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的,晒成陈皮了,小子到时候不原谅我,非扇他。”
一边身子往树干上靠。
后背觉得树干很不平,卢倾倾也懒得回头看,直到——
树干有温度!头顶有细的热的气息!
吓得卢倾倾往前趔趄,猛回头。
区区几天不见,心底把他描摹到模糊,忽然见面,有一种画中人活了的怦然心动。
温杞谦的眼中也亮点一跳。
对视良久。
出了那个朝夕相处的屋檐,在学校这种职能性极强的公共场所,卢倾倾时常冲脑的热血莫名逐渐冷却下来,文静到找不出合适的话,续上分别的这几天。
“······”卢倾倾有点哑炮,“你是男的,你先说话呀。”
这暖场话本干巴,因为她尾调加了个“呀”,敲的温杞谦瞳孔在太阳光里一晃。
他一副不仅不领情的样子,还把两只手抄在了裤袋里,拔直脊背,扬着下巴。
温杞谦嫌立秋后的太阳高晒,套着长袖校服出来的,拉链一直拉到喉结处。
深蓝底白V衬的校服,映得他的皮肤在室外更加刺目,整个人像冰雕,他的喉结冻在颈子里,愣是不挤出半个字。
卢倾倾自知理亏,那天下午自己先批判的抛弃者,也才答应了他不能不告别就离开;
转头打脸,火速离开桉城,还拖黑了他,相当于死刑加立即执行,没有给他反应的余地。
卢倾倾扒下温杞谦给她买的书包,鬼头日脑地特意晃一晃,以表“我好在乎你送的礼物哦,来见你还背着”。
——失灵。
温杞谦只是看着远处匆匆跑去食堂抢座位的同学。
卢倾倾忙掏出球星卡,双手奉到他眼前,呲着一边的嘴唇挤着眼wink了一下:
“喜欢吗?”
什么人学什么艺,妙龄做那些迷人小动作就很魅惑,她一wink,在飞机上昏睡分泌的嘎巴粘在睫毛上,导致上下眼睫有点黏连。
温杞谦还是抄着兜,眼神漫不经心朝下、朝她奉来的双手里一搭,跟见怪不怪似的。
抄!
孙屹元这法子不行啊!
难道孙屹元从温杞谦球衣的号码上推断错了球星?不会吧!连我都知道24是科比啊!
卢倾倾上前一小步,企图放个大招,获得关系缓和的一大步。
她抓起一条辫子,朝温杞谦的校服襟上轻轻扫一扫,笑嘻嘻的:“你摸摸我小辫儿!”
这不是深圳妙龄教的了,教的曲子唱不得,她用自己的法子哄他。
他动了!
温杞谦别过脸,还是抄着兜,往后撤了一大步。
从最初认识他的时候那样连连误解他,他也没这样尥过蹶子,这次真是伤到了。
温杞谦没控制住,表情一哀,泪沟的浅印就在阳光中水落石出了。
他来的时候其实知道来找他的人就是卢倾倾,因为带话的学生被传染了很奇怪的儿化音“小辫儿er——”
肯来见她,就是带着原谅的准备。他连大和谐的结局都预想到了。
但事实总与设想相反。卢倾倾越是活泼,温杞谦的心中居然越不受控地悲痛。
因为他越来越清晰,自己的喜欢会因为她随时的变动而无法安置,她那些小小的承诺变得没有可信度。
——贪恋的,有随时被收走的可能,头上始终悬着达摩克里斯之剑。
不知道是不是公共环境的人来人往,有着不歇的监督,他避开自己,卢倾倾没有像之前愿望落空后大发脾气,而是心中一灰——
像冰着的刀片擦过心尖,痛且凛。
卢倾倾这才知道,原来喜欢分层次。
玩得到一块、脾气相投的喜欢,之前过于粗略,不假思索划拉到“驸马”、“三宫六院”里,不分伯仲;
而对温杞谦的喜欢,是跌宕的,容不下他人的,狭隘的,有时还要像现在,赔上小心翼翼。
两人间充斥着青春期无法熟练处理的淡淡哀伤,微微酸濛濛的置气。
几个同年级的男生路过,和温杞谦热情招呼。
温杞谦很快回了对方,语气欢快,转头回来,空气又变成低压,摆明了不会轻易原谅她。
刀片一直拉心尖,涌出来阵阵痛。
她是,他也是。
眼眶里酸酸打转,卢倾倾可不想有一天自己的眼泪变得脆弱且不值钱。
她低着头,僵硬地走到温杞谦面前,倔强地从他裤袋里拉出一只手,把球星卡拍到他手心,回身拉上包,背上,僵直着身子要离开。
卢倾倾手触到温杞谦的那刻,他身子不由自主向她微倾,脸上有了松动——委屈有处可诉的嗔怨呼天抢地而来。
原谅她,原谅她!
可卢倾倾没有抬头,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他有点小孩子性地一下叉腿到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不大高兴、有点变调的语气:
“你干嘛去?!”
卢倾倾顿住脚步,也不抬头,害怕眼泪掉下来,看见温杞谦穿了一双白色的平底鞋,不知为何,就想到了拉自己一脚脖子的白鸽。
忽然听到他的声音,委屈变得漫无边际起来。
眼泪落到温杞谦的鞋面上。
温杞谦的声音有点急、有点慌:“哭什么。”
到底没忍住——
他使劲低下额头,才能看到小帽檐下深埋着的脸,两只小辫让她分外俏丽调皮。
“我错啦。”温杞谦悄声,忽然道歉。
肯为她低头,她心中一软,更想哭了,还想哭出声来,使劲噘着嘴,扯住不听使唤要咧开的嘴角。
明明心底是欢愉的,嘴上非要拧着来:“有本事,你一辈子也别说话。”
温杞谦就一直弯着腰,凑在卢倾倾帽檐前,好像从这个没有边界的开放场所隔出一个私密的空间。
他望着她的汩汩双眸,语气满是不忍:
“不哭了。你可是打着小算盘来哄我的,怎么叫我哄你呢。算盘打错啦。”
说她算盘打错了,她却是赢的那一方。卢倾倾又吃吃笑起来,拿手背抹眼皮。
年级主任远远路过,大喊他们:“温杞谦?你干嘛呢!”
老师和成对的男女生是天敌,天天眼睛像雷达。
温杞谦站直,一转身,遮住了卢倾倾,“老师,我妹妹来学校看我。”
年级主任迟疑着走过来。
卢倾倾躲在温杞谦身后收拾好表情,朝年级主任招招手,一脸灿烂:“老师好。”
一看是生面孔,气质也不像本校的,年级主任偏头看向温杞谦:
“饭点了,吃饭没有?”
温杞谦:“家里没人,正要带我妹吃食堂。”
老师之间经常互通学生的信息,尤其尖子生,收到的关注度更多一些,都知道温杞谦的父母没参加过一次家长会,好像常居外地。
又拖拉个没人照管的妹妹?
年级主任遥望食堂的方向:“那快去!哎呀,还能吃上啥?快去,快去!”
温杞谦半携半提,带着卢倾倾离开了树底下。
路过教学楼的侧门时,才发现那里聚着好多学生伸头露脑,女生多一些,温杞谦路过,有几个立刻遮掩羞涩的眼神。
人的占有欲一上来,分外敏感。温杞谦这么受欢迎呢,那潜在威胁可不止是小毛驴!
以后得找机会罗列一下“男德八荣八耻”……
温杞谦见卢倾倾盯着那帮同学,提着她胳膊:“走快点!”
卢倾倾转头看看温杞谦提着自己胳膊的手。
他迅速拿开。这毕竟是校园。
大食堂跟闹了蚂蟥似的,舔盘子都舔不上带汤的,空气里充斥着浑浊的饭菜味和旁边几个男生脑油的味道。
卢倾倾忍不住:“这是食堂还是茅房?”
温杞谦掉头就带着她去了楼上的教职工食堂,这本就不是给学生供餐的地方,要买也可以,加钱。
也没什么丰盛的了,随便捡了点,俩人面对面吃着。
温杞谦感到抱歉:“委屈你,先将就吃。回去我再······”
“这怎么啦。”卢倾倾觉得还好,还有一盒酸奶呢。
“你来找我,还让你吃这个。”温杞谦劈开一次性筷子,先递给卢倾倾。
“吃这个不错啦,比吃气强。”卢倾倾不在乎饭菜,倒还在乎他刚才冷冰冰,不理自己。
温杞谦帮她拉酸奶盖的手顿住了。估计后悔和她说话了。
“随便垫垫胃,回家吃点爱吃的。”温杞谦交代着,忽然想起来:“你没走读证,怎么进来的?”
卢倾倾回忆:“我跟在一个中年老师的身后溜进来的。”
“没人拦你?”
卢倾倾笑得贼眉鼠眼:“估计把我当她孩子了吧。我背着书包呢,总不能是炸学校的大善人。”
“······”温杞谦的那些不快终于消散在卢倾倾的欢快里。
他眼神很深地看低头吃饭的她一眼……
进门容易,出门难——
温杞谦想把卢倾倾送出去,没门儿了,门卫大爷只认假条和走读证。
只能求助班主任,说明情况,开张假条出去。
可要上晚自习,现找班主任来不及,温杞谦只好踩着铃声把卢倾倾带回了教室。
学生最爱看热闹,他俩一前一后进教室,引来“哇——”声一片。
数学课代表在分发试卷,数学老师兼课好几个班,还没巡到这个班来。
无人监督,教室里嗡嗡议论起来,不好直接朝温杞谦吆喝,就朝他座位旁的同学打听:
“这小美女是谁呀?”
“新生吗?坐哪儿啊?”
······
有大胆的男生,却也只是逗卢倾倾,她面相一看就不是温杞谦那种高冷人。
“哎!小美女,坐我旁边吧,咱俩同桌!”
人家把卢倾倾当热闹看,她笑着把别人当热闹看,忽然在讲台边顿住,朝大家招手:
“哈喽,艾薇巴蒂!”
“哈喽!哈喽!”同学们很热情,还有拍桌子的。死气沉沉的晚自习,来了个活的!
走在前面带路的温杞谦无语,带个大活人进来够扎眼了,她直接给炸锅了。
数学课代表维持秩序几次均失败,本来自习课重点班就安静,卢倾倾这一嗓子,直接给晚自习开了光,满走廊就韶华班最闹腾。
引得数学老师转到这班来了,她不是班主任,无心管带哪个亲戚来,只关心课堂别乱就行,让温杞谦赶紧给妹妹找凳子。
匆忙调座加凳中,温杞谦把卢倾倾挤到最后一排的墙上。
卢倾倾还蛮喜欢这个相对隐蔽的角落,过了一会儿,她就不这么想了——
也发给了她一张试卷!
数学老师特意交代,来了这班里,必须做试卷,这都是她精心选的题目。大概怕卢倾倾闲着会扰乱其他人。
卢倾倾傻眼了,搭眼一瞧,摩斯密码吗?完全是破译级的难度!
温杞谦递给卢倾倾一支笔。
对了,抄他的啊!卢倾倾才反应过来,中考后的假期太长,忽然坐在教室却是考试,差点忘记抄答案这个本能!
收试卷后,隔排换卷批分。数学课代表在黑板上板书答案。
卢倾倾的试卷批完递来······过于低的分数,就是长贵的村长不干了——罢了、免了!不提了!
擦!不对啊,卢倾倾木然地盯着自己被“X”满的试卷,即使后面的解答没抄全步骤,可选择题都是抄的温杞谦的啊!
她匪夷所思地看向旁边——
温杞谦是满分。
???
卢倾倾傻着眼看温杞谦,他正诡异忍笑。
半天,卢倾倾对着俩人的试卷,才发现被这小子算计了!
就知道追哥火葬场没那么容易!哥哥要把妹妹先化一化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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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瓮中捉小鳖
还是卢倾倾掉以轻心了,之前他俩不熟的时候,她惹了温杞谦,必然有小小的“折磨”。
这次把他惹毛了,怎么可能没有后果要承担!
——白卷刚发的时候,卢倾倾扫了一眼。
有着前几天在家囫囵学习的底子(当然啦,也是顺着温杞谦做的思维导图笔记学的),有些题目,能应付两下子。
此时,她心中还带着微微的感激。
卢倾倾先把会做的做了,剩下的等着抄。
旁边的温杞谦唰唰写选择题的答案,用铅笔。
卢倾倾只是一丝疑惑,但没太在意。
“ABCD”用铅笔写得很大!
真体贴!他居然怕我看不清!
Mua!卢倾倾望着他的侧脸一笑,抄在自己试卷上。
心中的感激无以言表······
临交卷前,温杞谦用笔一敲卢倾倾的试卷,好意提醒:“没写‘解’。”
他眼观六路怕老师听见,嘴唇轻启,声音极低,就为了打小报告给自己呀!
卢倾倾眉眼娇羞,拿胳膊肘子轻碰了温杞谦一下,微扭身子,表示:哎哟,真是事事关注着我~!吐厌,吐厌!
在卢倾倾忙着补“解”的时候,温杞谦翻过试卷,飞速把错误答案全擦了,正确答案之前用水笔点了一点做记号,如今直接勾出来。
课堂测验,没有严格的卷面整洁要求,他划得凤龙凤舞。
现在打分完毕,试卷回到各人手中,温杞谦一脸诡异的坏笑望着卢倾倾,微撇了下嘴角,翘了下眼尾。
卢倾倾恼羞的脸红,却不能翻脸,好不容易哄好了。
气得她在纸上画了个小乌龟。骂的谁,谁清楚。
温杞谦拖过小乌龟,画上一个大容器,怕卢倾倾不明白,上书:瓮中捉鳖。
KO!
卢倾倾一动不动坐着,像千年神龟,由着旁边的破罐子低声瓮笑。
数学老师在讲台上粗略统计分数分层,满分的有三个,唯一的男生是温杞谦,其他两个全是女生。
可能总是这几个人来回竞争数学成绩,并不做过分表扬和关注,老师又喊:“选择题错一道的举手!”
人数多,数学课代表站起来点数。
数学老师打量着没举手的,皱眉:“还有错两道的?选择题是送分题,怎么还能出错?”
几个没举手的埋下脖子。
啥?
卢倾倾怀疑自己耳朵和大脑连不上了。
这是什么非人类要求?!
分别清点完毕错两道和错三道的同学,数学老师摇头:
“错三道的,你自己想想,要是待在韶华班连个985也考不上,只能去个211,今后同学聚会还好意思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