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众所周知,丁满是个爱交朋友的人, 他的目标就是不和任何人结梁子。
所以丁满做了个很神奇的操作——他私下找到了豪猪,向豪猪痛诉寝室里的其他人是如何的恶劣,又是如何逼迫他一起去找辅导员的。总之就是他心里是向着豪猪的,他做的所有事都是被迫的。
而这个二五仔行为,不知如何被寝室的其他人发现了,所以他们就在群里骂了起来。
我们可以发现丁满给自己塑造的依然是一个受欺负的人设:随你们怎么说吧, 谢谢你们不杀之恩。
而其他人给他回复:不用谢,我又不是樊哙。
“这架吵得还挺有专业特色的。”我看着群里疯狂刷过的聊天页面, 抬头问,“樊哙啥意思?”
夏夏说:“樊哙啊姐,屠狗的。他们骂丁满是狗呢。”
*
唐老师还是被封校关在了外头,但组会实在不能再拖了,于是我们开了个线上会议室。
这次会议主要是为了解决我的选题问题,唐老师问我有没有确定一个大方向。
我说确定了,我想做刑法相关的研究。
唐老师说行,那接下来就是在看文献的过程中确定细方向,看的过程中做好记录。这样一来细方向确定下来时,论文的大纲和综述基本上也就搞定了。
之所以选择刑法相关,是因为唐老师的专长在于经济和刑法。我想着从这两个角度入手的话,可以让唐老师在我这里少使点力,省下精力去做研究或者培养其他师弟师妹,毕竟我是个只想毕业不想深造的。
其实唐老师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做经济史,因为我已经整理了很长一段时间账本,而且我还是个理科出身。
我当场就回绝了,我说唐老师,我要是真那么想跟数字打交道,那我就不跨考了。
唐老师一寻思也是,就同意了我的研究方向。
*
当然我选刑法也不全是为了唐老师,我是真觉得这个比起别的方向已经算有趣了。
毕竟我得知道案件怎么发生、怎么审理、怎么判刑,从而以小见大,以案件窥伺当时的时代背景。我觉得真想获取小说素材,这也是个不错的思路。
同时在参加这次组会之前,我还意识到唐老师有句话说得不假——女性研究确实不止我一个人想做,而是大多数女生想选择的。
阿月的课题是有关后妃问题,小珍选择的是女性徭役问题,然后夏夏是搞近代企业史的,她的课题我看不懂。
听说阿月小珍的选题时我有点疑惑,我说:“你们导师同意你们写女性相关的吗?”
阿月说:“一开始是不同意啊,刘老师说女性相关史料留存太少了,能写的基本都被师姐们还有妇女史那边的写过了,再写的话难度较大。但我觉得让我写别的我会更痛苦,反正又不读博了,不必考虑课题的延续性,那不如写点自己感兴趣的。”
小珍也点点头:“姐是被唐老师劝阻了吗?其实我导刚开始也不同意来着,后来我说我想做经济史徭役问题,我导说这可以,然后在看资料的过程中我发现女性徭役其实还能写一写,然后就定题了。归归姐打算选什么方向?”
我说:“我打算写刑法。别说你这倒是个思路,就是迂回战术嘛——先定大方向,然后再往两性问题上靠。”
小珍懂了:“所以姐打算写女性刑法问题了吗?”
我说:“不是,在之前看文献的过程中,我找到个更感兴趣的东西。”
由于这次组会的初衷是定大方向,所以我以为唐老师不会问我更深入的问题,但在谈话快结束的时候唐老师突然提了一嘴:“你想搞刑法,是已经有什么思路了吗?”
我说:“确实有一点。”
唐老师说:“哦,说来听听?”
我顿了顿,思考了一下这话能不能说。
但我一想,我这是搞学术,有什么不能说的。所以我开口道:“老师,我想写奸罪问题研究。”
唐老师没什么别的反应,只是想了想,然后点头道:“可行。”
*
唐老师说可行,那我就放心了,因为之前看文献时我做了一些记录。奸罪要是能写,那我的综述就算完成一大半了,要不然还得从头整。
之所以会对这方面产生兴趣,主要是因为在读史料时发现古代对爱情的记载不多见,很多压抑的男女之情倒是体现在了“奸罪”里。比如主仆之间、宫人之间、寡妇与男子之间——这些在如今看来不过“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但在当时却不被接受。
除此以外这条刑名下还有一些开伦理玩笑的分支,在看书过程中乍一看到有提神的效果——约等于出轨的“和奸”,近亲间的“禽兽行”,以及服丧期间的“居丧奸”等。
在那些看文献的日子里,有时看着看着我的眼睛就瞪大了,因为书里的一些行为确实是令人惊骇。到了傍晚夕阳西下时,我便会感慨又是长见识的一天。
总之,课题就这么定下来了。
对此我的室友们是深感担忧的。阿月说:“可你是女学生,唐老师是男老师,你们到时候沟通起来不尴尬吗?”
我说:“那要照这么说,学医、学生物的还只能男传男、女传女了?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唐老师也不会。”
小珍说:“可是姐,到开题答辩的时候,研一研二都会在,老师也基本都会在场。在那么多人面前对这个课题进行描述,会不会就是,有人会多想或者起哄啊?”
我说:“我看谁敢。谁笑我我就停下来瞪他,谁的学生谁丢人。”
*
与此同时,因为学期过半,研一那边的部分老师提前将小论文作业布置了下去。
这时我才发现唐老师收三个学生累的不仅是他,还有我。
由于我这届就我一个,所以师弟师妹们有任何问题也都只能问我一个,而且他们仨选修的课程还不一样,那我就得给出不同的意见,有时关于格式上的同一问题我还得回答三遍。
对此,他们仨可能也觉得有点太麻烦我,但又被封在学校出不去,于是由豪猪出面说他们仨想一起请我在校内的一家小餐馆吃个饭,就当是一次小型的师门聚餐。
我疯狂婉拒,这类场面我向来是应付不来的。
还记得当初上班时部长聚餐,我就是只管闷头吃菜的那一个,时不时地给老板陪个笑脸就算我已经营业了。
那时候老板还想逼我喝酒来着,我就说我不会喝,老板说没事喝一次就会了。
我说真不行我喝酒上脸。老板说那看来还是喝过,能跟别人喝怎么就不能跟他喝。
我说我怕我喝醉了不成样子。老板说不会的,就简单喝喝。
我说白的真不行老板,不然我喝点啤的吧。老板脸色变了让我别不给他面子。
我说这不是面子的事儿,我一向是尊敬您的。他说什么叫尊敬?不喝就是不尊敬!
当时场面僵在那里,一桌子部长都不敢说话,我也不知道该说啥。
我寻思这人咋不知道给自己留台阶呢?这我要就坚持不喝,他脸上得多难看那?
这时候杂总忽然把他那杯递给我说:“归归懂点事。知道你最近身体不好喝不了,今晚就这一杯,下次有机会再陪老板喝个痛快。”
我抬头看了看这个助纣为虐的东西:“我喝不了。”
老板嗤笑一声,杂总递酒杯的手尴尬一顿,转而冲老板笑道:“她确实最近老熬夜工作,身体吃不消。这样,我替她敬您一杯!”
时隔多年忽然想起往事,我脾气“噌”得又起来了。
以此为原点,越来越多的怨气涌上我的头脑,我突然觉得有些账我是该先跟某人算算清楚。
但在我拿起手机时,一通电话恰好打了进来,来电显示: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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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家里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立刻接了起来:“喂妈,怎么了?”
妈妈已经快急哭了:“你妹妹不知道上哪去了,我早上起来才发现她床铺都没动,昨夜没在家睡,衣柜也翻乱了,行李箱、钱包也没了……”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那不就是离家出走了吗?”
她说:“是啊!你说她这孩子,她哪有什么地方可去,多数是去N市找你去了呀!”
我说:“没事儿,妈,她也26岁的人了,出去散散心有什么。”
她说:“你这说的还是人话吗?她是你一胎生的亲妹妹啊!你不帮忙找找,在那说什么风凉话呢!”
我被吼得脑仁疼:“你跟我喊有什么用,我现在在封校啊!”
第52章 熟人
挂断电话, 夏夏探头看我:“怎么了,你妹妹离家出走了?”
我说:“是啊。”
夏夏说:“你不着急吗姐?”
我说:“我要是离家出走,也不希望一群人天南海北地找我, 最好是不要找到我,等我歇够了自然会回去。”
夏夏皱眉:“你还是找找吧,万一是跟爸妈起了冲突跑出来的呢?”
我嗤笑一声:“那肯定是起了冲突啊, 不然谁好好的离家出走?”
夏夏似乎觉得不可思议:“那你还不赶紧紧张起来?等真出了什么事, 我告诉你你哭都来不及!”
“夏夏,她虽然是我妹, 但她只比我小十分钟。”我说着就打算开电脑看论文了, “凭什么就因为这十分钟, 我就得顾她这顾她那的?她26了, 比你还大两岁呢,你都不至于因为跟爸妈吵架就失联,怎么她就这么能折腾?”
“废话, 我放个屁我爹妈都说香,我有什么好失联的?”夏夏叫道, “你家跟我家能一样吗?你家那渣男怨女的,我想想都窒息。”
虽然这个概括很贴切, 但乍听旁人这么形容我爸妈,我还是一口气有点提不上来:“你说话能委婉点吗?而且学校现在就是在封校啊,我去找辅导员请假说我出去找我26岁的妹妹?辅导员会不会觉得我是傻逼?”
夏夏急道:“那你报警也行啊!”
我听得头疼:“你怎么这么像我妈啊。咱就给人一点喘息的空间又能怎样呢?她现在就是想逃出家门,就是想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你让她呼吸一会儿不就完事儿了吗?反正过两天不还是老老实实回家当孝女?”
“姐!你对家人太冷漠了,你这样会众叛亲离、孤独终老的!”
“啊, 对,他们仨倒是一家亲, 那我妹跑什么?”我说,“你别管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妹死不了,她没那个胆……”
我话还没说完,夏夏已经一脚踹在了我的椅背上。
*
所以我开始找我妹,原因竟是怕被夏夏打死。
夏夏坐在旁边监督我:“这现在是在干嘛?”
我说:“打电话她不接,所以我在定位她的手机。”
夏夏吃惊:“姐还是个技术宅?”
我说:“这要啥技术?她的账号密码我都知道,找个手机有什么难的。现在手机都有防丢系统……”
夏夏冲我咆哮:“这么简单的事你都不愿意找一下,你要急死咱爸咱妈吗?”
*
然后我就定位到了我妹的手机:“哟,还真在N市。”
夏夏凑上来:“在哪呢?”
我说:“天街广场,还挺会玩。”
夏夏惊恐:“天街广场?那边高楼那么多,万一她想不开要跳楼怎么办?”
这时我的线上请假单被退回了,辅导员果然没给通过。
夏夏催着我:“再申请一下,把情况说严重点,就说你妹妹有抑郁症,有自杀倾向……”
我说:“那辅导员肯定是让我报警。现在封校,我这一出一进的,真把病毒带进学校了谁负责?等我出去再回来,你们还敢让我进宿舍吗?这种假根本不可能批的。”
夏夏似乎也意识到我说得没错,刚才那股子紧张劲卸了下来,但脸也垮了:“我就是觉得咱妹好可怜。就算她没打算自杀,我也觉得她现在很需要一个爱的抱抱。”
我看着这个被纯粹的爱包裹着长大的女孩子,心里就是很羡慕。
我说:“我觉得她不需要。我家的氛围没你想象的那么温馨,来自家人的拥抱只会让我们觉得肉麻和恶心。”
“有没有可能只是对你来说肉麻和恶心呢?”夏夏嘟囔着,“因为听你说的,好像你爸妈对你妹妹还可以的。”
*
杀人诛心啊这是。
我抚着胸口,感觉受到一万点伤害:“那我就活他娘的该吗?他俩把女儿骂走了,完事我给找回去,然后人家抱一块大团圆结局,我有啥?我能赚个跑腿费吗?”
夏夏说:“你也去拥抱不就行了?我不信还能把你推开吗?”
我说:“我膈应。”
“可是姐,你平时心胸那么宽广的一个人,为什么跟家人反而这么计较得失呢。”夏夏还是很费解,“而且我觉得你妹妹就是需要你的,不然她去哪散心不行,为什么非要跑N市来?你妹妹其实是把亲情看得很重的人吧?”
这话倒说到点上了。
我确实没想到我妹会来N市,如果是我想散散心的话,一定会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心里确实有点嘀嘀咕咕的——你说她人来N市了,那肯定是冲我来的,可她偏偏又不接我电话,这是个什么意思呢?
我开始琢磨了:“真要想出学校,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