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林氏阻止道:“你要小心身子,由我陪她们去吧。”
于是,众人商议好谢礼之事方散去。
…………
在《易经》中“九”为阳数。九月九日,日月并阳,两阳数相重,故而叫重阳,也叫重九。
大家都喜在重阳节登高远眺、观赏菊花、遍插茱萸、吃重阳糕、饮菊花酒【1】故而,庆山书院休假两日。
放假前,玄字班的夫子布置作业,以“秋”为题眼作诗。
此题说起来不难,前朝流传下来众多关于重阳节的名句,
故而,学生们很快便交作业。夫子抽取了几人的诗作,当堂念出来。大家的诗作句句离不开“惆怅”、“愁肠”、“萧瑟”等伤怀的字眼。
唯独抽到林皓尘的诗时,夫子颇有些新奇:
“一年秋事已阑珊,又见黄花插满盘。莫道农家无乐土,只今天下少艰难。”【2】
夫子诵完诗句,当即赞道:“善!此作甚佳。”
林皓尘起身谢过夫子。
有同窗不服气,站起来拱手道:
“学生有疑问。在流传至今的名句中,秋的意境无一不伤怀,如‘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又有‘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林皓尘的诗作毫无哀思,夫子何以觉得是佳作?”
夫子解释道:“名士作诗乃是雅兴,尔等写诗,却是为科举入仕,应当以诗明志!诗作若是一味的感怀伤情,考官又怎能看到你们的志向?
林皓尘此诗中,‘又见黄花插满盘’已看出秋意。后两句,从秋日丰收想到百姓安居乐业,既心怀天下,又不落窠臼,破题甚妙!”
那同窗听了,讪讪坐下。众人皆佩服地看向林皓尘,不得不承认他的诗作确实独树一帜。
课后,谢京海随林耀祖一同来寻林皓尘,兴奋地道:“尘哥,明日休沐,我们去登山可好?”
林皓尘沉吟道:“我与侯爷约好,明日去江边看船,不若你也来。”
谢京海撇嘴道:“船有甚好看的?”
“你来了便知。”林皓尘笑道。
三人走到院门,中原书局的李掌柜迎上来:“林公子,原来你回京城了,老朽一直等你上门。”
林皓尘怕李掌柜说漏嘴,遂支开谢京海他们,与李掌柜上了书局的马车。
“还未恭喜林公子喜获案首!”李掌柜高兴地道,他赌林皓尘有进士之才。
随即,又拿出银票给林皓尘,“您不在京城这段时间,我们加印了三次您的话本,这是稿酬,一共九千两。”
这稿酬大大出乎林皓尘的意料,想必李掌柜从中没少出力。
他抽出一百两,递给李掌柜,“辛苦李掌柜和书局的小哥,这你拿着,帮我叫几桌好酒菜,答谢大家。”
李掌柜暗叹:果然是秀才老爷了,做事越发面面俱到。
他接过银票,“老朽替大伙谢过林公子!不知林公子可有写新的话本?”如今,林皓尘可是他们书局的摇钱树。
林皓尘道:“我恐怕无暇写话本,但我有个新的想法……”他道出桃姐儿画连环画的思路。
李掌柜甚是惊奇,他从未听过连环画。此前大家不过是在话本里添上三五张插图罢了,若是有专门的故事画本儿,倒是可以一试……
两人约好一个月后,交出第一本连环画稿。
林皓尘揣着九千两回家,路过金店时,他给家中的女眷,一人选了一个实心金手镯。
奶奶林氏接过他的手镯,当即笑着戴到手上,又嗔道:“以后可不许乱花钱了,你还要买宅子娶媳妇。”
“给您买,怎能叫乱花钱?”林皓尘哄着奶奶道。
二婶何氏没想到自己还能收到侄子的金手镯,也喜不自禁地戴上。
放一年前,她可不敢想自己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丈夫能挣钱,儿子女儿有出息,侄子侄女还不时孝敬。这真是多亏了尘哥儿这个文曲星。
林皓尘见到桃姐儿她们,甚是高兴,三人单独到一旁叙话。
桃姐儿与他细说了宫中之事,但没有提及梅姐儿暗思周易学之事。她希望此事,就埋在她和梅姐儿的心中,休再起波澜。
听闻她们在宫中一切顺利,还借机收集了不少妃子的喜好,以备后用。林皓尘颔首道:“姐姐们做得极好!”
他又接着说了卫师娘之事,桃姐儿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我也能有师父了?”
她对自己半路出家的技法始终不自信,又曾遭姚星贬损,故而心里颇有些焦虑。
林皓尘点点头,“待卫夫子痊愈后,卫师娘便可来教姐姐,她并非那古板之人,姐姐尽可放心跟她学。”
说着,他把与李掌柜约定的事,一并告知桃姐儿,
“大姐姐,卫师娘长于市井,洞察力极强,最是擅长画百姓日常,你可与她一起画连环画,具体酬劳,你们自己商议便是。”
桃姐儿笑着点头:“我明白。尘哥儿,劳累你了,短短几日,竟办了这多事!”
看着大姐姐温柔认真的眼神,林皓尘略微感到羞涩,心中也欣喜,自己变强了,在这个世界扎根越来越深了。
梅姐儿见家中兄弟姊妹皆有事可忙,唯有自己为情所困。她不甘落后于人,问道:“尘哥儿,你觉得我可以作甚?”
被梅姐儿冷不丁这么一问,林皓尘一时也没主意,遂道:“三姐姐,你可有喜爱之事?琴棋书画、女红、厨艺、医术、花草……”
他每说一样,梅姐儿都露出迷茫之色。林皓尘宽慰道:“此事急不来,三姐姐可慢慢想。”
次日,林皓尘与威远侯、林耀祖前往江滨。
谢京海已等在那里,“尘哥,你要给我们看甚?”
林皓尘拿出两艘纸折的船只,说道:“我们来计算船在江中的速度。”
他分别让两只船在江中逆流和顺流而行,拿出怀表,每次计时五分钟。众人沿着船的轨迹,记录船的路程。
林皓尘顺势向大家解释,何为顺水速度和逆水速度。
威远侯恍然大悟,“所以但凡知道行船距离和时间,便可计算出顺水速度或者逆水速度,从而推测出水流速度。
你当初在江上,便是靠此推算出,唯有东南方向的顺水船只赶得及救援。”
林皓尘竖起大拇指,“侯爷,您真厉害,一看就懂了。”
威远侯压下翘起的嘴角,沉思道:“这倒是可以用在江面追击战中。他们可以精准算出救援时辰。”
林皓尘应道:“这个也不绝对,因为披水板也会改变船速。”
“披水板?”众人都惊讶的道。
林皓尘本就有意告知威远侯,他所知的一些粗浅的船舶技术。这些技术全是他当年看郑和传记时,了解到的,希冀对这个时代有用。【3】
故而,他点头道:“将披水板装在船舷两侧的,船只逆风而行时,在下风侧,将披水板放入水中,增加力量对抗逆水,船只不易偏航。若再配合帆和船舵一起使用,可以帮助船在各个方向航行。”
威远侯眼睛闪出亮光,他们在海上训练时,若是遇上风向变化,常常不得不改变行程。若披水板能减少阻力,倒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林皓尘趁机一口气讲完这项技术。“还有底插水板,逆风时,将插板降到船底以下,同样可以增加阻力,从而减少船舶的横向漂移。”
他见威远侯罕见的激动起来,连忙道:“这只是我坐船时,一些粗浅的想法,具体的施行,还需侯爷去试验。”
威远侯抓着他的肩膀道:“听起来可行性很颇高。你小子,有两下子!”
作者有话说:
【1】关于重阳节,由百度得来。
【2】由AI生成。
【3】关于船舶技术,来自百度。
第53章 算盘
威远侯与林皓尘谈得喜上眉梢, 当即拉着他们前往军器所,想去寻船匠探讨。
上了马车,威远侯仍兴致勃勃, 一旁的谢京海与林耀祖惊恐对视,眼里是同样的疑问:他们在说甚?为何自己听不懂?
但还未到军器所门口,威远侯忽然叫停马车, 他沉吟道:“罢了,且不去军器所,你们勿将船舶之事说出去。”
三人面面相觑,林皓尘不解地道:“侯爷, 可是有甚不妥?”
威远侯竖起眉毛, 沉声道:“此事还需思量, 你们且自去顽罢。”
既如此, 林皓尘他们不好追问,遂改道去探望陈老夫子。
去到雨花胡同,陈老夫子正欲出门。见到三人, 他精神矍铄地道:“秋高气爽,正好一道去爬山。”
他们去到京郊的栖霞山。几人登高望远,竟是林耀祖最先体力不支,落在最后面。
林皓尘笑道:“二堂哥,你非长非幼, 力气却不及我师父和小海。从明日起,你与我一起练武, 强健体魄罢。”
他在去年回乡之时,向侯府的侍卫学了一套拳法。自此, 每日清晨拨出两刻钟, 练习拳法, 以锻炼身体。
林耀祖红着脸应是。
夜幕时分,林皓尘兄弟回到侯府,威远侯身边的人来寻,“侯爷请林少爷去书房一趟。”
林皓尘心知,定是船舶之事。他走到书房,只见威远侯背门而立,独自站在一张地图前。
威远侯头也未回,指着地图道:
“我大周朝的海岸线,足足有两万里,海盗和倭寇时常勾结作乱,祸害沿海的百姓。我在这一带镇守十余年,也未能铲除他们,不过是换得沿海暂时安生罢了。
然而,京城的人安稳下来,便忘记战争之苦。如今朝廷正在争论削减兵部开支,首当其冲的,便是沿海的军队和战船。”
说到这,威远侯一声叹息,他这半年重新出去走动,方知因皇上未立太子,朝政日益复杂,多方势力明争暗斗。
他接着道:“你上午所言的两个法子,不宜在京城试行,以免卷入纷争。你将它们写下来,我令人送信到东南沿海,吩咐我的旧部去试验。”
林皓尘一听,便明白这是每个皇朝必有的朋党之争,最该远离。他当即写好信件,并根据记忆,画下不太确定的插板形状,希望对方能自己改进。
…………
奶奶林氏与二婶、桃姐儿、梅姐儿一道前往严府。严府与威远侯府相距甚远,坐马车也需一个时辰才到。
她们昨日已投了拜帖,故而门房听闻是林家的人,便急忙引去正院。
一番见礼后,林氏感激地道:“我的两个孙女,多得严将军出手相救,些许俗物,聊表谢意。”
“南征救了你孙女儿?”严老夫人惊讶地道,她并未听儿子提起过。
林家几人一怔,这严将军倒真的不把施恩放心上。林氏忙说出事情的经过,一再道谢。
严老夫人听了,心中一动,她儿子素来冷淡,在制住发疯的马后,怎会想到送姑娘回家?莫非……
想到此,严老夫人面上笑道:“当时情形危急,谁看到都会出手。南征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同时,她不动声色地打量桃姐儿和梅姐儿。只见桃姐儿落落大方,但已是桃李年华。而梅姐儿刚及笄,正是娇俏可人。她猜想,莫非儿子对梅姐儿有意?
严老夫人一边猜测,一边与林氏闲聊。因她有意打听林家,故而两人相谈甚欢。
待到晚上,严南征回来,严老夫人先是埋怨道:“征儿,你都二十二了,再不成亲,娘还能抱上孙子吗?”
严南征道:“咱家不是有团团吗?您要想抱他了,去我大哥那住一阵便是。”
严老夫人气道:“你又敷衍我。”
论起来,严老夫人给严南征订过两次亲,皆不能成。
头一次刚定亲,那姑娘染了恶疾去世。第二次定亲的姑娘比严南征大两岁,因严老将军去世,对方不想再等三年,两家人便退亲了。
严南征本就性情冷淡,对亲事无可无不可。此后,对亲事一推再推。
严老夫人拿他没奈何,转而提起林家登门道谢之事,故意道:
“林家虽然家世差了些,但家中子弟都上进,又有威远侯世子做女婿。林家的姑娘长得花容月貌,又乖巧伶俐,日后不知是谁家的福气?”
严南征倒茶的手一顿,放下茶壶,说道:“儿子想起还有些事,先告退了。”
严老夫人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身影,竟有些高兴,看来他是上心了。
次日,正是九月九日,威远侯与林媛云他们到德阳侯府吃团圆饭。
奶奶林氏原想留在威远侯府,她们林家自己过。偏威远侯亲自邀请,她们便也一道去德阳侯府了。
侯夫人王氏仍是老样子,一副慈和的做派,甚至笑着道:“难得亲家过来,以后你们要常来。”
若非林皓尘对她早有怀疑,都险些被她骗过去。
徐家的人先是去宗祠给祖宗上香,又去看望瘫痪在床的德阳候。
日暮时分,方在一处水榭开席,男女分桌。林皓尘这一座,以威远侯为首。徐建功与徐建宁分别坐他两侧。
而徐思尧、徐思文他们年纪尚小,不能喝酒,便另坐一桌。
林皓尘坐在徐建宁旁边,恰巧是徐思鹤对面,他原以为徐思鹤定要出幺蛾子,但对方竟前所未有地守礼,并不似以前那般针对自己。
这不对劲!林皓尘暗想,徐思鹤不会突然变得懂事,定有缘故。
席面上,大家推杯换盏。林皓尘暗自留心,终于看到徐思鹤朝倒酒的下人使眼色。
那下人微微点头,在给姐夫徐建宁倒酒时,借着宽大的衣袍遮挡,往酒杯洒了些许粉尘之物。
下人的动作极快,倘若不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林皓尘心中一惊,他当即想揭发此人。但转念一想,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他倒要看看徐思鹤葫芦里卖什么药。
想到这,他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徐思鹤一脚。徐思鹤毫无防备,惊呼一声,低头去看自己的脚。
“鹤儿,你怎的了?”大家也都朝徐思鹤看过去。
林皓尘借机对调自己和徐建宁的酒杯。
徐思鹤已发觉是林皓尘踢自己,但他不想破坏宴席,故而忍痛道:“无事。”
于是大家又开始喝酒。徐思鹤眼见徐建宁喝下了刚才那杯酒,松了一口气,狠狠地瞪了一眼林皓尘。
林皓尘起身,走到门外,与徐竹耳语几句,然后回屋,继续吃席。
他先是敬了威远侯一杯,尔后走到世子徐建功跟前,“徐世子,敬您一杯,祝您时运亨通!”
话音刚落,他假装不小心碰掉徐建功面前的筷子,自责地道“哎呀,我太粗心了。”
他边说话,边借势将自己的酒杯放在徐建功酒杯的旁边,转而弯腰要去捡筷子。
徐建功虽不喜林皓尘,但他自恃身份,不想在二叔面前落了下乘,遂拦住林皓尘道:“无妨,让下人换一双新的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