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不怎么说话,人看着挺冷漠。
她应该是以为附近没人在的,所以在看到拿着书的自己的时候,也明显愣了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
或许是想掩饰这份尴尬,她主动递出了一张纸巾。
“天这么凉,在外面看书不冷吗?”她问。
方晨觉得自己应该也是尴尬的,因为灯光再暗,也足以照清他脸上的青紫。
他低着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慌张之下只接过了那张纸巾,胡乱擦拭着冻出来的鼻涕。
半晌才小声说:“楼道里的灯坏了好久,没人修。”
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当时的回答有多么漏洞百出。
楼道里的灯坏了,所以只能在外面看书?
可正常人都是在家里的。
除非他不能回家,因为怕被发现脸上的伤,或者脸上的伤就是被家人打出来的。
总之,他不正常。
无论是其中的哪一项,都足以撕破少年人脆弱的尊严。
他觉得自己的脸火烧火燎的,特别是受伤的那几处地方。
想掩饰的真相因为几句话变得一览无余。
灯光洒下满地的尴尬。
但巫姐姐并没有拆穿他,她没有关心他脸上的伤势,也没有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只感慨了句:“是坏了好久,我也觉得那里黑漆漆怪吓人的。”
然后就走了。
隔天晚上,在他又准备去外面看书的时候,走过楼道,却发现那盏原本忽明忽暗的灯,
亮了。
跟巷子里路灯昏黄的颜色不一样,它是一盏白炽灯,温暖的,明亮的,像白天一样的颜色。
更适合看书的颜色。
从那天开始他就悄悄注意这个姐姐了。
姐姐很怕黑,也许这也是她换掉楼道那盏灯的一部分原因。她也不太爱说话,但见面还是会主动打招呼。
她有一个男朋友,每次姐姐下班晚了的时候,那个男朋友总是会跟她一起回家。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人从不说话,即使是短暂的寒暄都没有。
虽然很奇怪,但只要姐姐喜欢就好。
他当时是这样想的。
-
思绪翻飞间,方晨听到厨房里传来一阵清脆的响声,像是金属制的锅铲掉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是人轰然倒地的声音。
巫姐姐?!
方晨惊慌,是巫姐姐摔倒了吗?
他冲出去,全然不顾没处理好的伤口。
来到客厅,却发现“巫悦”已经站了起来。
因为之前正在做饭,方晨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鼻尖充满辣椒混载着的鱼肉的香气,方晨看到躺在地上的锅铲。
“巫姐姐,你摔倒了吗?”他问。
听到他声音的“巫悦”回过头,
【小,小晨……】
她直愣愣地走出厨房,来到客厅,站在方晨身前,然后一把抱住了他。
方晨的耳尖通红,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想挣扎。
“巫姐姐。”
他的身高比巫悦高,两人这样靠在一起,方晨甚至能看清她发顶几根不听话的头发。
少年有点不好意思,抬起的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
巫姐姐的身上很暖,他不愿离开。
【小,小,晨……】
他听见巫姐姐这样喊他的名字。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年老失修的机器,无法匹配的齿轮。
话语一字一字地从她口中蹦出。
她在喊他的名字,但方晨却无法回答。
他突然僵住了,因为他曾听过这样的说话方式。
从小就会有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在他耳边这样低语。
一字一句,语无伦次。
那时候的他很害怕,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爸爸,然后爸爸就离开了。
离开时还骂了他一句:“疯子!”
之后他再也不敢将这件事情告诉别人。
后来他才明白自己的体质特殊。
而现在的巫姐姐,她的脸色和神情像极了那些东西——
不是人类的东西……
“巫姐姐?”
他小心翼翼叫着巫悦的名字。
后者却没有回答,只是抬头,不断用手摩挲着他的脸。
【小,小,晨啊……】
【鱼,鱼,你爱吃】
方晨身体一愣,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巫姐姐”现在的目光他太过熟悉。
这时大门传来砰砰的敲门声。
声音紧张而急促,仿佛有着化不开的怒火。
【小晨,鱼,吃——】
眼前人依旧重复着这句话。
小晨听着,然后眼泪流了下来……
“轰”的一声门被砸开。
棕发男人站在门外,阴沉着脸,浑身散发出掩饰不住的戾气。
他将手中的料酒瓶扔在地上,抬脚走了进来。
在他抬脚的同时,门框漾起一层水波样的屏障。
但在他的足间迈入屋内的那一刻,这层屏障瞬起涟漪,爆发出紫红色的光芒,如同闪电般迅捷地冲向这个男人。
闪电化成锁链,带着无形的力量钳制住他的四肢,他的手脚皮肉溃烂,冒出滋滋的响声。
另一条锁链顶端带着尖刺,直直逼入他额间的印堂。
而他却像是丝毫感受不到痛苦似的,依旧目视着前方,看着“巫悦”所在的地方,满眼怒气。
他浑身散发出浓郁的黑雾,黑雾蔓延,所过之处,连同他身上的血液一起将那道屏障侵蚀。
霸道地撕开。
“巫悦啊。”他阴沉地喊着巫悦的名字,“你怎么能让这样的东西占据了我看中的身体呢?”
“真是,太弱小了。”
他无视这个世界的规则,叹息着走了进来。
黑色的触手伸长,卡住“巫悦”的腰和手腕,强势地将她拉到自己怀中。
男人眸中淬着冰,看着怀里的“巫悦”,伸手探入她的胸前。
“像你这种东西,也敢进入这具身体?”
他语气没了平日里的温风和煦,像是极寒雪山里的烈风,冷得能磨灭一切生机。
方晨眼睁睁看着他将“巫姐姐”抢走,看着他的手毫无阻碍地穿进她的胸膛,看着他将另一个女人从“巫姐姐”身体里拉出。
那个女人的身体一半露在外面,一半还连着巫姐姐的身体。
她散着发,长长的头发遮住她的脸庞,男人的手就钳在她的头顶,仿佛只要稍稍一用力,她的头颅就会被瞬间掐爆。
她露出来的半截身体一直在瑟瑟发抖,但脸依旧朝向方晨这边,
【小晨,鱼,吃,喜欢——】
她嘴里一直低喃着这句不连贯的话,带着某种异样的执着。
男人像是受够了这嘈杂的声音,手指关节微微隆起,似是要用力。
“不要!”
方晨突然踉跄着跑过去,“不要杀死她……”
他扑到女人露出的半截身子上,泣不成声。
“妈妈。”
-
巫悦感觉自己的身体很重,身上的每一处都像是被挤压了般的痛。
她浑身发寒,这种感觉十分的熟悉,就像是中午晕倒的那次一样。
“唔。”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的还是房顶那盏米白色的圆形吊灯。
头昏昏沉沉的。
巫悦盯着那盏灯出神,这种感觉很诡异,像是一切又都重复了一遍。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给小晨烧鱼,听到门外有人敲门,她回头,却发现并没有人在。
然后她就晕倒了,再回神,人已经躺在了床上。
看到过的那些恐怖悬疑片不停在脑海里自动播放,难道她——
在穿进一部恐怖片后,又陷入了某种奇怪的循环?
哎,老天真爱折腾人。
巫医生叹气,又陷入了奇怪的脑补。
“醒了?”男人的声音自身侧传来。
巫悦被吓了一跳,她扭头,果然看见李维坐在床边。
“你上次好像也这么说……”巫悦小声嘟囔,她见他打开了灯,又问道:“小晨呢?”
“在处理他自己的事情。”男人回答。
他的声音凉凉的,虽然还像以前那样慢条斯理,但总透着一种怪异的冷淡。
巫悦坐起身,看着窗外已经快要落下的斜阳,顺手拿起小桌旁的水,抿了一口。
还是温的。
“天黑了,你不回家吗?”
李维没有说话,可巫悦能感觉出这人周围的空气都沉甸甸地压下来。
他在生气。
巫悦心想。
她停止了奇怪的脑补,回忆着自己又做什么惹这人生气了。
“巫悦。”在她还没想出头绪来的时候,男人已经开口。
“嗯?”巫悦回答,侧头,却发现男人已经站了起来。
他欺身上前,膝盖跪坐在床上,一只手握住巫悦的手腕,另一只手抵在床头,拦住想要逃跑的她。
“你什么时候才能够明白……”
男人说话时,手已经落到了巫悦的脖颈,他的手指点在巫悦的锁骨中央,顺着那处凹陷慢慢下压。
气管与手指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但这个动作带来的窒息感却是致命的。
很显然,这个男人找到了新的方法,这远比掐住猎物的脖颈,更让人恐惧。
巫悦身体颤抖。
男人冷笑着,将手指下移,移到巫悦的胸口处,在她心脏的位置停下。
冰凉的手指卷走巫悦身体上所有的温度,指尖随着她呼吸的频率上下起伏。
“你什么时候才能够明白。”
“这具身体——”
“对我们这种东西来说,有多么致命的吸引力……”
他俯身,低头,闭上双眼,深深嗅闻着女孩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
巫悦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明白了,是个变态无疑了。
这男人终于欲求不满想馋她身子了……
床头淡黄色的灯光柔和地打在男人侧脸上,巫悦斜过眼就能看清楚他高挺的鼻梁和颤动的睫毛。
他的呼吸声很重,仿佛在嗅闻着至上的佳肴。
这种姿势配合着他沉重急促的呼吸声真的又色()情又变态。
巫悦手指动了动,她承受不住这样,也不想与这人做那些暧昧的事情,她想推开男人的头,但是——
肩膀上突然传来一阵疼痛。
钻心的疼。
狗男人咬了她!
巫悦愤怒地推开这个人的脑袋,气鼓鼓地想要站起来。
什么人啊这是。
她能理解这种小情趣,情侣之间相互在身体上留下什么痕迹也很正常。
可是,她感觉到了血液顺着肩膀和手臂滑下来的湿黏触感。
这人分明是用了大力气,像是要把她活生生吃了一般!
变态!死变态!
巫悦愤怒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却看见他带着达不到眼底的笑,吞咽,然后伸手,抹过染了血的唇。
鲜红的血液在他唇角划过,留下长长的痕迹。
他的脸像是变了样子,一颗红色的痣生在唇下,妖冶又诡异。
“巫悦——”
“我有时候真的在想,要不要打断你的腿脚。”
“让你永远只能待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
这人果然疯了!
巫悦手伸到枕头底下,那里有她藏好的刀子。
男人却先一步摁住了她的手。
他再度俯身,额头与她相抵。
距离近的巫悦甚至能感受到他鼻尖顶在自己鼻梁时带来的凉意。
他身上为什么总是这么凉?
冰冷的,完全不像是流淌着血液的活物……
男人又开口了,“但我舍不得。”
他温柔触摸着巫悦的手臂。
“舍不得让这具身体受到一丁点伤害。”
“可你又这么弱小。”
他的语气怜悯,“只要轻轻一碰,就碎了。”
“所以,让你一直待在这间屋子里好不好?”
“免得再出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惹事。”
男人冰冷的注视像蛇新一样舔舐过巫悦的全身,这种被危险生物盯上的感觉又来了!
“他不是李维,他不是李维!”这种想法再次涌入巫悦的脑海。
但是,不管这人是不是李维,巫悦被桎梏住的事实都无法改变。
“……”
巫悦一直在保持沉默。
与一个疯子讲道理的行为是不可取的。
你永远无法理解他们的逻辑。
在被控制住且武力值无法相比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是顺从。
既然他现在的身体还是自己的男朋友……
“李维。”巫悦开口,主动环住他的腰,她的声音闷闷的,像是忍耐了极大的委屈,却又不说出口。
“你在害怕吗?是我让你没有安全感了吗?”
此时的巫悦像极了一个十分体贴的女朋友。
她在男人唇上轻啄了一口,柔声道:“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引起了你的误会,但希望你能明白,我不会离开你的。”
巫悦一直对别人的情绪十分敏感,她能感受到在说这些话时,男人渐渐软化下来的态度。
巫悦继续:“我会待在你身边。”
“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