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阿姨们劝不住,卢倾倾已经熟练扣月饼生坯了。
谁叫她虚荣心强呢,有个阿姨面子上吹了她几句“一学就会,顶聪明”,她就成“半自动月饼压花机”了。
再说了,忙起来,脑子就不那么胡思乱想着温杞谦了······
阿姨们闲聊,一个阿姨:“我闺女说是放假,明儿上午就能回来。”
同事顶顶说话阿姨的肩膀:“你这个姨的闺女也在一中!学习可好。”
正扣月饼的卢倾倾双耳唰地立起来,温杞谦要回家了?
在意一个人的时候,脑回转得异常快。
闺女在一中的阿姨,哈哈大笑:
“没她哥温杞谦学习好!回回考试张榜,温所的儿子都在第一个。我闺女排不上号!”
说是排不上号,但卢倾倾看到阿姨脸上遮不住的骄傲。
她笑着,心底忽而想到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叫卢祖音也这么骄傲一下?
好像真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唯一的特长大提琴又荒废很久了······
一提到温杞谦的爸爸,忽然气氛变了。卢倾倾正奇怪,望着大家意味深长的脸色。
有阿姨靠过来,悄声问卢倾倾:“孩儿,你跟爸妈在西北待那么多年,一下到咱沿海城市,适应吗?”
食堂里烤了一炉又一炉的月饼,满屋子烘香醉人,加上疲累,卢倾倾有点晕乎乎的,一头雾水:“我没在西北待过。”
一时忘记自己扮演的“老二”角色。
手里忙活着的阿姨撇撇嘴:“瞧瞧人家孩子!偷摸生个二胎,藏这么严实,嘴也严实,要不人家当所长呢!大的聪明,老二也灵!”
哦,对!大家把我当“老二”,卢倾倾扣着月饼点着头,脑子越晃越散。
其他阿姨咂嘴:“也是,那些年超生查得紧,尤其是领导,逮住还不撸下来?”
大家转过头,朝卢倾倾一笑:“放心吧,现在政策变了!你不算超生孩子了!”
老齐阿姨给卢倾倾端一个刚出炉的月饼,她自己嘴里也吃着:
“孩子,吃!打下来我就吃,又不叫带回家,热的才好吃,这是鲜肉的,我他妈就爱吃热的!凉的跟啃屎橛子似的!”
其他阿姨骂老齐:“老齐,你叫孩子怎么吃?!满嘴喷粪!人家妈小林多有文化,长这么大,可不作兴跟孩子面前说这个。”
卢倾倾拿起热月饼,咬一口,大拇指点赞:“好吃!”
老齐阿姨叼着月饼,又给卢倾倾用塑料袋装了几个鲜肉的:
“拿回去,给你哥尝尝,俩孩子整天和没娘孩子似的!”
“老齐!当着孩子胡说什么!”其他阿姨急的制止老齐。
卢倾倾边啃月饼边给卢祖音辩护:“我妈可好了,会唱会跳,长得也漂亮。”
妈妈平时护犊子护得紧,都不用言传身教,女儿护妈更是条件反射。
大家一齐往后倒身子,疑惑:
“你妈?哦······看不出来,漂亮是很漂亮,我们见的次数也不多,回回不怎么吭声,毕了业就来单位了,你爸爸也是上头派来的青年干部,都文绉绉的,那么多人追你妈,还有市里领导的儿子,她就选了你爸。”
所以,有了“头胎”温杞谦。
“对啊,以前你妈还在桉城时候,来打饭,小伙子们都让开,叫她先打,后来她就不怎么来了。那么文静,会唱?会跳?跟你爸?在家?”大家停了手里活,望着坐在凳子上的卢倾倾。
卢倾倾骄傲的是那个过气翻红的女明星!
阿姨们指的是那个瞪着大大鹿眼,语调缓柔却坚定的林辞林。
差点秃噜了嘴把卢祖音交代出来,吓得卢倾倾不吭声了。
隐婚生女的单身人设女星,可别塌了房,全网没把她娘俩挖干净呢。
一心虚,卢倾倾把馅儿和对应的模具扣错了,被老齐发现,她叫卢倾倾拿牙签把扣错的做个记号,烤熟了大家分着吃了算了。
卢倾倾把扣错的月饼生坯后面刻了一个三点水,一愣,这是我手写我心了······
反正大家当她和温杞谦是一家子,索性直接壮着狗胆刻:
温、老、大、卢、老、二。
第二天,下午放学回家路过食堂,老齐阿姨递给卢倾倾好几包“卢老二”、“温老大”牌月饼。
老齐阿姨:“牛了逼的,老二,一个裂的都没有!”
说着话还往卢倾倾嘴里投一个咸蛋黄。
卢倾倾道了谢,带着月饼急匆匆回家,要展示给放了假的某个人,瞧瞧自己手艺,猜猜一个月饼能有什么关窍,探探俩人默契不默契!
一回家,劳阿姨把一面锦旗、两个纪念杯拿给卢倾倾:“快看,物业说是你和你哥比赛得的!”
随着季节的更替,假期迭代到开学,早已忘记无心报名的小区活动。突然有了一个结果,还是可喜的,像迟来的一个回应。
纪念杯是分别表彰卢倾倾的大提琴表演一等奖和温杞谦的书法优秀参与奖;
锦旗上书“模范家庭”,劳阿姨说是物业搬给卢倾倾和温杞谦的。
兄妹关系,已经由屋檐外的人从口头落实到锦旗。
卢倾倾顾不上表彰不表彰的,满屋子找:“温杞谦呢?”
劳阿姨:“不是不放假了吗?”
可食堂阿姨说一中放假啊!卢倾倾失落到震惊:“听谁说的?”
劳阿姨指指小区食堂的方向:
“食堂那个娘们儿啊,她本来要回家给闺女做饭,假都请好了,孩子打电话来说学校抓得紧,不放假了。”
见劳阿姨一直看着自己,卢倾倾尽快收拾好情绪,以妹妹看哥的理由要去一中送月饼。
劳阿姨到了下班的点,但还是非要陪着卢倾倾一起,骑着电动车载着她去了一中。
刚刹住车子,卢倾倾就往下跳,吓得劳阿姨大叫:“孩渣,你稳住!”
卢倾倾后背被拍下了一下。
正伸着脖子看门卫的她惊喜地转头,什么叫蓦然回首,那人就在我屁股后头!
这一中还能认识谁呀,不就是——
擦!
卢倾倾眼里的火苗,熄灭。
居然是吕伯庸。
但见了他也很高兴,她在桉城就认识这几个人,但是另一种高兴。
吕伯庸见卢倾倾穿着短袖衬衫,别着蝴蝶领结,方格短裙下踩着堆堆袜,就连脚上的乐福鞋都是在一中不允许穿的,很精神,配着她已经渐长的短发,已没有之前光头花裙子那样突兀。
很漂亮的高中生模样,眼睛一直亮而闪,不像在题海中磨到麻木的渐有浊相。
她是初秋里挺拔的小树,梢上亮着星星。
吕伯庸拉开手里的塑料袋,忙递给卢倾倾吃的:“也不知道谁在群里传的,说是今年中秋不放假,家里送来一堆吃的,你挑挑,看喜欢吃什么。”
卢倾倾也忙着卸下后背上的书包,往外掏月饼,这手艺不炫耀一下,如锦衣夜行。
好久没见的伙伴,俩人都急着给对方东西。
吕伯庸以为卢倾倾打开包是准备装吃的,逗她:
“你这孩子就是实在,直接拉开包装,留一点给我,我还要和你哥分着吃。”
“张开手。”卢倾倾拿包遮着月饼,跟安琪拉蹲草丛里憋大招似的。
吕伯庸不明所以,看着卢倾倾的脸色,张开手。
卢倾倾一看到吕伯庸的手,立刻想到了温杞谦的手掌,和这个差不多大,但那个骨节更秀美一些,一眼望去有点意悠悠的隽永。
真奇怪,触到什么景,都能想到温杞谦。
卢倾倾把一条月饼塞在吕伯庸的手里:“当当当!我自己做的!”
吕伯庸一时说不出话,低头看着月饼,抬眼看看卢倾倾,“真的?特意送给我的?”
特意给温杞谦的,意外给他的朋友一条,也算特意的几分之一。
卢倾倾点头,没注意吕伯庸要说什么,又抽出两条月饼,交代他:
“这两条带给温杞谦。过节了,他也不回家。”
吕伯庸顾着甩头发耍帅,“哎哟我靠!”扭了脖子。
卢倾倾见吕伯庸一直叫唤,抬着脚,上前给他一掰。
吕伯庸一声惨叫:“啊——我只是别了一下,你一掰我,完蛋了,背筋了!我脖子转不回来了!”
于是晚饭时间,食堂里,温杞谦就见到了歪着脖子的吕伯庸。
因为不能回家,明天才过节,可气氛也到了,关系好的同学拼桌吃饭,邓雨菲也在这桌。
温杞谦关心:“你脖子怎么了?”
吕伯庸指着自己脖子让大家参观,又朝温杞谦:
“你所能想象的,现实生活中,谁最不按套路出牌,就是谁弄得!”
分发食物的温杞谦忽然定定的:“你在哪里见过倾倾?”
“我靠!猜得真准!我以为你要说老是传错球的二货呢,就我们班那个。”吕伯庸往桌上拿出卢倾倾给的三条月饼,“奇了怪,你手机不是叫老马没收了吗?没有联系,你怎么就知道会是她!瞧,月饼就是他带给你的。”
温杞谦撕开月饼,分发给大家的时候,忽然看到饼底的字,眼神一跳。
晚自习,马老师揣着手机来找温杞谦,有重要的事情需要把手机还给他。
谁知道,温杞谦这狗小子不在教室!
满校园也找不见!
一查监控,这混蛋跳墙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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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到底在怕什么
温杞谦一开家门,脸上那股子少年为着倾慕人热血风发的劲头,一下子“呱嗒”落下来——
客厅里坐着自己的爸妈。
卢倾倾见到推门而入的温杞谦,差点从沙发上站起来,碍于林辞林在旁边,温所在对面单独的沙发,忍住了。
一见到自己儿子,林辞林和温所立刻站起来迎接,语气带着生怕得罪的小心翼翼:
“慢点跑嘛,看你热的额头出了一层汗。给你班主任打了电话才不久,这么快就到家了?”
温杞谦明显一愣。但他反应快,知道自己回校会被“请吃小灶”,反倒缓和了神色。
卢倾倾看到温杞谦的额头上因出汗而显得光亮,喘息有点粗重,上衣还不知道怎么蹭到了一块灰。
这个重度洁癖连连失态——鞋也没换,站在门内。
她猜,父母其实是他最重视的人,所以如此匆忙。
林辞林已经绞了毛巾来,手抬到半空中,试探着瞧温杞谦的脸色。最终还是温杞谦拿过了毛巾,自己擦脸。
温所比温杞谦矮一点,对待儿子的态度用平等的方式,拍拍他的背,让着他坐,好像家里来了个熟近的客人。
卢倾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思想开始比行为慢半拍。克制住了见到温杞谦极其兴奋的心情,才发现是出自自保的本能。
她总觉得自己表现出所想,会让在婚姻爱情里久浸的林辞林和温所看出什么。
虽然并没什么。
卢倾倾没有像温杞谦的父母那样起身、忙碌,依旧坐在沙发上,像尊雕塑,一动不动。
明日才八月十五,他家就请来了一尊初五的财神。又多余,又供养着,谁敢说她。
温杞谦坐到了温所刚才坐的沙发,和卢倾倾面对面。
他擦了把脸,又擦了脖子,一抬眼,和卢倾倾的视线对上了。
卢倾倾立刻抬头去望林辞林和温所,硬是躲开了温杞谦的眼神。
她忽然明白,一个男的,只要对某人感兴趣,永远伺机,针尖大的机会也要硬挤出脑袋,眨巴眨巴眼。
父母坐到旁边沙发,开始和儿子一问一答。
总是温所的话多一些,林辞林的话少一些,温杞谦的回答既缓又简,他向来对家长里短没有兴趣。
卢倾倾遁了······这不是她的家。
只有温杞谦的时候,哪怕最初不熟悉,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靠着与他的斗志勃勃,甚至在午夜梦回幻想过把他赶出去的场景;
后来将他“驯化”,已经在这屋檐下住的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像是她一砖一瓦盖的这房子。
忽然“陌生人”来了,在这屋檐下穿梭自如,她有一种家被侵占了的感觉。
卢倾倾当然清楚明白自己要收敛这种错误的心情。
但温杞谦融入了此时屋檐下“另一个团体”,但就是······感觉到吃醋?
反正是被排斥的感觉。
可人家爸妈香自己儿子,还要跟她卢倾倾请示不成?······
温杞谦答完林辞林的话后,转头,朝着家里深处喊:“你干嘛去了?”
卢倾倾以为是温杞谦在朝父母发泄分离的怨愤,不知道是找自己,还竖着耳朵听。
温杞谦索性扔了毛巾,站起来,满屋子找卢倾倾,又喊:“卢倾倾,你在哪儿?”
我去,他跟父母的战火怎么波及到我?
卢倾倾从厨房里冒出头,干巴巴笑了一下:
“我在端劳阿姨切的水果,你很热吧?给你吃。”
卢倾倾又把头缩进厨房,偷偷耗时间,想等温杞谦赶紧从餐厅回到客厅,忘记找她,她再伺机而动。
只要保证俩人不在同一个视线范围内,保证他父母看不出什么,虽然她也说不清这“什么”到底是有什么可见不得光的!
谁知道,卢倾倾趴在厨房北窗上躲清净的时候,她脖子上一凉——非常小的一点,是温杞谦点在她后颈上的指腹。
她打了个寒战,转头看,没开灯的厨房,也能看出是他。
卢倾倾压低着嗓子,口气不大好:“你进来做什么?快出去!他们等着你呢!”
突噜噜说了一串,无非是急着把他赶出去。
温杞谦背着光,客厅的光洒到餐厅,餐厅与厨房的玻璃窗把光筛到他的头顶,他的后背,身置黑暗却像穿了幽幽的夜光衣。
他像黑暗里的铠甲战士,金刚不坏。
果然,温杞谦的声音压根不避人:“躲在这里?一起出去。”
混蛋!
卢倾倾在黑暗里闭着眼才能把他嘹亮的句子听完。
本来都没有什么,你非得叫你父母听见,万一误会了!
温所和林辞林走到餐厅,也不进厨房,声音宽和:
“厨房里多热,又不透气,你们都到客厅里凉快凉快。”
卢倾倾不动,温杞谦就一动不动。
混了个蛋的!低情商的小狗!
你爸妈都侵略到餐厅啦!一伸脑袋就能看见你站得离我太近!超过“咱俩也不是很熟”的距离。
卢倾倾顾全大局,稳住嗓音朝餐厅:“我找叉子叉水果,咦?怎么找不到呢?”
开始一顿无实物表演,顺便推开温杞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