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杞谦牵着卢倾倾,走到前台,说开个单间淋浴。
流程娴熟,他似乎是单间常客。
忙着支付,手也就自然松了。
吕伯庸急匆匆赶来,叉着腰,问卢倾倾:“你怎么穿成这样?”
卢倾倾此刻脑中混乱不堪,无心解释。
或许,她压根听不到旁人。
吕伯庸看了卢倾倾几眼:“你脸怎么这么红?淋了雨发烧了?”
温杞谦从前台拿到淋浴卡,不耐烦打断吕伯庸,对着卢倾倾:“我给你看着门,赶快进去洗洗。”
又嘱咐:“单间有限时,你最好快点。”
卢倾倾不大明白篮球馆为什么单间淋浴花了钱还要限时。
只有呆呆听着,呆呆跟温杞谦的脚步走。
可篮球馆只有男浴室······
正脑中混沌,步调很乱,卢倾倾感觉手又被拖起。
才拖了一次手,两人掌心一对,莫名觉得过于熟练。
卢倾倾心中流窜着没有去向的激烈。
温杞谦回了下头,朝卢倾倾含笑,微抬眉梢,喉结一松。
她竟懂了是一种难以捕捉的安慰:别担心,跟我走。
被牵着的胳膊,里面的神经缩成了一整束,钻进骨髓里。
木木的,芯子里却又清楚知道他的温度,麻。
全身像连错了电。
卢倾倾悄悄抬头,只是她这么认为——
温杞谦的余光里却是他从不锈钢勺子上望到的那样,从冰箱触屏上望到的那样——
她总是凝着双眸,如第一天推门而入的那个场景一样;
幸而那时有邓雨菲打岔的电话,举着屏遮着侧脸,其实完全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只那一眼,如海啸席卷,让他眩晕······她开门携进来的咸鱼味加重了那种眩晕······
才有了她望着自己,自己却极其失态地——干呕。
无法朝她解释。
第一面,我们没有握手成功。
那么,就现在吧。
该我主动的。
一个大的浴堂,只是被合金板隔绝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单间。
温杞谦一间一间检查过去。
一直,也没撒手。
卢倾倾就抬头赤裸裸望着他剪短的头发。
温杞谦选定一间,推开门,小声而温和:“没有人,放心吧。你在这间,这是卡,在这里刷一下。我就在外面门口。”
伸手示范了一下怎么刷卡,把卡递到卢倾倾手里,退了出去。
这才,手撒开。
卢倾倾关上小门,用“没废”的另一只手拽拽。
温杞谦走路没有声音,走出浴堂,他咳了一声。
她瞬间领会,他这是提醒她,他到了外面,大约站在什么位置。
……卢倾倾正脱着背心内衣,似是听到温杞谦遥遥一声:“别害怕。”
背心恰好罩在双耳两侧,像是听错了。也许他说了,也许没有。
桉城的夏末,淋一场雨,不会冻,反而让人从心到身的流火滚滚……
洗得很笨,因为有只手一直像不是自己的,不敢在裸露的皮肤上搓。
身上冲干净了,头顶上的泡沫还没冲,水停了。
卢倾倾不可思议地转着水龙头,无论朝哪个方向拧,就是不出水了。
她忍不住叫了一声:“怎么回事儿?!”
温杞谦的声音由远及近:“单间限水。”
“还好,只是头上泡沫没冲。”卢倾倾回。
听见温杞谦刻意的脚步声,在告诉她距离在缩近。
“我把干净衣服递给你。”他说。
卢倾倾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开门递衣服,就发现衣服从单间门的上方递了下来。
“够得着吗?”温杞谦的手脖子在门上方露着。
俩人只隔着没有安全感的门板,里面只有塑料横别的简陋把手。
卢倾倾望着发白的手腕呆了一呆,拽过衣服,着急忙慌往身上套。
是温杞谦存在柜里的球衣。
套在卢倾倾身上有点像连衣裙。
他的球裤穿在身上,直往下掉。
明明温杞谦身板有着少年的薄,但不是那种纤瘦,长期运动使他非常匀称;
体格差距使他的球裤腰身套在卢倾倾身上,还是有点像呼啦圈。
她在门板后耗时有点久。
门板外的温杞谦声音很宽柔:“怎么啦?”
卢倾倾忍不住扑哧一笑:“裤子······有点儿大。”
她使劲拽着上衣贴住裤子,捏紧了衣裤交叠,开了门。
不能如常摆手走路,卢倾倾这两步像顺拐。
她自己也觉得好笑,一转头,撞上温杞谦的眼神,他眼中一亮,两人眼睛忙避开。
可能她淋浴后的水雾还未散尽,那种暧昧的潮湿时时提醒此地是性别严重分离的地方。
眼神碰触也是过错似的。
温杞谦扫了一眼无人的浴堂走廊,许是考虑到卢倾倾腾不出手,把她脱在浴室里的衣服囫囵握在手里。
卢倾倾忙瞥过眼神到一边,装作看不见。
“你要不要······”温杞谦出现了言语里少有的停顿,“把球衣当裙子穿?”
几秒间,他就转换好了语词,卢倾倾猜他替换了本来思维顺势里的“脱了球裤。”
虽然他不这么讲,但卢倾倾可听得懂。
看到温杞谦手里握着自己的连衣裙,卢倾倾再也不想把脱下的球裤再叫他握在手里······
杀了我吧!
卢倾倾直接转过身,继续揪着衣裤交叠——顺拐出去。
温杞谦跟了出来,跟前台要了一个塑料袋,把卢倾倾的裙子放进去,提着。
邓雨菲和吕伯庸等在前台对面的休息区。
吕伯庸从手机上一抬眼,看到卢倾倾穿着温杞谦的蓝白球衣,很惊讶地站起来:
“卢倾倾,你可真漂亮。你以后短发的话,穿男生的衣服吧!光头穿裙子,属实有点刺瞎双眼。”
卢倾倾被夸又被损,要口头回击,一抬头,先不自觉看了一眼温杞谦。
温杞谦听了吕伯庸的话,满脸的不自在。
他索性直接望着卢倾倾,有点旁若无人。
卢倾倾也不知道害怕温杞谦眼神里的什么,提着短裤低头,这才闻到球衣上的味道,是那样熟悉。
海洋携柠檬的淡香,离自己这样、这样的近。
贴在自己的皮肤上。
记仇嘴炮直接忘记回击吕伯庸。
“头上泡沫还没冲。”温杞谦的手掌兜住卢倾倾的脑袋,像捧着颗椰子,把她顺进了洗手间的公共洗手池旁。
等斗嘴的吕伯庸愣了半天,转头朝邓雨菲:“我靠,这俩人一个理我的都没有!”
卢倾倾一路提着裤子,一路木然地被按下脑袋,由着温杞谦左冲右冲。
她自觉狼狈,像伸着脖子叫人屠宰的大鹅。
驮马的,卢倾倾心想我混了十几年的脸皮随着水流进了下水道,蜿蜒在整个桉城。
而始作俑者,叫温杞谦。
卢倾倾是个记仇的,此生不再忘记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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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当众脱裤
卢倾倾很会享受,北京生活时,经常在楼下的美发沙龙洗头。
明明家里设备完善,她还是喜欢被陌生的手指触摸头皮,而且长发密厚,托尼帮忙,不必自己吹头半天。
可,
如今搓着头皮上的手指并不陌生,
这手指点过自己额心,抵过自己头心,现在——
指纹在头皮上一层一层叠盖······
却,
从身体深处传出打摆子的指令,可指令如鼓点一般急骤传来,要打几百个摆子才能发泄出那阵寒颤——
但久久的,身体直棱棱定着。
直到——
温杞谦发现卢倾倾耳后坨着未冲的泡沫,手指轻轻拭起水,撩到她耳后。
有点干巴了,没冲净,他用手指协助,揩了揩。
卢倾倾立刻扒着洗手池——
“呕——”
干哕了。
温杞谦轻拍了下卢倾倾的背。
卢倾倾不抬头,脸埋在洗手池里。
俩人有几秒没说话,她瞬间明白了第一次见面时,他朝自己手心干哕的微妙原因。
他想,她大约和自己一样的原因。
谁都没有解释,权当对方不知道自己情绪的底细。
卢倾倾脑子里还是朦胧一团,而略成熟的温杞谦有点明白为何点滴的触碰会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
并非不适。
自我保护。
见卢倾倾双手扒着水池不动,温杞谦退后一步,他恍然明白,有时退步是向前。
给过于猛烈的反应,留一点呼吸、存活久一点的空间。
他一退,卢倾倾立刻直起腰。
微妙默契,浑然天成。
“吹吹头发,别感冒。”温杞谦指指洗手台旁的干手器。
两侧洗手间亮着灯,只有公共洗手台灯光将熄不熄;
不敏觉的声控老化,只要音调不使它亮起来,说些什么关心,在晦暗中也那么应当。
温杞谦离自己远一些,卢倾倾瞬间感觉到安全,开始转着脖子,在烘手器下吹头。
过短的头发,干得很快,卢倾倾干了还吹,吹了又吹······
嗡嗡作响的烘干声填满了两人之间;
像一串省略符,没说什么,却意无穷。
似乎,温杞谦说了句:“在外面等你。”
卢倾倾又没听真切。
但见他的步子拐出了洗手间。
温杞谦刚拐出去,就听见烘手机的声音停了。
这段关系,要长久维持下去,必然有个人时时保持强烈的清醒,温杞谦坐到休息区的沙发上时,已经思维归位。
一落座,他有了新疑问:
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根据胡乱想到长久?……
邓雨菲歪着头,朝温杞谦说了什么。
温杞谦虽客气地回头看着说话的人,但邓雨菲觉得他似是凝神在别处,她只好笑着重复:“你妹收拾好了吗?”
温杞谦表情一跌。
哦,对,见过他和卢倾倾一起的人,都默认他俩是兄妹。
吕伯庸热心,已经扒着沙发扶手探出上身,朝洗手间猛喊:“卢智深!行了吗?”
卢倾倾又提着裤子出来。
顺拐像企鹅。
邓雨菲看了捂嘴笑,把皮筋拆下来,递给温杞谦:“给你妹。”
温杞谦看了一眼皮筋。
邓雨菲忙挽一绺头发到耳后。
卢倾倾看到沙发上坐得不远的邓雨菲和温杞谦,美驴在对着狗子临水照花捋毛,她头顶噌地一下出了一层汗。
她猛然间想起在温杞谦家打气球时,邓雨菲也是这样笑盈盈看着他。
邓雨菲提醒温杞谦皮筋的作用:“扎住裤子,不然还叫她一路提着裤子吗?”
温杞谦伸出俩手指头,要捏邓雨菲手心里的皮筋。
卢倾倾提着裤子,恨不得把裤子褪下来,驮马的,姥子不穿了,还给你!扔你头上!
吕伯庸转头“嗖——”拿走了皮筋,要扔给卢倾倾。
但吕伯庸存心逗卢倾倾,借着让她稳稳接住的由头,要扔不扔。
卢倾倾一手提裤子,一手在空中胡乱接着,次次被耍。
脾气一上头,卢倾倾的脑袋成了蹿火的小煤气罐,要炸,她呲牙咧嘴:“你再惹我,我当众脱裤子!”
这疯子作势就要褪裤子。
仗势唬人,想得美!
吕伯庸立刻站起来,躬着腰,满脸笑地赔不是:“别别别,给给给,逗逗你。”
前台在玩手机的几个人听了哄哄笑。
温杞谦早唰地一下站起来,提着塑料袋,走过来,一下把塑料袋甩卢倾倾屁股上,低声斥:“胡说什么!叫你胡说!”
吕伯庸捧着皮筋递过来,卢倾倾还没拿稳,就被温杞谦提着塑料袋抽着屁股挤到一边了。
卢倾倾边抓吕伯庸手里的皮筋,边往墙边躲着,还要留心裤子。
温杞谦挡住了卢倾倾,声音从她头顶压下来:“赶紧,扎住!”
沙发上和前台又偷偷笑。
驮马的,这个混蛋玩意真不嫌丢人!
卢倾倾只是嘴炮,不好意思直接在温杞谦面前扎裤子,背过手去,在裤子后面扎。
可这混蛋玩意把自己逼到离墙很近,她一抬胳膊,肘子捣在墙上,气得她伸出胳膊推了温杞谦一下。
叫你不看事儿!
温杞谦直接不动,把她挡得死死的。
卢倾倾心底恨恨骂,就是情商低!你好歹背过脸去!这么大人了,要我一个比你小的提醒?
越不提醒,越显你不看事儿!
驮马的,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卢倾倾想起去超市采购那次,撞他腹肌上,他也是纹丝不动,而自己撞得脸疼,她不愿意再吃亏,只好背手胡乱摸索着,扎了个兔子尾巴出来。
扎好后,卢倾倾抬头看看温杞谦,他背着光,脸上还带着不悦。
有点松,但算了,总不能倒回去,再对着一个不看事儿的傻毛提裤子,他不要脸,我还要呢!
卢倾倾朝沙发旁走去。
冷不丁,卢倾倾裤子被狠劲拉了一把,吓得她头盖骨都要飞了——
那个低情商!
逮住她的兔尾一劈,把尾巴撅老高,皮筋死死扣住,比自己扎的紧多了。
——兔尾直接拉成野鸡尾巴,活活长出二寸!
没防备的卢倾倾扒着沙发背差点滑倒,气得伸着腿往后蹬。
温杞谦迅速闪开,拿盛了卢倾倾连衣裙的塑料袋继续拍打她的小腿。
她踢空一下,他还要拍一下她小腿。
沾光少了都叫吃亏的卢倾倾有点恼,温杞谦越有节奏地用塑料袋拍她小腿。
吕伯庸看温杞谦和卢倾倾打斗,在沙发上上笑得直抽抽。
邓雨菲有点不可思议地笑望温杞谦,柔声劝他:“不要欺负妹妹哦。”
果然,那个耳朵根子软的王八蛋住了手。
卢倾倾的羞恼里一下子窜出个炸弹,她站定,伸手就推了站在墙边的温杞谦一把,恨恨去跺他的脚。
篮球鞋的造型普遍很高,明明她的脚都感觉触到他的鞋了,他又迅速抽走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