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慌乱的看向兰嬷嬷,“谢……太子殿下已经在等我了。”
说着,她又照了照铜镜,站起身来,“走吧。”
……
她掀开车帘走进车轿时,谢Z云坐在里面瞧着她,她先是怔了一下,随后冲他宛然轻笑,坐在了他对面。
车毂开始走动,撵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响声,感觉到谢Z云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她垂着的脑袋低到不能再低,两只手放在膝上不停的摆弄着衣裙。
有什么可看的?不就今天盛装打扮了一番,再美也美不过大婚那日吧。
她心中嘀咕着,感觉到脖颈有些酸痛,坐直身子,抬眸去看谢Z云,却是她自作多情了,谢Z云身子直直的坐在那里,闭目沉思,面色清冷中带有一丝忧伤。
她轻缓了口气,一双灵动的眼眸却是从谢Z云脸上离不开了,从眉毛到下颚被她打量个遍,一边打量一边不住的点头,嘴角不觉间露出一抹笑意。
“我脸上有东西?”
荷良:“……?!”
他……他闭着眼睛也能看到我在看他?
她轻咳了声,“殿下,你……你为何要将国公府的月季都搬去东宫,也染成七色啊?”
问完之后,她才后悔自己多话了,定是那日在清雨殿谢Z云听到了她与永宁说的话了,才会如此做的。
谢Z云睁开双眸,瞧着她,“你在国公府被人笑,入了东宫自是要扳回颜面,还有……”说着,他有些嫌弃的看着她,“你也太笨了,就没想过将要入夏,雨水会增多吗?”
“只是随意摆满了国公府,太没新意。”
荷良:“……!!!”
他说第一句时还挺让她感动,怎么接下来就变成嘲笑她了……,哼,你有新意,也不过是摆了个‘帧字。
她挤出一丝笑意,看了谢Z云一眼,谢Z云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她下意识的向后撤了撤,他冷声道,“额头上有东西。”
她心中嘀咕着,出门时照了铜镜的,能有什么东西?
谢Z云轻抚了下她鬓角的碎发,又闭上了眼眸。
……
国公府内,齐叔昨日就已将一切准备妥当,等着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回门,张氏与李氏也都特意打扮了番,毕竟那太子殿下可是未来的帝王,当然,是不出意外的话。
可毕竟人家现在是太子,是储君。
张氏有孕已有三月,站在前厅处拿着帕子掩鼻,稍有一点气味她就忍不住想吐,李氏站在她一旁,瞥眼看她,露出厌弃的神色,“矫情什么,不就有了身孕?还把自己当这国公府的祖宗了。”
张氏虽是听到了,却也没上前去跟她争论,毕竟荷良与太子马上就要到了,她看到李国公也向这边走来,突然轻咳了几声,俯身要吐,身旁的嬷嬷急忙拿来木桶,她又不吐了,李国公直接走到她面前,一向严肃的面容温和的问着,“怎么了又?又闻着什么味了?”
张氏抬起头,楚楚可怜的看着李国公,随后又看了眼李姨娘,“是……是姐姐身上的香粉我闻着有些难受。”
李国公怔了下,随即看向李氏,“等下还要在一起许久,还要用午膳,去换身衣服,别再用这个香粉了。”
李氏心中气焰升起,却也不好发怒,只好忍下去,心中暗道,这个贱人,不过就是怀了身孕,我都已经为国公府生了两个了,竟然敢往我头上踩。
她冷哼了声,转身向自己院中走去。
李姝站在一旁,满是恶意的看了张氏一眼,上次李国公那一巴掌打的她脸肿了好几天,这次就算再有气她也不敢再言语。
……
李如松下了早朝,被文帝留下,还未回府,如今这前厅里待着的,除了李国公,大家的身份都尊贵不到哪去,张氏是姨娘,林氏也只是妾室,如今不过是未娶正妻,她过的舒坦些,李姝又是庶女。
李姝的弟弟李澜跟着镇远将军去了东疆,开春便出发了,如今也有半年了。
荷良下了马车,心中不由得欣喜,‘国公府’三个大字让她感到无比亲切,虽然她从前也常在宫中住着,可心中依旧抑制不住的兴奋,她与谢Z云走进国公府,门口的吴伯欣喜的喊着,“二小姐回来了。”
说完才觉失礼,若是平常官人家自是可称一句小姐姑爷,可这……
“太子殿下、太子妃。”
……
东宫里的人搬了礼品紧跟着他们,前厅众人也都迎上前来,李姝看到她一副欣喜的模样,身上穿的是顺安街上采购不到的连云锦,身上的首饰也都耀眼灼目,如此张扬,可偏偏被她穿戴上却一点不嫌富丽,反倒是极衬她,如九天之上既尊贵又遥不可及的仙子,她虽是厌弃她,可眼中却充满了羡慕之色。
众人都行礼,“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
只有一人气势磅礴的站在那里,笑看着谢Z云与荷良。
荷良注意到爹爹一副高傲俾你的神态时,怔了瞬,下意识的看向谢Z云。
谢Z云面色淡然,毫无波澜,与李国公眼眸相对,一时之间,氛围极为沉重,在场的除了这位太子妃,李家二小姐外,着实也没人敢言语一二。
荷良正欲说话,却见谢Z云嘴角露出笑意,“小婿见过岳丈。”
李国公突然笑了,“君臣为大,怎能让太子殿下给我行礼呢。”
谢Z云露出一抹笑意,李国公又道,“别在这站着,走。”
荷良看着爹爹引着谢Z云向正厅走去,咽了咽口水,面色有些难看,抿唇看着李国公的背影,轻哼了声。
如今他是我的夫君,不给他面子就是看不起我。
林氏向来善会察言观色,走到她身旁,拉起她的手,“荷良,你瞧,这才几日不见,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舒坦,往日里你在这院中,虽也不常得见,可跟如今就是不同。”
张氏也走上前,“走,去后院去坐,府中的嬷嬷特意做了你爱吃的桂花糕。”
李姝看着她们巴结奉承的模样就觉得厌烦,站在一旁,也随着她们一同去往后院,荷良经过她身旁时,她突然觉得不对,她身上的香粉与阿娘身上的气味一样,张氏还拉着她的手,这会怎么就不吐了?
真是狐媚子,看等会在爹爹面前如何揭穿你。
想来也是,她阿娘今日特地用了宫中赏赐的香粉,极其珍贵,平日里都没舍得用过,就被这个张氏给害的只能去洗了。
荷良被林氏张氏拉着,瞬时心情好了许多,今日本就是喜事,应该高兴才对,她们刚走到后院荷塘处,还没坐下,李氏就走来了,老远便笑喊着,“太子妃来了。”
荷良看着她们,心中暗叹,国公府这么多年没有个主母,吵吵闹闹的也是过了这么多年,从前阿姐在府中时,倒是都俱她几分,如今这府中只有她们,也不知要争闹到什么时候。
她眼眸含笑,看着她们,“我给你们每人都准备了礼物。”说着,她抬眸看向如蝶,“去取来。”
几人坐在一起,互相闲聊,李氏与张氏都是精明的人,谁也不在这个时候有意攻击谁,毕竟太子妃在这里,哪还有闲心思与彼此争得个口舌之快,她们在这国公府有的是时间争闹。
往日里荷良还尚在闺中,有许多不能与她聊的,如今她已嫁了人,倒也没什么避讳,至于李姝,也压根不跟她们坐在一起。
荷良给她们准备的礼物,正是让李姝心中不悦,心生羡慕的连云锦与朝贡的首饰,每人一份,毫无偏颇,虽说平日里张氏待她好些,她心中自是清明,这府中、这皇城哪个不是看身份地位示好说话的。
……
至午时,在前院正厅用膳,李国公坐于正位,荷良与谢Z云坐于他身旁,李如松在谢Z云身旁。
李氏、张氏、林氏与李姝落于下座。
用膳期间,殿内很安静,只有李如松时不时的说上几句,饮了几杯酒后,负责斟酒的掌士一不小心将酒洒在了身上,急忙谢罪后,就去换衣饰去了。
新人回门日,须有专门斟酒的掌士负责斟酒,无有偏颇,须对女婿与丈人同等量的酒,分毫无差。
斟酒的掌士去换衣饰,李国公看向谢Z云,轻笑道,“听闻太子殿下日日晨起练剑,想是这分毫无差的酒也能把握。”
他这是要让太子给他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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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Z云:我不愿去夕月殿,只好拿媳妇‘骄纵跋扈’的名声来挡了……
为太子殿下哄妻做准备了……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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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是要让太子给他斟酒。
荷良坐在他身旁, 轻轻扯了李国公的衣袖,李国公并不理会她,其他人更是不敢言语, 只是眼眸低垂期待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荷良心中气闷,咬紧下唇, 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 爹爹真是太过分了。
谢Z云这次倒是毫不犹疑的接过下人递来的玉壶酒,直接给李国公添上了, “岳丈慢饮。”
李国公哈哈大笑, 满意的点了点头, “太子殿下果真有分寸。”
这‘分寸’二字, 寓意深厚。
他招呼着太子用膳,众人也都松了口气,心中不禁觉得,这太子殿下当真是个软脾气,如此竟都忍了。
想来也并无甚稀奇, 太子殿下自小就跟着御膳房里的那些人一同生活, 被东躲西藏的整整十年, 性子早就磨没了。
……
用过午膳后, 李国公有事要出门,谢Z云称自己有些醉了, 要去歇息会,荷良便带着他去了揽月院, 等谢Z云歇下, 她就气愤愤的去了前厅。
此时, 前厅也正热闹,李国公还未出门就被拦下了, 李姝不是个受气的,她故意在李国公面前称赞荷良身上的香粉恬淡清雅,随后又将此事引到张氏与她阿娘身上,见李国公有意护着张氏,她直接就将话挑明了,又忍不住骂了张氏贱人,被李国公又是一掌打的她哭唧唧的跑回紫都院,正巧还碰上了正向前厅赶来的荷良。
荷良看她捂着脸,边跑边哭,已是能猜到是爹爹打的她,不然在这府中还能有谁打她?就算是别人打了她,她也不会委屈的哭,只会跟人家打回去。
她来到前厅,李如松与林氏已回了院中,只有张氏与李氏还在那里,李氏在那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老爷,上次你打的姝儿好些日子没出门,这才几日啊,你又打她,你好狠的心啊。”
随后又指着张氏说道,“她肚子里是你的孩子,姝儿也是你的女儿啊,你怎就忍心呢。”
张氏惯会做和事佬,一副不争不抢的模样,“老爷,是我的错,三小姐说李姐姐身上的香粉和太子妃身上的一样,可我闻着确实不同,可能怀有身孕,嗅觉也与旁人不同……”
李国公被这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整的心烦,冷哼了声,怒道,“都回院中去。”
……
荷良在一旁瞧了会,待那二人离去,她向前厅走去,望着依旧满脸怒气的李国公,她可不管他是不是在生气,他在生气是别人气的,可她的生气却是他给气的。
李国公被这么一气,转身要回院中,正好与她迎面相对,她杏眸含怒,抿着唇,淡淡道,“爹爹,我有话跟你说。”
李国公深叹了口气,还真是没完没了了,好不容易将她们都赶走了,这又来了一个,还是个小祖宗。
他看了荷良一眼,淡声道,“去我院中说。”
……
来到院中,李国公瞅了她一眼,坐了下来,自是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他清了清嗓子,“说吧。”
“爹爹,我要你跟太子殿下道歉。”
李国公猛地抬眸看她,好不容易消散的怒气,又显于脸上,看着她气势汹汹的,小脸气的鼓鼓的,一时气又消了许多,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此时,李国公书房内,突然听到外面动静的谢Z云心中一沉,李国公应是会出门才对,却又折返回到院中……前几日永郡王府诗琴宴,打的是拉拢结党的主意,而那份人员立誓书就在国公府。
听到脚步声停在了院中,他止住了翻窗离开的念头,神色凌冽的望了眼窗外,本是稳了心神,可接下来他的太子妃的话又让他心中一震,她可知道她在说什么?
见李国公不语,她又道,“爹爹,你为何这般对他啊?今日是我回门的日子,你一点都不顾虑我的感受,一进门就让他给你行礼。”
“他给你行了礼,已是给足了国公府面子,你又要让他给你斟酒,虽说我是李家的人,可我也看不过去……”
李国公深叹口气,面色严肃,淡声道,“我的女儿嫁给他,我还受不得他的礼了?”
荷良气愤的坐在李国公面前,“爹爹,君臣为大,臣礼在前,大婚那日,皇姑奶让他亲迎,他都来了,已是在欺负他,如今回门,你又欺他。”
李国公还欲再说什么,她直接冷哼了声,“你就说道不道歉?”
“不道……”李国公声音沉闷,一字一句不容置疑,让他给那个御膳房宫女生的皇子道歉,不可能。
荷良杏眸愠恼,含着泪水望着他,牙齿将下唇咬的深红,既娇柔可怜又满眼倔强,“既然你和皇姑奶同意了让我嫁给他,他就是我的夫君,你们欺负他就是在欺负我,今日回门,你让我太没面子了……”
说着,一大滴眼泪落下,呜呜的啜泣着。
谢Z云在书房内听着,心中郁闷,她……怎得突然这么护着他了,小时候她不也是常欺负他。
“……?!”
李国公紧绷着的脸色松下来,急忙给她擦着眼泪,她一把将他的手甩开,“你手糙,别碰我。”
李国公轻叹了口气,“好……我答应你,以后不再欺负他,今日是爹爹的错,等下我去揽月院瞧瞧他,总行了吧。”
她收回眼泪,见好就收,低声道,“行……你得说话算话。”
“嗯。”李国公无奈的应了声,随后又道,“朝堂之上的事你不懂,就会在我这抹鼻子。”
她小脑袋瓜转了转,无非就是你们那点事,难不成,将来你们反了太子,让我守寡或是让我改嫁?
她心中虽是这样想,却也不会如李姝一样,直接说出口,只是拉着李国公的手冲他耸了耸鼻尖,一副不满的模样。
李国公随荷良去了揽月院,谢Z云离开了书房,他们到的时候,他已经在揽月院里躺着了。
他虽是知道李家二小姐向来得宠,倒是没想到李国公会如此宠她,当真命人煮了醒酒汤,他亲自送了过来,还与他笑着攀谈了许久,当然,他的太子妃全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爹爹,生怕他会再对她夫君如何了。
……
回到东宫,已是日落西山,谢Z云回了朝政殿,她在辰阳殿用了晚膳后,如蝶给她试好了水温,又铺满了新鲜清洗过的月季花瓣,放了桂花香粉,她躺在浴桶里,轻轻闭上眼眸,长睫被水打湿,乌黑明亮,如玉般的肌肤沾染着点点水珠,飘散的水气遮面,更显娇俏。
如蝶在一旁侍奉着她,轻声道,“小姐,今日可是累着了,奴婢给您捏捏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