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那样拿额头顶着墙,可能因为嫌墙不够冰了,他还换了块儿地方,宽阔的后背因呼吸粗重而一起一伏。
我踹累了也骂累了,这大半夜的,我甚至开始有点困了。
想跟他说点正经的,但一口气实在提不起来:“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唉——”
我忍着那股下头劲儿换了口气儿,认命道:“我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你啊。”
第59章 关门弟子
我是真的觉得好蠢。
不是说他蠢, 而是我好蠢,居然会被逼到得在这种毫无氛围的情况下说喜欢。
我觉得这个场景可以排进“我人生中最想删除的画面”前三名。
*
结果那一晚是平安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我只记得他颠来倒去地反复向我确认——“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那个感觉就好像, 我说“真的喜欢”他也不会信,他只觉得这是我对自己内心情感的误判。
这个时候我已经很困了,直接钻到被窝里盖上被子:“你他娘的是复读机吗?我最烦说车轱辘话的人, 再问就给我滚出去。”
他果然不敢再问了, 只是坐在床边回头看我,看神色似乎还不太清楚状况——可能在思考自己的床上为什么躺着一名女子, 且这名女子还让他从他自己的房间滚出去。
然后他换了个更复杂的问题:“那为什么……会喜欢我?”
不瞒你说这我也不是很清楚啊!
我说:“我没兴趣跟你盖着被子聊天, 要么睡, 要么滚。”
其实这个时候我说的“睡”已经是纯粹的睡觉了, 这已经是我此刻唯一的诉求,但他似乎不这么认为。
他坐在床边犹豫了大概半分钟的时间,然后突然说:“等我5分钟好吗, 我很快回来。”
我没理他,然后他就已经出去了。
我以为他是想重新冲把澡什么的, 寻思那等等其实也不是不行,毕竟刚才手感是不错。
但是我听到了他在院子里启动电动车的声音, 以及开合不锈钢大门的声音。
居然出去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没谈过恋爱,家里可能没套。
那我还等个鬼。
我扎扎实实地在被窝里翻了个白眼,然后伸手关灯。困意袭来,我很快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他是过了多久才回来的,但反正我在半梦半醒间感觉手背一痒, 是一个轻轻的亲吻。
紧接着床侧传来一声微弱的:“永远爱你。”
然后讨人厌的噪音就离开了,还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
*
第二天我是将近十点醒的, 因为老师上课点名点到了杂总,他不得不开口回答问题,把我给吵醒了。
“嗯,我在的老师,可以听见吗?好的,我觉得这两个文书应该不是同一人写的,虽然内容相似,但是……”
我揉揉眼爬起来,随便拢了一把头发,开门出去。
杂总正在堂屋上课,面前摆着电脑,只开了语音,视频是关的。
我出来也没耽误他说话,他只是指了指厨房,示意我去吃早饭,嘴上照旧:“但是首先字迹有点区别,其次涂改都很多。如果是同一人写完后修改誊抄,那后写的一份应该……”
他声音一顿,因为我从后面抱住了他,脑袋搁在他肩膀上,手从衣服下摆伸进去。
这个时候其实我也刚睡醒脑袋不是很清醒。他显然是惊住了,用力挣扎了一下按住我的手,连桌子都被撞开一大截。
上课的老师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怎么了?杂诗同学,你那边没事吧?”
他的声音甚至压得比平时更冷淡正经:“没事老师,不小心碰到了。”
老师说:“我当出什么事了呢。那你接着讲。”
杂总就按着我的手继续:“我觉得如果是同一人写完后,在原稿上进行了修改,那么再次誊抄的时候错字乱字应该会更少一些,字迹也会更工整一些。而这两段显然都不是重新誊抄的。”
老师说:“嗯,这也算是个理由。”
我看他回答完了,就整个人趴在了他的后背上,头扭过去亲吻他的耳垂和脸颊。
其实我眼还有点睁不开,也不是很在乎他现在是什么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他在躲闪、听见他的呼吸声在加重。
他的身形挣扎着向前倾去,应该是打算关麦了。
这时候老师忽然又道:“我记得你是学明清史的,那你再看看文书上的这串字符,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
我睁眼看了一眼,然后在他耳边说:“花码。”
他被气音挠到耳朵,猛地躲了一下。
那边老师已经在催促:“是我网不好吗?我说这串字符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咽了口唾沫,然后开口:“老师,是花码吗?”
“哎,你还真知道。”老师很高兴,“但是它还有个更常用的名字,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在他耳畔说:“苏州码子,一种商业数字。”
他原样转述道:“老师,应该是苏州码子,是一种商业专用的……数字。”
“可以可以。”老师跟他唠上了,“那杂诗同学你来给大家认一下,这串字符应该是什么数字?”
我使坏了,我故意没说话。
他着急地看了我一眼,我才留意到他的脸已经红得不像话。
于是我动动手示意他放开,他怎么可能同意,转而说道:“老师,这个我不太会。”
我险些笑出声来。
*
“啊?”老师也很惊讶,“这又不是什么难的。你都知道这是苏州码了,你还不会认?”
他硬着头皮应道:“确实……看不太清楚。”
“不应该啊。”老师说,“是我图片放得不对吗?其他同学看得清楚吗?”
聊天窗口里不断弹出其他同学的反馈——“清楚的”“清楚的老师”“能看清老师”。
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我感觉到杂总的手劲松了松。
我立刻挣脱开了他的手,继续游移向上,一面抚弄着有弹性的胸肌,一边在他耳边用气音道:“三千六百二十二文。”
他也照样子回道:“现在能看清了。是三千六百二十二文。”
*
我洗漱完毕,去厨房拿了鸡蛋和粥,端回来坐杂总对面吃着。
直到这时老师还在夸他:“看来杂诗同学学习很认真啊,到底是唐老师的学生。经济史可是唐老师的专长,估计杂诗平时也没少跟着做项目。我的几个学生啊,你们也看看人家是怎么学习的,别一天天让你们干点活就怨声载道,那对你们来说都是有好处的。”
而被表扬的杂诗同学本人,到现在还红光未退。
但麦应该已经关了,因为他开口对我说:“下次上课我去楼上,锁门听。”
“这就是你对好心教导你的师姐的态度吗?”我说,“话说你是真能装啊,要不是我就在你旁边,我都快信了你是真会。你靠着装腔作势捞到过不少好处吧?”
他摸过了我拿来的鸡蛋,开始帮我剥蛋壳:“我知道你不喜欢。”
我说:“还行吧,也可能是我把他山石看得太重了。不过就是一个无能鼠辈乘着风开起来的一家机构而已,他自己都那个样儿,那麾下蛀虫多也是正常的。真要是想着努力奋斗把这样一家公司做大做强,那好像也有点蠢。你好歹没在能影响老百姓的地方作乱,那我也犯不着为旧东家打抱不平。”
这时他把鸡蛋剥好了,我就伸手接过来:“但是你想好要读博了吗?你真的愿意做一个寂寞且清贫的学者吗?他山石和学术圈,可又是两码事了。”
网络会议室里,老师还在讲课,但被提问过的杂总已经没有再被点到的风险了。
他就跟我聊着:“你有听说过吗?我面试的时候和唐老师聊了三本关于史学思维方面的专著。在史料阅读有障碍的情况下,我是靠着这个进了这所学校。”
我边吃边应:“听说了。”
他说:“这我没办法,我知道不聊这个的话,我肯定过不了面试。我并不是奔着做唐老师的学生,而是为了进这所学校才提的这三本书。因为你在这里,我考研的初衷就是听说你跨考了历史——你以前是学理的,我从没想过你考的居然是历史学,那个时候我觉得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了,我想……再次和你产生联系。”
想象中的事得到了证实,说实话还是有点惊悚的——这么看的话,杂总这个人比我想的还要偏执。
这现在是我正好喜欢他,万一我要就不喜欢他这样的,那还不完蛋?或者说我要是哪天突然不喜欢他了,喜欢别人了,那这玩意是我想甩就能甩得开的吗?
这么想着,我把嘴里的粥咽下:“你接着说。”
他也继续道:“所以我并不是为了争什么读博名额。如果唐老师是想要收一个能在学术圈大放异彩的弟子,我也理应敬而远之。但我没想到的是直到入学,唐老师还记得我。他把我的名字列入在内,让你来研一教室找人。”
他说:“在办公室的时候,唐老师最后在我和小芸之间犹豫,那时候我是打算直接退出的,因为我知道我其实并不符合他的要求。我本来也不是非要和你在同一师门,因为我怕同门之间会产生竞争关系,反而会把你越推越远。但是在我开口之前小芸师妹说话了,她问唐老师,是不是真的像外面说的那样不收女学生。”
“她提到了你的事。她说有传言说,上一届有个师姐因为名字像男生才被选中,之后实在无法深度培养,所以这一届才又要招新。她说在她来办公室之前,很多人就已经在说她肯定没戏。”
杂总说:“当然她原话不是这么说的。她说得很自然,没有任何威胁意味,只是表现得有些焦虑。唐老师那么在意名节的人,立刻就说这是没有的事,他的门里女生人数还多于男生,这种说法完全是空穴来风。”
“从那时开始唐老师就已经决定我和小芸他都得收,但是三人收两人的话,剩下一个就太难看了。唐老师纯粹是因为心软,所以连豪猪也收下了。”
我有点没明白:“你等会儿,可你也不用太妄自菲薄吧?你史料阅读有障碍唐老师是知道的,后面的史学思维和他投机,这也确实是你的本事。如果唐老师就是愿意带你,那你又为什么要退出竞争呢?这也没必要啊。”
他闻言顿了顿,然后忽然抬头看向我:“你会希望知道所有关于我的事吗?”
啊,这倒也大可不必。毕竟我们之间我才是那个有前任的,我可不想听他全盘托出,然后又反过来问我和我前男友是怎么相遇、相识、相知的。
我又闷头喝粥:“你不想说的话,不说也行。”
“谢谢了。”他似乎松了口气,“反正在我眼里,那个读博名额一直就是小芸师妹的。她比我聪明,比豪猪努力,也比你有上进心。拿我回击小雨的事暂且不论,反正要说唐门的关门弟子的话,她绝对算是不二人选了。”
第60章 皮带
行吧, 反正小芸和小雨之间,我肯定更喜欢小芸一点。
小芸顶多是个“知情不告”,小雨又是编瞎话, 又是探查我和夏夏的隐私,甚至还试图到杂总面前告状。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处, 杂总不得比她清楚?
“那你以后什么打算, 考公?考编?”我列举了在大多数人眼中,文科生最好的两条路。
他却摇摇头:“应该还是应聘, 进公司, 做管理岗。我有工作经验, 应该不会很难。”
我啧啧道:“杂总招摇撞骗的一生。”
比起“招摇撞骗”四个字, 没想到他对“杂总”反应更大:“你叫我什么?”
我说:“杂总。我们以前骂你时给你起的外号。”
他完全僵住,好像应激了一样,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来:“别再这么叫我。”
我说:“为什么?”
他似乎想了想, 才知道怎么向我解释:“我这个姓氏,如果小时候被人起外号的话, 你觉得他们会叫我什么?”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看着他, 吃饭的嘴停了停。
然后开口:“杂总,杂总,杂总,杂总,杂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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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完全是懵的:“你在干嘛?”
“帮你脱敏。”我说,“童年阴影你还想让它跟你一辈子吗?我这么叫你又不会有什么恶意, 为什么不可以?”
他说:“你都说了是骂我的。”
我说:“是啊,怎么了, 我不能骂你吗?”
他被噎了一下,然后回道:“可以,但这个绝对不行。”
“那怎么办?”我吃饱了,筷子一放开始胡扯,“我性僻很怪的,喜欢爆粗口,有时还会打人。你接受不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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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晓得,两个人在一起要互相尊重,互相迁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