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家是江州富商，名下有江州最大的布庄，城里也开了好几间成衣铺子，她一进府，就察觉到这里单是有头脸的仆妇丫鬟们，装扮就比别家的富贵些。
一个媳妇把她引到花园里，笑道：“姑娘来得早，姜小姐还未到，那边是咱们卢二小姐。姑娘在园里自行赏菊也可，这园里丫鬟都是供各位姑娘使唤的，姑娘随意。”
她躬身行了一礼，就退下了，明卿雪看着那边被七八个姑娘簇拥起来的卢二小姐，微微蹙了眉，没有上前凑这个热闹，而是依着那媳妇所言，自己在菊花丛中漫步起来。
忽而听到有人闲话：“听说萧将军的妹妹也来了江州，卢家怎么没请她来？她若是来了，这赏菊宴才是蓬荜生辉呢！我们江州这些小门小户自己闹有什么意思？”
“你又说傻话，以为卢家请得动？知州大人请萧将军，萧将军都没给面子，卢家一个布商又算得了什么？”
“罢了罢了，咱们既来了卢家做客，还是别在背地里说人闲话了。说起来，今年缺了珍珠，我还怪想她的。”
这声音好像姜婉娴。明卿雪本欲走开，这下却挪不动脚步了。
“那日魏府家眷奴仆发卖，我娘勒令我不许去看，后来听家仆闲话说，珍珠被外地富商买走做小妾了，唉，以珍珠的家世，能嫁入章巡检家，可真是飞上高枝，那时我们姐妹多么羡慕？谁知这才多久时间，就出了这样大的变故……”
“所以说呀，章巡检算得了什么？人家萧将军才是真正的高枝儿呢！”
这笑声尖锐中充满了嘲讽之意，明卿雪悚然一惊，就听其他姑娘着急问道：“瑜瑾妹妹你这话是怎么说起？萧将军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瑜瑾妹妹”嘿了一声：“人家瞧不上我哥哥，打算给萧将军做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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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休恋逝水，苦海回身”——京剧《锁麟囊》
②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诗经·邶风》
第24章 再制花灯
明卿雪回到宴上时，正见到姜婉妍依在杨夫人身边，向她示意。
她缓步过去，行礼拜见。杨夫人早已笑着执起她手，向主位卢家夫人道：“这孩子是明家的，叫卿雪，我瞧着是极好的，有佛心，有慧根。”
众人素知杨夫人礼佛虔诚，能得到她一句“有佛心”的评价，可见这小姑娘并不简单，当下也收起了轻视之心，卢家夫人笑着从腕上褪下一个碧玉镯子来给明卿雪戴上，温声道：“也没提前准备什么见面礼，只我手上这镯子，水头倒还很足，你戴着玩罢。”
明卿雪知道不好推拒，于是谢过了这位夫人。杨夫人一直含笑看着，又拉她到身边，好一番体贴照顾。
“这是我上次赠你的料子？你做了衣裳？”杨夫人问。
明卿雪点头：“是我家大嫂做的，夫人觉得怎样？”
“针脚倒好，只是绣纹不太精致，”杨夫人招了招手，身后一个丫鬟便低头行礼，“这是方才卢家夫人送我的丫头，一手苏绣据说不错，不如送给你罢。”
旁边卢家夫人笑道：“你倒会借花献佛，转眼就送给了别人。”
那丫鬟见自家夫人并无不愉之色，知道自己从此得跟着这个小姑娘，于是向明卿雪行礼道：“奴名真真，见过小姐。”
明卿雪忙扶起她，杨夫人见状笑道：“你看，还是她们年轻小姑娘能玩到一起，我们掺和什么？”
卢家夫人也笑道：“罢了罢了，让她们去玩吧。”
明卿雪携了姜婉妍的手，向几位夫人告退，早有卢二小姐与卢四小姐亲亲密密地上前来，领她们到一边凉亭去歇。
几人坐定，叙了一会闲话，又指菊花为题，作画的作画，写诗的写诗。明卿雪没接卢二小姐的画笔，却道：“我另有主意。”
她取出自己带的一盏流月灯，笑言：“待二小姐画毕，我的菊花也已雕好。”
几个小姐凑过来看灯，都是不信。
明卿雪道：“那便一试，如何？”
于是各自开始准备，明卿雪手中刻刀上下翻飞，雕了半晌，不觉有些口渴，案上正有丫鬟来进茶，见她要喝，遂奉给她一杯。明卿雪取了块云片糕，饮尽了茶水，休息过后，继续雕刻。
须臾几人都来展示自己的作品，姜婉妍写了一首赏菊诗，卢二小姐画了幅菊花图，诸人品评完毕，就来看明卿雪。
这灯原本的形貌已不可见，只有桌上一堆碎屑能看出是刚雕不久，满桌玉石碎屑之中，盛放着一丛菊花，闲逸雅致，尽态极妍。
一个姑娘惊呼道：“这，这不就是那边的花？”
“每一朵都好像！”
“就是照着雕的吧！”
“明姑娘手艺真好。”
一地的赞美声中，明卿雪听到了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她几不可察地瞥了一眼，浅浅微笑。
“诸位不妨开灯看看？”
姑娘们一听此言，都抢着去开灯，正值白日，柔和的光线倾泻，并不显眼，却使菊花多了一分灵动，不再是冷冰冰的死物。
“好美的花灯……明姑娘，你开个价吧！”
明卿雪笑着摇了摇头：“花灯有价，主人的情意无价。这盏灯我愿赠给主办赏菊宴的卢家卢二小姐，以谢主家盛情。”
卢二小姐也是满眼惊喜：“那就多谢你了，对了，我的菊花图送你！”
明卿雪笑着收了。
众女继续品评其他作品，笑着闹着，不觉时间过去大半，卢二小姐忽然问道：“四妹呢？”
旁边丫鬟答道：“四小姐早就和姜四小姐、杜小姐出去了，说这里人多闷得慌，到那边赏花去。”
卢二小姐点头道：“也罢。”
她继续招待众女，宾主尽欢之际，忽而听到远处花丛传来一声娇呼！
众女对视一眼，有急性子的姑娘已经带着丫鬟过去了，姜婉妍目光一转，没找着自己妹妹，也是蹙眉道：“卿雪，你听那声音……”
相隔太远，明卿雪也无法肯定，只得道：“你若不放心，我们就去看一眼。”
那边是卢府花园角落，植着一排樟树，树下略摆了几盆菊花，只需走近几步，视线便一览无余，没有任何遮挡。
因此姑娘们就看到，一个外男正抱着个小姐。
见到这么多人来，那男子明显也慌了，想把小姐放到一边，无奈那小姐鬓环散乱，衣襟半开，只是紧紧抱着他，不肯放手。
这一会儿，众人定睛一看，也清楚了：“是婉娴姐姐？”
“那男子又是谁？”
一个略尖的声音响起：“哥哥，你怎么来这边了？”
明卿雪立刻听出，这就是编排她与萧珩的那个“瑜瑾妹妹”。
这男子她也很熟，正是她曾经的未婚夫婿——杜瑜清。
好一出大戏。
姜婉妍面色一沉，低声吩咐丫鬟红妆几句，冷声道：“诸位姊妹，这事不宜我们多看，请转过身去，快些回到亭中。”
她刻意把“姊妹”加了重音，众女这才惊醒，连忙捂上眼转身不看。
她们正要走，那个“瑜瑾妹妹”又开口道：“等等，我哥哥怎么会被个姑娘缠上？那姑娘，请你自重，你怎么还不放手？”
卢二小姐也冷了脸，直接叫道：“杜婆子，陆婆子，带杜小姐回去歇着！”
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立刻上前，架起杜瑜瑾就走，杜瑜瑾叫道：“你干什么？你不准害我哥哥！”婆子并不管她，只架着她快步走远。
这会子杨夫人与卢家夫人也到了，她们客气地请走了众小姐，明卿雪也随之离开。
她随着姜婉妍回屋坐下，丫鬟们训练有素，照旧奉上茶水点心，但有姑娘急着回家时，却又不许她们走。
明卿雪心下明白，待两位夫人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就会过来封她们的口。
她低头看了眼系统中的【物品鉴定灯（使用次数：1/3）】，微微冷笑。
丫鬟奉茶时，她察觉到旁边小姐眼神不对，似是极希望她赶紧喝下，于是装作拿点心的功夫，使用了【物品鉴定灯】。
【鉴定结果：上好的花坞茶，似乎加了某些并不致死的奇特药材。】
既然系统特意提示了并不致死，她就有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想法。姜婉娴针对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杜瑜瑾更是背后造谣，诋毁她和萧珩，说她打算给萧珩做妾。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没道理放过她们。
能借此事给她们一个教训再好不过，反正药是她们自己下的，不关她的事。否则若是她事后再寻找机会报复，不免会被人抓住马脚，说她陷害官家小姐，反倒对她自己不利。
想到这里，她便不动声色地调换了两杯茶，再将好茶一饮而尽。
跟一个手艺人比眼力和手速，只能说她们太自信了。
这个算计她的小团体自然没看出她是假装中计，还在那里自得地饮茶笑语，待到姜婉娴药效发作时，明卿雪见杜瑜瑾搀着姜婉娴出去，还以为她们要找个屋子解毒或者忍过药效，哪知道她们直接把姜婉娴推了上去？
敢算计知州家的小姐，这群姑娘是疯了吗？真不知道天高地厚，杨夫人念两句佛，就真当她是吃素的了？
特别是杜瑜瑾在现场还喊得那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那是她哥哥……等等，明卿雪握着姜婉妍冰冷的手，呼吸忽然停了一拍。
如果，这就是杜瑜瑾想看到的呢？
如果今天饮下茶水的是她，那么她会不得不给杜瑜清做妾，杜瑜清可以得到美色和长明居的财产。杜瑜清固然高兴，但杜家瞧得上吗？
让杜瑜清娶知州家的小姐，才真正是一步登天，鱼跃龙门啊。
所以，此事真正的目标，是姜婉娴？
如果她所料不错，那么杜瑜瑾是借着对付她明卿雪的名义，鼓动姜婉娴参与到此事来。甚至，药材都可能是姜婉娴买的，然后等姜婉娴落套，姜家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能把自家女儿嫁给杜家，因为是自家女儿“算计”别人在先。
明卿雪越想越是全身发冷。
要验证这个猜测也不难，去城内几个药铺问问就有了。
她沉思之间，两位夫人已经进来了，她们面容严肃，以各家父亲官职不着痕迹地威胁了一番，几位小姐都是聪明人，当下纷纷表示今天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不会说。
她们这才得以被放离开。明卿雪同姜婉妍告别，见她还是一脸忧色，又轻声安慰一番。
她匆匆回到长明居，来不及同耿明月详谈，就托韩顾夫妻、阿意几人分别去几个药铺问问有没有年轻姑娘来买药，并描述了姜婉娴同她几个丫鬟的形貌。
如她所料，的确是姜婉娴同她的丫鬟买的药，她们说聪明也挺聪明，还分别买的，合在一起才有药效。可真说聪明吧，好端端的她们非掺和这事干嘛？
明卿雪都纳闷，就这么恨她吗？
她自觉应该没这么拉仇恨。
她有些想不明白，一个人坐在屋内发呆，明卿雅探头进来：“阿姐，萧哥哥来了。”
明卿雪闻言一顿。
这叫她怎么见他呢？两人背地里已经被编排成了那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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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山高水远
她没想到萧珩是来辞行的。
微怔了一瞬，再看那人清俊的眉眼，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其实细想起来，他这个人固然很好，但她其实并不怎么了解。自回到了江州城里，他们也极少见面，那日从太白楼回来之后，她更是接连好几日没有见到他。
所以，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明卿雪垂下眼，有些黯然，她想这终究不过是一场幻梦，而梦总是要醒的。方才她还为流言蜚语所困，而他已经要离开了。
其实转念一想，那些流言何尝没有道理呢，她一介商女，连出了读书人的杜家都瞧不上，若是萧珩和她真有什么，在寻常人眼里，可不就是连做妾都算高攀。
幸好还没有什么，幸好，还没来得及。
她心中酸涩，百转千回，最终只化作唇边一句简短的——“萧公子，保重。”
萧珩颔首，又道：“舍妹留在江州，以后还请明老板多照顾。”
明卿雪讶然：“盈盈不跟你去？”
萧盈从门外轻快地跑进来，手上拎了好几盒点心，香气扑鼻。她半是抱怨地道：“哥你也太着急了，也不等我！我买个碧玉糕的功夫你就不见了！”
明卿雪接过沉甸甸的点心盒子：“好重！你买这么多做什么？”
萧盈就笑：“没办法，我哥把我留在这边，那我不得先讨好下你？”
萧珩微微皱眉：“别闹，那边危险。”
明卿雪闻言一怔，正想再问，萧珩已经向她告辞。
“你……不留下来吃顿饭？”她咬了咬唇，还是挽留了一下。
分明是寻常留客的话语，可心跳没的快了几分。像是怕他答应，又像怕他拒绝。
“军情紧急，不容耽搁，”萧珩道，“战术灯的后续运送我已留下副手欧阳昱处理……”
他忽而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转而压低了声音：“明老板有别的事也可联系他。虽山高水远，珩万死不辞。”
明卿雪一惊，抬头去看他，他已经一转身，大踏步出门了。
她……她没有听错吗？
她恍惚地望着空荡荡的店门，萧珩低沉的话音似乎还萦绕在她耳畔，可是，可是她听不懂啊？假如她有恩于萧珩，这么说自然没什么毛病。可明明是萧珩一直在帮助她，从她遇袭、到韩维养伤、到选庄子、到知州断案……一桩桩一件件，即便她做出战术灯，也不足以相抵，他为什么对她说万死不辞？
“卿卿，回神啦！”一只手扯了扯她的衣袖，手的主人坏笑道，“怎么，想我哥啦？”
明卿雪脸上一红：“说什么呢，快收了你那些不正经的。”
她带着萧盈回院，正见到耿青，也就是章问青，站在明月身边，同她互诉衷肠。明月容貌虽毁，但见章问青神色依旧关切，不见丝毫怨怼。
看到她们，两个人手牵着手过来，一同拜谢道：“多谢掌柜的。”
明卿雪连忙扶起：“两位情比金坚，才有今日相聚。此乃天意，不必谢我。”
耿明月笑道：“以后我们俩都在长明居给你打工，赖上你了。你可不要怪我们吃得多！”
几人一同大笑起来。
【支线任务【几时明月】已完成】
【奖励已发放】
【【员工】信息已更新】
明卿雪简单查看了一下，【明月】已更名为【耿明月】，【耿青】已更名为【章问青】。
她被这系统真是搞到没脾气，一到支线就开始玩马甲小游戏，不过又多了一个ssr和一个sr，她还是满意的。
另外，她的店铺现在只有一间，刚刚萧珩过来交接战术灯事宜，付了她一万两银票，是时候扩展店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