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脸一张张浮现在眼前，带着过往的记忆出现, 又再次消散在黑暗之中。
没什么的, 卓星想。
他一直是没有什么留恋的。
可是, 在最后——
又看到了巫悦的脸，她眼眶染了红，带着几滴星点，鼻尖也红红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悲伤。
卓星有点想笑。傻姑娘，你不应该难过的，因为死亡是永久的安宁。
他可以欣然接受。
可是再想想, 或许还是有一点遗憾的。比如说, 在里世界没有做完的事……
他想亲口品尝一次她的甘甜，亲手将那带着初露的花朵一层一层地剥开。
想看她瓷白的皮肤是否会因为动()情染上一层薄粉，想听她啜泣地喊自己的名字。
这样想着，腹中的食欲更胜了。
现在的他, 完全同意巫悦之前说过的话。
食欲和爱()欲是相连的。
伊甸园里，亚当与夏娃咬下了第一口苹果，当清甜的汁液顺着唇舌流入喉管, 最后落入腹中后，他们知道了羞耻。
爱欲诞生了。
体内的喧嚣正催促着卓星吞噬一切，可是卓星却仿佛嗅闻到了苹果的清香。
鲜甜的果汁滚动在他的唇舌，拨弄着他每一寸味蕾, 一股热流自腹中涌起。
他喉间滚动, 这是独属于巫悦的气味……
“巫悦。”他轻喃。
“卓星？”
巫悦好像听见卓星在喊自己的名字。
但是回应她的只是死一般的沉寂，男人的双眼依旧是深渊的颜色, 没有任何名为理智的东西藏于其中。
他不会醒来了……
冥冥之中有个声音这样告诉她。
喉间酸涩，巫悦看着眼前这个已经称不上是人类的男人，忍不住低声啜泣。
世间的苦难好像都给了这个人，如果星星不会亮的话，如果恒星终归会陨落的话，一开始，就不要给他温度啊！
但眼前的男人却突然弯下了腰，再次吻了下来。
他的身形因为狂化拔高了许多，巫悦需要踮起脚，吃力地拉下他的脖颈，才能稍微触碰到那冰凉的唇瓣。
她的足尖早已酸疼，渐渐松了力气。
下一秒，一只大手将她整个人捞起，巫悦就这么坐在了卓星的小臂上。
唇齿相交时，巫悦瞥见了他手臂隆起的肌肉。
青灰色的皮肤让肌肉边缘的阴影更加明显，连带着隐藏在皮下的血管，像是神秘古老的符文绘制在他整个上半身，在疯狂与诡异中又透出些许妖冶。
巫悦的心跳又快了几分。
她印象里的卓星一直是斯文而浅淡的，更别提这段时间卓星一直以“纪寒”的身份待在自己身边。
“纪寒”甚至比卓星更懂得克制守礼。
但是现在，这个男人不由分说地就将自己男性气息最强盛的一面摆到了她眼前。
巫悦呼吸都急剧了。
她就这样被他抱在怀里，宽阔的臂膀拢着她的全身。
两人纠缠在一起。
渐渐的，巫悦感觉这个吻变了颜色，卓星没有再失智般的撕咬她，一个毫无理智的怪物，竟然学会了吮()吸和逗弄。
津液混杂，他低头，不断索取着。
耳边传来粗重的喘息，是男人的，也是巫悦自己的。
她搂住卓星脖颈的手臂紧了又紧。
可是卓星还没有醒来，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才好？
但在这时，耳边却再次传来男人的呓语，“好饿。”
巫悦没有听错，她紧紧地盯着卓星的脸。
“卓星，你醒了吗？”
但她的话语像石沉大海一般，依旧是得不到半点回应。
巫悦终于忍不住了，所有的情()欲散尽，卓星怎么样才能醒过来……
她将脸埋起，抵在他的胸膛，小声呜咽着。
她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卓星能留在这个世上……
如果灵魂必须有躯体才不会消散的话，她愿意把身体给他。
如果他的食欲必须得到满足才能清醒的话，她愿意让他把自己吃掉。
巫悦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地想，如果被吃掉，卓星就再也不会忘记她了，他们可以完全融为一体！
这简直是疯了！巫悦知道自己的思维已经渐渐被阴气同化。
但是，
“卓星，吃掉我吧。”我愿意跟你一起变成疯子。
她终于放弃挣扎，埋头这样说着。
“巫悦。”
巫悦闭着眼睛，耳边再次出现幻听。
……可她已经不想动了。
“换一种方式吃吧。”这次的幻听竟然多了几个字。
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周身的景色已经完全换了一副样子。
四周纯白的一切，提醒巫悦自己已经来到了卓星的里世界。
她诧异地抬起头，但眼前的男人那青灰色的皮肤、露出的犬齿、以及漆黑尖锐的手指，这些都在提醒着巫悦他还没有恢复正常。
巫悦已经不知何时被他禁锢在了身下，漆黑的影子缠住她的脚踝。
“卓星？”她有些慌张。
男人只是俯身看着她，巫悦竟然从他的眼里读出了一种别样的味道。
那双深渊般没有任何色彩的眸子里应该是看不出焦距的。
但巫悦还是能感觉到他在看她……
他刚刚说换一种方式？什么方式？
“用餐方式吗？”茫然的巫悦一不小心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她没打算得到回应，只是再次闭上眼睛。
心里想着，随他吧。
希望他可以先咬碎自己的脖子，这样可能不会那么痛苦。
冰凉的触感果然落在了耳侧的脖颈上，卓星的舌尖无意中掠过一小片肌肤。
他仅仅是轻轻舔舐了一下，巫悦就感觉大脑一片酥麻。
这哪里是老实人该有的反应，巫悦唾弃着自己，耳边却再次听见了卓星的声音。
“是这样的‘进食’。”
她睁开眼，发现卓星已经抬起头来，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的声音依旧像怪物般沙哑，却奇异地透露出几分很人性化的语气。
“你明白吗？”他戏谑地说。
对，就是这样的语气。
不，不是幻听！他怎么会这样说话？他醒过来了吗？
巫悦忍不住睁圆了双眼，心里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的惶恐和欣喜。
“不想等你回答了。原谅我，巫悦。”他再次俯下身来，带着扑面而来的热意，坚硬的犬齿似有若无的刮擦着她的皮肤。
巫悦看着卓星，发现他原本就绮丽的眉眼因染上了情，又在朦胧白雾的半遮半掩下显得更加惊心动魄起来。
她现在才明白了卓星的意思。
脸色一下子潮红起来，巫悦咬唇压抑住即将越出舌面的声音。她悄悄捂住脸，侧过头去。
巫悦不敢看这样的卓星，紧紧只是想着这颗孤冷的星星，因自己染上了凡人才有的欲，巫悦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但她的小动作哪里逃得过卓星的眼睛。
卓星抬起脸，鼻尖带了点点水渍。
他坏心眼地说：“怎么了？巫悦。”
巫悦捂住脸，这哪里是能回答的问题。
卓星轻笑着拉开她的手，“我想看着你。”
卓星看着女孩羞怯地歪过头去，紧咬着下唇，露出漂亮的肩颈线，她的脸上一片潮红，连耳尖都泛起了红色。
果然跟他想得一样。
全部，都染上了粉色。
-
巫悦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只是在睁开眼的时候，自己还被卓星抱在怀里。他已经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冷白色的皮肤几乎要与周围的雾气融为一体。
他的唇角微弯，眉眼轻合，明显地舒展下来。
他终于醒了，巫悦心里欢喜。目光描绘着他的轮廓，却发现他额前的黑发好像被什么东西沾湿打了结。
巫悦回忆着，脸腾得一下子就红了。
“醒了？”卓星温和的声音传来，因为离得太近，巫悦发现那声音略比之前低沉了些，带着笑意，像是在巫悦心尖上挠。
她连忙挣扎出他的怀抱，却发现自己身体像是整个被拆卸了一般，根本使不上劲。
肩头尽是重叠在一起的齿痕。
巫悦无言了，还真是差点把她吃了。
卓星弯起眼睫，带着凉意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后颈，“这里也有。”
巫悦：“……”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卓星，该谢谢他还知道分寸，给自己留了一命吗？
卓星也起身，亲吻着那边的齿痕。
“巫悦。”
“怎么了？”
“又饿了，还想要。”
“！”巫悦猛地一下回过头去，下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额头。
她吃痛地捂住下巴，连声道：“你、你、你……”
自己半条命都快搭进去了，他还不满足？
卓星倾身吻了吻她的手背，“真的，不信你听。”
他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那里絮语不断。
其实一直是这个样子的，卓星完全可以压制这股欲()望，只是他有点不太想克制了。
他喜欢看她再次因自己染成红色的样子。
巫悦想拒绝，可是抬头就对上了那双浅色的眸子，卓星的眸子里全部都是她的身影。
他认真而专注地看着她。
他的世界里只有她了……
救命，有男妖精……
-
巷内，早在卓星恢复意识将巫悦拉入里世界的时候，周围的黑气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尸体与黄土交错的地面，一颗被扭断的头颅蓦地动了一下，像是有无数驱虫在内爬行般，断脖处的皮肤涌动着一小块一小块地凸起，它们连接着肩膀与头颅，然后竟然拉着它们逐渐融合起来。
汪海睁开了眼睛，但也许是复活的代价，他的脸上爬满皱纹，头发迅速灰白下去，直至脱落到没剩几根。
他终于变成了一个百岁老人应有的样子。
这时，远处来了一位老妇。虽然称之为老妇，但她的气质却没因年龄的衰老而淡去。
她浑身雍容华贵，又带着几分老人才有的从容端稳。
她穿着一双圆头黑皮鞋，手里拎着一个深蓝色绣花包。身后一名保镖正态度恭敬地给她打着伞。
这人终于在巷口停下，黑色的皮鞋站在汪海耳边：“汪老，你也有这一天。”
她的语气从容，并无讥讽，只是感叹。
“卓芸，你终于来了。”汪海咧嘴，露出已经光秃的牙龈。
这位叫做卓芸的那个老妇敛了敛眉眼，“我将你送到可以修养的安全地方，你把‘药’给我。”
汪海哈哈大笑，“你不是知道那些药是什么做的了吗？怎么还让你的宝贝孙子吃？”
被问到的妇人转过身去，“能活总比死了好。而且我已经找到另外适合换命的人了。”
她示意身边人，那些跟来的人立刻将地上的汪海抬起来跟上。
“都是命啊……”那个已经走远了的老妇忽地叹息一声。
第64章
某处私立医院内的特护病房, 全身插满插管的汪海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
他干枯的手背上正插着滞留针，透明液体通过针孔流入他的血管。他的胸口微微起伏着，连接的监护仪上, 绿色的波纹提示着病人体征已逐渐趋于稳定。
卓芸坐在床边, 对他说：“虽然危险期已经过去, 但你自己应该也清楚，你的时间不多了。有什么打算吗？”
汪海颤巍巍地睁开眼睛，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卓星……”
他只说出一个名字，并没有表达出什么完整的计划。
其实卓芸也没兴趣管这些，她一直很讨厌眼前这个毫无道德感的老怪物。
但不能否认的是，他懂的旁门左道确实多。
虽说眼下已经找到另一个可以为磊磊换命的人，但家里供养的那个大师本事不一定比汪海强。
卓芸一向喜欢做两手准备。
她敛眉。
所以巫悦那边还要继续派人盯着, 如此以来利益倒是再次与这老怪物一致了。
“汪老, 你已经失败过一次。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人能杀死现在卓星了。”
眼前人似乎很不甘心，只是动了动手指，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
但卓芸也不急, 再次缓慢开口：“其实你应该也知道吧？当初我们之所以能那么轻易杀死他，是因为那个孩子本就存了死志。”
她故意顿了顿，给面前人足够的反应时间。而接下来的话却让汪海睁开了眼睛。
“我们可以让往事重现……”
汪海的手一下子攥紧了床单, 他沙哑着嗓子问：“什么？”
卓芸端庄的脸上露出一抹不达眼底的笑：“无非就是，再让那个孩子失去他的光罢了。”
-
巫悦是在回去的车上醒来的，她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枕在一个人的腿上。
“巫小悦, 你终于醒了。”
是晓晓。
可是自己不应该在卓星的里世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