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有些紧张,脸也有些红了:“不是……”
他换了口气儿:“就是,因为她开的是大床房,然后她喜欢女生,所以我在想,对你来说,她是不是也算异性……”
每个发音我都很熟悉,但连在一起怎么就这么不像人话呢。
在听到最后,确定他的意思之后,我总算是爆发了:“你能不能去死啊!我们俩!是他妈!双!胞!胎!”
我每喊一声就踹一脚,硬是把他踹进了他自己那间里。
第55章 诗和远方
之后我有向专业的人咨询意见。
我打给了夏夏, 向她转述了这个情况。而她表达了她的震惊、对我妹的同情,以及,无尽的痛惜。
“为什么是P啊, 长得跟姐很像的话,不应该是T吗?”宿舍信号不好,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背景还夹杂着小珍出来进去洗衣服的声音, “这很烦哎,虽然我很吃姐的颜, 但P的话我真的不行。”
为了不让正洗澡的我妹听见, 我压低声音:“所以就是在和女生的时候, 你也是P对吗?”
她说:“是啊姐, 撞号噜,各种意义上的——我和荔枝都是枕头公主啦。”
我说:“枕头公主啥意思?”
她说:“就是只顾躺着享受,其他什么也不用做啊。”
“哦……”我消化了一下, “嗯,那我也是。”
*
而夏夏对这件事的分析是, 我妹之所以会千里迢迢跑来N市,然后又不联系我, 其实应该就是已经想好了要出柜了。
她对此感到恐慌,想从我这里汲取能量,但又怕我给出的反应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就犹豫着没有直接找我。
“但姐做得很好啊,就是支持她就好了嘛,无条件地、不计后果地。”夏夏说, “其实她这个情况的话,就是已经拖到不能再拖了, 一咬牙一跺脚,说了也就说了。妈妈肯定是会伤心的嘛,但是他们经历的风风雨雨肯定比咱们多,后果未必会像我们设想的那么恐怖。”
我说:“那你向你爸妈,额,出柜了吗?”
她说:“我早就说了啊。”
我说:“你爸妈什么反应?”
她说:“他们可能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吧。不过也反复确认了我到底喜不喜欢男的,最后就说还喜欢男的就行。但是讲真的,和女生谈的那是精神上的恋爱,真的超难走出来。和男生的话,我反正就只聊‘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明天吃什么’,分了也就分了。”
我有些头疼:“可我妹她,真的只喜欢女生。”
“倒也很好理解。”夏夏说,“我就佩服你有这么个爹,居然还能是个异性恋,有向死而生那味了。”
我说:“他娘的异性恋又招你惹你了。”
她咯咯笑笑:“不过姐,你有没有想过,咱妹最初可能就弯在你这儿?不是说她对你有什么想法哦,只是说,如果从小看着你这么个姐姐的话,谁都会觉得女孩子更好吧?”
*
第二天一早,我就把我妹送走了。
临走时她给了我一个肉麻且恶心的亲人间的拥抱,然后一副从拥抱中获得了勇气的样子:“我走了姐!”
我说:“走吧,回家尽管发疯,爸妈会自己治愈自己的。实在不行就辞职离开县城,但是千万别来N市,算姐求你。”
她说:“好的姐,你跟姐夫也要好好的,我觉得姐夫人不错!”
杂总也冲她挥挥手,算是道别。
眼看她拉着行李箱进了站,看不见了,我才总算松了口气。
手机震了一下,是我妹发来的消息:我一直觉得在这个家里,你更像是爸爸。后面是一个笑脸表情。
我松到一半的气,变成了一声叹息。
其实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正因为我妈老跟我聊天解压,所以她才能忍受爸爸;是不是正因为我妹觉得天塌下来有我顶着,所以才允许家里有那么个没用的废物。
在最容易散伙的时候,这个家一直没散,真的不是我的责任吗?
如今我和我妹都长大了,我爸也老实了——我觉得他主要是觉得我妈没顾虑了,怕我妈真要跟他离婚。而我妈呢,也很得意自己明智的选择,她的丈夫终于在她的掌心里了,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他在外面玩够了不还是老实回家跟你过日子”?
麻了,真的。
夏夏说的没错,我咋就还是个异性恋呢,真是牛逼。
现在不再被我妹的焦虑裹挟,冷静下来想想,我大致可以推测后续的事情走向——
我妹回家后向爸妈出柜,我妈哭成泪人,我爸装模作样一根接一根抽烟。
因为我爸本就不是什么负责任的人,所以并不会太为我妹的未来担忧,同时他自诩自由开明有文化,应该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展示自己高度的机会。
他应该会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冷静下来,厉声呵斥我妈,甚至可能会向我妈科普这不是疾病。然后我妈,可能会歇斯底里,可能会痛不欲生,可能会控制不住暴力对待自己或他人。但最后的结果一定是把我妹抱在怀里痛哭,说“妈妈对不起你”,说“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你以后该怎么办啊”。
然后一家人抱在一起,又是可歌可泣的画面。
还好我不在,我会脚趾抠地。
再之后就是怎么过好这一生的问题了,但这不是我能给出答案的。
即便阳光开朗如荔枝,也曾认真地告诉我,这并不是能被全社会所接受的行为。他们的路上没有法则保护,还全是道德障碍,人会因失去未来而被迫享受当下。
所以别看我说得好像很轻松似的,其实那有做给我妹看的成分——如果我也紧张兮兮的,她只会更加焦躁恐惧。真要是把我放在我妹的位置上,我做得未必像说得那么好听。
反正这件事在我这头算是结束了,但仍要做好未来几天被家里电话轰炸的准备。不过不管谁打来,我的态度就是屁大点事有什么好吵吵的。
收起手机,我觉得现在的气氛很适合点根烟,只可惜我不会抽。
“走吧,回家。”我招招手,杂总就自觉地拉开了副驾的车门。
*
杂总的家,确实是在N市的郊区。
我感觉进村之后拐了得有十七八个弯,好几次我都怕车开不进去。
而他这一路,果然也就,十分沉默。
我也有安慰他:“真没事儿,再破能有多破啊。”
他完全没有被安慰到的样子,反而脸色更难看了。
*
当时车开上了田边的一条水泥地,我只顾着看田里的风景,车就突然停了。
“到了。”
我应声往另一边看去,首先看到了从栅栏里伸出的花丛,有粉的也有红的,不过最好看的还是香槟色的。
“哇哦。”我忍不住叫了一声,“这是啥,玫瑰?”
“月月红……就是月季,我妈种着玩的,现在也快败了。”他说着松开安全带下车,“等下,我去开门。”
大门左右两扇,是不锈钢的,他直接把手从栅栏间伸进去开门,听声音像是三环锁加插销。把门打开后,门下还有固定用的插头,他一边一个固定进地上的小洞里。
然后杂总回到驾驶座上,把车开了进去。
院子不小,是水泥地,停一辆车后还足够打羽毛球。进门左边是别人家的外墙,右边是低矮的房屋,像是厨房。正面是两层的自建房,红色瓦顶,墙身上黄下灰,居然还挺新。他跟我解释了一下:“年初刚翻修的,刚录取时有段时间没事情做,就把家里里外都搞了搞。”
我抬头看着高高的墙:“你刷的?”
“肯定请装修工了啊。”他觉得好笑,“不过我不干的话,他们效率就很低,所以我肯定也得陪着干就是了。复习考试的时候我身上肌肉本来都快没了,硬是给干活又干出来了——下车吧,家里没人。”
然后我就下去了,一阵小风吹过,带来田里的泥土气息。
可能是因为回到熟悉的环境,杂总已经放松了不少:“你来得正是时候。这个天不冷不热的,没什么蚊虫,也不是很冷。你吃柚子吗?我去给你摘一个?”
我说:“你们家种的吗?”
他说:“对,不过只有一棵。”
然后他做出一个惊到我的举动,他从院子另一头的栅栏直接跳了下去。
*
我立马跟了过去。
下面并不高,但反正我是不敢跳。
确实有棵柚子树,上面挂满黄澄澄的柚子。杂总跳起来两次,拧了一个下来,然后举起来递给我:“你就别下来了,鸡棚在下面,会有味道。”
我两手一捧把柚子接过:“我应该也下不去——旁边两棵是什么树?这结的是猕猴桃?”
他拍拍手,抓着栅栏利索地爬上来:“对,一棵公的一棵母的,但结的果子都不好吃。估计是肥没用对,明年再想想办法。”
我说:“是你种的吗?”
他说:“我爸搞的。农活我其实不怎么会做,顶多是看到了能认识。自从他去工地上之后,家里的地基本都荒了不种了,就那边一小片我爷爷奶奶会种种菜。他们住在地那头,就不去和他们打招呼了吧,反正他们说方言你也听不懂。”
我看着这一溜儿的空白土地,冒出一些问题:“那为什么种菜不种花呢?花那么贵,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吧,平时看着也好看。”
他说:“因为有规定。这是农用土地,你不种可以,但不能瞎种。”
“懂了。”我点点头。
他指指远处的菜地:“中午我做饭吧,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说:“说实话,菜在地里的时候我不太认识。我没什么忌口的,你做吧,方便就行。”
这反倒让他有点头疼:“黄鳝你吃吗?吃的话我捞两条上来。”
“可以。”我看向一旁的鱼塘,“所以那几只鸭子也是可以吃的是吗?”
他看了一眼:“那不能吃,那是野鸭子。”
“可是在你家鱼塘里啊。”
“那也不能吃。”
“因为抓不到吗?”
“不是。”他说,“因为野生且会飞的都是保护动物,吃了犯法。”
“懂了。”
然后他就下去捞黄鳝去了。
我站在高高的栅栏边上,微风拂过,树叶摇晃,水面上波光粼粼。
其实我暗地里常以文艺青年自诩,觉得谈钱太俗,应该追求诗和远方。我因此瞧不上杂总这种人,好像脑子里只有钱、钱、钱,没有梦想也没有兴趣爱好,一切行为只围着钱打转。
我从未想过有这么一种可能,就是他本就生活在我所谓的诗和远方里。
第56章 学长
所以我家确实是中不溜秋的, 向上不认品牌,向下不分五谷。
杂总去杀黄鳝去了,说是场面血腥, 让我别看。
然后我就在一楼客厅里坐了会儿。
就像他说的,屋里的墙面也是重新粉刷过的,看起来很新。家具有些是新的, 有些看上去挺复古的。我差不多理解了他为什么敢把我带回家来, 因为他家确实打扫得很干净,甚至打破了我对乡村生活的一些印象。
我小时候在乡下住过一段时间, 后来家搬到了县城, 我就一直很担心会不会还要再回去。虽然我不喜欢打扫卫生, 但确实, 很有些虚伪的洁癖在身上。我对童年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时常点着脚尖走路,因为觉得地上很脏,具体是什么脏我已经忘了, 但反正就是浑身难受。
我对杂总说“再破能有多破”的时候,心里就是做好了这个准备——就算住得难受一点, 我毕竟也是到人家家里借住的,肯定不能太娇气。
但杂总的家, 我是打心底里觉得不错。
我左右看看,这时候发现有个房间没关门,从狭窄的视角里,可以看见电脑桌和床的一角。
恰好杂总进来了:“那是我房间,想看可以看。”
“不……”我顿了顿,因为他穿着围裙的样子让我觉得很陌生, “不用了。所以我这几天住哪里?”
“楼上有房间。”他说着把一盘撒了白糖的番茄放下了,“饿了可以先吃点, 我做饭很快。”
我第一反应是巧了,我前男友做饭也很快。但是我知道这是在他的地盘上,我要是再敢这么贫,可能会有点危险。此时的我表现得老实巴交:“好的。”
他也没多话,很快又出去了。
因为没吃早饭,我确实有些饿,所以拿小叉子叉起一块放进嘴里。
然后我就震惊了——是小时候吃的那种沙瓤番茄!
市场上早就买不到了,他家居然还在种吗???
*
又坐了一会儿,我开始反应过来不对劲——他好像还不是我男朋友,我可能该去厨房帮帮忙。
所以我就去了,看见杂总正在洗菜。
我探了个头进去:“有什么我能干的吗?”
他回头看看我:“你很想干点什么吗?”
我点点头:“一个人待着不太舒服。”
于是他拿刀切掉了一头蒜的屁股,把剩下部分递给我:“那你可以把它剥了。”
我接了过来:“好的。”
然后我就坐在一边,开始扒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