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坦然,像在说今天天气多好一般自然:“过来,我来为你穿衣。”
谢惜玉慌乱无措,清楚明白自己现在未着寸缕,昨夜是晚上也就罢了,现在可是青天大白日呢?
正在她要拒绝之时,门外传来黛翠的声音:“殿下,靖王殿下和长公主都来了,现正在凛雪堂等您。”
黛翠站在门外,半晌没听里头传来动静,正想着要不要再提一嘴时,便听屋里传来一句:“让他们侯着。”
紧接着便是低弱的呻.吟娇喘声随之响起。
半个时辰后,魏陵面色舒朗走出屋内,淡声吩咐:“将里面清理干净,若是姑娘身子不适,就请盛神医来给她诊脉。”
黛翠因方才闹出的动静,心里震惊不已,直直楞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应答。
等目送魏陵离开后,黛翠才脚步轻缓踏入室内。
里间,雕花窗紧紧闭上,空气中似乎飘散着黏糊的暧昧气息,地面上还有两套皱得不成型的衣服。
谢惜玉满脸通红,将自己从头捂到脚缩在榻上。
黛翠心里暗喜,憋着笑意唤了一声:“姑娘?”
半晌没得到回应。
她只能默默将地上褶皱的裙子和倒地的物件一一整理,随后立在榻边:“姑娘,已经备好热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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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陵阔步跨入凛雪堂。
宋锦蹭地站起身,蓦然想起几个月前,她夜深来王府那次。
现在想来,魏陵那会儿怀里抱的女孩便是她的女儿。
她竟那般愚蠢,被欺骗了那么久。
魏陵眸淡无波地扫了二人一眼,“怎么,长公主和靖王大清早来王府有事?”
宋厉远蹙眉睨他,开门见山道:“你若是将公主的女儿掳到了府内,就还给她。”
魏陵最烦宋厉远在他面前摆一副父亲的姿态。
随后他敛目撩袍落座,乜他一眼:“靖王这是在命令本王?”
宋厉远面上淡笑,眼底却森寒:“桓王殿下堂堂男子汉,强占人家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若是传扬了出去,恐有损殿下的颜面。”
魏陵偏头,面带诧异看他:“靖王离京多年,怕是不知这大邺百姓最是信赖谁?”
他早已不是那个任由宋锦拿捏,任由宋厉远搓扁揉圆,不顾他的安危,动辄将他扔到森林里磨炼的无知孩童。
这几年,他为了扩展势力,力压宋氏,每一场战几乎都豁出性命去拼,如今将士们,哪个不服他?
宋厉远冷寒威严的脸庞微微动容,静默看了魏陵半晌,清晰地在他眼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狂妄与强势,忽的轻笑出声。
该说不说,不愧是他和魏栖秋的孩子。
强势方面随他,记仇这方面倒随了生母。
堂内骤然响起宋厉远突兀的笑声,宋锦心里不由发慌。
自昨夜七叔轻飘飘道出魏陵是他和魏栖秋孩子的事,她再也无颜面对魏陵了。
可为了自己的女儿,她仍是厚着脸皮,恬不知耻求着七叔带她上一趟王府。
宋锦面色憔悴,嗓音都略微低沉:“云诘,我知道你恨我。是我做错了事,倘若你实在难以消气,现在就可以杀了我泄愤,但我只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女儿……”
魏陵摇头,叹息一声:“杀了你?长公主殿下,让你死或许是便宜你了。”
宋锦身形不稳,顿觉失力。
魏陵继而又道:“说来也是巧,本王近期得到一个礼物,想必长公主见到,会觉得很是熟悉。”
语落,魏陵喊来严尘。
很快严尘手捧锦盒踏入堂内。
宋锦和宋厉远一齐看向那个锦盒。
只见魏陵将锦盒打开,里头装了一颗小小的黑色药丸,见此二人一齐面色震惊。
“长公主可还记得这物?”
宋锦踉跄瘫坐,脸色苍白:“这药是从何而来的?”
魏陵淡淡含笑,不语。
此物乃是郑丞相当时为了给他的女儿许下王妃之位拿来做交换的。
此乃皇室秘毒,一般人,就连皇子或者公主都无法得到,而这等邪恶的毒物历来都是皇后保管。
郑丞相的长女是当朝皇后,他得知魏陵曾中过此毒,为了自己的小女儿便起了心思,拜托郑皇后将此物赠给他。
如今这颗毒药最终还是落到了魏陵的手中,只要他让宋锦吃下去,那么她便可以体会当初他痛苦的感受。
宋锦见了这毒药后,脸上便失了血色。
对此,宋厉远却破天荒的沉默,没有一言。
魏陵现下心情大好,看到他一直以来的仇人在他面前仓皇无助的样子,痛快不已。
堂内暂时无人说话,他拿过锦盒盖上,轻啧一声:“不过,现在就算你甘愿服毒,本王也改变主意了。”
宋锦强撑住险些崩溃的心态,转而看他。
魏陵字字清晰,语气淡漠:“本王思虑一整夜,想着也不能让长公主吃亏,不如就用谢惜玉换你的一条命,如何?”
“你该感谢自己命大,生了个这般讨我欢喜的好女儿。”
宋锦浑身颤抖,泪水滚落下来,面色痛苦地问:“你为了这天,谋划了多久……”
“不久,大概在你的女儿还是你外甥女的时候,我便知晓了她的身份。”
凛雪堂外,谢惜玉静静立在一侧,默默听着里头的对话。
黛翠一脸担忧,又不敢发出声。
好半晌,凛雪堂内都没有传来声音。
谢惜玉攥紧拳头,正想走进去,便听到宋锦泄了气地问:“可否让我见玉儿一面?”
魏陵不悦道:“不可。”
该说的他已经说得明明白白,再留下去也毫无必要。随后他站起身,眼神从宋厉远身上掠过,二人对上视线,再默默移开。
魏陵阔步往外走去:“严尘,送客。”
跨出凛雪堂,转角处突见一抹轻纱裙裾曳过,魏陵眉头紧蹙,大步流星跟了上去。
宋厉远无奈扶起宋锦:“阿锦,振作些。”
“七叔,你让我如何振作。我的女儿她那样乖巧,就因为我个人造下的孽,被魏云诘拿来利用报复我。”
“他怎会真心疼爱我的女儿?定是为了报复我!我宁愿拿我这条命,换我女儿啊!”
宋厉远叹了叹气,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你安心,我会帮你照看那个姑娘,不会让她受欺负的。”
作者有话要说:
长公主:他肯定虐我女儿!!
靖王:不气,我会保护你女儿。
小魏:???谁虐了,疼爱都来不及
第56章 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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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陵回到景澄院时, 谢惜玉已经躺了下来。
黛翠非常识时务地回禀:“姑娘说身子不舒服,想要休息。”
魏陵淡淡颔首,黛翠便退了下去。
魏陵走到榻沿坐下, 手背贴了她额头,蹙眉道:“是哪里不舒服?”
谢惜玉将脸埋在软衾里, 摇了摇头。
他垂眸看了眼她圆鼓鼓的后脑勺, 面上竟破天荒的显露尴尬的神色:“若是实在觉得不舒服,下回便不要依我。”
谢惜玉闷在被子里缓缓撩开眼皮, 尚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这才转过身来, 不解地问:“殿下在说什么?”
魏陵凝视她清澈的水眸, 喉间微动,顿了须臾,道:“无事……”
末了,他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脸:“既然没有不舒服,就起来用点早膳。”
遂转身往外走去。
谢惜玉蓦然从榻上爬起, 赤足匆匆下地, 从背后牢牢缠住他的腰。
从在凛雪堂听到那番话起, 谢惜玉的心情就一直很是五味杂陈。
魏陵很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却装作不知来接近她, 她分明被欺骗在先,可严格意义上来讲, 魏陵并没有真正地伤害过她。
相反,他还总是保护她, 疼爱她, 给过她连生父生母都没有给过她的依靠……
“对不起, 我从来不知我的母亲对殿下做过那样的事……”
她现在才明白魏陵说“光凭你是宋锦的女儿这点死一千次都不够”的意思了。
愧疚,不安, 更多的是心疼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经过一夜,谢惜玉本就嘶哑的嗓音,现在更加低沉,哽咽起来说话都断断续续:“我现在很不安,很难受,我不知道做些什么才能弥补母亲做下的错事。”
她小声抽抽噎噎,忽的感觉一双温热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将她的一双手挪开,而后转身,站在她面前垂眸凝视她。
“既然你已经听到了,那么我与长公主说的话,可听明白了?”
“什么?”
魏陵脸上略显不自在,在谢惜玉茫然的注视下,轻轻抿唇,灼灼目光看她,认真道:“谢惜玉,做我的妻子。”
好一会儿,谢惜玉呆滞到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不多时,魏陵浮起不悦,蹙眉问:“你不愿意?”
“不,不是……”
该怎么说,这一切实在太快了。
从她知道和魏陵没有兄妹关系到现在,虽说发生了很多事,可实际上到今天为止也才五天而已……
她一时有点难以适应魏陵要娶她为妻的事。
并且,他说的是妻子,并非是王妃。
谢惜玉羞赧地垂眸,想起这点心里泛起丝丝的甜,可转而一想自己母亲和魏陵之间的恩怨,又开始愁苦。
很快,雾气又弥漫了起来,缓缓抬起脸看他,试探地问:“殿下……你真的想好了吗?”
她知道魏陵应当是喜欢她的。
可是,他心里当真不会介意她是公主的女儿这件事吗?
魏陵尚且不知她的这些不安的想法,无意瞥到她光.裸的脚心踩在冰凉的白玉石面上,便打横抱她到床榻坐下。
她问他有没有想好。
他当时就是没有想好,才导致兜了一圈兄妹,浪费了这么多时日。
自从明白对谢惜玉的感情后,他是一天也不愿耽搁了。
想来那个梦境是在提醒他。
“我想好了。你若答应,我明日便去皇宫请旨赐婚。”
谢惜玉心跳仿佛跳到了嗓子眼,殷红的唇微微启动,眼里水光浮动凝视他。
“我――”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黛翠的声音。
“翁大夫?没有殿下的允许,您不能进!”
谢惜玉神思骤然被打乱,听到翁大夫的名字顿觉惊喜,连忙从魏陵怀里下来,往屋外走去。
翁慎推开黛翠,径直往里走,看到谢惜玉时跑上前,慌张抓住她的手,颤声道:“玉儿,你不可以嫁给他!”
谢惜玉还没从见到翁大夫的惊喜中回过神,便听到一句话,不解问:“翁大夫在说什么?”
魏陵也从里间走了过来,听到翁大夫这句话,他脸色沉得能挤出水。
“他是桓王魏陵对不对?”翁慎紧张地问。
“没错。翁大夫到底想说什么?”
谢惜玉话音刚落,盛归平也追了进来,蓦然感觉一道凌厉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便只能老实交代。
“殿下,我也不知为何,本只是想去跟翁大夫好好探讨一下医术……”
结果途中,他为了套近乎,想要翁大夫更亲近他,方才用早膳时便时不时跟他讲近期京中的趣事。
讲到兴头上,又无意提起夏朝肃霄王入大邺的事,紧接又提了谢姑娘即将成为王府女主人的喜事。
哪想,这翁大夫听了后异常激动,怎么说也不听,直冲冲奔了景澄院。
魏陵没理盛归平,上下打量翁慎。
那夜他找到谢惜玉,并没有好好看一眼这个翁大夫,只当他是个颇有些能力的大夫罢了,今日一看,倒与寻常大夫略有不同。
整个人几乎瘦到了皮包骨的程度,皮肤白皙像是甚少见光,相貌略微深邃,细细看来不像大邺人。
“翁大夫?”见翁大夫一直没有说话,神色恐慌,谢惜玉心里紧张,握住了他的掌心。
“玉儿……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总之,总之你不能嫁给他。”
倘若沈东梵没有来大邺也就罢了,现在她的亲生父亲既已找来,谢惜玉迟早也会跟着生父回到夏朝。
魏陵冷笑讽刺:“本王还不知一个大夫也能做她的主了。”
翁慎顺着声音望过去,将谢惜玉护得紧紧的,回道:“回桓王殿下,草民的确不能做玉儿的主,但她的父亲和母亲可以。”
谢惜玉惊愕一瞬:“什么父亲?”
翁慎喉结微动,转而看向谢惜玉:“玉儿,我本想这样隐瞒你一辈子,可如今王爷他回来了,你不可能永远不见你的生父。”
魏陵一错不错紧盯谢惜玉的反应,见她听到生父二字,瞳仁微动。
见此,他心里恍然升起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翁慎纠结了很久,还是一一道了出来。
“夏朝的肃霄王沈东梵,就是你的生父。”
谢惜玉浑身僵硬住,脑内一片空白,一时根本不知做如何反应。
肃霄王?
那个曾救了她一命的夏朝王爷?
翁慎还不知道父女二人曾见过面的事,面色愧疚,道:“王爷当年与长公主做下错事,本想当陛下的面承担后果,可长公主却执意不答应,王爷要带公主回夏,她也不愿离开,伤心之下,王爷便提前回了大夏。”
“我本是陪王爷一同来大邺的贴身医官,但……但一直心慕长公主,得知二人的事后,我偷偷留在了公主身边。王爷离开大邺没多久,我便诊断出公主有了身孕,再后来公主借去行宫避暑的由头,在行宫悄悄生下了你……”
“玉儿,公主孕期情绪不稳定,生产那日又险些大出血,你刚出生便呼吸微弱,后来才稍稍缓了过来,可仍然孱弱到宛如死婴。
公主产后心绪不平,将你的存在全部怪到王爷身上,认为是王爷抛弃了你们母女二人。公主见你仿佛快没了气息,心痛到险些晕过去,这才伤心之下,便……便吩咐庄惠将你埋在行宫的古树下。”
谢惜玉面无表情听翁慎眼眶通红颤声述说。
“我当时怎么劝都没有用,眼见公主对王爷彻底心寒,加上产后情绪不稳的多重原因,公主当下只想彻底与王爷划清界限,便不想你活下来。”
“我不放心,就偷偷跟了过去。亲眼看到庄惠将你装进锦盒内埋进土里,等她离开后,我正欲将你救出来,可没料到郡主早就在公主身边安排了眼线。”
“郡主的人在我之前提前将你救起,我只能悄悄跟了上去,后来被郡主发现,郡主本想将我灭口,后发现我的医术高超,将我绑了回去留下来救活你。”
翁慎面色十分痛苦,但仍旧把这件压抑了他多年的事尽数倾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