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到村子,南宫珉儿准备了一个大红箱子放在千娆房中,将准备的金银衣裙等一件件摆进箱子里。
“那些盒子,”临离开,南宫珉儿说,“你可以打开看看了。那是成亲之后要做的事情。”
千娆看她神神秘秘的好不奇怪,心想:既然要让我看,又放到箱子里干什么?
她只得重新打开箱子,将那些盒子一件件取出来,这才发现,盒子底下还有一本册子。
她打开第一个木盒,只见里面是一对陶瓷小人,只是两个小人都没穿衣服,光溜溜的纠缠在一起。
这是在干什么?她想,莫不是在练什么功夫?可这姿态怎么这么——奇怪呢?
她打开第二个盒子,又见一对光溜溜的小人,以另一种方式奇怪地纠缠在一起。
她仔细瞧了瞧,辨出来,这是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
还是男女双修,她想,那是第一式,这是第二式,莫非是我们叶家的祖传功夫,需要成亲之后练的?但是为什么不穿衣服呢?——不对,这几个盒子我明明看是店里买来的。
她打开第三个盒子,只见又是一对男女,光溜溜地又以第三种奇怪的方式纠缠在一起。
她越看越奇怪,又拿起那本册子来看。
这本册子倒是事无巨细,画得详实,千娆一页页翻下去,越看越惊,越看越臊,慌忙将册子扔回了箱子里。
她灵光一闪,忽然就明白了。
这才是所谓的“阴阳交合”。
她想起叶寒川几次销魂散发作的场景,难堪地恨不能当场撒手人寰,只觉得再也没有脸面面对叶寒川了。
那和宣沛成了亲,她又想,难道就要做这样的事吗?
她这般一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禁对婚事有了悔意,盼着宣沛晚点来迎亲。
不承想,这婚期当真一拖再拖,拖过了整整一个冬天,倒正和千娆的意。这些日子,千娆常常下山到临近的镇子去打探消息。果不其然,镇上时不时的就有人谈及叶寒川便是金眼,而叶寒川已身受重伤,全武林都在海捕叶寒川云云。启城宣家甚至出重金悬赏。
“双绝山庄呢?”有人问,“就这样让宣家抢去风头?”
“那哪儿能啊,”有人答,“自然也是忙得不亦乐乎,指着早一步抓到金眼呢。”
千娆就想起端木不尘来。
少庄主是个有见地的人,她想,难道也信川哥哥是金眼?
有时人们话说得难听,她好几次都想跳起来与人理论,但每次她都生生忍住,生怕被人知道了自己与叶寒川的关系,将她利用。
从这些日子打探到的消息看,叶寒川的行踪未曾暴露。
川哥哥到底哪儿去了?她想,竟突然在全天下人眼底销声匿迹?
有时,人们也会谈论她与宣沛的婚事,总教她好生疑惑:宣沛和我都是名不见经传的人,我们的婚事怎就传得这么远呢?
南宫珉儿的肚子眼看越来越大了,一日春光明媚,夫妻两个下山采购待产物品。南宫珉儿虽已怀胎八月,但依旧身轻如燕,而叶云泽片刻不离她左右。
千娆无所事事,独自在院中出神,突然,一只小白兔从屋里跑出来。
千娆一愣:家里怎么会有兔子?
小白兔受了惊,又掉头跑回屋子。千娆跟上去,只见它倏一下蹿进了叶云泽与南宫珉儿的房间。
千娆跟着走进房间,又见那兔子扭着白屁股,钻进了衣柜后头的缝隙。
千娆探到衣柜后头去看,突然发现衣柜后面的墙上竟然有扇暗门,而那兔子已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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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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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娆好不奇怪,挪开衣柜,打开暗门。
忽然一阵微风拂面,千娆不由目瞪口呆,暗门后面竟是一条狭窄的隧道,恰可容一人通过。
隧道里时不时地有微风拂来,隐约还可见尽头的微光。看样子,这面墙紧靠着山体,这隧道穿过山体,通往山的另一面。
千娆惊奇不已,钻了进去。
走了约摸四五百步,终于穿出隧道,豁然开朗,眼前原来是一个山谷,泉水叮咚,春意连绵。
千娆止不住地拍手,暗想:原来这里还有如此洞天,哥哥怎么瞒着我?
她在山谷里漫无目的地走走看看,满眼望那春色景致,好像回到了惊奇谷中。
这时,忽然下起了绵绵春雨。沾染春色的细雨落到身上凉凉的,香香的,自有几分舒服,千娆边走边接着细雨玩,一身衣裳不一会儿濡湿了。这时恰巧碰见一个小山洞,千娆钻了进去。
山洞不深,她一眼看到山洞的正中央插着一把剑。
是哥哥把剑遗落在这里了吗?她想。
她近前细看,只见这剑布满斑斑驳驳的锈斑,怎么看怎么眼熟。她越看越惊,一把将剑拔起,肚中叫道:怎么可能,这明明是川哥哥用过的剑!
一颗受惊的心忽然在她胸膛里扑通扑通狂跳起来。为什么?怎么会?她飞快地思索,川哥哥的剑为什么会在这里?是谁把它插在此间?莫非是哥哥已经把川哥哥……
她两腿打颤,眼前发黑,跌坐在地。
仿佛被最恶毒的恶运选中,极端的惊恐使她一阵阵的晕眩。这时,外头传来索索的脚步声。千娆猛地回神,挣扎着爬起,冲了出去。
雨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站住脚,有些诧异地望着她。空中传来阵阵闷雷,雨一下子大了起来。千娆疯狂地朝那人跑过去,一下子扎进他怀里,至于使那人退了一步,搂着她转了一圈。
千娆被那人搂着在雨中飘飘然地旋转,如置梦中,她摸着那人的脸,恍恍惚惚地问:“真的是你?”
“是我。”他说,正是叶寒川。他那望着千娆的眼眸被雨水冲刷着,显出不同往日的深邃。
千娆想起他的伤,捂住他的心口,问:“我是不是碰疼你了?”
“不会。”叶寒川说着,拉千娆走进山洞避雨。
“我不是在做梦吧?”千娆呆愣愣地问,“是不是等我醒了,你就又不见了?”
“你没有在做梦。”叶寒川说。他取出放在山洞中的木柴,生起了火。
千娆痴痴地将他盯住。日思夜想的川哥哥突然出现在眼前,怎么可能不是梦呢?
叶寒川低着眼眸,将火拨了拨,说:“你瘦了许多。”
千娆突然将手伸到火苗上方,钻心的灼痛使她立刻把手缩了回来。
叶寒川一把握住她的手,问:“你做什么?”
“啊!”千娆这才开心地笑了起来,“会痛!真的不是在做梦!”
叶寒川摇了摇头,松开了手,但千娆反过来将他的手紧紧捉住。“川哥哥,”她万分疑惑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一直都在这里,”叶寒川说,“那日你与叶云泽来到这山上,我就绕到了这里。”
有时甚至还会在山上远远地看着你。这是他没有说出来的。
千娆想起他的处境来,焦急地说:“外面的人都传说你是金眼,你知道吗?”
“我怎能不知。”他说,“我偶尔也曾下山。”
“你还是不要再下山了,”千娆拧着眉头,“现在这情形太糟糕了,你要怎么办呢?”
“你不用担心,”叶寒川却云淡风轻,“我会想办法应对。只是在此之前,需要养好伤。”
“你的伤,”千娆又问,“有好些吗?”
“你放心,”他说,“好得多了。”
千娆突然想起一事,握着他的手更紧了紧。“你怎么敢在这里呢?”她说,“你知不知道,我哥的房间里有一条隧道,就通到这个山谷。你若被他发现了,那就糟了!”
“不用管,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我在这里。”叶寒川将火拨旺,说,“你的衣裳都湿透了,手凉得厉害,解下来,我替你烤烤再穿。”
千娆一低头,果见自己这身轻薄的春装早已湿透,连亵衣都透了出来。她慌忙丢下叶寒川的手,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她这会儿才想起叶寒川身上的销魂散,想起盒子里的那一对对光溜溜的陶瓷小人,羞得满头满脸通红。
“我不看你便是,”叶寒川说,“你解下来,很快就能烤干。天气还冷,别冻病了。”
千娆这才注意到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低着眼。
那肯定是已经看见了才会这样。她愈发羞臊地想着,冷不丁打了个喷嚏,鼻涕也流了下来。
“再不脱,我给你脱了。”叶寒川说。
千娆吓得连忙离他远一些,叫:“你别乱来啊!”
“你只管放心,”叶寒川说,“我就算闭着眼,也能帮你脱下来。”
“哎!川哥哥,”千娆只得转到叶寒川背后解衣服,嘴里说,“许久不见,你怎么变坏了!”
她满脸通红地解下衣裙,扔到叶寒川手中,然后抱着身子蹲在地下,看叶寒川细细地替她烤干。
不一会儿,衣裙烤干,叶寒川背着身子递了过来。“穿上罢,”他说,“再过来烤烤火。”
千娆赶紧穿上,烤干的衣裙暖烘烘的,果然舒服。她穿好了,来到火堆旁,本想挨着叶寒川坐下,但叶寒川却站起身,走到洞口,看那雷雨倾盆。
千娆望着他湿淋淋的背脊,唤道:“川哥哥,你也接着烤火呀。你腿上的伤沾不得水。——要不你脱了下来,我替你烤?”
叶寒川似乎笑了笑,问:“当真要我脱衣服?”
千娆脸上一红,半晌不敢说话。但她想到叶寒川腿上的旧伤终究不能沾水,豁出去似的说:“你脱罢!”
叶寒川犹豫了一下,这才走了回来,褪下外衫架到火上烤,好在下衣并没怎么湿,坐在火堆边上一会儿也就干了。
千娆一颗小心肝砰砰直跳,扭着头不敢看他。
叶寒川这时注意到她头发少了,神色一变,问:“谁铰了你的头发?”
“啊!”千娆忙抱住头,但她心知遮掩不住,又丧气地放下胳膊。她不敢说是被南秧娘割去,毕竟这世上也就南秧娘与叶寒川交好,叶寒川如今处境堪忧,若再为此与那南秧娘生出芥蒂可就不妙。
“谁敢铰我的头发?”她胡诌道,“我在房里绊了一跤,打翻了烛台,烛火燎到我头上来,可吓得我够呛。”
“总也这么莽莽撞撞。”叶寒川说。
说话间,千娆头上的落英簪从发丝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叶寒川捡起,说:“好精致的簪子,没见你戴过。”
千娆猛得想起宣沛来,不同于往日一想起宣沛就好笑的心情,她此时想起宣沛,心里竟如扎了根刺般难受。
叶寒川瞧出异样,问:“这簪子哪来的?”
“宣沛找人打的。”千娆低声说。
叶寒川皱了皱眉,问:“他现在人呢?”
“回启城去了。”
叶寒川有些意外:“他倒肯走?”
千娆犹犹豫豫的,低声说道:“我们听说你被宣湛污蔑,现在全武林的人都要害你,我们急得要死。我成天成天地想你会在哪里,担心你被人找到,只没想到你近在咫尺。我心想宣湛那里的消息必然是最新最快的,就叫宣沛回启城去,在他大哥身边探听。若探听到了,好先一步给你通风报信,总也算是做了点事情。”
“难为你们了。”叶寒川有些微动容,“只是,大可不必做这些事情,如果有人把你们当作我的同伙,你们怕是要受牵连。”
“他回去,还有另一件事。”千娆又说。
“什么事?”
“就是……筹备婚礼,过些日子就要来娶我了。”
叶寒川一愣,手里的衣服也被火焰燎着。
“哎呀!”千娆一声叫唤,忙抢过衣服,甩灭了火苗。“好道没烧起来,”她说,“不然,川哥哥你就没衣服穿啦!”
叶寒川捏紧了手中的簪子。
千娆望住他,问:“川哥哥,你说我嫁给宣沛好不好?”
但叶寒川避开她的眼神,没有回答。
千娆抱紧叶寒川的衣服,接着说:“宣沛这人特别有意思,一跟他在一块儿好像就没什么烦恼了。我哥说成了亲才能长久地处一块儿,我想也是,如果有一天不能跟他相处了,那真的蛮可惜的。川哥哥,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嫁给他?”
叶寒川的肩膀起伏起来,视线也不住游离似乎无处停靠,最终他闭了闭眼,一字一字地吐出来:“嫁他……很好……”
突然“叮”一声脆响,他手中的落英簪断成两截,手心里也紧接着渗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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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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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千娆连忙掰开他的手,只见他的手心已经被簪子断口割得血肉模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对不起……”他将血淋淋的断簪塞回千娆手中,声音听上去那样压抑,“我无心的……你找个金店,把它镶好……”
千娆随手将断簪放在一旁,拿出手帕,扎住叶寒川的手。一抬头,忽见叶寒川的脸色不知何时已变得惨白。
“川哥哥,”她担忧地问,“你怎么了?”
叶寒川抓着心口突然呕出一口血来。
“哎呀!”千娆惊叫一声,见叶寒川紧紧抓着心口,神色痛苦已极,不由大惊。“你怎么了呀?”她着急地问,“刚才不还好好的?”
叶寒川说不出话,忽然又呕出一大口血,栽倒在地。
“啊!”千娆扑到他身上,泪水立刻夺眶而出,“你到底怎么了嘛?你倒是说呀!”
但他蜷缩着身子,紧紧咬住牙,硬是一言不发,只有脸上那极端的痛苦,表述着他此刻的感受。他打个恶心,口中又是一大口鲜血涌出。
“我不嫁了!”千娆尖叫起来,“我不嫁了!”
他紧紧蜷缩着的身子终于慢慢放松,一直紧紧捏着心口的手也缓缓松开了。他似乎这时才得以重新喘气,脸上慢慢回复了点血色。
千娆趴在他身上,痛哭失声:“你为什么不说了?说你不是我哥哥,你为什么不说了嘛?……”
雨停了,阳光重新从云层后面照下来,山谷一片如洗清新。
千娆一遍遍替叶寒川揉着心口,问:“还疼吗?”
叶寒川摇了摇头。
“我叫我哥明天就找人送信去,”千娆说,“把这门亲事退了。”
“你既答应了他,又为什么退亲?”叶寒川的神色已经平静,口吻也冷了下来,“宣沛为人诚挚,家世又好,是个良配。”
千娆惊讶地瞪他一眼,恨恨地咬牙:嘴是真的硬。她不跟他一般见识,说道:“答应他那是我一时糊涂。为人诚挚,家世又好的人多了,我看他们宣家九个兄弟,就都差不多,我难道都去嫁一嫁?——我想嫁你。”
说完,她不好意思地捂住脸,傻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