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夏来了精神:“说来听听?”
我说:“其实辅导员不准假,主要还是怕我带毒进来。所以我只要出去后自己找地方住,然后解封前不进来就行了。”
“你好聪明啊姐!”夏夏眼里好像有光,“但是你在N市有亲戚吗?总不能天天住酒店吧?这一封校日子可没头啊。”
“亲戚没有。”我看着手机里杂总的头像,“熟人倒有一个。”
*
然后我就找了杂总:哥。
他几乎是秒回:师姐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我说:你家有没有空房间什么的。
他说:有。怎么了?
我说:说来惭愧,家风不正。我妹离家出走来N市了,目前是失联状态,我可能得出去找找她。现在封校期间,估计要么不出去,要么不进来,我在想我出去后你那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给我住一下。
他立刻反应:她用的什么牌子的手机,你知道她的ID密码吗?
我说:已经定位到了,在天街广场。
这时候我想了一下,等我真在天街广场逮到我妹,在她的视角是不是还挺惊悚的——有种怎么逃都逃不出五指山的感觉。
杂总的消息又发过来:你怎么会定位手机的?她是以前也失联过吗?
我说:我前男友丢过手机,我帮忙找的。
*
非要问这么细干嘛,这不自取其辱吗。
我说:所以你家方便吗?叔叔阿姨在家吗?如果为难的话就算了,我估计她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他说:说什么胡话,这种情况不出事还好,一出就是大事。我现在给辅导员发申请,我跟你一起出去。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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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大可不必,哥,这事真用不着两个人,太兴师动众了。
他说:我家太偏了,工作日我妈住在N医大食堂宿舍,我爸住工地那边,你一个人住肯定会怕的。
我说:那就不打扰了吧,我现在是没什么课了,你还有课得上呢。
他说:没事,我们这届还有好几个同学家乡疫情严重没来上学,每节课都有线上直播的。
我说:那也太麻烦你了,我就是有当无地问问,我真没打算搞这么大,我一开始都没打算找她。
他说:师姐,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要说麻烦我。
我看着屏幕一愣。
他继续道:这简直是太便宜我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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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想你倒也不必这么实诚。
然后他就已经回我:师姐,我的申请刚刚通过了。你也收拾一下要带的东西,我们在学校旁边停车场见。妹妹要紧,先去天街广场那边找妹妹。
我寻思那是我妹妹,不是你妹妹。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脑袋里闪过一个想法——那就把我妹的照片和定位给他,让他去确认我妹的安全不就好了?
甚至他都不太需要照片,直接去天街广场找个长得跟我很像的姑娘就行了。
但我看着屏幕半天,到底还是切出去发请假申请去了。
我觉得我也不能真拿他当狗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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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样的,为了寻找我离家出走的26岁的妹妹,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很可能要和身强力壮的杂总合住一段时间。
如果我妹知道我为了她做了这么大的牺牲,她会后悔吗?
按封校两周无新增即可解封来算,目前学校是已经封了一周,也就是说我至少得在外面住一周才能回来。
收拾行李箱时,夏夏就在一边看戏:“我可怜的姐啊,入虎口的羊啊。”
我又塞了一件衣服进去:“你可闭嘴吧,没你也没那么多事。”
“那可不嘛。”她还挺自豪,“这你俩真要结婚不得请我当证婚人啊?”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说,“我跟他要是结婚,证婚人肯定是唐老师。”
“嚯!”夏夏似乎也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老房子着火就是要命啊,姐来真的吗?”
我说:“你现在又不担心我妹了是吗?我妹妹生死未卜,你搁这跟我聊洞房花烛?”
“生死未卜也太过了,而且哥哥姐姐这不马上就找人去了吗。”夏夏说,“到那边好好劝劝妹妹,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没有过不去的坎,家人永远是她的坚强后盾。”
我说:“我跳楼时要有人跟我这么说,我立马跳下去。”
夏夏咯咯笑笑,全当我是在开玩笑:“她肯定特别想见你,姐。因为你就是个给人感觉很稳定的人,就是那种只要有你在天就不会塌的感觉。”
“那是天本来就不会塌。”我咬咬牙,把行李箱竖起来,“她等着吧,等我见到她,一定打死她。”
第53章 姐夫
那天杂总真的肉眼可见的高兴, 如果有尾巴,应该已经甩起来了。
而且我现在知道坐他车为什么会那么热了。可能不是我热,而是他像个火炉一样不断向外辐射热量, 他是真的很躁动。
我很烦他这个样子,甚至觉得有点下头。
我就靠在副驾的车窗上看风景,时不时低头看看我妹的动向——可以, 离开酒店去商场吃晚饭了。
我都还饿着肚子呢。
这时候杂总可能觉得气氛太沉默了, 忽然开口道:“没想到你会找我。借住这种事,我以为你会去找陈哥。”
“陈哥?”我说, “他女朋友跟他住一块儿, 我去合适吗?”
而杂总的脑回路总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那如果他是一个人住, 你就会找他吗?”
我把一句“你是不是有病”憋了下去, 毕竟他这么帮我,我也不能老骂他。
我说:“你别老跟我提陈哥行吗?我又不是你,我对有对象的异性没兴趣。”
他被噎了一下。可能因为提到不高兴的事, 他语气有些不好:“你和那畜生还在一起的时候,我好像也没做什么出格的吧?”
我说:“那是我分得够快。如果玩狼人杀那天, 我和那畜生还没分,你会怎么做?”
“那就出格。”他确切地回答道, “那一定会出格。”
*
所以杂总到现在还保持健全的人格,是要有我一份功劳的。
疫情期间的天街站并不堵车,我们直接把车开了进去,基本上算是以最快速度来到了天街广场,一点儿没耽误。
这地方我和杂总都挺熟的,他是因为老在这边陪老板健身, 我是会和前男友来这儿约会吃饭。
说起来,我们还在这儿碰见过。
那是2019年的圣诞节, 疫情还没有开始,或者说,在悄悄开始。我前男友当时刚考完考研初试,不管结果如何,总归可以放松一下了。
我们吃饱喝足,穿着情侣大衣、戴着红围巾,在广场上等喷泉和烟花,想以此为背景拍照留念。
那时候感情是真好啊。虽然我是有点欺负他,但我也确实很爱他。
我发誓我把他一个人留在家做饭、不想搭理他、跟同事在外面吃饭玩耍,都只是因为觉得家里气氛很压抑。我从未移情别恋,对他的感情也没有减弱,我只是单纯地觉得烦。
现在他考试结束了,情绪好起来了,我自然也很高兴。
因为喷泉迟迟不开,我们俩就瞄上了广场旁边的娃娃机。虽然娃娃很丑,但也是个消遣。
不得不说那个娃娃机真的很良心,连我这个手都能抓上娃娃来,那说明老板是真心想卖娃。总之娃娃从洞里掉下去的那一刻我俩超开心,直接在机器前崩了起来。
然后我前男友弯腰去掏娃娃,恰好这时烟花放起来了,喷泉也喷涌而出。
我一听赶紧去拉他:“快快快,开始了!”
然后一回头就看见杂总正站在灯火阑珊处,这场景对我的冲击是巨大的。
*
后来反正就是正常地打了个招呼,照片也没拍成,全被耽误了。
现在想想,应该是故意的。
倒也很难讲他和我前男友,到底哪个是畜生。
当我想着这些,在天街广场的一栋商场里找到我妹时,小姑娘正在吃粥底火锅。
这个思路是对的,难得来一趟大城市,肯定要吃点在家乡吃不到的稀奇食物。
我给我妈发了消息:人找到了,现在去抓。
然后就走进去,坐到了她对面。
这个时候我就后悔这么早汇报了,因为我妈疯狂给我打电话,我的手机在裤兜里震个不停。
而我妹抬头看了我一眼,整个人一愣,抓起包就想跑,被杂总一把抓住了手腕。
我可太知道我妹这个调性了,简直是张口就来:“你干什么,你谁啊,你放开我!救命,有色狼!”
我警告她:“你别给我乱喊啊,这是你姐夫。”
我妹和杂总都是一愣。
*
果然我妹就老实下来了:“你俩怎么认识的?”
我说:“你先交代你的问题。”
杂总在旁边涮了块牛肉。
我妹说:“你把电话接起来,你就知道我的问题是什么了。”
确实手机震得我烦了,我还是接了起来,我妈的声音尖锐刺耳:“你要急死妈妈啊!怎么就一句不清不楚的找到了,她在哪啊,人怎么样啊,跟谁在一块儿啊?”
背景音是我爸的怒吼:“让她以后都不要回家了!去哪也不用跟家里说了!”
原本神色还正常的我妹,在听到这两声怒吼之后眼泪“啪”得就落下来了。
杂总放下筷子,利索地递上了纸巾。
然后我妈开始骂我爸:“你神经病啊你现在说这种话——你妹妹现在能接电话吗?你让她接。”
我说:“她不想接。你们到底把她咋了?”
我妈又激动起来:“我能把她怎么着?我就说了她两句这人就找不着了,这整天在家吃在家住的,我连说都说不得了是吧?”
我说:“她是26岁不是16岁,你不能老拿她当小孩管教,她难道就没尊严的吗?”
我妹哭得更凶了,面前的纸巾已经堆成了小山。
眼看锅底快要烧干,杂总招手叫了服务员过来说:“加点汤。”
我额角突突地跳,不知道是该先集中精力跟我妈讲道理,还是该先给他一脚。
最终我还是把思路放到了电话上:“你要实在看她不顺眼,那她又不是没工资,你让她在单位附近租个房子自己住,你能清闲点,她上下班也方便……”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是那个意思吗?别人都是劝架,就你唯恐天下不乱!”我妈说,“你也知道她是26不是16,同龄人都结婚生小孩了,她连个恋爱都没谈过!给她介绍她也不去见,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不见面、不相处直接结婚吗?”
我说:“那我不也没对象吗还?”
“那你不还在上学吗?我急你有用吗?而且你好歹是谈过的啊!”我妈喊,“真不知道我怎么生的你们姊妹俩,一个不想上班,一个不找对象。要不怎么说随根儿呢,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所以我妈虽然活得像个女佣,但从脾气上来说真不是逆来顺受的,她骂我爸从来也没留情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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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才是真正用尊严换舒适生活的人吧。
我妈包揽所有家务,只是因为她觉得这些是她应该做的,从来不是因为她觉得我爸值得她这么做。
相应的,她不离婚也就是单纯地觉得不能离婚,而不是“不能跟这个人离婚”。
也是一种比较有趣的理念碰撞。
我说:“行了我知道了,你俩都消消气,该上班上班该吃饭吃饭,就当她是过来看我来了。我再跟她聊聊,你们不要再打过来了,我不接了。”
然后我就把电话挂了。
这个时候杂总跟我妹,已经从她做什么工作聊到了今天在哪玩的,从今晚打算住哪聊到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我妹说:“姐夫,我是真不想回去,我家这情况你也看到了。虽然这话不该我说,但我还是得提醒一下,你这岳父岳母可不好应付。”
杂总笑道:“这没事,都正常的。儿行千里母担忧吗。”
我把手机拍桌上:“他给你改口费了吗你就姐夫姐夫的?”
杂总说:“对,我们加个微信,等下把改口费转给你,就当这趟是姐夫请你出来玩了。”
然后他俩当着我的面把微信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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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开始涮菜:“赶紧吃,吃完买票回家,你姐没时间伺候你。”
我妹急了:“你不说还要跟我聊聊的吗?”
我说:“那你说,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她说:“我说了就能再待几天吗?”
我说:“你都被我发现了,在这儿还能待踏实吗?”
她说:“那我不想说了。”
我被噎了一下:“最迟明天。你知道疫情期间两地跑有多麻烦吗?你这回去说不准还得隔离,推迟一天就多一天变数。”
“知道了。”她闷闷应着,然后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