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倾倾望着满卷子的“X”,傻呆呆侧头看温杞谦:你到底生存在什么变态环境里啊?你个瓮精!
忽然间,数学老师表扬起邓雨菲:
“最后一年了,你们长点劲!看看人家邓雨菲,中考进来的时候,人家在平行班,一路稳扎稳打进了重点班,上个学期又挤进了韶华班。这是教育局不允许叫清华班了,你们别以为在这个班就能上TOP!不绷着弦到最后一刻,只能掉重点班里,再堕落,直接跌进平行班!”
简直无法呼吸!这是上学,还是上刑?······
卢倾倾悄咪咪抬起头,巡视前边的女生,终于看到了邓雨菲的背影。
邓雨菲坐在那里,也跟个养生小乌龟似的,一动不动,看不到她的脸,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卢倾倾心底有点说不出的滋味。看似柔弱的邓雨菲,性格里隐藏着个不抛弃、不放弃的许三多。
她为啥这么拼老命上重点班里的重点?别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瓮一眼吧?
三多子邓这个精力用来逐爱的话,很疯狂啊······
卢倾倾呼出一口沉重的气息,抄,追哥掉进这么一个人间炼狱里。
温杞谦拿胳膊肘子顶了下卢倾倾。
卢倾倾瞥眼看见温杞谦转着笔聆听老师表扬邓三多,抽过他手中的笔,拖过他的本子,写上几个大大的字:
我好嫉妒!
温杞谦斜着视线看她写完,正视前方,过了一会儿,才拽过本子,在“我好嫉妒”后面写上:
凡事只跟你自己比。
卢倾倾写:桉城教育有病!听老师说的,不上985跟犯了法似的!我要回北京高考!这辈子都烂在北京,我爱北京!
温杞谦找机会瞥过视线来,盯着卢倾倾写的每个字,写:我会考到北京。
他写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水笔重重一点。句号成为一个实心。
外面的天黑了,微风从走廊潜入了教室,被前排的学生身体过滤的细细的,吹到卢倾倾这边,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很轻,随着温杞谦手下压着的微摇纸角,一起往他的方向去。
你要去我的城市,我要和你一个方向。
卢倾倾鬼使神差地抽走了温杞谦手下压着的本子,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撕下了那些对话,装进自己包里。
像个小贼。
数学老师拿着课代表的分数统计走了,忙去下一个教室统分。
没了老师监督,各人开始结对子讲题,订正错误,教室里开始低声嗡嗡。
温杞谦劝满脸滞重的卢倾倾:“这是高三的试卷,主要为了测验这几天的新课学习水平。已经不错了,你高一的知识还对了几个。”
忽然,教室静得掉针都响。
卢倾倾一抬头,马老师从前面走过来,看到她后一愣,碰碰温杞谦:“出来。”
又回头指卢倾倾:“你也来。”
走廊的拐角处,比较僻静,马老师朝温杞谦:“你爸妈给你寄的快递到我家了。”
卢倾倾见温杞谦抬眼一愣。显然他不知道父母给他买了东西,也不知道买的什么东西。
昏暗的光里,马老师脸上有点不忍:
“是住宿用的东西。你以前净填假的父母联系方式。你父母这次直接托人找关系的,打听到了我的手机号。学校不让收快递,寄到后面教职工宿舍了。你待会儿去取,别张扬。省得别人知道了效仿,我又不是菜鸟驿站。”
温杞谦:“给您添麻烦。”
马老师掏口袋,摸出一台手机,递到温杞谦面前:
“给你爸妈回个电话,说东西收到。打完了立刻还给我!”
温杞谦低声:“这本来就是我的手机。”
马老师立刻翻脸:“学校三番五次强调不让带手机入校园,你不说带个好头,还堂而皇之在课间看着手机傻笑!笑什么?清华录取你了?北大抬轿子来请你了?”
卢倾倾想起马老师开的那辆破别克,发动后突地一阵黑烟,顿一顿,才呜——猛地窜出去。
跟他说话似的,一惊一乍,关心一句敲打一句,训诫中带着一点可爱。
她偷偷笑。
马老师像打击乐队出身,连卢倾倾也敲打:
“笑啥?你在我们班待了这一会儿,学习上有什么心得体会了?”
一提学习,卢倾倾想起刚才数学老师的话,两两叠加,她窒息得要干哕。
面如死灰:“没来桉城的时候,只听说教育残酷,身临其境,叫人恶心!”
“嗯——”马老师打量一下卢倾倾和温杞谦,“我算看出来了,你哥最近这个滑头打哪儿学的了。你个小鬼!打去医院接你俩,我就看着你眼珠子溜溜转!”
不转那不是死的吗!卢倾倾可不敢和老师这么说话,低下头。
温杞谦趁机要假条:“马老师,麻烦您批张假条,我把她送出去。”
“哼,混进来,出不去了吧?”学生那些小伎俩,做老师的门儿清!
马老师带着他们去拿假条,一路上敲打卢倾倾:“别这么注重打扮。”
晕,这是还记着她的短寸呢,知道她这是假小辫儿!
······
卢倾倾心想,怪不得高中只设三年,国家为了学生健康长寿啊!这破学校,万年的鳖也能待抽抽。
马老师念了一路经:“你们父母不在家,哥哥是要照顾妹妹,但都不能耽误学习啊!妹妹也得学习学习哥哥,桉城教育再叫你恶心,你也要好好珍惜学习的机会。西北倒是松,那为什么你爸妈要把你送回来啊,对吧?”
卢倾倾一听,我滴妈呀,连马老师都不知道从哪儿听串了消息,以为自己是温杞谦父母的二胎呢!
倒也不难猜,温杞谦父母都能打听到马老师联系方式,说明有共同的认识人,应该也不算很近的,底细都不清楚——
不然谁会往自己身上揽超生的锅?温所和小林面对好事打听起码也要答一个:亲戚家的孩子而已。
打了铃,到了自习课间,趁舍友不在,马老师催促温杞谦把快递拿回宿舍,悄悄拆了,忙完再找他拿假条,把卢倾倾送出去。
温杞谦让卢倾倾等在宿舍楼外的路灯下,她非要跟进去帮忙,毕竟快递箱子不小呢。
而且她对他在其它结界里的生活,分外好奇。
路灯下,温杞谦的眼睛流露出一种难言之隐。
卢倾倾不干了:“难道你还在宿舍藏着别人?”
温杞谦一下瞪大双眼,玩笑似的警告:“我可还在没彻底原谅你的阶段。”
给我小熏一点用词!
卢倾倾立刻谄媚,小爪子捶捶他胳膊:“给您捏腰捶腿。”
“这是胳膊!”温杞谦让她跟进宿舍楼了。
“你就让我帮你抬着快递吧,看着很沉······”
卢倾倾顿住步子,皱起眉头,吸吸鼻子,忽然就明白了温杞谦为啥不叫她跟进宿舍楼了——
男生宿舍有一种强烈的······野生动物味道。唯独温杞谦的宿舍里还有细细的清新味。
卢倾倾和温杞谦蹲在地上拆快递。
她要伸手帮忙,被他推开手:“别碰,很脏。别抢,万一刀子割到。”
总是顾着她,卢倾倾心中暖暖的,侧头问:“你怎么适应这集体生活的?”
温杞谦朝门后挑挑眉:“空气清新剂,只要回宿舍我就喷。”
卢倾倾伸伸脖子,瓶身上的图案和那天在酒店地下超市买的一样。“别人不买吗?”
“集体生活有个人要求,只能牺牲一点利益。”
“那你回家嘛!”这是绝对真诚的邀请。
这又不是监狱,住进来了可以搬回去嘛。
温杞谦低着头忙活,没说话。
快递拆开了,是橡胶床垫。
温杞谦爱干净,住在上铺,避免了同学穿着外裤坐在他床单上。
他站在拦梯上整理床单,身子向上一抻,裤脚随着一提,脚踝露着,嶙峋突出,长跟腱让卢倾倾想起打架后的那个夜晚的走廊,他穿着浴袍去客厅给自己找药膏······
卢倾倾鬼使神差抓住了温杞谦的脚脖子: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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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猫鼠的日记
之前的温杞谦高冷也好,直白也好,主动权是在他手里的。
被抓了脚踝,他就成了阿喀琉斯,有了致命的弱点和软肋。
因为学业上的练习、反复,会得到明晰的答案和确定的成绩。而令人牵肠挂肚、辗转难眠的朦胧无边无际,要把人吞噬。
我要去你的城市,等你长大,我们要摆脱现有环境错认的兄妹关系,我要我们光明正大······
卢倾倾手中感到温杞谦发力的跟腱松懈,他踩着栏梯,高上叠高,双睫垂下,澈眼深望着她,像银河倒转,蜿蜒进她的眼睛。
宿舍门突然咣当山响,一个男生跟炸了的二踢脚似的冲进来,边扒上衣边嚷嚷:“靠,热死了!换衣服!”
男生光着背,才看到宿舍有人。
还是个漂亮罕见的小女孩!
吓得男生拿衣服捂住上身,倒退两步:“你谁?!”
他的眼神落到卢倾倾抓着的温杞谦脚踝上。
又问温杞谦:“学神,这······”
大年初一头一次,温杞谦居然要撤回脚踝去,被卢倾倾“士兵突击”——
直接抱住了小腿!
卢倾倾反应机敏,朝温杞谦仰着头:“哥,别掉下来。”
温杞谦冷静下来,心底闷闷的。刚盘算过脱离被误认兄妹。
男生笑:“哦,妹妹啊。”手随着说话垂下来,衣服忘记遮挡上身。
卢倾倾侧头,盯着男生光着的上半身。
这个年纪,太好奇男生和女生的区别了!她心中没别的杂念,所以打量的眼神毫无遮掩。
吓得,也可能是羞得,光上身的男生往门外跑,叮咚咣当撞门上了。
人走了,温杞谦跳下栏梯,立睖了卢倾倾一眼:“你盯着他干嘛!”
卢倾倾拽拽帽檐:“随便看看,瞧他吓得。”
顿了顿,评价:“太黑了,像粘了俩巧克力豆。”
温杞谦一脸的沉色,捏住卢倾倾的帽檐,给她缓缓转了个圈——俩小辫儿r——甩脸前,挡住了双眼。
宿舍不宜久留,温杞谦带着卢倾倾拿假条回家。
初秋的星夜令人沉醉,微风徐徐,吹得两人心中旌旗摇摇,连岁月也变得悠悠。
温杞谦护着卢倾倾过马路,关照着车辆路况,手很随意搭在她的肩膀处,有书包的肩带垫着。
借由躲车、相护,两人的身子不由微微靠近。
卢倾倾双眸闪闪,抬头望着温杞谦,昏黄路灯光柔化了他英挺的五官轮廓,那初次印象中的寂寥从他身上褪去。
她把脖子往后倚、往后倚——他果然挺着小臂撑着她脑袋,以防她跌倒。
知道他会护着自己,还是会忍不住试探,试探就会得到心中所想,从他身上,得到最为微小的心想事成。
“哥,你要天天开心。”卢倾倾像个广散祝福的天使,那天点个年糕还祝他节节“糕”升。
“嗯。”温杞谦应得很快。俩人的时候,卢倾倾叫自己哥就无所谓。
——我想说,自从你来了,我每天都很开心,日子有了颜色,被你碰过的家具都是活的。
除了分离这几天。
可温杞谦没有吭声,何必翻来覆去念叨让她产生愧疚,带走她的是她的爸爸,她那时也神志不清。
“哥,马老师叫你给林阿姨和温叔叔回电话呢,别忘啦。”卢倾倾朝温杞谦“进言”,听到父母在关心着他,他明明是受触动的。
这个犟驴,那么直接,估计不大好意思突然朝父母改变相处态度。
“好。”温杞谦居然这么回。
到了马路这边,已无需再手护,温杞谦的手没有很快拿掉。
卢倾倾大着胆子,捏了一下他垂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指。
温杞谦敏觉地想起刚才卢倾倾对男生的好奇眼神,收回了整只手。
虽然心底愿意……
哼,他居然敢不回应我!卢倾倾踢踏了一下脚下的花砖,皱着眉心,微微不悦:
“你打呀!一会儿林阿姨睡了觉,再吵到她!”
这个他倒听话,温杞谦掏出手机。
等待开机的时间,卢倾倾凑过来,忽然想起:“我给你发的忏悔信息,你一条也不回!”
手机的荧光让温杞谦的表情一览无遗,那双清亮的眼睛把黑夜灼出两个洞,语气甚至有点小娇嗔:
“还不是你发的那些诬赖你爸的信息,我在看的时候,让班主任捉了,手机被没收。”
哦,马老师还说温杞谦看手机时傻笑,那就是他是喜欢自己发的信息的……
卢倾倾有点欣喜:“所以,你不是不回复我!是因为手机被拿走,没来得及吗?”
温杞谦却说:“以后不能再喝酒了。”
“两次都是误饮!”卢倾倾快乐地跺脚,“朝你道歉也不理,你不知道我几天怎么过的!”
“很难过吗?”温杞谦的疑问很轻。
“当然!”卢倾倾蹦跶完,一转头,撞上温杞谦的脉脉眼波。
温杞谦看着卢倾倾几秒,忽然伸手,用手指在她眼下左右一拭。
卢倾倾不解:“干啥?粘小飞虫了?”
不是。他记得下午她的眼泪。
卢倾倾见早成待机界面了,提醒温杞谦:“快点,说你很喜欢林阿姨买的床垫子。”
她和卢祖音把“爱你”挂在嘴边,诈骗孙屹元时也张嘴就爱爸爸、爸爸辛苦,大家甜甜蜜蜜的多好。
实在觉得温家的相处太憋屈。
温杞谦缓缓点到通讯录,他直接存他妈的大名:林辞林。
卢倾倾见他迟迟不点拨通,伸手就替他点了,马上小跑到一边,幸灾乐祸。
温杞谦持着电话,伸手一指跑远的卢倾倾,朝她一勾:你过来。
卢倾倾叉手抱于胸前,摇摇头:你们母子打电话,我不听!
两人的态度都很坚持。
温杞谦再次勾手,卢倾倾不知受了什么蛊惑,居然动摇了,走到他旁边。
原来他把自己当拐杖拄着,还当导盲犬,边带路边驮着他的胳膊。
电话通了,林辞林的高兴连卢倾倾都听见了:
“杞谦,住宿生活适应吗?还有一箱生活用品卡在路上了,不然今天都能到齐。”
卢倾倾偷笑,马老师要暴躁了,才说了自己不是菜鸟驿站。
温杞谦对话林辞林不再像卢倾倾第一次听到那样疏冷,声音有了温度:
“床垫已经铺上了,很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