 一个在嗦面条, 一个在学习。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摘了鼻梁上普通的黑框眼镜,对着镜子换了好几副镜框, 不满意地皱眉, 又叹了口气,最后把眼镜都收好, 戴上隐形。
同宿的小刘起身准备出门,正好瞅见不停捯饬自己贺鸣珂,笑着调侃:“搞什么,要去约会了吗?”
贺鸣珂拿出两副镜框,左手金丝边, 右手黑色半框, 严肃发问:“哪个好?”
“拜托, 没有女生会在意你的眼镜, 大帅哥。”小刘笑着上前, “还是z大数院那个?”
贺鸣珂躺在游戏椅上, 没有回答,仍在专心研究镜框。
小刘拍拍他的肩,“我走了, 祝你约会顺利。”
大三的课并不多,下午, 贺鸣珂带上一盆前段时间下乡写生碰见的漂亮小花,骑着自己的电动离开了学校。
Z大离美院只有七公里, 开车十分钟左右就能到。
刚骑上车,他立刻瞟了一眼后视镜,确认发型没乱后才安心上路。
即将进入六月,淮市的天已经热得滴油,沿途没有一丝风,像幅静止的油画。
握车把的手不知不觉出了一层薄汗,不是天气热的,而是因为太紧张。
他已经有段时间没见白辜月了。
白辜月很忙,忙着竞赛,忙着科研,忙着实习。大学三年优秀的不像一个世界的人,档期安排得比明星还满,见一面有如登天。
每次都要他绞干脑汁找理由。
这次不需要理由,远在C市E大的丁渔特地飞到淮市找他们聚餐,为了庆祝他的21岁生日。天助他贺鸣珂,他终于可以顺理成章去见白辜月。
沙丁鱼关键时候还是有点用的。
想到这儿,贺鸣珂不自觉提起嘴角。
常青路口,一辆不菲的黑色轿车停下,白辜月下车撑起伞,挡住了劈面而来的烈阳,忙不迭转身向驾驶位上的人说了谢谢。车刚走,贺鸣珂和他的小电动就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白辜月变化不大,仍是在要见他的时候穿得那么休闲。白t和防晒外套,宽松的牛仔裤和帆布鞋,贺鸣珂在心里艰难地原谅了她。
但有件事不能原谅。
她自然地走上前,想接过他手里的头盔,见贺鸣珂还盯着刚才那辆车远去的方向,久久没有给的动作,疑惑:“你在看什么?”
贺鸣珂把头盔递她,酸溜溜地嘀咕:“那辆车挺贵的。”
白辜月戴上头盔,系好卡扣,“是吗?”
他瞥她一眼,发现白辜月化妆了,很淡的妆。她的五官从小就素、眉毛什么的都很淡,稍微化一下就会显得十分亮眼。
贺鸣珂不是滋味:“你男朋友的?”
这个词让他想死。
但也正常,白辜月在专业里是大神般的存在,有爱慕者很正常,被那些富哥喜欢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她有她的社交圈,都大三了谈个恋爱没什么。
俩人的学校虽然在同个区,但专业不同,每天各忙各的,半年见一次都算走运,白辜月的感情生活他也没工夫去在意……
个屁。
贺鸣珂在意得快死了快发疯了。
见不到白辜月的日子里他只能默默猜忌她会遇见怎样的男生以及哪天会不会和某个人看对眼如果白辜月谈恋爱了他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