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结婚了？什么时候，自己完全不知道。楚辞震惊，瞪大双眸看向她，抿着双唇低喃： “是吗？恭喜你。我走了，如果需要帮….”
“忙”字未说出口，被女人厉声打断： “赶紧滚，我赶着回去照顾孩子，没空在这里和你废话。”
说完头也不回离开。楚辞只觉一阵阴风吹过，冻得他瑟瑟发抖。许久，站在原地回不过神来。她不仅重新组建了一个家，还有个孩子。
少年舌尖死死抵住上颚，极力隐忍即将破土而出的苦涩，扬起头硬生生把眼泪逼回去，似是全身力气被抽干，脚步很慢。
宋知许等他很久不见人回来，担心不已。刚想出门去找，楚辞已平复好心情走进来。
“哥哥，你眼睛红了。”应该是哭过的，但宋知许不知道他为何哭。
楚辞把毛巾打湿递给她擦脸，装作不在意解释： “水太烫，不小心熏到眼睛，没事。”
“喔，这样啊。那下次小心点，洗洗睡觉吧，护士姐姐说明天能出院。”
这是他们两个目前听到最好的消息。之所以好这么快，是她积极配合以及楚辞的细心照料。俩人洗漱完，病房内灯光随之熄灭。楚辞蜷缩在旁边小床上，紧咬双唇，泪水打湿了枕头，他却没勇气哭出声。
第二天下午，经过一系列检查，医生交给他一大包药品，叮嘱女孩一定要按时吃药，否则会留下后遗症。楚辞认真记下，拿出十几张上午从家里取来的红票交给前台。结完账，便带上宋知许回家。
可是，小房子里面太冷。宋知许不能过多吸入凉气，楚辞想到以前在乡下用过的煤炉子。把女孩安顿好，让她乖乖在家等着，一个人冒着严寒跑到菜市场。
找了很久终于买到一个普通花盆大小的陶瓷炉子，放上几块无烟碳进去。不一会儿，客厅变得温暖起来。
“哇，哥哥好厉害。这个很好用诶，能煮饭的。”宋知许双眸耀眼夺目，对于能在冬天靠近如此温暖的火炉而惊喜不已。
楚辞递给她一小袋东西，示意女孩放在铁篦子上烤着吃。她以为是什么，打开才知道里面装的是花生和小橘子以及两个罕见的柠檬。好奇问： “橘子可以烤着吃吗？”
“嗯，医生说能减轻咳嗽，柠檬等下我给你煮水，化痰祛湿。”
他们俩都有点类似于感冒症状。忙活完，捧着书坐下来认真翻看。噼里啪啦，一股清香钻入鼻腔，宋知许突然想到厨房应该有馒头，便起身去找。
弟弟嘴巴特别馋，喜欢让她弄各种小吃类。刚开始并不会，养母心生不满。总会挑刺，后来做得多了，慢慢会的也就多了。
“你在找什么？”
楚辞翻烤下滋滋冒水的橘子，却见宋知许把馒头切成片放上去，眉眼弯弯： “哥哥吃过烤馒头片吗？很香的，我弟弟长牙期间很爱乱咬东西，他们会让我做这个。”
少年好奇： “容易上火吧，这东西看着比较干燥，吃多了不好。”
“偶尔，我只尝过一次。”
那是她弟弟丢在地上不要的，不然哪有她的份。
楚辞扒开烤熟的橘子皮扔掉，给宋知许： “应该可以了，你尝尝，热的。”
潜移默化之间，楚辞习惯了有什么好东西第一时间分给女孩。不管是糖果还是其他，总之但凡是能吃的，他都时时刻刻记得某个瘦弱嶙峋的小身板尚且不足温饱，需要自己照顾。
女孩一分为二，倒上两杯开水。俩人跟老大爷唠嗑似的，吃吃喝喝闲聊。
“对了哥哥，我能问问，叔叔阿姨去哪里了吗？”
他们相识已大半年，从没见楚辞提起过。而且小房子更无任何有关大人的信息。难道哥哥小小年纪，爸爸妈妈已不在人世了？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他们，我不太清。”
确实不清楚，毕竟抛弃他几年。即使昨晚碰见，女人说了让自己当做她已经死了，何必去想。
“对不起，哥哥这么优秀的人，他们怎么忍心。”
原来楚辞同她一样，没有亲生父母。诶，白嫩小脸耷拉下来，痛心不已。
噗
哈哈
“难过什么呢。他们尚且在人世，我只是很久不曾联系过。”
傻丫头，瞧那副可怜兮兮的小表情。楚辞凄惨一笑，反倒安慰她： “如果有缘，我们会再见的。你呢，什么都别想，好好学习。将来考一所好学校，哥哥也能沾沾光。”
“嗯，我一定能做到。”
她的目标是让哥哥过上好日子，只要肯努力。他们俩个一定有拨云见日的那天。
宋知许眼神坚定,想到未来浑身充满力量。
“吃饱喝足，准备期末考试。我等你拿第一名回来，到时候哥哥奖励你一个新年礼物。”
说来，他都快忘了过年是什么滋味。如今有宋知许陪着，今年得把家里收拾一番，起码贴上点喜庆的东西。
“哇，太好了。”
过年是件大事，宋知许从未真正体验过。脸上的笑根本止不住，楚辞适当提醒别开心过头，把学习放在第一位。
“知道啦，哥哥晚安，我去睡觉。”
“等等，这个放卧室门口，我把浴室窗户打开一点缝隙，避免中毒。”
炉子虽小，胜在能发光发热。亦如两个残缺不全的心，终于找到归宿。
那晚，他们各自怀着对新年的期待入梦，尤其是宋知许，梦里一直在咯咯发笑。
--------------------
第40章 你出去
伴随着期末考试结束，独属于北方的酷寒天气再次拉开帷幕。临近过年，楚辞因姜婉如跟随校长回乡探亲而暂停补课，这也意味着他和宋知许的经济来源彻底断掉。
某天晚上“兄妹”俩习惯性饭后谈心，楚辞言辞灼灼告诉宋知许他必须要去找兼职，哪怕一天赚两个馒头钱，也好过坐吃山空。女孩想跟着他一起，表示自己不怕吃苦，而且她会做很多事情。
但楚辞不舍得，她身体虚弱，受不得严寒，责令宋知许看好他们小家，在家里锁好门看书学习，不准乱跑。
宋知许不开心，她不能成为楚辞的累赘。哥哥已然很辛苦，自己不可以坐以待毙。
然任凭她怎么说，某天早晨在她没醒之前，楚辞留下一张纸条踩着星光隐入黑夜里。
某写字楼旁边一早餐店，少年手脚麻利帮老板收盘子给客人送早餐，从进门一直到上午十点多钟，整整四个多小时，忙到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小店靠近商业街，很多打工者喜欢到他这里吃早餐。价格合理东西也实惠，即使到年关，生意依旧火爆。
最后一屉包子卖完，老板拉下卷帘门喘息。随手塞给楚辞一张二十元票子和两个大馒头，对他说明天早一点来帮忙，他会多付十块钱，少年欣然答应。捏紧今天的劳动成果，把热乎乎的馒头揣进外套，打开后门快速朝城中村跑。
这是他早起打的第一份工，下午五点钟到晚上十点去火锅店后厨帮忙，算下来一天基本上可以赚五十左右。
宋知许醒来不见人，内心担忧却仍旧乖巧备好吃的，捧着书本围着碳炉给他煮热水。
回来时，恰好赶上午饭时间。宋知许赶紧招呼他坐到碳炉边取暖，顺手递过去一杯热茶，看他双耳、脸色冻得通红，鼻尖更是，顿时心疼不已： “哥哥，你几点去打工的，我怎么没听到你起床的声音。”
楚辞喝口热水，胃里暖暖地，把热馒头从怀里掏出来，心情愉悦： “诺，热乎的。这是今天赚来的第一笔薪水，交给你保管。下午四点去另外一个地方，大概十一点回。记住，不要给任何人开门。如果害怕就把家里所有灯打开，门口有木棍，我争取早去早回。”
每次出门不能带宋知许，楚辞总会千叮咛万嘱咐。他老担心隔壁那两个人渣回来把宋知许带走，所以每每出去，习惯性瞅一眼。幸好，隔壁租户一直在，他放心些。
宋知许把馒头放在铁篦子上，接过那一张略显破旧的纸币铺展开，小心翼翼夹在课本里，守护珍宝般郑重保证： “我会的。你能不能和老板说说，带上我。就算不做什么，守在门口也行。”
她不会添乱，自己过去可以帮哥哥分担点工作，哪怕算一个人的工钱也行。
楚辞一时看得心软，没拒绝： “明天再说，你总得给我时间问问老板的意见吧。”
“嗯，好。我给哥哥端午饭来。”得到允许的人喜上眉梢，等他吃完收拾好，安静守在旁边： “你睡会儿，到点我叫你。”
“行，你若困去卧室，有闹钟呢。”手机一直在他这里，楚辞打算留给宋知许。他可以借用别人的给她打电话。
宋知许不肯，再说早晨起得晚并不困。于是指指课本，挨着床边把炉子挪近些： “你睡吧，不用担心我。”
楚辞裹紧被褥，整个人只留一颗圆圆的脑袋在外面，清晨起得早，不一会儿便陷入沉睡。
女孩小小一只，他睡多久，她看书看多久。三点过半，少年准时醒来。快速穿上棉衣和鞋子，凑近炉子边吸口热气，将手机放到女孩口袋嘱咐： “拿好，我会找时间给你打电话。”
“好，这个给你当帽子，哥哥注意安全。”
趁他睡着，宋知许翻出件比较厚的衣服剪开，心灵手巧做成一顶雪帽，楚辞戴上正合适。少年本就皮肤白皙，头顶的帽子更是纯白色，将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衬托得更加立体挺拔。加之眼眸深邃，睫毛浓密修长，乍一看，俨然电视剧里走出来的霸总。只是年纪尚少，眉宇之间多了份青涩。
楚辞不在，宋知许也没闲着，将小房子里里外外清扫干净，丢掉那盆早已枯萎的向日葵，留下花盆留着日后用。彻底安静下来之后，一个人窝在沙发上陷入沉思。在她心里，楚辞就像是神一般的存在。明明俩人形影不离，她竟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找到的兼职。
其实，楚辞一直有关注周边招聘信息的习惯。毕竟以前一个人生活那么久，总得想办法果脯。姜婉如给他发消息当天晚上，已然和早餐店老板取得联系。所以，他才能顺利过去。
至于另外一份兼职，则在回来的路上看见的。两家店间隔不远，四周人流量大，老板人手不够，否则楚辞也进不去。而且，他谎报了自己的年龄，个头倒像大人模样，老板并未起疑。与他而言，过年正是赚钱的大好时机，顾不上那么多。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纵使天气寒冷，路上行人依旧拥堵。此时，少年蹲在地上和其他两名上了年纪的阿姨在清洗蔬菜。冬天冰水刺骨，楚辞一双大手冻得完全看不出原始模样，神色严肃且认真。
很快，前厅传来老板的吆喝声。许是客人太多，服务员不够用，便让楚辞暂且去顶替一下。
火锅店有两层，少年上上下下不停来回跑，身上那件破旧毛衣几乎汗透。即使如此，仍有客人不耐烦催促上菜速度太慢，味道不如以前好等等各种理由挑刺。
一老员工拍他肩膀鼓励，刚来难免不适应，慢慢适应节奏，应付应付也就过去了。
没等楚辞点头回应，靠近角落某个小包厢里，传出一道令他熟悉的声音： “九号餐桌，加几只大龙虾”。
少年推着小餐车的身影几乎下意识停住，不可置信抬头望去。但那人注意力在旁边小男孩身上，没注意门口站着的人。
楚辞低下头，极力隐去眼底的酸涩，双手止不住发抖送进来： “您好，这是您方才点的龙虾，请问还需要点其他的什么吗？”
不知是故意亦或装作不认识，女人表情淡然挥手： “暂时没有，你出去，别打扰我们一家三口用餐。”
坐在靠近门口某个矮胖的男人附和句“给我再送两瓶啤酒来”，转而伸手抓起一只龙虾掰开，毫不在意丢进嘴里，也不管小男孩，吃得吧唧吧唧响。
“好，客人稍等。”
短短几分钟，女人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一直在伺候小男生吃东西，却把楚辞当空气。
呼，我在期待什么呢。少年仰起头深呼吸，强迫自己把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逼回去，转身去拿男人点的啤酒。
--------------------
第41章 在寒冷的夜风中等他
火锅店热闹非凡，根本不允许楚辞多想。他快速跑到前台按照男人要求送过去两瓶啤酒，转身又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去。至于某个人，既然那么不想看到他，索性自己也当做不认识。
时间一转，吵闹的店里安静下来。楚辞收拾干净最后一张餐桌，已接近凌晨。可能因他是新人，又是临时工，所以大家把最后的收尾都交给他，早早离开。
老板叼着烟乐呵呵坐在前台数钞票，以为员工们走光了。便揣上今天的劳动成果关上灯，哪知楚辞突然拦住他去路，把男人吓一跳。
“老板，这个我能带走吗？”
楚辞拎起透明塑料袋，里面是客人们没碰过的几块春卷，他想带回去给宋知许尝尝。
“不行，你胆子不小。第一天过来上班就敢跟我讨东西，身上是不是偷了其他的，给我看看。”
男人拉下脸，伸手就去检查。少年后退两步，把手里的袋子规规矩矩放好，翻出仅有的上衣口袋给他看，酸涩解释： “我没有，您看。”
老板冷哼，生气警告： “谅你也不敢。赶紧滚，别耽误我回家睡觉。”
他不知道的是，其他员工不但在店里用过晚饭，还拿了不少食材走。唯有楚辞，干干净净进来，离开时身上却脏兮兮的。今天的薪水没结，楚辞挡在老板面前，伸出手淡淡地： “今天的薪水，请您结一下，谢谢。”
他的工作量很大，老板急着走，随手丢给他一张二十的，不耐烦把人推出去，拉上卷帘门反锁。
外面天寒地冻，冷风吹来。楚辞本能缩紧脖子，懊恼敲自己脑袋“忘记问老板能不能带宋知许了。”
然转念一想还是不要让她跟着，毕竟真的天冷。就这么一会儿，他浑身打哆嗦。
嘶，得赶紧回去，她一定等急了。而且说好中途给她打电话，却没人愿意借他手机。
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身形单薄的少年沿着人行道一路小跑。积雪褪去，夜间的风似乎更加冷冽起来。
小房子胡同口，十一点钟等不到楚辞的宋知许心急如焚，不停来回踱步。内心一直祈祷着哥哥一路平安，快点回来。
哒哒哒
随着呼啸的西北风，昏暗不明的小道上，身形单薄的少年裹紧上衣，快步朝着小房子走来。
“哥哥，你回来了。”
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小人儿原本黯淡无光的清眸在见到少年时骤然间盛满星辰，通红的脸颊堆满笑意，欢快跑过去。
楚辞微怔，随即反应过来。来不及说什么，拉着人往里屋跑，因为外面真的太冷。
俩人浑身打颤，可内心却是暖的。尤其是楚辞，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家的温暖，能在深夜看到家里有盏温暖的灯光为他而亮，少年舌尖轻抵上颚，泛起丝丝酸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