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吃饭吧。”身后响起没有防备的声音。
卢倾倾像从云雾里咕咚摔下来,抓着栏杆一个趔趄,脱口而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温杞谦放下饭盒,从餐厅往客厅这边走了两步,见她已经站住,他便顿住,“早回来了。”
“我都没看见你回来!没听见你开门的声音!”卢倾倾起身,因为蹲着打电话的时间太久,腿有点麻,站住了。
温杞谦又要迈步子,要过来帮忙。
卢倾倾伸手阻挡。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等着他,但绝不叫他靠近。
温杞谦只管迈步,见她依旧伸着胳膊阻挡,眼睛似乎惊醒了一下,步子开始折回餐厅。
却又回了一下头。
“见你在打电话,就没叫你。”
卢倾倾想找个天花板缝钻进去,纵观一下刚才的发生,看看这小子在自己打电话的哪个时刻回来的!到底听到了哪句话!
温杞谦抠开所有饭盒,侧脸问:“你在哪儿吃?”
太好了!
他居然被自己训练出知道分桌吃饭了。
卢倾倾一指茶几:“在我的餐桌上。”
温杞谦始终没作出背后被谈论的反应,就始终难以猜测自己和卢祖音的通话会不会得罪他,得罪到什么程度。
暂时避一避面对面,即使不高兴,总觉得他会忘的。他不是小气人。
俩人终于以分桌吃饭为契机,始终保持在一室两别的空间,结束了不尴不尬的一天。
第二天一早,卢倾倾很早醒来,才发现自己被温杞谦训练的不再睡懒觉。
她有点起床气,越想越不服,凭什么被整治几回就改了睡懒觉!
翻个身,开始睡回笼。
居然睡不着······
也许都是有关早起,她脑子里浮起温杞谦那天倒计时叫起床,惯于记仇的她竟然偷偷笑起来。
想起昨晚打电话,竟能忘记告诉卢祖音自己拉大提琴在桉城挣了150的好事,立刻给她发去迟达的喜讯。
高低不提其中50是黑来的。
起床后发现“自己的餐桌”上摆着早餐,卢倾倾要疯,这个人到底几点起啊!
她刚吃完饭,温杞谦就扔在她饭桌上一本笔记。
“物理?”她扫了一眼翘起封皮下的公式,心情沉重,这还没开学,还算暑假!已经习题密集暴击。
她开始恨桉城教育。
倒是没恨温杞谦,可能考虑到他辛苦整理笔记。
“物理。”温杞谦转着身搓了下脸,有点困倦似的,醒醒脸。
卢倾倾心底偷哼,该,叫你起那么早!
他再抬头,已是又昂起了脖子。
这小子颈子很长,有点像——傲娇大鹅。
别想叫我夸他天鹅!被改了生物钟,可不是为了起来夸人的。
大鹅已去了餐厅叨食。
卢倾倾望着温杞谦就餐的背影,猛然间想起自己朝他说过“结束对食”——
抄!她现在回过味儿,对食是指太监和宫女······
怪不得他昨天听了双目震惊。
她又偷瞄到餐厅——
不知道这小子为啥要老是举起一只不锈钢勺子,也不舀东西,不会当镜子照吧?
每举起一次勺子,他似乎都会低笑一下。
原来挺自恋啊!
天啊,这小子不会想到一坐到餐桌就想起“对食”吧?
又照着勺子觉得他自己可美了,偷偷笑话她“对食”想得美吧······
大爷的!
饭刚囫囵吞完,卢倾倾主动发信息给了老黄叔叔,积极去看新学校。
老黄叔叔说没忘,要到下午才带她去,卢倾倾直接提前遁出温杞谦家。
脸皮再厚,卢倾倾也觉得难以共处一室了。
临出门,混蛋似笑非笑了一句:“慢点run.”
抄!他什么意思?
卢倾倾索性逛到公园,边玩碰碰车边想通了很多事。
昨晚温杞谦说的话,什么预习好、熟练好关系,如果自己还长脑子,就应该明白他指的是“给你逼脸,你也要舔个狗脸”——
就是相互给面子的意思。
对对对,驮马的,自己差点误解了学霸的意思。
瞧瞧,学霸说话,就那么曲折、迂回,还需要自己翻译一晚上加一上午。
说不定对人家来说,当个屁拉出来,早忘了。
玩够了,卢倾倾自己午饭。
冰淇淋第二杯半价,她贪图便宜,点了俩,要赶紧吃,不然边吃边化。
要是一人一个,就可以悠哉从容品滋味,不必像这样狼吞虎咽,冰的食道疼。
说明温杞谦有时还是有点用的······
她在心底不自觉比较起两人的共同点。
都有独自生活的经历,不同的是自己在小事上更随性,比如想睡到几点是几点,而他无人监督也活的像个卡点和尚——
学习跟他丫上了发条似的,有病!
喵的,想这些没用的干嘛。
卢倾倾立刻给老黄叔叔发了快餐店定位,又去餐厅外的游戏厅骑飞车,把时间安排满当起来。
脑子就没空胡思乱想。
新校在仙湖岛,是桉城重要旅游景点,离市区有些距离,需要从市区转乘到码头,坐船上岛。
岛上不允许盖高楼,最高建筑物也不超过5层,滨海国际学校就埋在如茵绿化里。
校领导领路在前,老黄叔叔领着卢倾倾在后,叔叔劝她:“等开学了,同学们都来了,这里就看着像学校了。太静了,是有点那啥·····你觉得呢?”
大人觉得这学校不像学校,可卢倾倾心底很喜欢,眼睛都不够用的,四处打量,大为赞扬:
“挺好的,静当然是静了点,但一点都不像逛公墓。”
“我以为你会说像逛公园!”老黄叔叔惊呆。
后来一路参观,老黄叔叔一路眼神复杂的看蹦蹦跳跳的卢倾倾。
孙屹元远程缴了学费,老黄叔叔在桉城也有点人脉,学校审核了卢倾倾的求学经历后,允许她先入学,补齐后续资料即可。
填写紧急联系人时,老黄叔叔支支吾吾闪闪烁烁,不让卢倾倾填自己的联系方式,她直接填了温杞谦的手机号和邮箱。
望着那栏里被填满的数字,不过短短几天,自己怎么就记住了温杞谦的电话号码?
——是我擅长数学,她迅速找到一个借口。
可他的邮箱······
卢倾倾缓缓扣上笔帽,把笔还给注册学籍的老师,还客气笑了笑。
转头间,她表情有点垮——
不大敢朝自己承认,点了很多遍温杞谦的微信,试图拼凑有关他更多的蛛丝马迹时,发现他的微信绑定着企鹅号。
她小秘密越来越多了……
直觉上他压根不会用这个邮箱,所以才填的。
卢倾倾刚为自己找到这个借口,紧急联系人的号码跃动在手机屏上。
我赌,不会这么巧,刚填了他号码,他就能知道?
铃声响着,不紧不慢,像温杞谦的绵里轴。
如果他质问:凭什么叫我做你的紧急联系人?
那就趁还没离开学校,划掉他姓名。
也学学他那浑然天成的坦然。
卢倾倾对着温杞谦的来电,按下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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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该我主动
听筒里传来温杞谦沉碎的磁音:“入学办的差不多了吗?”
“填完了。”
卢倾倾看了一眼手指下压着的“紧急联系人电话号码”,有种自欺欺人的坦白,仿佛隔空指给了他,就算告诉他了。
他要是没表不同意,就算默认。
“你没带钥匙。我在外面的球馆。”
卢倾倾赶紧扒翻自己小包,出门换了包,果然忘记带钥匙。
他竟比自己细心。
温杞谦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她验证没带钥匙还是什么,忽而定定的:“你来找我。”
卢倾倾因为他的语气愣了一下,继而爽快:
“行。反正我也喜欢踢球。”
“我在篮球馆。”
那尿不到一个壶里了。
卢倾倾不可能在观众席上等别人在场上开心,干巴巴杀死自己的时间。
“我发给你定位,你让老黄叔叔送你。”温杞谦那边有人喊他,他挂断了。
卢倾倾还没把拒绝的话说出来,已经微信叮咚了。
温杞谦发了定位过来。
卢倾倾看着定位,走神了一会儿。
温杞谦并不霸道的语气,却不留拒绝的余地。
……牛逼呗,谁叫住人家家了。
行吧,那就去找他,拿到钥匙就走。
——他牛逼他的,我牛逼我的。
卢倾倾背着新学校给的入学礼包,跟老黄叔叔去码头登船回内陆。
为了环境保护,岛上都是人力车、自行车、马车;
机动车只有几辆出租和一路环岛公交;
公交车也是服务于旅游,开的很慢,绕得很远,久久不来。
从出了学校就找出租,一辆也等不到,只好步行,就当提前熟悉上学路线了。
老黄叔叔擦着汗,极力描绘在滨海国际上学的好处:
“今后先坐船,步行十来分钟就到校了,天天上学跟逛公园似的。看,岛上空气多好,天也更蓝······”
话还没落呢,老天下了老黄一身急雨。
卢倾倾没个思想准备,兜头被浇。
俩人着急忙慌跑到码头避雨,也到了,雨也停了,还出了大太阳。
卢倾倾转过头偷笑,老天在线打脸。
自己淋成落汤鸡,不耽误笑话别人。她有一种没事儿偷着乐的达观。
到了内陆的码头,取到车,卢倾倾把书包垫在座位上,怕身上的雨水弄脏了座椅。
发现书包也湿透了,掏出书包里带学校logo的雨衣,穿上,坐在副驾。
老黄看着副驾上的“雨人”,她只露着俩大眼睛,有点懵:
“没事儿的!我身上也湿了,不照样坐座椅上了!哎,你说你这孩子看着莽里莽撞的,其实怪懂事的。”
卢倾倾把手机架在车台上,让老黄载着去篮球馆。
老黄转着方向盘,“为啥去篮球馆?”
“拿钥匙。”“雨人”发话。
“哦,听你爸说了,住在你姨家。”老黄点着头,聊起家常,“姨家有表哥?”
卢倾倾越来越难应温杞谦是自己表哥,跟喉咙里卡死了似的,索性没吭声。
老黄打量了下一动不动、一声不吭的“雨人”,不再发问,反正这孩子言行和普通孩子不一样。
时而能开玩笑嘴炮,时而又游离沉默。
到了球馆,卢倾倾忘记脱雨衣,顺着砰砰拍球的声音,找到温杞谦所在的球队。
一个男瞥眼看到“雨人”,朝队里喊:“我X,观众席里站了个啥?”
温杞谦忙着护球,才不会被球友分心。
球场上的他,跳跃着,肌肉线条不时绷起,有种日常生活里难见的雄凶。
短发露出清晰的发际线,徒添攻击性。
卢倾倾还想,怎么喊温杞谦下场?
似乎这样的他,不熟悉。难道沿用旧的相处方式?
抄,别把和别人夺球的暴烈带到自己身上!
吕伯庸一扭脖子,靠仅露出的两只硕大眼睛就辨认出来了,叫起来:“卢智深!”
坐在观众席最前边的长发女孩也转过头,原来是邓雨菲。
她小心翼翼对着紫色雨衣:“是卢倾倾吗?”
温杞谦转头一看,扔了球,下场休息。
正热闹的球友抱怨连天:“哎,怎么突然下场啦?不是刚休息了吗?”
卢倾倾在雨衣里转着脑袋,朝邓雨菲点点头:“雨菲姐姐好。”
她俩还没寒暄几句,温杞谦路过观众席前面,邓雨菲把头别过去,双眼含情地望着他:“累了?”
温杞谦敷衍一笑:“还好。”脚步没停。
他的笑对着别的女孩,像越野车开过土路,掀起漫天的尘,呛得从里到外、从头到脚的不舒适,久久不散。
卢倾倾垂下眼睛,往罩里躲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雨衣。
喵的!
她眼皮上黑压压的,就知道温杞谦走过来了,更加不抬眼。
温杞谦伸手摘了卢倾倾雨衣上连着的帽子。
看到她头顶湿,他又扒了一下雨衣的领口,调门有点高:
“下雨了?穿着雨衣怎么还能淋湿?”
这一扒拉,在领口,但是作为防护装的雨衣,算不得贴身衣服。
如果装作没什么,它就没什么。
卢倾倾装作没什么,低着头。
温杞谦见她头发已经冒出很长一截,越是短发,见长越快,淡末夏季竟有草长莺飞的错觉。
他的话,更有季节上的严重错判:“冻吗?”
啊?卢倾倾怀疑耳朵听错了,这可是夏天!
一阵哒哒的半高跟敲地的声音。
邓雨菲往后来。
卢倾倾头也不抬,从雨衣下伸出手,掌心朝上,要拿钥匙回家。
温杞谦垂着额心,看了卢倾倾的手心几秒,伸出手——
拉着她,往后走,一直走。
观众席节电没有开灯,隔着一扇门,球场外的服务厅却灯火辉煌,他牵着她从暗向光里去。
温杞谦很高,走路拔着下巴,卢倾倾抬头那刻,心底肆起没有出处、汹涌而来的英雄错觉。
她跟着他的步伐,脑子却留在了原地。
一种与前十几年已知感觉不同的割裂感,自此开始。
邓雨菲叫温杞谦:“你带她去哪儿?”
温杞谦回头,却是望着卢倾倾发懵的双眼,像是特意解释给她:“淋湿了,去浴室冲冲,不然感冒。”
“可我没带换洗。”
都拐出了场地,不远处前台聚着闲人一堆,眼睛多双,卢倾倾才恢复正常思维,雨衣罩得浑身发热,手心尤其烫。
温杞谦的那种绵里轴比此前知道的还要韧,听到了也不松手,只管在前面领路:“我在这有柜,里面有干净换洗。”
卢倾倾组织着温杞谦不松手的理由,脑子转得发烫:
“我是在岛上淋的,不是来找你淋的。我从学校领的开学礼包都泡透了,才想起发了雨衣。”
只能这么想了,不然他何必承担起她淋透了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