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没有!段大人年关甚忙, 我尚未告知他, 严南征是我女婿。”林二叔忙摆手, 接着道:
“只是我在段大人府上学了些接人待物,想着或许我应该避嫌为好。”
林皓尘惊讶地看向二叔,竟是二叔自己想到的!看来二叔在段府受益匪浅。
他赞同的道:“二叔说的极是!你不妨将话与段大人说明白, 段大人自能理解。”
林二叔听了,有些失落的坐下来,叹气道:“唉,我总觉得段府此时正忙,我不该这时候离开。”
林皓尘见二叔兴致不高, 遂道:
“二叔,你的担忧不无道理, 是该善始善终。恰好书院放假了,明日我随你一道去见段大人。只要段大人同意, 年前这段时间, 由我来接替你吧。”
林二叔闻言, 只能无奈的点头。
次日,林皓尘随林二叔一同前往段府。
细论起来,林皓尘与段大人段忧律同为陈老夫子的学生,他可以称呼段忧律为师兄。然而,段忧律年长他一轮不止,又位高权重。
故而,两人初次见面时,林皓尘规规矩矩地称段忧律为“段大人”。
段忧律见林皓尘颇有分寸感,又救了继子谢京海,遂让林皓尘称呼自己“段叔”。
这些年,他见过太多绞尽脑汁与他套近乎的人。但林皓尘见了他总是不卑不亢,实属难得。
眼下,林二叔鼓起勇气向段忧律说了自己的想法。
段忧律听完后,沉吟道:“你所虑甚是,合该早说。”他近日被朝堂之上削减军费之事闹得焦头烂额,竟未注意到此事。
林皓尘忙补充道:“若是段叔不嫌弃,年前这段时间,我来接替我二叔规整文书吧。”
段忧律笑道:“早听岳父提起你聪明过人,你若愿意,且来帮我度过年前的时日。”
左右再过十来天,朝廷就放年假了,年后他再去寻合适的人。
故此,林皓尘便接替了二叔,暂时留在段府。
因听过二叔谈及段府的繁忙,林皓尘从一开始就列了张表格,详细记录每日的拜帖信件,又将收到的书画物件分门别类做标记,连邸抄都总结出要点。
林林总总,他将这些事归纳成两张表格,一目了然。
待段忧律回来后,林皓尘只需将表格交上去。段忧律一目十行看完表格,很快便能从中找出重要紧急之事。
起初,他还有些质疑林皓尘做的表格。但他连着三天,仔细对比表格所列之物,发现无一遗漏后,段忧律大为赞叹。
这日,林皓尘正在书柜前翻找,他对书吏的活计得心应手,偶有空闲便看书。段府的藏书之丰富,涉猎之广,堪称一座小型图书馆。
谢京海进来,看到他在梯子上,问道:“尘哥,你在忙甚?”
谢京海此前一直在雨花胡同准备明年的县试,他听闻林皓尘在段府后,便也回了段府,不时来和林皓尘探讨学问。
林皓尘头都未抬,说道:“我看邸抄上说,朝廷颁布了新的律令《大周律》和《大周诰》。我想找出以往朝代的律令,对照着看。”
“你看那做甚?”谢京海不解地道。
林皓尘道:“知其然也要知其所以然。从律令的改动能看出民情的变化,以及朝廷整治的方向。”
“说得好!”门口传来段忧律的声音。
林皓尘急忙从梯子上下来,恭敬地道:“段叔。”说罢,又将今日做好的表格递给段忧律。
段忧律接过表格,接着道:“皓尘言之有理!京海,你与皓尘一道分析,归纳好之后交给我。”
谢京海既喜又忧,他每次一靠近林皓尘,就会被迫跟着他苦哈哈地努力。起初总是很累,但努力过后,有了新的收获,好像也并非那般难受。
他曾经和林皓尘探讨过此困惑,当时林皓尘捶了他的肩头,笑道:“因为你已非昨日的你!今日的你能承受更多重量了。”
为了写律令的分析,林皓尘干脆宿在段府。他每日完成书吏的活后,就与谢京海一道,搬出各朝的法令书籍研究。
他们宵衣旰食看了四日书,终于合力写完分析。段忧律看过后,点头道:“以你们之年岁,能洞悉世情至此,实属难得。”
段忧律话锋一转,又道:“皓尘,你以后每月根据邸抄,写一篇策论交给我,可能做到?”
林皓尘当即拱手道:“我求之不得,定不负所望。”
段忧律既是探花,又是二品大学士,有他指点,自是事半功倍。
…………
年前,京城的官宦人家都在议论一件事:周易学要定亲了。他比林皓尘大一岁,今年已十六。太后娘娘千挑万选,相中了康王爷的嫡女,亲自下旨赐婚,将婚期定在明年。
消息传到林府,奶奶林氏道:“周世子那样的金尊玉贵的人,和郡主真真是天生一对。”
正在绣花的梅姐儿听了,神思恍惚地将针扎在手指头,只觉得心中抽疼,终究是她不配。
过了两日,林皓尘从段府回来。他寻思着奶奶第一次在京城过年,老人家心里总有些不安稳,便特意带奶奶和二婶她们到京郊的慈云寺上香。
慈云寺乃京城最有名的寺庙之一,位于西山脚下。寺中古木参天、奇石林立,又有檀香怡情,落拓中透着古朴,不少文人到此文思泉涌,题词留字。
僧人特意辟了一道十余米的墙,名“词壁”,将上佳的字词刻在墙上,供人观赏。
奶奶她们上完香后,留在殿里休息,林皓尘便出来观赏“词壁”。
许是临近过年了,这里人迹罕至,林皓尘沉侵其中。
忽的,墙后有个妇人的声音道:“我儿啊,你怎这般傻,让柳少爷哄两句,就把……给了柳少爷,如今怀上身孕了,怎办才好?”
听着像是闺阁私语,林皓尘举步欲离去,却听到另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柳少爷说待过了年,娶了他那侯府的表妹,就接我进府。”
柳少爷?侯府表妹?这听起来似曾相识,林皓尘遂留在原地,继续听下去。
那妇人道:“柳少爷当真这么说了?可他表妹是侯府的小姐,成亲后他还能做主?就算你进门了,又怎么争得过高门大户的小姐?你糊涂啊!”
年轻女子道:“柳少爷说那徐姑娘自小没了亲娘,早被他们家哄得服服帖帖的,自不会反对。他还说,徐姑娘是个木头人,要不是看她是侯府的大小姐,嫁妆丰厚,他早退婚了。”
“唉……但愿如此,你现在好生顾着身子。”妇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林皓尘听到这,已有□□分确定,他们口中的柳少爷是徐月的未婚夫。他绕过墙壁追出去,已不见了两人的身影。
听起来,徐月的未婚夫还未成亲,就在外拈花惹草,与其他女子有了孩子。
林皓尘并未见过柳家的人,但就此事来看,徐月嫁进去难免吃亏。
他推测,若按原书的情节,徐月与姐姐林媛云并未和解,也不是侯府的嫡小姐。她无权无势嫁到舅舅家,遭表哥背叛,亲弟年幼,娘家又无依靠,想必吃了很多苦头。
乃至于,她和徐思尧会把这不幸的根源,统统记在林媛云头上。所以,原书中,徐思尧姐弟和林媛云走到反目成仇的境地。
想到这,林皓尘冷笑起来,原书的设定把好好的一家人弄得你死我活。他偏要反其道行之,救徐月出火坑。
林皓尘送奶奶她们回林府后,当即去威远侯府。
林媛云怀孕已有五个月,她歪在榻上,正用银叉子吃橘子瓣。看到林皓尘进屋,她当即吩咐下人准备一盏水果,端到林皓尘面前。
“尘哥儿,这岭南的橘子可真甜,你尝尝。我早上遣人送了一筐去家里,听说你们都去慈云寺了。”林媛云笑道。
林皓尘边剥桔子边道:“是啊,奶奶说年前要去庙里上香,菩萨才能记住。对了,姐姐,你近日身子如何?孩子可有闹你?”
林媛云抚着肚子道:“孩子乖着呢。”
见姐姐身体没事,林皓尘这才说出他在慈云寺听到的话。
“哐当”一声,林媛云听完后,气得将银叉子扔在碟子里,柳眉倒竖,怒道:
“好个柳家!我们威远侯府不嫌弃他们官职低微,信守承诺,将大小姐嫁过去。他们倒好,婚事还没成,就弄出风流债,还想瞒天过海!”
林皓尘急忙站起来,给林媛云倒了一杯茶,劝道:“姐姐先喝茶,莫气坏了身子。”
林媛云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才缓缓道:“若是从前,我自不会如此生气。解开那误会后,我和她虽然未能做到情同母女,但终究是一家人,怎忍心能看旁人欺她。”
自上次,在莲心那找到徐月奶娘的信件后,林媛云便与徐月开诚布公,坦然承认这些年误会了徐月,向徐月道歉。
而徐月之前一直觉着林媛云是栽赃嫁祸,故意逼走自己的奶娘。看到信件后,她终于知道认清了奶娘背叛她,暗害文哥儿的事实。她心中也有愧。
两人坦诚后,都有意弥补对方。林媛云将徐月带在身边,教她打理家务。而徐月也每日早晚请安,愿意叫她“母亲”。
对此,最高兴的莫过于徐建宁和徐思尧。此前他们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如今,终于能一家人和和美美。
眼看年后,徐月就要下嫁柳家了。柳家还在外弄出孩子来,简直欺人太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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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婚约
林媛云当即要吩咐下人去唤徐月来。
林皓尘阻拦道:“姐姐, 是否先告知姐夫较好?”
毕竟柳家不但是徐月的舅家,也是徐建宁的舅家,林媛云的立场略微尴尬。
“你说的是, 我太心急了。”林媛云挥退下人,又道:“尘哥儿,依你之见, 这亲事如何处置稳妥?”
林皓尘道:“听那柳家小子之言,他们对大小姐并无疼爱之心,只是贪慕侯府的身份地位。不管有无外室女这桩事,他们都不会真心待大小姐。柳家, 绝非良缘。”
林媛云惊讶地道:“你的意思是退婚?成亲在即, 退婚……”
她一时也哑然, 事关侯府的脸面和徐月的终身幸福, 她不敢轻易下决定。
林皓尘点点头,说道:“柳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妄想拿捏大小姐, 你和姐夫可不能让他们得逞。”
“我再考虑考虑。”林媛云缓缓道。
这时,徐竹来报,之前派去调查的护卫已找到慈云寺那两母女,她们说的柳少爷确实是与徐府有婚约的柳尚杰。
“果然如此!”林皓尘摇头道。
他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了下人的声音, “世子爷。”
徐建宁大踏步走进来,看到林皓尘, 他高兴地道:“尘哥儿你来了,我才吩咐人把我的答卷送到你府里。我现在答题越来越快了, 劳你帮我改卷。”
林皓尘拱手道:“无需客气, 姐夫多年学习积累, 只要过了这一关,必能榜上有名。”
林媛云也迎上来道:“世子您上榜后,看谁还敢欺负咱们家。”
徐建宁听出她语里有怨气,遂问道:“东府又欺负人了?”
按理说不该,自从重阳节那一出后,东府的人都夹着尾巴做人,生怕徐建功的事被捅出去。
“并非东府,是……是柳家。”林媛云轻蹙着眉头,迟疑道。
徐建宁放下茶杯,诧异地看了一眼林皓尘,又看向林媛云,不明所以。
林媛云拉着他的手臂,告知了柳家儿子柳尚杰寻花问柳之事。
“荒唐!这门亲事……”徐建宁怒道,但转念一想柳尚杰是他表哥的儿子。若是退婚,那就断了两家的亲戚情分。
想到这,他稍微冷静下来,站起来说道:“我去柳家一趟,这混小子做出这等下作之事,我非去教训他不可!”
林皓尘问道:“姐夫且慢!柳尚杰此人好色风流,就算你收拾了他这一次,难保没有下一次。再者,他在外面的孩子怎办?”
若是留下那孩子,外甥女刚进门就给有庶长子。若是不留,柳家许会觉得咱们绝情,害了他们的孙子。咱们这样的人家,何苦当那杀人凶手?”
徐建宁跌坐回座位,若是退亲,那他和舅舅家的亲戚情分难以为继。
他正纠结之际,忽听到门口有道少女的声音,恨恨地说道:“爹,你还在想甚?表哥既不尊重女儿,这门亲事不要也罢!”
原来,徐月每日都来陪林媛云说话,院子的下人见到她已习以为常。故而,她方才在门外听完了整件事的首尾。
她素来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哪里忍得下舅舅家的欺骗。越是亲近之人的愚弄,越让她痛恨。
徐月举起帕子,擦掉眼泪,红着眼眶道:“我又不是嫁不出去,凭甚要受这种委屈?”
她自小随亲娘去舅舅家走动,与表哥柳尚杰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虽则现在她成了侯府的大小姐,也未曾想过悔婚。
徐月想到自己忍着旁人遗憾的目光,坚持柳家的婚事,却被柳尚杰背叛,她心中恨意更甚,寒若冰霜地道:“父亲,小舅舅说的极是,女儿不能嫁过去。”
林皓尘第一次听徐月唤自己小舅舅,他寻思徐月如此爱憎分明,想来上辈子在柳家一定过得极为不易。
眼见徐建宁还在纠结为难,林皓尘想言语上推他一把,遂道:
“姐夫,你堂堂世子,已过而立之年,仍不忘苦学考科举。反观那柳尚杰,大好年华,却只想着风流快落,这辈子还能有甚出息?”
此话正中徐建宁软肋。他们徐家帮扶柳家多年,他姨娘和亡妻,想方设法拉拔柳家。但这么多年,柳家就像扶不起的阿斗,一代不如一代。
连一直犹豫不决的林媛云都开口道:“世子,咱们府里只有月儿一个女孩,终身大事总归要她愿意。”
徐月见继母和林皓尘都帮自己说话,她愈发坚定退婚的决心,当即跪在徐建宁面前,含泪道:“父亲,女儿不想嫁。”
徐建宁终于不再犹豫,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退婚吧。”
他看了眼林媛云微微隆起的肚子,说道:“娘子身子不便,我去柳家退婚吧。”
当天,徐建宁很是决绝的解除徐柳两家的婚约。
然而,不过两日,京城就出现了流言,威远侯府的大小姐嫌贫爱富,不顾亲戚情分,退掉亡母定下的婚约。
又有流言说,眼见两家过完年,就要成亲了,威远侯府这时候悔婚,定是大小姐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流言传到威远侯府,林媛云急忙令人去查。原来,柳家不甘心被退婚,柳尚杰便想用流言毁掉徐月的名声,逼迫徐月嫁进来。
柳家这些年坐吃山空,就等着徐月带嫁妆进来填补窟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