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底下走了这么长一段路，一到阴凉的楼道，温杞谦像刚出冰箱的玻璃杯，凝着一层冷雾，声音也冰：
“他们叫你老二，你应过。现在都在讨论你是我的亲妹妹。”
哟，耳朵这么尖！
卢倾倾见他表情不太高兴，迈向楼梯的步子有点慢，笑得有点讪：
“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呗。怎么了？你觉得我不配做你亲妹妹？就算我现在没什么头发，不至于外形上给你丢人吧！”
他的喉结提到很高，重重落下来，挤出两个字：“不是。”
装也不会装！
路过温杞谦脚边，卢倾倾抬头，朝他翻个大白眼：
“那你还跟吕伯庸讲我是你表妹呢！别管亲的表的，反正你自己就先让人误以为我们是血亲呗！”
温杞谦垂着眼皮看她路过自己身边：
“我从没向吕伯庸讲过你是我表妹，是他那样以为。”
“切，你也没否认啊！”卢倾倾撇着嘴上楼。
也许被噎了不开心？
温杞谦落后了很多步，才抬脚上楼。
老头老太见他俩散步回来，拿出备好的冰水和水果就要带着垃圾走。
卢倾倾很热情：“快要吃晚饭了，不留下一起吗？”
温杞谦送二老出门：“他们没待这么久过。”
噗——
总共也没待多久，还净忙叨叨做家务了。怕是累跑了。
卢倾倾朝二老招手：“有机会再见！”
二老忙摆摆手：“好孩子，看看书歇歇。”
喵的，这老头老太不是一般的可爱，休闲建议不是学习就是看书，会不会去外地走亲戚带一堆桉城考卷当土特产？
很容易遭到叛逆少年强制扶着过马路——一趟又一趟！
卢倾倾坐着吃西瓜，温杞谦洗手回来，坐到她对面。
一只叉子伸到卢倾倾的碗里，叉走了她一块西瓜。
……卢倾倾用叉子指指没开保鲜膜的碗，也不抬眼皮：“你的在这里。”
“你不是也吃我的饺子？”温杞谦的话轻飘飘的。
······
想起这混蛋确实次次“福报”自己的记仇，卢倾倾尬尬一笑，把头直接埋在碗里，跟吃独食似的，遮着发烫的脸。
温杞谦没有再“福报”她一叉子，也不吃那碗没开封的西瓜，起身开了冰箱。
冰箱门挡住了他的胳膊，卢倾倾看不到他拿的什么饮料，但一听见易拉环开启的声音，卢倾倾立刻垂下脖子。
还好，还好！
温杞谦仰着脖子喝了罐饮料。
还好不是反扣易拉环、上面插着吸管······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担心？
卢倾倾望着他仰着的后脑勺，猛然间才想起他剪短了头发是约定一起长长的话······
傍晚了，北窗透进来夕阳的金洒洒，温杞谦的侧影落在白色冰箱门上，他像好看的简笔画，利落而轻盈······
温杞谦望着冰箱门上的智能触屏，黑色的镜面里映着一双汪汪的眼，她像只窝在餐桌上的小猫，眼神时刻捉着自己。
冻可乐已痛饮完，温杞谦迟疑着甩上冰箱门。
砰——
卢倾倾猛然一个激灵，像大梦初醒，忙低下头拨弄手机。
“我出去一趟！”她站起来，对着手机屏划拉两下，找到一个借口：
“去物业领钱！你们物业真富，初赛成绩立刻出了，奖励我们钱呢！”
卢倾倾推开碗，手机也没拿，窜出了家门。
温杞谦一直站在冰箱前，半转着身子看着卢倾倾手忙脚乱。
物业今年下了血本，又是鸡蛋又是一人一百的入围奖金，闹得阵势特别大，就为了让没有参与的人眼红，好积极参与下次的活动。
本来是要求必须本人到场领奖，考虑到温杞谦并不热情参加集体活动，卢倾倾已然被默认为温家老二，直接叫她替领。
回到家，卢倾倾就疯狂星期四黑他50块.
她有个正当的黑心理由：大太阳地里来地里去，50块当晒伤补贴了。
半天，不见温杞谦点红包领取。
卢倾倾从书房伸出头叫温杞谦：“把红包收了！”
在沙发上看书的温杞谦把家当转移到书房。
卢倾倾很后悔提醒他，两人又相处一室了。
她已经失去了最开始那样在他面前的“波澜壮阔”，有点坐立难安。
之前温杞谦不在书房，卢倾倾占了他常坐的椅子。
温杞谦放下一叠书，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点了她发的红包。
卢倾倾突然打个了摆子。
驮马滴！
他一收红包，她手机一震，贴着裙子，她大腿一阵麻。
卢倾倾把手机掏出来，放桌上，剜了一眼温杞谦。
他好像没发现被黑50的蛛丝马迹。
大概是进钱总是开心的，他甚至抿了抿笑弧。
本来还有点亏心的卢倾倾索性觉得她亏了：
“顶着大太阳出去，晒死了！一会儿凉快下来，我得和蛇似的，褪一层皮！也没个打赏！”
温杞谦还在点着手机屏，一手抬起带进来的书和笔记。
卢倾倾发现他书下遮着一瓶可乐，插着吸管。
他把可乐推到她这边。
嘴炮卢倾倾有一时的哑然，低头啜饮，冻得浑身一颤。
喵滴，今天成了摆子，摆来摆去的······
温杞谦把手机屏立到卢倾倾面前。
手指可真好看……
只要识字，就会看到物业在业主群里@了温杞谦，领奖名单上签了他的大名，金额：100元。
这不是最尴尬的，主要是物业最开始通知的就是他，他回复“收到”的时间比她被通知领奖早了半个多小时。
卢倾倾硬着脸皮反怪：“你收到你不跟我说一声！”
温杞谦笑眯眯的：“不是你说一出太阳就没风，热得很？”
抄，出了食堂他就收到了！
“那我刚才出去，你也没拦住我！”反正最大责任就不会是她。
温杞谦的笑容忽然一下不见了：“不是你着急打破共处一室吗？”
王八！
他又开始那样袒露的眼神，眼底清澈到似乎把人看到底。
他备的可乐像个阴谋，喝下去，把她冻成透明，心肝脾肺肾被一一看穿。
卢倾倾垂下睫毛，指甲抠着易拉罐，发出难听的声音，刺着两人之间越缩越小的氛围圈。
他可以不融入别人，但一旦要融入，像个强吸纳的黑洞，有点不可控的力扯着对方……
温杞谦盯着卢倾倾的手指，眼神似是若有所思，“我跟你道歉。”
卢倾倾以为他嘴瓢了，替他纠正：“我给你道歉？”
以为他要算账50块。
歉可道，钱不退······
“不，”他很坚决，“在外面视频的时候，我不该用责怪你的语气。”
直接承认自己耳根子软不行？一听他妈的话，就朝自己汪汪！
卢倾倾酝酿着要反咬：“你也知道自己一时冲动！”
“意思倒是那个意思，只是不该用那种语气。”
卢倾倾跟不大上学霸的思维，但能隐隐觉出“那个意思”不是个多正常的意思······
还没理清头绪呢，温杞谦继续：“在外面，有句话我没讲完。”
卢倾倾懵懵的：“您讲嘛。”
看看你到底卖什么药！
“好。”温杞谦有点意外卢倾倾突然的语气，捏了下耳朵，索性把胸膛转过来，正冲着她，像汇报：
“第一次见面，我问你是不是吓唬人，完全不是要为别人出头的意思。”
“你说过了！”卢倾倾别过头，望着窗外，“你还嫌你妈说话重复！”
她故意提他妈，让他冷却一下，别乱说话。
可就怎么会知道他会“乱说话”呢······
“是我听了邓雨菲的转述，觉得你调皮也很可爱。”
他就是有种特别难掩盖的直接！
卢倾倾憋了半天，大言不惭：
“我当然可爱！国家要是知道我，非把我排在熊猫的前面重点保护起来！”
温杞谦完全不受胡言乱语的干扰：
“你现在转学到了桉城，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要共处一室。也许一开始会有很多头绪难以理清，但你看，才几天时间，我们相处的越来越和谐。”
“那你别想要回我黑你的50块，跑腿所得税！”
温杞谦把带进来的笔记推到卢倾倾面前：
“上午顺了数学，这是物理。有空再整理化学给你。”
卢倾倾只伸出三个指头，翻翻笔记，和上午的数学笔记一样的封皮，一样的簇新。
“你不是说是你复习用的吗？”
“下的功夫都不会白费。一边复习，一边整理，开学倒省事了。”
他并不承认就是给她整理的，也许不喜欢刻意卖人情。
卢倾倾盯了温杞谦很久，并找不到有要求的痕迹。
“我没办法给你介绍什么进圈的机会，我妈都有被赶出剧组的经历，娱乐圈不是你想象的长得好看就能进，很复杂！”
温杞谦指腹捋着书页，低声笑了一下：
“桉城是省会城市，也有艺校和造星代理，跑到我们学校挖过人。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志进娱乐圈。”
排除了几种客观可能，很明显，他并不是有求于她。
卢倾倾感到脸上一阵刺挠，浑身有点热烘烘的，非常没来由、没逻辑一句：
“我头发还没长全。”
温杞谦看着卢倾倾几秒，“所以，先预习吧，今后就熟练了。”
卢倾倾脑子一白：“预习什么？熟练什么？”
温杞谦拿过书到卢倾倾手前。
卢倾倾讪讪一笑。除了书，还能有什么！
“还有我们今后的关系。”温杞谦声音定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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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小秘密
“嗒！”易拉环被卢倾倾抠的转了个圈，弹在瓶身。
温杞谦望了有些不知所措的卢倾倾几秒，“如果我的话叫你听了不舒适，一定是我表达上有问题。”
他想舒缓一下她的情绪，含着笑腔，但有点点声带上的紧绷，平日里的坦荡有所损减。
卢倾倾垂着眼皮，视线扫在他的手指，他手指压着的书，他笔记本上的字迹，就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温杞谦顿了顿，起身，说是出门买饭。
但他买饭耗时比平日都久。
卢倾倾趴在阳台上看楼下，天未黑尽，路灯已亮，他还没有回来。
等待，曾是卢倾倾生命里的主题。
小时候，等卢祖音从剧组回家，有时会长达三个月才能见一次面；
如今拍摄机制变了，进度越来越赶，却可以缩短母女的见面时间了；
于是漫长的等待压缩成深夜能见到妈妈，只是需要熬一熬觉。
现在，因为意外的一次借住，卢倾倾要适应新的等待。
明知买饭再拖拉也不会很久，但那忐忑的心情，像蚀在阳台栏杆上的铜锈，密密麻麻，攀附着每一秒钟。
或许母女连心，卢祖音打来电话，声音有努着的欢快，听得出很累。
那想要责怪妈妈“背叛”的心情，止住了。
虽然卢祖音才解释过转学的原因，但要彻底接受，总要反复发泄几次。
道理与明白之间，隔着情绪的起伏，只是卢倾倾伪饰的好，她不是顽劣的孩子。
卢祖音的声音一听就是在车上赶场的躺着：“宝贝儿，今天过得怎么样？”
卢倾倾边接电话，边继续留意楼下，有点心不在焉：“我很好，你很累吗，妈妈？”
“听到你声音就不累了。”卢祖音等了几秒，发现女儿今天话锋有点平静，“你怎么啦，宝贝儿？和哥哥发生矛盾啦？”
卢倾倾忙否认：“没有！怎么会！”
发现自己语气过急，简直像迫切为温杞谦开脱、怕他被误会似的，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嗯？你有稍稍的不对劲哦。如果你和小哥哥有什么矛盾，及时告诉我和林阿姨，我们可以帮你们协调的。”
卢倾倾往能望见书房的窗子靠，想起下午隔着窗看到温杞谦的脸，嘿嘿笑：
“拉倒吧，还林阿姨能解决，她可看她儿子的脸色了。今天他给他妈回了个视频，他妈都不知所措了。”
直接连名字省略，总是他啊他的，不知道卢祖音听了怎么想。
反正卢倾倾说着的时候跟嚼了姜似的，浑身都辣温温的，岂止是脸上。
要是卢祖音察觉，卢倾倾已经在心底飞速想出一句现成话：如果叫你听了误会，那是我表达上的问题。
啊，母女再心电感应，也不会知道这句话是偷的温杞谦的······
她有了小秘密。
卢倾倾突然间把自己送上醉晕晕的云雾里，迷迷瞪瞪。
卢祖音很有感触的语气：“林阿姨毕竟没怎么参与儿子的成长，始终觉得亏欠。”
“我看他过得挺好的，今天才听邻居说，他爷爷奶奶也不常来，他自己照顾自己都能长到1米85。和他吃了几顿饭，小子营养搭配均衡，小日子不赖！”
逗得卢祖音噗嗤一笑：“看来你们关系有缓和，前几天还说人家情商低，也不讽刺他是小林阿姨的好大儿了。”
卢倾倾伸手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一开始可能有点误会，导致我对他的初印象不行，接触下来挺······还行吧。”
“共同进步嘛，你林阿姨告诉我儿子主动跟她视频了。还说小哥哥跟你触得不错。一开始我们可担心你俩性格差异很大，我怕你受委屈，赶紧催你爸朋友加快办住校了。你们学校环境很好，在岛上。”
卢倾倾皱着眉：“啊？岛上？另一个区吧？所以说林阿姨会讲我和······和温杞谦几乎不会再见面了。”
“对啊，我是大明星哎，即使你不在北京读书，也要读国际学校，你高中毕业可以直接申请国外的大学。你俩真要有什么矛盾，你过几天住校了，我送他礼物，替你摆平。再说了，他应该不是小气人，我俩聊过微信，他说话行事很像成人。”
一股淡淡的惆怅，瞬间从心底弥漫到蓝黑色的暮霭中。
最后一缕残霞，成为天幕上烧出的空洞。
卢倾倾听着卢祖音对自己未来的规划，低着头，阳台的楼栋口，依然未等到那长腿剪出的利落步伐。
兴致缺缺挂了电话，卢倾倾又在阳台的栏杆上趴了一会儿，忽然叹出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