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就好。怕你从学校买的褥子太薄,夏天还好说,冬天就冷了。”林辞林的声音突然被外放。
卢倾倾诧异转头,像温杞谦这种和群体生活保持距离的人,极其注重个人隐私,怎么会外放通话?
林辞林也感觉到了,也诧异:“你在外边吗?”
温杞谦:“对。”
卢倾倾有点惊心,他要把我暴露吗?大晚上缺了两节晚自习,不要说是我的原因!
之前温杞谦说的不错,看着大咧咧的她就是时常会逃避。
温杞谦的胳膊肘子明显往下一沉,逮住了耸肩要溜的某人。
林辞林:“哦,晚自习课间?”
幸好,这捉弄人的温杞谦答:“对。”
卢倾倾竖着耳朵,警觉自己不要被出卖。
林辞林没察觉出汽笛声来自很近的距离,并非学校围墙外。
“桉城这个季节的夜晚很舒适的,散散心也好,别太累。文理的事,我和爸爸也反思了,还是要尊重你的选择。”
温杞谦:“谢谢。妈。”
跟“妈”字烫耳朵似的,林辞林立刻应:
“我该谢谢你的体谅。你最近很成熟,是我和你爸爸冒进了。总觉你学文科,在本地政府里做个秘书就很好。”
卢倾倾这个导盲犬有点不合格,脚下一绊,被温杞谦手疾眼快拉住书包系子,勒的脖子像上吊,她发出嗓子压扁的“啊——”一声。
这倒叫林辞林听见了:“你旁边有女生啊?”
声音变形,没听出是卢倾倾。
狗胆包天的温杞谦:“对。”
吓得卢倾倾蹲在地上成球形,不走了。
温杞谦忍住笑,腿贴在卢球球旁边,应付林辞林。
很快,温杞谦挂上电话,垂着脖子笑话卢倾倾:
“你干嘛?不是很大胆吗?”
卢倾倾抱着双膝,抬头大声:“你有病啊!干嘛让你妈知道!”
“知道什么?”温杞谦装不明白,也许是为了叫她自己说出来。
卢倾倾怨气冲天,站起来,拍了他一下:“她知道了怎么办!”
“知道什么?”温杞谦叉着长腿,倒步走,冲着卢倾倾的脸。
“······”卢倾倾加快速度,要把温杞谦甩在后面。
他铁了心要与她面对面,急于捕捉她的每个表情。
她往前跑,他就倒着追。
他喜欢与她玩猫鼠游戏,乐此不疲。
卢倾倾怕温杞谦倒着追万一摔倒,就减速,后来索性顿住步子,拽住他胳膊,胡乱推:“快带路回家!”
温杞谦和卢倾倾一路打闹着进了小区。
入了秋,晚上立刻见凉,小区里这个点比前几天静多了,入睡早的原因。
俩人不约而同降了调,也不再打打闹闹。
年纪和阅历的原因,他们聊起童年和同学,基本是温杞谦听的时候多,他很爱听卢倾倾讲话。
漆黑的路边,忽然一个浑厚的女声:“老二,下学回来啦?”
卢老二虽然吓了一跳,但很热情地聊了几句。
找了半天,那个人都躲在漆黑的路边,看不清面目。
温杞谦心底一沉,兄妹关系在外人眼中已成事实……
进了楼道,卢倾倾还在问:“刚才谁啊?”
温杞谦无语:“你不认识,还和人家聊那么开心?”
卢倾倾晕呆呆的:“我不知道,人家一叫我老二,我就知道是咱小区的,那肯定是邻居,聊呗。”
声控灯有点老化,卢倾倾要抬脚跺亮,被温杞谦扯住:“有睡觉的,我正开着手电筒呢。”
开了门,劳阿姨还等在家里没走。
卢倾倾惊讶:“劳阿姨,你早下班啦。”
劳阿姨大舒一口气,提起包就走:
“你出门时我问你干啥去,你不说,问急了你说马上回来,我左等右等你不来。行,你回来了,哥哥也回来了,我可算放心了。”
卢倾倾脸上一热,心底偷怨:你可算把我去哄他的急切心情暴露完了!
温杞谦和劳阿姨客套完,关门时瞪了卢倾倾一眼,终于借着劳阿姨的等待,朝卢倾倾泄了最近的私怨:
“小没心没肺的,总是浪费别人的耐心。”
卢倾倾:“切,你少公报私仇!我把她的等待算进工时。明天一早你还走啊?”
“那是上学!”
温杞谦去准备洗浴用的东西,卢倾倾不自觉黏在他身后,把帽子扯了,哄完了,这狗屁道具就成了闷热的累赘。
假辫子被甩得飞起,扫在了温杞谦的身上。
想起拿辫子挡住卢倾倾好奇的双眼……又在随时会氤氲潮湿的浴室……温杞谦吞了下喉结,一把把卢倾倾推了出去。
就这,洗完澡出来,温杞谦依旧没能幸免。
卢倾倾正从书房出来,在狭窄的走廊撞上雾漉漉的温杞谦,她见他浴袍的领子有点开,立刻想到了“粘了巧克力豆”的光背男生。
正擦头的温杞谦顿住动作,从毛绒绒的浴巾上看双眸圆盯着自己的卢倾倾。
可能是她的瞳仁漆黑到比夜深,有点摄魂,他感觉浑身潮湿扑倒的汗毛瞬间成了浴巾上的毛绒绒。
卢倾倾的眼神一路向下,盯住温杞谦的腰线以下。
——不动了。
盯、盯、盯……
温杞谦虽然对卢倾倾言行直白,但也并非常常。时刻谨记的是尺度。
比耻感深度,他还会是败了,瞬间转身,一手横伏在墙上,没好气又带着隐忍:
“你还不去睡觉!”
始作俑者卢倾倾正吃吃笑,猛然被“俘虏”喝了一声,吓得本子掉在地上,也没来得及捡,跑回了卧室。
温杞谦过了会儿才转身,捡起地上的本子,是个新的笔记,上面写着“猫鼠的日记”。
翻开,第一页,贴着他的笔迹:我会考到北京。
卢倾倾的笔迹在下面:诱捕成功。
走廊里转了半天,温杞谦见对门的门缝亮着一条横光,做了一个对他来说相当失智的决定——
蹲在地上,悄悄从横着的门缝里塞卢倾倾的日记本。
忽然,多了一条竖着的门缝——
一只硕大的猫眼在专注温杞谦的降智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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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强烈的占有欲
如果走廊里有光的话,能看到温杞谦像煮熟的螃蟹,红透了。
卢倾倾这个小妖怪,言行怪异到让人猜不透套路,捉到“现场作案”她也不出声嘲笑,也不关上门跟其他女生似的害羞。
——门缝保持着原有宽度,露出的独眼一眨不眨。
盯、盯、盯······
温杞谦只觉自己脑子像喝晕了,连脸面和傲娇也来不及顾,继续着降智行为——
塞、塞、塞······
门缝有点卡住日记本,温杞谦使劲往门缝里塞的时候,那边一个往里抽的助力——
他俩在面对面练习一种“对方不存在”的神·功。
十五六岁时候做出的事情,科学家也没办法解释清楚。
日记本投递成功,快递小哥温杞谦淡然起身,收件人卢倾倾悄悄关上门。
两人很奇怪的没有一句语言交流,但在各自的房间辗转难眠。
同一屋檐下的走廊,像银河,他们是不同的星球,在努力保持着各自的运行轨迹,又把对方当做恒星绕来绕去······
第二天,温杞谦走得早,要准时参加早自习。北京名校不是说说就能去。
锁门的那一刻,温杞谦开始不忍,要把呼呼睡的卢倾倾留在家里。那种醒来后,空无一人的感觉,他前几天才经历过。
事实并非——
温杞谦一出门,卢倾倾从走廊里顺着墙线,嘀嗒嘀嗒伏地爬到门口,盯着紧闭的入户门。
嘀嗒,锁又开了——
卢倾倾一个鹞子翻身,躲到玄关柜后面,屏息凝神,别叫温杞谦抓个不舍他走的现行。
瞧他昨晚暗戳戳那劲儿!俩人都是喜欢掌握主动权的人,都想做制服老鼠的猫。
重新锁上,温杞谦拽拽门······又开锁,重新检查是否锁好······
卢倾倾伸头露脑,随着锁吧嗒、吧嗒反反复复开合、开合,心里时堵时空,想叫他快走别耽误学习,又想留下他。
忽然听见邻居下楼,和温杞谦打招呼:“倾倾她哥,上学去?”
门外的温杞谦和门内的卢倾倾都一愣,不知什么时候,外人已经把温杞谦的大名化成“倾倾她哥”。
卢倾倾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听见温杞谦和邻居打了招呼才彻底离开家门。
贴着门,卢倾倾听着远去的下楼梯声,被温杞谦踏出一串省略号······
下次放假回家,到底什么时候啊?······
没过多久,劳阿姨就来了家里,卢倾倾诧异:“阿姨不是下午才上钟吗?”
劳阿姨很勤劳,进门就不闲着,说着话也要擦拭东西:
“你哥给我打电话,怕你孤单,叫我这两天先陪陪你。学校不让带手机,可能到时候你联系不上他,得有个照应你的人。”
卢倾倾随口说了句:“哦,叫我爸把你昨天和今天的工时都加上。”
劳阿姨听了有点难以置信:“我家你姐姐也开学了,我在家闲着也没事。”
正在忙着翻行李箱的卢倾倾:“谁的时间不是时间呢。”
她拿出一只hellokitty,哈哈大笑:“我就记得带了!”
劳阿姨看着这个疯疯乐乐却主事大气的孩子,更卖力地做起家务。
卢倾倾拖着那只神经病味儿的大鼠,把它和hellokitty摆在了温杞谦的卧室一进门内。
她对他的卧室充满好奇,却并不进去。
小猫和大鼠面对面,神经病味儿更浓了。
温杞谦会懂的,也只有他会懂,嘿嘿。
卢倾倾替温杞谦关上了四敞八达的卧室门,淡淡的香卷到满头满脸,清新舒适,和温杞谦这个人似的,总是水深流缓,越接触越觉出他的好来。
劳阿姨洗了卢倾倾的校服和军训服,带着她出去逛公园,去海边。
“你哥那几天没陪你去,叫我带你熟悉熟悉景点。”
路过食堂,有人大喊:“老二!来啊!”
卢倾倾人情世故上考虑的比温杞谦粗,他也没来得及给她讲清,尽量不要给别人制造“我们是兄妹”的误会,显然她已经被动适应了。
喊声来自食堂西墙上的窗子,卢倾倾跑过去,窗里站着好几个阿姨,在笑着看她。
一个瘦高的阿姨:“一中不是才开学、没放假吗?怎么早上看见你哥了?”
卢倾倾撒谎:“昨儿回家拿课本。”
跟别人没办法解释属于两个人的来龙去脉。
瘦高阿姨:“自打你来了,你哥天天也会笑了。他一直很有礼貌,但以前吧,总是给人一种距离感。这几次打招呼,哎哟,笑起来怪好看的!”
胖阿姨吃着东西:“老大不招人喜,回回见了我,不咸不淡叫声阿姨。”
隔着纱窗,卢倾倾也认出来了,这是说话嘴上没把门的老齐阿姨,平日碰见好几回了,回回俩人能聊几句,老齐就塞给她从食堂顺出来的小食品。
卢倾倾虽嘿嘿笑,但心底有点点吃味。
抄,护食了······
但不大好跟老齐翻脸,吃人嘴短。
另外几个阿姨:“老齐!当着人家妹妹,你胡说啥!打招呼还招呼出毛病了?不叫你阿姨,叫你胖熊?”
老齐阿姨拉开纱窗,叫卢倾倾:“张嘴!”
卢倾倾还没反应过来,一块肉干被老齐阿姨投嘴里了。
老齐阿姨转头指着其他同事:
“他妈的这是李阿姨,牛阿姨,还有你这个老浪蹄子阿姨,人家老二回回见面分的可清!他妈的上回,我问老二她哥,哎,我姓啥?他说不知道!我他妈在这食堂二十年了,工龄比他年纪还大,整天吃他妈我打的菜,不知道他妈的我姓啥!”
被指成老浪蹄子的阿姨,戳点老齐阿姨:
“妈的!你能不能别他妈的他妈的!小心老二挠你!那是人家哥!你才是个老浪蹄子!你就是看着人家老大长得顺溜!想和人家多蜜啦几句!”
卢倾倾都听入迷了,嘿嘿笑问:“什么叫蜜啦?”
她好奇、关心有关温杞谦的任何蛛丝马迹。
几个阿姨哈哈大笑。
老齐阿姨又用肉干堵住卢倾倾的嘴,自己叨叨:
“老浪蹄子放屁!咱就说都是一个单位的家属,干了一辈子,他妈的谁不喜欢被记住!老二就记得我姓齐!”
劳阿姨在路边听见了,走过来,和那几个阿姨稀里糊涂几句,拉着卢倾倾要走。
老齐阿姨身子肥胖不便,腆着肚子,从窗子伸出胳膊,把卢倾倾嘴里塞得满满当当。
“叫你来是说,过两天打月饼,他妈的你来吃热乎的!管够!”
卢倾倾连谢谢都发不出音,像一只塞了钱币的蟾蜍,脖子仰天,嘴里的核桃仁才掉不下来。
老齐阿姨喊卢倾倾:“别忘了,老二!我给你泡他妈好茶喝!”
劳阿姨牵着卢倾倾的胳膊,教育她:
“少和那帮娘们儿掺和!你哥家成柜子成架子的书,这叫言情书网,和这种满嘴脏话的聊什么聊?操塔娘的!”
差点把卢倾倾呛死在原地。
这种家长里短的浓郁生活气息,只有常桂花给卢倾倾带来过,后来在北京请的保姆就不怎么密切了。
她很怀念。
从一开始的排斥桉城生活,因为和温杞谦关系的缓和,日子渐渐失去兵荒马乱。
她开始对这座城市的感情有了温度。
被小区邻居背后默默讨论的温杞谦,并不知道他生活了十六年的环境,也说他越来越有人情味。
——说话打招呼,带笑了。
虽然笑得矜持。
就连回了学校,同学们还在找机会讨论温杞谦昨天晚自习带来的妹妹:
“多可爱啊,也没叫她多待一会儿。嗷一嗓子‘艾薇巴蒂’给我提了神。”
“数学老师变态,非叫人家也做试卷!把人家吓跑了!”
“不错啦,人家上没上高中啊?咱们的试卷,人家起码做对了一道大题呢。我给她判的卷子。”
······
温杞谦虽然不参加这种围桌聊天,但隐隐约约听到了。
嘴角不时弯起来。
谁会不喜欢那个可可爱爱小太阳呢······
课间,温杞谦回味着心事,眉眼轻松地走进班里,邓雨菲坐在他位子旁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