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御花园偶遇
林皓尘走到前院, 却见书房空无一人。这个时辰,二叔不念书,去了哪里?
经下人回话, 林皓尘方知,二叔被姐夫徐建宁请去芊云榭喝酒。他心中莫地生气一股无名暗火。
姐姐们或在上进,或在发愁, 姐夫和二叔反而在喝酒取乐!
林皓尘快步行至芊云榭,还未进屋,已听见他们的声音。他正欲推门,却听姐夫道:
“二叔, 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林皓尘遂停下脚步, 只听徐建宁继续道:
昨日, 我爹带我去见世交, 他们的儿子都在建功立业,最不济也是个六品武将。唯有我,空担着世子之名, 文不成武不就。念了这么多年书,连个秀才都不是!”
二叔的声音响起,“我侥幸考上秀才,不也没用!我只要一想到明年要考乡试,就慌得看书都有重影了。”
徐建宁既惊奇又失落的说道:
“二叔也会看到重影?我自第一次考试不过之后, 每次下场考试,看自己写出来的字, 全是重影,连自己答了甚都不知道。但出了考场, 我再写, 又能看清楚了。这毛病, 我都没敢跟旁人提起。”
“唉,多说无益!来,我们喝酒……”林二叔叹气。
林皓尘这才知道,这两人都有考前焦虑,他推开门,大声道:“你们重影的毛病,我能治好!”
屋里的两人听到林皓尘的声音,慌得放下酒杯。他们自恃是长辈,沮丧之语被林皓尘听了去,不免觉得丢脸。
徐建宁率先反应过来:“尘哥儿,你能治重影?”
林皓尘笑着道:“姐夫,您的重影乃紧张所致,这种症状在考场上很常见。您只需按我的法子,在家中练习,定能药到病除。”
徐建宁闻言,站起来,抓着林皓尘的肩膀,欣喜的道:“真的吗?我以后能看清字了吗?”
林皓尘点头,肯定的道:
“您吩咐下人,在家中建一排号舍。每月上旬和下旬,您分别进入号舍考试。每次为期五天,需做到一切与考场一般。待您习惯了考场的氛围,自可破解重影!”
徐建宁放开林皓尘,激动地道:“我这就去吩咐他们建号舍。”说罢,快步走了出去。
“那我呢?”林二叔着急的问道。
林皓尘坐到二叔对面,笑道:“二叔,我且问您,您对乡试有几成把握?”
“两……一成吧”林二叔不确定的道。
“既如此,那二叔可曾想过,您考不过乡试,会怎样?”林皓尘想弄清楚,二叔焦虑的来源。
林二叔听了,并未回答,而是倒了满满一杯酒,一口喝完后,他才苦笑道:
“怎没想过?我日日想!考不过的话,我们全家要么回乡下过活,要么在京城坐吃山空,还有……还有就是厚着脸皮,赖着母亲和你。”
林皓尘真没料到二叔会这般想,“二叔,我们是一家人……”
林二叔打断他的话:
“我知道,你不会计较这些!可是既然分家了,我总要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日后耀祖回乡考秀才,还有嫁娶之事,人情往来……这都不是小钱!我们不能全靠着你。”
”
林皓尘听明白了,二叔这是从未当过家,突然要挑起养家的担子,又要强撑着考没把握的乡试,故而焦虑了。
他边给二叔倒酒,边说道:“二叔既没准备好,不如四年后再下场。您可以在京城找个活计。正好段大人招书吏,您去应选吧。”
“书吏?可是,朝廷有令,胥吏不能参加科举。”林二叔惊疑的道。
“二叔,别着急!”林皓尘见二叔反应甚大,连忙道:
“我说的书吏乃段大人的私人文秘,只是职责与书吏相同。相当于你受雇于段大人,帮他整理文书档案。而非受雇于衙门,入吏籍。故而,不影响科举。”
林二叔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了。他期待又犹豫的道,“我从未做过,也可以吗?”
他这些年一心读书,还从未出去做过事。
林皓尘观二叔神色,已知二叔心意,遂鼓励道:
“以段大人的官位,自是不少人求着当他家的书吏。然,他家书吏生病来得突然,段大人不想招阿谀奉承之辈,油嘴滑舌之人,才一时空缺着。
二叔,你素来抱诚守真,又有秀才学问,书吏之务不在话下。何妨一试?”
林二叔听林皓尘这般夸赞,面色微红的道:“那……那我去试试。”
“据谢京海所说,段大人希望书吏……”他将段大人的为人及行事作风,悉数告知二叔。
次日,去学院之前,他犹不放心,特意叮嘱二叔,
“给段大人当书吏,正好可以学习,乡试中的公文写作。机会难得,二叔千万莫错过。”
原本睡了一觉起来,有些退缩的林二叔,只得勉力应道:“我努力争取。”
一旁的林耀祖也给他鼓劲:“爹,你一定可以的!”
待马车离开,林二叔快步走回自己院子,在房里来回踱步。
他对官船上赵翰林的严厉,记忆犹新。更何况段大人不但是探花郎,还是二品大学士。
林二叔一个小小秀才,想到要面对段大人就发憷。犹如没做作业的学生,要见夫子。
到了辰时末(九点),不能再拖延了。林二叔终于鼓起勇气,前往段府。
…………
时逢九月,宫里的御花园不乏玉树琼花,古木翠鸟,尤其是金灿灿的菊花,摆满御花园的角落,可谓“满城尽带黄金甲”。
梅姐儿站在御花园里,看着蹲下的桃姐儿与波斯猫玩耍。
贵妃娘娘极喜爱这只波斯猫,特意叫桃姐儿多画猫图。故而,她们只得想方设法逗猫,让它做出各种形态。
“妹妹,你看,它还会翻白眼!”桃姐儿与猫玩得甚是开心。
“真有意思!”梅姐儿心不在焉的回道。
许是住过了官船和侯府,梅姐儿进宫后,对富丽堂皇的宫殿,已不甚惊讶。只是不动声色的打听周世子。
听闻周世子很是孝顺,每日都进宫请安,有时也会留宿在太后的慈安宫里。这次出游,回宫后,一直未出宫。
梅姐儿心中窃喜,每次出门前,都精心梳妆打扮,盼着偶遇周世子。
桃姐儿只当梅姐儿长大了,所以才突然这么爱美。遂把贵妃娘娘赏下来的首饰,也送给梅姐儿。
今日,梅姐儿一身海棠紫,梳着时下宫里最时兴的飞仙髻,金色的步摇在她的发顶晃动,小巧的耳坠上镶着粉色的宝石,颇为娇美。
她微微转头,眼睛暗暗瞟向御花园四处。
忽的,梅姐儿看到侧方的树丛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众目睽睽之下,她想跑过去,又没个理由。
情急之下,她故意将逗猫的绣球踢到树丛处。那绣球越滚越远,波斯猫马上跑走去捡绣球。梅姐儿便也追着波斯猫跑过去。
跑到树丛处,因这里植物繁茂,古木高大,猫一下子没了踪影,连之前看到的身影也不见了。
梅姐儿失落地转身,却差点迎头撞上一人。
“小心!”对方敏捷地后退一步,才避免了相撞。
梅姐儿只觉得心都要跳出胸口了,这清冽的声音正是周世子。她脸颊微红,低头道:“谢过世子。”
周易学提醒道:“仔细走路。”说罢,他就要从梅姐儿身侧的走过去。
“周世子,您还记得我吗?”她抬起头,希冀的问道,手中的绢帕已被汗湿。
周易学停下脚步,疑惑地道:“你是?”
“我是林皓尘的三姐姐,在船上我们见过的。”梅姐儿急切地道。
“哦,林姑娘。”周易学凝神想了一下,似乎有些印象。
梅姐儿面色欢喜的连连点头。
然而,周易学只淡淡的道:“在宫里说话走路要留神。”
说完,他仍是抬腿就走。
留在原地的梅姐儿,脸色刷的变白,周世子是什么意思?是嫌弃她不聪明吗?……
梅姐儿心中千回百转。
而另一边,桃姐儿与宫女也在分头寻猫,“团团,团团,你快出来。”
桃姐儿边走边喊波斯猫的名字,急得额头都渗出汗来。
“你在找……团团?”
忽的,一个浑厚的声音自桃姐儿身后响起,这绝不是太监的声音。
桃姐儿倏的挺直背,急忙转身。看到男子身着禁卫军的盔甲,她才松一口气。
“嗯,团团是一只白色的波斯猫,可以劳烦官大哥帮我找找吗?”
听说团团是猫,那男子哑然失笑。他家侄子的小名就是团团,故而方才他听到团团,不免惊讶。
他见桃姐儿神色焦急,明亮的眼眸透出祈求之色。男子鬼使神差的点头了。
两人在巡着小径,终于在菊花丛里发现了波斯猫的身影。原来那猫被卡在了花盘之间,正安然自得的揪菊花花瓣。
桃姐儿笑着跪在花丛里,将波斯猫小心翼翼地抱出来,又仔细查看猫的四肢,见没有伤口,她才鼓着脸颊,对猫道:
“团团,你真淘气,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一旁的男子,看着她俏丽的侧颜,不好意思地转头看向他处。
“这位大哥,刚才耽误您功夫了,谢谢您。”桃姐儿抱着猫与男子道别。
“哎……姑娘,等一下!”男子唤道。
第50章 挑破
桃姐儿疑惑地回头, 白色的猫咪趴在她的肩膀上,张牙舞爪地看着男子。
男子伸出手,指了指桃姐儿的头顶, 说道:“你头上有两片叶子。”
桃姐儿不好意思地笑笑,转身举起纤手,摸向头顶繁复的发。一不小心她摸到了头上的金钗, 被扎了一下,忙收回手。
“再右边一点。”男子上前一步,黑红着脸说道。
桃姐儿循着男子的手指,刚摘下叶子。养猫的宫女寻来了, 从远处喊道:
“林大姑娘, 您抱着的可是团团?谢天谢地, 这个小祖宗, 可别再跑了。”
她跑过来后,看清男子的脸,忙福身道:“见过严将军。”
男子点点头, 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他是将军?”桃姐儿惊讶地道。她以为他是普通的侍卫,所以才敢劳烦他。
宫女抱过波斯猫,说道:
“是啊,严将军是禁卫副都指挥使,是禁军里有名的美男子, 也是出了名的冰块。”
她看了眼男子的背影,失落地道:“您看, 他方才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
桃姐儿微笑不语, 只和宫女往回走。
行至半路, 发现梅姐儿呆站看前方, 桃姐儿唤道:“妹妹,我们找到团团了。”
待梅姐儿回头,她见梅姐儿失魂落魄,急忙走上前拉住她的手道:“妹妹,你怎地了?”
“姐姐,我是不是一无是处?我……他……”梅姐儿两眼放空,思绪混乱的道。
桃姐儿察觉梅姐儿神色不对,她紧紧握住梅姐儿的手,微微摇头,用眼神示意梅姐儿停止。
进宫这几日,她看到每日都有人,因各种原因受罚挨打。方才明白宫中暗潮汹涌,自己需谨慎,决不能行差踏错。
眼下,她们身处御花园,身边又有宫女,并非倾谈之处。若梅姐儿一时失态,说错话,被旁人听了去,那她们百口莫辩。
梅姐儿回过神来,咬住下唇,倚在姐姐肩上,姐妹俩踱步回房。
刚走进房间,强撑着的梅姐儿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的掉落。她赌上了毕生的自尊和勇气,千方百计去搭讪,却是这般结果。
桃姐儿急忙关上房门,搂住梅姐儿道:“怎的了?快别哭了,跟姐姐说说。”
“我心里难受……”
梅姐儿啜泣着,吐露出自己对周易学的心思,又将御花园的事一并说了。
听闻妹妹这一个多月的闷闷不乐,竟是因为喜欢上周易学。桃姐儿长叹一声,拍着梅姐儿的后背道:
“傻妹妹,你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周世子于我们,本就是海市蜃楼。他那样的人物,便是配公主也使得。”
“可是我愿意为他做一切!他为什么不能看我一眼?”梅姐儿不甘地道。
桃姐儿见妹妹仍执迷不悟,遂硬起心肠道:“你能为他做什么?”
“我能为他洗衣做饭,我能为他……”梅姐儿说到这,尚有些羞涩。
“你能为他做的无非是洗衣做饭,相夫教子。可是他需要吗?凭他的家世和才华,他缺人伺候吗?你自轻自贱只会毁了你自己!”
梅姐儿听了后,脸色苍白如纸,摇摇欲坠。
看着梅姐儿如此痛苦,桃姐儿劝道:
“好妹妹,世间姻缘都讲究门当户对,他是天边的人,你忘了他吧!”
梅姐儿呜咽着点头,一头扑进姐姐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
庆山书院,林皓尘刚走到座位,后面的人说道:“唉,卫夫子今日还请假,没意思!”
此人正是原来甲班的同窗李相临,年届十八,终于考取了秀才之名。
他痴迷对联,此前还称林皓尘为“擂台王”。昨日见着林皓尘后,殷勤邀请林皓尘坐他前面。
“相临兄,你昨日方说卫夫子过于严厉,怎今日又叹气?”林皓尘不解道。
李相临道:“卫夫子再严厉,我也能听懂他所讲。然而,听韩夫子的算学课,我听得头大如斗。”
他话音刚落,韩夫子走进来授课。
“诚然,算学并未列入科考项中。然,上至国库预算,下至百姓吃饭穿衣,皆离不开算学。日后,你们为官一县一城,辖内的经济人口,农田水利都需算学方可计算。
便是策论中,谈及国计民生,都与算学相关。故而,你们不可轻忽。”
韩夫子讲课前,再次提醒学生重视算学。盖因,前朝重明经,而轻民生。读书人只埋头学习经义。
然,大周建朝后,朝廷为了繁荣人口,极为重视百姓生计,以及各地的人口经济。科举中也开始出现算学相关的考题,只是学子们一时难以扭转观念。
韩夫子见仍有学生不以为然,他暗叹一口气,念出一道题目:
竹高九尺,末折抵地,去本三尺。问,折者高几许?
林皓尘略思忖,便在纸上画出竹子的形状,算出了答案。
他身后的李相临,仍在反复念题目,“九尺高的竹子,折断后,竹尖落在地上,竹尖与竹根相距三尺,竹干还能剩多高呢?”
韩夫子见李相临念念有词,遂请他起来回答。
李相临情急之下,瞟了眼林皓尘的桌面,迟疑的道:“高四尺。”
韩夫子没料到李相临能算出来,追问道:“何解?”
李相临红着脸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