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度和轮廓,都接近他们独有的制式武器——蛇刀。
“终于找到机会拿来了。”那名过山风把布条拿掉,将一柄血气腾腾的蛇刀递过来,“给,前辈!”
白搭懵了,脑子一片空白。
他被“周盈是过山风”六个字团团围住,没有看见周盈道了声谢后,把刀抽出三分,露出上面的铭文——鹰扬。
周盈许久没有用到了,拿到手上没有一丝生疏感。
京城闻鼓。
太尉府上,五位幕僚看向手中的情报,很是苦闷。
“要不是王悬请命,刘山单凭的儿子现在兵马已经驻扎在单橘县了。”
一人嗤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一听说周璋那个女儿要南下,王大少爷就屁颠屁颠进宫揽事去了。”
“太尉,这小子就是头牛犊,驯不服的。”有人暗示徐莅换个人。
徐莅冷眼扫向他们:“那诸位就举荐一个能有本事守城的年轻将领来。”
为什么要用年轻小将,因为皇帝正在试图摆脱旧朝廷势力的控制,太尉、太傅的人,他能不用就不用,推举一些年轻人,培养属于新一代帝王的真正力量。
众人缄默不语,心虚得很,他们曾经看好的几个武将世家的后代,都比不上实打实挣军功的王悬,都入不得皇帝的眼。
“过山风新秀层出不穷,那个嘉宾最是让人捉摸不透。”徐莅嫌弃现在过于缓慢的进度,计划都被过山风打散了。
一位幕僚突然抬头:“太尉!据说,嘉宾和虞国公府的崔世子交情不浅,嘉宾南下前,刑场监斩、诚恐寺法会,两人形影不离,看着亲密。”
“虞国公世子崔岳?此人留着还有用……”徐莅琢磨片刻,问道,“他人在哪?”
一盏茶的功夫,下属来报:“崔世子前不久往鹿城去了。”
徐莅眼皮狂跳几下:“他去鹿城干什么?”
下属:“周璋的女儿周盈在靖初侯府老太太礼佛时,为崔世子接过骨。周盈想把生意做向关市,崔世子正好也感兴趣,就出发了。”
徐莅皱眉:“关市上的茶叶已经有莫守兴了,周盈她一个做生意的能不懂这一点么?”
“小孩子嘛,胡闹闹玩玩而已。”幕僚都不在意,“那崔世子也没什么建树,和他老子一样,当的就是个纨绔,把圣师留下的家业守住就好了。”
提起圣师,徐莅就叹了一声:“圣师一定看准了我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所以不让他的子孙掺和进这个从未平息过的朝堂上来,他给我一个面子,我也当还他一个面子。”
又一个下属拿了信来:“太尉,莫家被抄了!还是嘉宾。”
屋里一阵寂静,一位幕僚手抖得严重:“她不是、不是前不久才抄了沈家?”
“莫守兴死了?!”徐莅养了这个土皇帝那么久,不甘心地问。
下属:“莫守兴还在带人抵抗,不过……”
远水救不了近火。
“谁传过来的消息?”徐莅目光锐利,起身夺过下属手里的信函,接着将它撕成两片,“好嚣张的年轻人……嘉宾,你也别想活着。”
他又把徐健喊过来:“你往鹿城传一下消息,我要把崔岳永远留在那里。看看这个崔世子,在嘉宾心里究竟有多少分量。”
“可是父亲,我们的消息很有可能会被过山风截获……”
“就是要被他们截获。”
徐健虽然也看不起崔岳这个纨绔,但是碍于虞国公府的地位,和圣师的名声,他有些犹豫:“那杀了他也是真的吗?”
“你在婆婆妈妈什么?”徐莅把桌面的茶杯掀到了地上,
幕僚们纷纷起身,都被徐莅的果决吓到了:“那可是崔氏的世子!全天下的世家都看着呢!杀了他,我们真就背水一战了太尉!”
“他不是还有一个弟弟么?”徐莅冷冷地说道,“我给圣师面子,只杀崔岳一人,谁让他不乖乖当一个纨绔,偏要和过山风勾搭在一处。”
既然太尉只是针对崔岳一人,而非虞国公府,那么大家也就冷静了下来。
唉,读过书的人,想建功立业的人,谁心里没有装过一个圣师呢……正是知道圣师得天下人敬仰,他们才怕徐莅的做法会招来众怒,天下各地的世家团结起来也不是好对付的。
为首的幕僚捻住胡须,沉吟:“如此一来,我们的计划需要加快进度了。”
徐莅也是这样打算的:“正好娄屹的大王子也不耐烦了,等王悬回来,就让他出发到鹿城去驻守。”
西瓯,单橘县。
莫家山庄已经被单橘县的官兵和李高临时组建起来的民兵控制,莫守兴跟着仅剩一小股散兵游勇,躲在山里。
李高带着一群壮士,套了几条赶山犬搜索。
茶山的悬崖之上,鹿添和白搭面面相觑。
“我完了……”白搭留下两行清泪,“为什么掉下去的不是我。”
鹿添手里攥着一卷刚刚送来的情报,是从徐莅的人受伤截获的:“你能找到她吗?”
白搭哭咧咧:“我就是死也要找到盈盈啊!不然我回去见将军,也是个死。”
“这里就交给你了,你跟着过山风和大理寺的下去找人,不管……不管如何,请一定带她回闻鼓。”
“哦?”白搭看向鹿添,“那、您去哪里啊?”
鹿添脚下不停,不回头地往山下走:“我去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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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过山风截获了徐健送出去的情报,说徐莅要对崔岳下手,三统领下了任务,从乘风涧排除人手,又命令鹿添从西瓯走水路赶过去。
浅水轻舟,鹿添就这么上路了。
春风拂过水路两旁的芦苇,野鸭吔吔声在山水间回荡,天朗气清,穿过狭窄的山崖峭壁,前方又是小盆地,一片开阔。
她是抄了近道的,单橘县码头过的是货船,南江的河床不改道,比不上鹿添走的那条自然小河渠。
上了大运河的渡船,逆流而上需要五日,如果同僚们保护不力,等她到了鹿城,就能去给崔岳收尸了。
皇帝已经委派钦差南下,西瓯知州不日也将抵达单橘县,这里的收尾工作就留给关远和周尚的大理寺。
钦差大臣是今年的金榜状元,武辽领命上任,赶到单橘县时,当地的局势已经稳定,他也终于有机会接触到了昔日威震京师的无常鬼过山风。
“我们的一个人落下山崖,失踪三日,还未寻回。”关远坐在县令小院子的景观大石头上,面沉如水。
县令欲哭无泪,他刚接手的辖区还在野蛮生长,他根本控制不住。
到此为止,周尚终于知道了自己的侄女儿真实的身份:“她怎么成了过山风呢……”
关远提醒道:“周大人或许忘了,十年前李高看见我们鹿统领带着个八岁大的女童。”
周尚瞬间了然:“那是盈盈?!我以为……”
“周大人以为鹿统领有两个女儿?”关远笑笑,“哪有带女儿龙潭虎穴到处闯的?”
知州正在和武辽掰扯:“武大人青年才俊,何必这样较真?正所谓风水轮流转,官场上为人处世需要如水一般,顺势而圆滑。”
“本钦差也不想较真的,”武辽一个侧身,把身后不远处晃荡的过山风暴露在知州的视野中,“这不是天子耳目在前,得罪知州大人,最多只是个失踪死亡、尸骨无存,得罪他们,不但要被开膛破肚,还要遗臭万年。”
被内涵到的知州吹胡子瞪眼,奈何也是有气不敢出:“……”
武辽理理钦差官府的袖口,狡黠一笑:“某爱清水,大人爱棺材水,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过都说过山风是官场黑无常,你们应该会聊得来。”
“……”知州顿时后退半步,谁要和过山风聊啊!
那是聊吗?!
不要美化严刑逼供这个词!
“要和我们聊什么呀?”一位过山风友好地凑过来,看看钦差,看见知州。
知州摇头,继续后退。
武辽:“大人,是有什么事?”
过山风求人时,态度都十分良好:“我们失踪了一位同僚,搜寻的人手不够,特地来向知州借点。”
“借……借……”知州只觉得无比晦气,他今年刚上任,这一堆烂事就爆发了……真晦气!
又过了一日,白搭在单橘县下游的十五里外的一个河边渔家里找到了周盈,她坐在大石头上吹风。
“盈盈姑娘!”他啪嗒啪嗒一路水花踩过去,嚎一嗓子,“盈——盈——姑——娘——”
周盈看向他,没有任何表示。
渔夫的女儿虚指向周盈的脑后:“姐姐失忆了,好在她身上带了药,我和我爹爹才能及时救下她。你是她的朋友吗?”
看他一路狼狈,挺真情实感的。
“我是!我姓白……”白搭弯下腰,和周盈对视,“盈盈姑娘,你还记得过山风吗?”
周盈眼珠子缓慢地转过去:“我叫盈盈?”
白搭疯狂点头,心里连连念到,完了完了完了:“我们从京城南下看茶叶——你还记得吗?”
“王悬。”
白搭一愣:“什么?”
周盈望着江面被微风拂过的波澜:“王悬,我记得他。”
白搭一拍巴掌:“太好了!”
他们将军赢了过山风一次,在某种意义上。
打渔姑娘从屋里出来,怀里抱着一柄蛇刀:“这是姐姐的刀。”
白搭看见周盈对蛇刀的反应和对他一样迟钝,心里更稳了:“怎么样?有没有想起来更多的?”
“没有,这把刀是我的?”周盈动作堪称笨拙,把刀抽出来一截。
这一次,白搭终于注意到了蛇刀上的铭文。
“就是你的刀吧,鹰扬?这铭文真好。”白搭美滋滋地和对面这位过山风唠了起来,也只能趁她失忆的机会,才敢这样大胆,聊她的蛇刀。
白搭和周盈告别了渔家父女,买了两匹马,一路北上,往单橘县去。
周盈:“你说我要去见我的叔父?”
“是的。”白搭说,“姑娘的叔父叫周尚,是如今的大理寺少卿,现在就在单橘县。”
周盈又问:“我只记得同我一道的,有个人叫王悬。”
“将军领了皇差,往前线送粮草辎重,算算时间,也在返程的路上了。”白搭顺便问,“盈盈姑娘,你还记得什么?”
周盈突然驻足,神情十分悲伤:“我父母被人害死了,我没有父母。”
回到单橘县,正好遇上了回程的王悬。
看到周盈那一刻,王小将军的脸色终于好看了起来:“你没事吧?”
“一点小问题。”周盈手握蛇刀,就这么和王悬说话。
王悬盯着那刀,有看看白搭,觉得问题有点大。
白搭连忙跑过去,和王悬说:“她失忆了!除了你,谁都不记得。”
登时,王悬两眼放光:!!!
对于周盈的失忆,大夫也看过了,只能等她慢慢恢复。周尚也无可奈何,把收拾好的周璋夫妻的骸骨盒交给周盈:“你头受了伤,待在这里也危险,还是先随王将军回京去吧。”
关远也赞成:“我写信会乘风涧,让三统领派人去接你。”
现在,鹿添走了,单橘县的过山风更不够用,关远不能派人护送她。
“留在靖初侯府养伤吧,她本是随我出来的,再随我回去好说。”王悬又说,“徐莅还用得上我,这时候不好与过山风又多余的往来。”
关远闭上了嘴,只在心里说,你小子,真是能说会道的。
王悬这话已经是在表态了,他不站徐莅。
不帮徐莅做事的人,都是过山风的好兄弟——比如周尚。
出发前,坐在车前看刀发呆的周盈突然出声:“甜甜。”
关远赶紧拍拍她的背,安慰她说:“甜甜没事,你安心回去。”
“好。”
又过了四日,鹿添终于靠岸了。
她找了一艘开往关市的货船,不去鹿城,直达候县码头。
经年不见,候县关市的规模又扩大了一半,码头停靠了许多娄屹的商船,一半人都在叽叽咕咕说着娄屹话。
“开——船——”
此时,正好一艘商船启程,往更北的方向驶去,出了大运河,从人工开凿的引水渠驶入淞水河,在往上就是距离两国交界处最近的娄屹码头——淞水城码头。
鹿添遥望那被阔水高山遮住的淞水城,曾经,它也属于大虞。
虞国公府在关市的生意不大不小,只是相对低调,鹿添找起来不麻烦。
候县的崔府,一座平平无奇的府邸。
鹿添大大方方去敲他家的正门,一旁在门口买菜的大叔稀奇地看着她:“你是来找人的?”
“寻亲访友。”她简单地说明来意,“这家的主人不在?”
“在倒是在,不过不怎么开门,我就住在旁边。”周围的居民只知道最近这家的主人回来了,别的都打听不到,因为那一户从不开门,也不和周围邻居走动。
说话间,门打开了。
探头出来的是拖泥:“诶呀!鹿姑娘!”
看样子,崔岳是没有事了。
进了府里,鹿添问他:“最近没有人找过来?”
“谁?”拖泥还是一副天真的样子。
马上就要见到崔岳了,鹿添的火气也在蹭蹭往上窜,吓唬他道:“我爹。”
过山风二把手!
拖泥倒吸一口冷气:“嗬——!!”
一个婆子闻声出来,她是崔岳在本地招的,没见过鹿添:“这位是……”
“张大娘,这是鹿姑娘,”拖泥和她说,“少爷不是收拾了一间屋子么,你带姑娘先去,我去通知少爷。”
张大娘一愣,点点头:“姑娘随我来。”
她收拾屋子的时候,拖泥告诉她,要收拾好些,这间屋子住的也是主人。
那屋里,床头边放置了一座刀架,她还以为住的可能是崔少爷的兄弟,没想到居然是个姑娘。
崔岳的格局点单质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长廊要过。
穿过大天井,就是住房。
鹿添进屋以后,十分顺手地把刀架放了上去,再客客气气地和张大娘问话:“有劳问一句,你家崔少爷在做什么?”
她都到这里了,结果崔岳鬼影没见一个。
“呃……”张大娘略显尴尬,“不瞒姑娘,我是管府里杂事的,少爷那里我也不太清楚。”
她知道这家主人身份不简单,可是人家瞒着,她也没那个心思好奇,领到钱就好。
崔府背靠山脚,正好有个温泉。
天气真好,崔岳在碧玉池水里泡着,迷了眼。
“少爷!”拖泥一路跑进来,“鹿姑娘来了,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