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瞳孔放大,慌乱的爬向李国公,“老爷……老爷,妾身肚子里还有孩子,老爷,妾身跟了你这么多年,求老爷放妾身一条生路……”
荷良心中倏然一惊,明明适才张氏还坐在那里看着爹爹骂李姨娘与李姝,怎么不过片刻,就成了这副局面。
张氏从前无子,待她不错,虽是她有自己的私心,可待她的那些好也是真的,况且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
她走上前,轻声道,“爹爹……不如饶她一条命,将她赶出国公府,也算是这么多年的情分了。”
李姨娘与李姝正恨恨的咬牙解气,恨不得现在就看到张氏被乱棍打死,却见荷良上前给她求情,李姝恨恨的说着,“你给她求什么情,她以前待你好,那是因为她没子嗣,是在利用你。”
荷良瞥了李姝一眼,张氏是有错,可一尸两命的事如何让她眼睁睁的看着,就算是街上的陌生人,一尸两命被打死,也没有不过问的道理。
李国公深叹口气,“带下去……让她收拾自己的东西,离开国公府,还有……将孙六生也赶出去,让他们离开皇城,走的越远越好。”
李姝愤愤的瞧着荷良,她只一句话,爹爹竟也放过了孙六生,李姝只想如从前般心中不忿就去与她互怼,可如今,却是话在嘴边又咽了下去。
如今,她是半点都得罪不起她,以前有李家的权势在,就算太子殿下也不敢随意将李家的人怎么样,可如今,一切都变了。
李国公看向李姨娘与李姝,“回院中去,都给我安生点。”
……
李姨娘与李姝离开后,李国公坐了下来,荷良坐在她一旁,侍女端了茶水后,就退下了。
李国公极力让自己的面容温和些,望了眼她,“天气凉了,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嗯。”
李国公感慨道,“还是你娘在的时候好啊,那个时候府中哪有这些糟心事。”
她垂眸听着,可阿娘已不在很多年了。
李国公此次让她前来,只是想从她口中知道谢Z云的想法,文帝已称病去了皇家园林,这些天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李家,他虽是知道只要有皇太后在,文帝不会拿国公府怎么样,永郡王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可如今文帝突然将朝堂之事都交给了太子,让他心中很不安。
太子与文帝不是一个脾性的人,他对皇太后、皇后都是有怨恨的,到底会如何处置国公府,他心中终是没底,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她的女儿了,太子为她挡剑的事已然传开,想来是会顾及她的感受的。
“爹爹,李姝她若不愿嫁给青生……”她是想说,这桩婚事,虽是文帝赐婚,如今这局面,文帝才不会管,谢Z云也不会去过问,左右不过是爹爹与皇姑奶一句话,可他们为何非要李姝嫁给青生呢。
“这件事已经定了,你就不要给她操心了。”
荷良:谁给她操心。
“如今,朝臣都在弹劾李家,你听说了吗?”李国公故作随意问着,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她摇了摇头,“没。”
李国公叹气,“这些个人,往日里都是恭恭敬敬的,如今永郡王一倒,跟李家有怨的无怨的都跑了出来,硬是凑个热闹。”
“这么多年,李家并未做过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不过就是在朝堂一言独大,政权不合,得罪了些人。”
“这些天,文帝并未在早朝说过此事,如今都交给了太子处理,太子他……他对你的态度可与往日不同?”
荷良认真的听着,乖巧的回应着,“没有。”
一阵沉默。
“爹爹,既然李家没做过大逆不道之事,那爹爹就不必忧心。”
“荷良,不是有没有做过这些事那么简单,朝堂之争从来不是善恶,而是立场,虽说国公府没做过坏事,可李家这些年与太子一直是对立,李家就算对别人,对百姓,做过再多好事,可只要对太子行过不义之举,那就是恶。”
“对立的两个势力一旦失衡,想要彻底除去,随意安个罪名即可,墙倒众人推的道理你懂的。”
荷良垂眸,两只小手不停摆动着,她并不知道谢Z云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总是对她说,朝堂之事她不必过问,他说他不会让李家利用她,不会让她牵扯进其中为难。
李国公见她神色忧虑,又道,“你皇姑母将文帝养大,国公府本应是不会有事,可如今文帝突然将政权交给太子,怕是不再顾及你皇姑母的养育之恩了。”
“你是李家的女儿,无论如今太子多宠爱你,可母家永远是你的支撑。”
她迟疑了许久,抬眸看向李国公,她自是明白这些,若真是要将李家治罪,她定也是不愿看到的,她轻声道,“爹爹,太子殿下从不与我说朝政之事,您知道的,我也不喜听这些,爹爹说的话我都明白……”
李国公怔了下,点了点头。
他的女儿他自是了解的,他让她给太子下药,她能直接将药给扔了,护着她的夫君,若是太子要害李家,她岂有眼睁睁看着的道理,也是要护着李家的。
……
马车将要到东宫时,她才想起来忘了跟哥哥说扬州那个孩子的事了,回到辰阳殿,她便写了封信让如蝶送去,若那个孩子真是李家的血脉,她觉得哥哥是要去趟扬州的。
况且哥哥心中一直还有那个女子,之前听哥哥说她嫁了人,看来嫁人一事或许有假,是哥哥被那女子的父亲骗了。
如蝶去了国公府后,她坐在院中,面色明显不悦,兰嬷嬷给她端来了御膳房刚做好的拔丝地薯,“小姐,太子殿下知道您回了东宫,特意让御膳房做好给送来的,您尝尝。”
她双手托腮,瞥了眼盘中的食物,却是没有任何食欲,片刻后,她突然回过神来,“殿下可是在朝政殿?”
“应是在的。”
她站起身,就往朝政殿去,兰嬷嬷喊着,“小姐,这拔丝地薯凉了就不好吃了……”
见她头也不回,兰嬷嬷急忙跟上去,往日里她若是没有跟着去国公府,如蝶回来都会给她讲上一遍,可如蝶现在又出去了,小姐这次从外面带回来的这个侍女阿露冷着个脸,话又少,她也没问。
来到朝政殿,谢Z云就在殿中,徐公公看见她来,笑迎上去,“见过太子妃。”
她走至内殿,谢Z云抬眸瞧她,温和道,“回来了。”
“嗯。”
“过来。”
她走至桌案旁,坐在他身边,脸上的忧愁被她藏了起来。
见谢Z云在写字,她挪动一旁的澄泥砚至自己面前,给他研磨,谢Z云侧首瞧她,嘴角轻笑,“今日如此乖巧。”
“夫君此言有误,我一直都很乖。”
谢Z云轻笑了声,继续写着他的字。
他写着字,她瞧着他,欲言又止了许久,还是将话咽了回去,皓齿不停的咬动着下唇,一双眸子来回转动,很是不安。
“都知道了?”
她正一边研磨一边思绪乱飞,听到谢Z云的话,她疑惑的问道,“什么?”
谢Z云手中的笔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了下来,侧首瞧她,荷良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她一直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的话,他竟然主动问了,既然他问,如此好的时机须得把握住。
“嗯,知道了。”
谢Z云伸手将她垂落在胸前的青丝抚到身后,看她眼眸含忧,满是心事,他目光温和道,“相信我。”
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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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嘀咕, 相信他?是什么意思。
是相信他的意思。
她聪慧,没有再问下去,乖巧的点了点头, “嗯。”
“回到辰阳殿,好好休息, 不要忧心。”
看到谢Z云温柔的跟她说这些话, 她岂有再让他担心的道理,她露出笑意, “夫君放心……我会好好休息的。”
“嗯。”
“夫君, 你今晚不去辰阳殿歇息吗?”
谢Z云望了眼一旁堆叠的一沓沓奏折, 她会意, “夫君,不要太辛苦了,你也早些休息。”
谢Z云冲她点头,“好。”
她欲起身离开,又瞧了眼谢Z云, 蜻蜓点水般吻了下他, “夫君, 我走了。”
谢Z云露出笑意, 松开了她的手。
……
次日午后,太子代君令, 命皇后娘娘居于芳坤殿,弑去凤印, 夺去掌管后宫之权, 于芳坤殿内直至老死不得出。
这道旨意一出, 后宫嫔妃们个个心中畅快,只是这恶毒妇人竟是没被处死, 依旧让人恨得牙痒痒,不过积压这么多年的怨气也算是解了。
朝堂中上奏折弹劾李家的人瞬时少了一半,有一部分是为了后宫嫔妃而弹劾李家,有一部分受李家欺压的不重,能将皇后处置了也就不再继续不依不饶,万一压得太厉害,反而伤着自身就不好了。
毕竟皇太后还在呢,如今的太子妃又是李家的人,也得给自己留些后路不是。
……
永宁从秋唐殿走出,一路径直来到东宫朝政殿,没等徐公公去通传,永宁就走进了内殿,眼含怒气,不满的喊着,“Z云哥哥,我知道你怨恨我母后,如今你收了她的凤印,将她囚禁在芳坤殿至死……这跟被打入冷宫有何区别,母后她是一国之母,一直掌管后宫,你这么她,让她如何活下去?”
“母后她高傲一世,如今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那么多人看她笑话,一国之母贬为废妃,死后不得入宗庙祠堂,她的一生都完了……”
谢Z云并未去看永宁,只是垂眸翻阅着奏折,等到永宁说完,站在那里,直直的看着他,他抬眸,淡声道,“永宁,你不该来我这里,本是一杯酒可以解决掉的事情,我留了她一条命,该知足了……”
永宁不可置信的瞧着谢Z云,气的喘着粗气,“Z云哥哥,你……你……”
说完,她冷哼了一声,就要转身离开,谢Z云站起身,厉声道,“站住。”
永宁停下脚步,却并不回身看他。
“你若是敢去辰阳殿找她,皇后今晚就会在芳坤殿郁郁而亡……”
永宁猛然回身,看到谢Z云眼眸中的凛冽,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还是第一次见谢Z云用如此狠戾的眼神看着她,她迟疑了好一会,缓了缓心神,有些委屈的说着,“我去辰阳殿又不跟她说这件事……”
永宁回过神来,也是明白了谢Z云说的话。
谢Z云淡淡应了声。
他不是怕她来给皇后求情,是不想让她扯进这些事里,他皇后已足够宽容,她也不会来他面前说什么。
……
永宁垂头丧气的来到辰阳殿,荷良正坐在院中双手托腮发着呆,她已听说了皇姑母的事,也知道了李家的处罚。
看到永宁走来,她依旧那么坐着,不发一言,永宁坐在她面,也双手托腮,院中一阵沉默,看的兰嬷嬷懵懵的,这两个小祖宗平日里都是热热闹闹的,今个竟如此安静,李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两个人不该互发情绪吗?
过了有一刻钟,永宁叹了口气,“Z云哥哥说的有道理,他李家的处罚确实已经很宽容了。”
她看向永宁,“你去找他了?”
永宁点了点头。
“母后刚听到旨意时整个人直接瘫倒在地上,我一时慌了,就去了朝政殿。”
她听着永宁的话,仔细想了想,谢Z云暗中将李家的党羽处罚的处罚,没有过错的分配至各个地方任职,夺去李家国公爵位,削减俸禄,并未国公府的人有处罚,哥哥的官职也并未受到影响。
永宁看着她,又道,“你倒是聪明,坐在辰阳殿里,也不去朝政殿问问。”
“他说……让我信他,如今他做的这一切已经在为我着想了,我也知道李家的处罚定是会有的,只要爹爹和哥哥没有牢狱之灾,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过了许久,她问永宁,“听说文帝已经给你和顾秉赐婚了?你也不与我说一说。”
永宁想起与顾秉的婚事神色才舒缓了些,“是顾秉去父皇那里求来的圣旨,费了好大功夫呢。”
“婚期可定了?”
“中秋过后。”
荷良抬头望了眼天空,时间过的可真快,马上就要中秋了……
“到时候我给你备份大礼。”
永宁嫌弃的瞧了她一眼,“太子妃,你别直接送给我金豆子就行。”
永宁是最明白她的,因为每次送礼,她们两个总是一起发愁,愁到最后不是首饰就是金银珠宝,再无其他了。
“我才不会像你那样呢,我大婚之时就送我个葫芦,还长得歪七八扭的。”
“你还嫌弃,那可是我亲手种的,本来是打算只送给宜良姐姐的,可谁想到上面结了两只,索性就也给你送一只了。”
“葫芦可是驱邪富贵之意,那里面有我满满的祝福呢。”
荷良:都是你的道理。
……
一场秋雨一场寒,一连几日,都下起了小雨,秋风阵阵寒意,她除了去秋唐殿帮永宁挑选着一些首饰,还去芳坤殿看了皇后。
芳坤殿内一应用品都是按以前的规格安排的,并未有人亏待,皇后的心性也变了,整个人的气焰软了下来,刚被禁足那日,她大闹着要见文帝,哭喊了好几个时辰,嗓子都喊哑了,芳坤殿的太监也确实偷偷去了皇家园林,只是文帝并不愿见,之后修养了两日,皇后也渐渐不再那么大怨念。
她何尝不知道太子怨恨她,当年那个老嬷嬷被打死的时候,太子就在面前,眼睁睁的看着的,那个时候她还震惊,他不过小小年纪,硬是没掉一滴眼泪,只是被人拉着一双深邃的眼眸凌厉如刃的瞧着她。
如今看来,果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
皇太后也时常邀她去昭元殿,待她还如从前一般,很是疼爱,只是有些话她不说,荷良也不会主动提起,青生相比从前,寡言了许多,明月曾来信说,希望青生能去荷安族,被皇太后回绝了,她大盛朝的世子岂有去荷安族的道理。
李姝同意了嫁给他。
青生却跟皇太后说他不愿意娶,他想留在皇奶奶身边读书习武,待到他成年后再说娶妻之事。
皇太后也只好允了。
于皇太后来说,青生能平安的活着已是最大的幸事,她不会向从前教导永郡王那般,始终将权势挂在口中,她教导青生要安守本分,做一个顶天立地有责任心的男子,忠心做臣,将来有一日,能为大盛做些什么,安稳度日。
她年岁已大,日后离世了,文帝在位定不会青生如何,可太子即位,她不知道,只能愿青生自己能行得正,站得稳,安稳一世。
她也知道,此次若不是荷良,李家怕是就此没落,性命不保。
……
她一袭素兰锦衣坐在桌案边,正在练字,前几日瞧着谢Z云写的一手好字,她一时兴起想要跟他比一番,这几日就在辰阳殿里练字,有时候一坐就是两个时辰,兰嬷嬷瞧着她,连连点头,“这还是我家小姐最坐得住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