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杞谦拍了拍省实验的男生,男生们回头笑了笑,朝卢倾倾挤眉弄眼一下,走了。
替卢倾倾解了围,温杞谦又接过她手里的行李袋,一手摁着电梯钮,“怎么这么沉。”
他猜到了是给自己带的东西,语气嗔昵。
呼啦围上一大帮学生,直往电梯里涌。
卢倾倾被挤到电梯角。
有女生被同学踩了一脚,满电梯里“哎哟,你眼睛长着干嘛的”和“对不起,对不起”交织着,叽叽喳喳、朝气蓬勃。
温杞谦立在卢倾倾面前护着,转过身,挡住了别人杂乱安置的脚,与她面冲面。
卢倾倾贴着电梯壁,使劲抬起眸子,才能看到高处的那张脸。
他在低头,朝她无声笑,喜悦难掩。
反而是大咧咧的卢倾倾,倒害羞起来。
出了家中屋檐,置于大庭广众,还是在一个秋日高朗的白天,外部的世界将他“分了一杯羹”——此刻他是三好学生的身份,她内心少了一份“独占”的理所应当。
有不自觉的小拘谨。
突然一个女生被同学推到温杞谦这边,蹭到他一下。
卢倾倾一愣,发现温杞谦脸上拂过一丝不愉快。
被推的女生连忙朝温杞谦道歉,立刻抬手去拍打推她的女生,嬉嬉闹闹一团。
卢倾倾心里透亮。
大概被推的女生属意温杞谦,而且是小姐妹中公开的秘密。推人的在推波助澜。
推人的女生是个神助攻,发现温杞谦没反应,指着与他面对面的卢倾倾,大着胆子:
“温杞谦,这女孩儿是谁呀?靠这么近。”
卢倾倾怕温杞谦一时脱缰发疯,抢答:“我是他妹!”
并没抬头,却能感觉到头顶上温杞谦脸色的不悦。
助攻女生果然开朗:“哦,妹妹呀,我们和你哥一个学校,不同班级。”
电梯到了,大家有意让着“非我族类”的外校人卢倾倾,让她先出。挺有礼貌。
没想到,温杞谦牵住了卢倾倾的手,昂首提着行李袋出了电梯。
剩下一电梯震惊。
酒店里路过的人也看他俩。估计这样年轻的“小情侣”出现在酒店,属实叫人侧目。
卢倾倾偷偷使了好几次劲儿,想甩掉温杞谦拖着的手。
他好像完全不懂她的心思。
每次她一甩手,他就幅度有点大地垂下侧脸,附上耳朵,意思:你是有什么话对我说?
反正就是不撒手。
卢倾倾只得作罢。
一路随温杞谦去了餐厅,学生们在堂食。
温杞谦找了个位置,叫卢倾倾坐下,他去拿了自助。
卢倾倾拉开行李袋,把劳阿姨准备的食物拿出来,还有一保温桶的鸡汤。
年级老师抱着胳膊走过来了,盯着他俩看了一会儿,朝卢倾倾:“你又来啦?”
天啦噜,还记得她呢?卢倾倾站起来哟西哟西问好。
年级老师皮笑肉不笑,伸头看了看温杞谦倒着的鸡汤,“给你哥送吃的?国庆了,怎么不去西北找你爸妈?”
卢倾倾看了温杞谦一眼:全世界都知道我是你爸妈的二胎。
年级老师只是不愿手下的学生出任何学业上的闪失,家里人的打扰他也看不惯:“头胎”要升学,还要天天拖着个不大不小的二胎!
他没过分拷问卢倾倾,就是忍不住教育人:
“回回戴着个帽子,穿那么俏,少注重打扮,多感受感受我们学校的学习气氛。”
等老师走开,卢倾倾悄悄朝温杞谦:
“太恐怖了,我见你们老师一次,白挨一顿训。他怎么跟马老师差不多口气?你们学校老师整天跟外貌协会的有仇!”
温杞谦给她倒汤,心思在她身上:“才几天不见,你是不是长高一点了?”
“是吗?会不会是你错觉?那天你回家,我还觉得你长高了呢。”你站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也看你。
温杞谦看了她一会儿:“好像胖一点了。”
卢倾倾疑惑地打量一下自己身上:“是吗?”
想起她的生理改变时,他正好旁观过,俩人却守口如瓶,谁也不提。
他的青春期已尽尾声,她才迟迟开始,作为过来人,却不知道有什么经验可转告她。
于是,温杞谦垂下睫毛,不再看卢倾倾,只是下了一个结论:“高了,也圆润了。”
卢倾倾回想自己最近变化:“不知道最近怎么了,经常水肿。前几天晚上水喝多了,第二天眼皮肿成单的了,跟蜜蜂蛰了似的,透明。到下午快放学了,眼皮才双起来。”
温杞谦又看卢倾倾一眼,在她发觉抬眸时,他又瞥过眼神。她真的进入发育期了。
那晚在书房,见她从书桌底下爬出来,朦胧中突觉她脸颊丰润,现在想来,并非错觉。
俩人吃饭的时候,发觉总有不同方向的眼神瞄来。颜值高的人,容易受到过分的关注。
各自心知肚明,却没讲给对方——以前小世界只有自己时,这种飞来的关注会满足一时的虚荣,但现在小世界有两人,要考虑到对方的情绪,必须学会“降噪”,以免给对方添堵。
众目睽睽中,温杞谦大大方方给卢倾倾夹菜。那些男生、女生的眼神自行消失了。
卢倾倾却有点不敢抬眼,埋头吃饭。
这小子敢玩“灯下黑”,越明目张胆,越不叫人怀疑?还是对外人和自己的一种宣势?
反正他有一种柔韧的强势。
就餐时间很短,温杞谦要归队。
卢倾倾急忙拿出玻璃瓶,温杞谦见状,站着替她拧开。
一片玻璃花生糖递到温杞谦嘴边,他眼睛含笑,一直深望着卢倾倾,垂下脖子叼住糖了还在问:“给我的?”
嘴角一撇,露出不算坏的坏。
这个不经意间倜傥的动作,让卢倾倾心中一震,心尖尖爆碎成漫天的樱花落下来。
卢倾倾有点醉似的点头:“当然!拿了三大罐呢,你放在房间,慢慢吃。”
“你怎么回去?”他偏头去盯她的眼睛,露出的喉结一升、一坠。
“还是公交加地铁呗。”
“我不放心。”温杞谦回头观察老师。开发区这边的地铁口过于僻静。
卢倾倾怕他又不遵守纪律,“你别找事。这是好几个学校集训呢,你要是破坏规则,几个学校的老师一起围剿你。”
想送她回家的心思被戳穿,温杞谦惊讶转头。
她的那些负气、小脾气,都是在只有两人的屋檐下才发作。白天,她的聪明冷静劲儿占她心性的上风。
温杞谦望着两只繁忙的小手在拉行李袋的拉链,心中生出一种天长地久的感觉。
出了电梯口,年级主任不声不响把警戒线拦在温杞谦腰线上。
卢倾倾忍着笑,朝温杞谦挥挥手,作别。
年级主任把温杞谦瞪回电梯,喊卢倾倾:
“明儿别来了!一到节假,桉城到处是游客,小女孩上大街挤什么!趁着放假好好补补课!再叫我看见你,发你一套模拟题。”
一中的老师太疯了,卢倾倾飞奔出酒店大堂。
下午的集训,温杞谦忽觉自己像个在外漂泊的男人,总想着回到那个屋檐,见到悬心念着的那个人。
见到自己想见的人,手中空了,却像满载而归,卢倾倾心满意足回家,也就没看到不远处从酒店出来的刘天浩和她身边的人。
还没到家,卢祖音来了电话,她今日的戏份结束了,要见女儿。
卢倾倾“漂洋过海”见完温杞谦再次“漂洋过海”。
母女两人在剧组下榻的景区酒店相聚,一起泡澡。
卢祖音没有媒体上的那样夸张,甚至自知至终,卢倾倾都无法将妈妈同外界的表述联系起来。
泡澡时可以看到卢祖音周身的皮肤,40多岁的人,没有个别镜头下锐化的皱纹横生,也没有多数镜头下的P到液化。
性格也并非单一到镜头前的甜美或者已压下去的黑料“狂躁”,而是极其注重保留卢倾倾生活里的小愉快——
她拿出一盒浴盐球,由着卢倾倾抛到浴缸很上方,“咚——”落到水里。
卢祖音拍手叫好,好像女儿扔个浴盐球跟女乒发球似的那样威风。
明明一颗就够了,为着听浴盐球落水的声音和刚落水时吐着的泡泡——像小河豚气鼓鼓吐气,卢倾倾连扔三颗。
浴缸蓝哇哇得叫人眼晕。
娘俩相互搀着胳膊,一起跌进人造海洋里。
卢祖音立刻发表了重要声明:“你来了月·经,我唯一要嘱咐你的就是:不能怀孕,不能得病。”
一天了,劳阿姨没把卢倾倾念叨傻,温杞谦的年纪主任没把她教育傻,老妈一张嘴——
卢倾倾傻在了浴缸里,浑身焦蓝,满头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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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一个人的糖不甜
浴缸里,卢祖音抬脚丫子钳住卢倾倾的胳膊肉,一拧:
“宝贝儿,妈妈跟你讲的,记住了没有?”
卢倾倾捧起一把泡泡,糊了满脸,只露出俩眼眨巴眨巴:
“······妈妈有点open啊,哈?”
“保护好自己,是女人一生的功课。”卢祖音伸手,把卢倾倾脸上的泡沫全抹掉,直盯着她的双眼。
卢倾倾点点头,“妈妈,你后悔生了我吗?”
卢祖音立刻炸了:“放屁!你是我一辈子最爱的人!我后悔的是生育本身这件事,完全不是只多了一个孩子这么简单。”
还能有什么?没时间照顾孩子吗?
卢倾倾撩白泡沫在胳膊上,裹了一层,像婚纱。
卢祖音拧的那条痕,像红唇的印迹。
心脏跳跳,脸上烫烫……
也许一直绷着进取的神经,在机场和片场马不停蹄,疲倦惯了。
卢祖音回忆起曾经的爱情与婚姻,脸上有放松带来的柔光。
“我们那个年代还是女明星挤破头嫁富商的年代,很多女星连认识你爸爸的途径也没有,但你爸追我追得猛,有点像现在的迷弟。我都分不清是不是有怕煮熟鸭子会飞的心理,才认识没多久,就结婚生孩子了。”
“你可是大明星!曾经出过好多唱片,为什么还怕煮熟鸭子会飞?”
卢倾倾跟同学炫耀“唱片”的时候,很多人不知道是什么,这是数字专辑的年代。
——一代红星的“功勋”,在时间的沉淀下,失去灿烂光芒。幸而女儿记得。
卢祖音苦笑:“所以说,时代造就人啊!我算是大陆初代明星?算是吧。那时候演员还都有服务剧院,我没有,单打独斗出来的,有时候新唱片还没制作完,公司已经不见了,很难。整个圈子,不到30岁就人心惶惶,因为那不是个造星工业成熟的年代,未来的路只有结婚这一条可以参考。越当红,越恨嫁,不然名气一过,富商不再为女人的名气买单。”
已然有了代沟,卢倾倾半懂不懂,不好意思:
“我之前还想当大明星呢,唱跳俱佳的那种。”
作为成人,卢祖音当然理解女儿是只看到了明星备受关注的一面,“那现在呢?”
卢倾倾摇了摇头:“不知道。”
脱口想说医生来着,可又怕妈妈问为什么。原因一定会牵扯到温杞谦······因为他的在意而在意。
再说,温杞谦的爷爷身体也康健了,当时那股“拿诺奖、比肩屠呦呦”的万丈豪情也下去了。
永远三分钟热度。想法跟孙猴子似的,72变。
这是母女两人头一次沟通略成熟的话题,上回这么长时间的近密,好像还是卢祖音给卢倾倾读绘本。
“妈。”卢倾倾不再撩泡沫到身上,总觉得妈妈离自己这么近,能看穿她把白色泡沫想象成婚纱的心思。
“嗯?”
“你曾经说每个人都有不可对任何人讲的事情,这是做人最起码的权利。你和爸爸都不肯讲离婚的原因,我就不问。那我可以问你爱过爸爸吗?他只是你的饭票吗?”
“爱过。”卢祖音很肯定,还给了卢倾倾一个震惊的回答,“包括到现在,我有相处不错的男朋友,但谁也不可取代你爸在我心中的地位。他也是。但都无可改变了。”
“为什么?”爱一个人,他也爱你的话,并没有经济上的悲哀,怎么会分开?
卢祖音没有回答,看了好一会儿卢倾倾,忽然问:
“你是有什么心思了吗?”
“没有!”卢倾倾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否认。也许是因为卢祖音最开始的那些“毁三观”的嘱咐?
怀孕,毕竟是和这个年纪无关的事情。
卢祖音似乎很相信女儿,但提了一嘴:
“还记得你那个被送到澳洲的女同学吗?孩子都会爬了,滞留在澳洲,回不到国内,学业不能继续,而男生没有受到任何惩罚,据说还加入了冰壶俱乐部,享受着精英教育。”
令人恶心的事实,卢倾倾觉得后背发麻:
“我早把那个男生拉黑了。女生出国前,他还请了大排场,没有人知情,几乎全班同学都去祝福。他的做法令人恶心。”
卢祖音从浴缸出来,扔过一条浴袍,眼神定定地对着卢倾倾:
“女儿,我和孙屹元也许有很多叫你不满意的地方。我们不会过分强调是第一次做父母,初衷又是怎么为了你好。好不好,也要以你的感受为准,但你的感受不全都正确。人当然会受激素的支配,可以幻想连篇,但18周岁之前,你还是不要过分考虑感情的事。”
这晚母女聊天后,在酒店集训的温杞谦,连续在消防通道徘徊了几次,都没见到古灵精怪的期待。
总以为卢倾倾受了年级主任的敲打,她会“旁门左道”从无人看守的消防通道中突然露出那张明丽的脸,朝他喊一声“嗨”。
温杞谦开始喜欢让脑子不停歇的集训,一旦休息,他就有点无法安置自己的情感。
想卢倾倾的时候,他就吃一片她带来的糖。
不知道为什么,吃的时候不觉甜。至少没有她那天塞到他嘴巴的那块甜。
一个人的糖,乏味。
最后一天下午,老师朝同学宣布:集训结束,大家可以有半天的休息时间,明天学校见。
紧绷的状态忽然解除,温杞谦有种迟迟无法落地的失重错觉。
愣了很久,才奔回房间,飞速收拾好东西,跳上了回家的地铁。
卢倾倾在家赶作业。
跟卢祖音在景区酒店待了好几天,那里有湖,她天天去划船,等卢祖音放工。
虽是一家人,但有各自的作息时间和生活圈。相聚,需要其中一个人妥协,等待。
并思念着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