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的话刚说完,另一边又跳出一名黑衣妇人,手持双剑,说道:“两年前,你杀了我的丈夫和我刚满周岁的孩子,我日日夜夜都想喝你的血,吞你的肉!”
“叶寒川,”宣湛声如洪钟,“你罪恶滔天,快些束手就擒,饶你全尸!”
众人的附和声震耳欲聋:“束手就擒,饶你全尸!”
叶寒川好像听不到似的,只是望着楼上的千娆,又说:“你看他们人多势众,而我伤重未愈,恐怕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你看我一眼。”
他为什么当着这些人说出自己重伤未愈?千娆越加惊惶。
众人听见叶寒川说出这般话都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放下不少顾忌,互相使使眼色,向叶寒川逼近。
“不要动手!”这时,突然一个年轻人从门外闯了进来,挥着双手高叫,“我师父是好人,不是金眼!”
竟是宣沛。
宣家兄弟见宣沛突然闯进,个个面色尴尬。宣湛更是气得青筋爆出,喝道:“闭嘴!哪个是你师父?你还要被蒙骗到什么时候?还不退下!”
宣沛急得面红耳赤,他看到楼上的千娆,两眼一亮,忙叫:“阿娆,你也说句话啊!师父怎么可能是金眼?”
一时间,众人都朝千娆望过来。叶寒川也将她牢牢盯住。
千娆终于望了叶寒川一眼,叶寒川脸上悲怆的神色几乎要把她的心捏碎。
若是以往,在此情景,她就是辩破嘴皮,椎心泣血,也势必替叶寒川与这满楼的人争个高下。
可现在……
或许,或许给叶寒川一次机会?
她轻颤着,问:“是谁……杀了我哥?”
叶寒川神情悲苦,答:“我不知道。”
千娆心口揪紧,又问:“那他的头颅为何会到了你手中?”
叶寒川顿了顿,俊美的脸上那悲苦的神情,恐怕要令所有不知情的人心软,他又说:“我不知道。”
好像勉力粘起一些的心,又被打得粉碎,千娆苦笑了一下。
你叶寒川何等精明,一颗头颅为何到了你的房中,就到了你眼皮底下,你怎么可能至今不知真相?
不知道,不能说。叶寒川不是一向这样搪塞她吗?以往的她真是愚昧之极,竟能信了这般搪塞敷衍。
她听到一串近乎疯癫的轻笑从自己喉间发出。“叶寒川,”她幽幽道,“承认吧,你就是金眼。”
你害死了他,就承担他的罪孽,很公平,不是吗?
叶寒川低下眼眸,一言不发。
“阿娆,”宣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你在说什么呀?你难道还不清楚?师父他不可能是金眼啊!”
宣沖见八弟被迷惑得这般昏乱糊涂,恨得牙痒,这时再也沉不住气,大叫一声,挺剑朝叶寒川扑来。
叶寒川本恻痛的眼神倏忽之间变得狠酷,一掌打出。这一掌看似平常,宣沖却躲闪不过,生生挨了,摔倒在人群中,就此人事不知了。
人们忙将他抬到后方,惊得目瞪口呆的宣沛也被人拉了出去。
众人本待一齐扑上,这时见叶寒川似乎无半分伤重迹象,反而神威依旧,不敢莽撞,又慢慢退散开去。
叶寒川将众人冷眼一扫,缓缓说:“见金眼九死一生。既然我是金眼,今日若不在此大开杀戒,岂不坏了金眼声名,更枉费了诸位远道而来。”
一时间众人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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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缠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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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湛眼见人心动摇,而宣沖受创,不知死活,怒喝一声:“强弩之末,还如此狂妄!”翻起重剑就抢攻而上。叶寒川目光一凛,挑剑相迎。
宣湛心知叶寒川看似强悍,实际已身负重伤,再无一丝忌惮,一柄重剑沉着稳健,气势凛凛。
叶寒川的剑则飘游若龙,出奇无穷,每每避开宣湛磅礴的剑锋。
“宣湛,”叶寒川冷冷说着,话语中没有一丝起伏,“看来你执迷不悟,短短时日身法又有精进。今日我若要死在这里,一定带你一起走。你还有哪个兄弟在步你的后尘,我一并带走。”
宣湛不言不语不急不躁,凝聚内力一次次向叶寒川劈刺,只要逼得叶寒川沾一沾他的重剑,那叶寒川重伤之态,必然显露。
但叶寒川身法轻灵至极,宣湛不但追捕不及,还几次险些被叶寒川拿住破绽。
众人本以为宣湛势强,一柄重剑气吞山河,叶寒川毕竟是重伤之身,几招下来必然落败,谁知宣湛竟久久斗他不下。
宣源看出险象环生,心知自己这大哥终究不是对手,向敖不屈拱手道:“敖大侠,叶寒川罪恶滔天,不必与他讲道义。还请敖大侠早些出手,与我大哥同斩狂魔。双绝山庄总也不能袖手旁观哪。”
敖不屈自知推诿不过,二话不说,持刀跳入战圈。
相较宣湛,敖不屈又老辣得多,一招一式无不针对叶寒川右腿。叶寒川无可回避,一柄剑终于正面相击。与宣湛设想不同,刀剑相驳间,叶寒川仍无丝毫伤重之相,依旧泰然自若,攻守有余。
两人夹攻叶寒川,竟仍不能占得丝毫上风。
宣湛心下一沉:看来此番并不能轻易得手。
然而对付叶寒川要费些周折也在预料之中,宣湛沉住气,力灌剑锋,全力周旋,就赌叶寒川迟早支撑不住。
毕竟叶寒川若当真一身完好,如往日模样,自己早已落败。
千娆在楼上一瞬不瞬地望着,刀剑相驳发出的刺耳声音一下一下叫她胆战心惊,她知道叶寒川必然支撑得辛苦。看叶寒川右腿弱点被死死拿捏她更是心痛如绞。
倘若他已服了七锦魔蕈解药,她想,又何至于此?
这时,荀不移拔出宝剑,说一声:“师兄,我与你同斩魔头!”也跳入战圈。
敖不屈、荀不移与宣湛三人在武林中本已难逢敌手,敖不屈与宣湛联手或许并不能巧妙配合,但敖不屈的刀法与荀不移的剑法一同出自端木坤,本就相辅相成,二人合璧,威力大增。
敖、荀联手,再加上宣湛,众人满心以为这下叶寒川必要落败,面上都露出轻松神色,等不及地想要欢呼喝彩。
但叶寒川似乎能将三人的招数变化预知得清清楚楚,总能在刀剑到来之前精准避开,并巧妙出招将三人逼散,辗转腾挪如有神助。
三人夹击,竟仍久攻不下。高手过招,战局瞬息万变,众人看得眼花缭乱,自忖没这能力加入,都去看一旁观望的端木不尘。
但端木不尘皱着眉峰,仍在犹豫。
忽然,“哧”地一声,荀不移胳膊上吃了一剑,紧接着“扑”一下,宣湛腿上也多了一道口子。鲜血洒落,三人立刻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众人越看越惊,眼见叶寒川出手奇瑰,无半分伤重之象,慢慢地都焦躁起来。前阵子他们聚到启城参加声讨大会,便听说叶寒川就是金眼,且已身负重伤,难以痊愈云云。全武林铺开天罗地网,却没能寻得叶寒川的踪迹。几日前他们又收到宣家密函,称叶寒川会在此处现身,人们因而聚到此间。
这些人有来助阵的,有来寻仇的,还有想来一剑刺死叶寒川从此天下扬名的,但多半都是想来见识一下传闻中的金眼大魔头是个怎样身手,再如何被就地正法。
但眼见敖不屈、荀不移、宣湛三人联手,仍落下风,众人不免在心里犯悚。倘若传言不实,金眼仍具往日神威,自己岂不是白白跑来送死?
一时间堂厅之内人人自危,原本紧凑的包围圈也慢慢地越散越大。
端木不尘眼见情况紧急,不再犹豫,正要拔剑,突然,楼上一阵响动,滚下一名女子来。
是千娆在楼上直直注视着刀光剑影中的叶寒川,却被人在背后一推。
她本就手软筋麻站立不稳,被这么一推,她朝前跌扑过去,从长长的楼梯滚下,天旋地转,一直滚到堂厅里。楼梯口的人正全神关注战局,猝不防一名女子滚下来,纷纷散开。
叶寒川一眼望见,心神俱摇。
敖不屈、荀不移和宣湛三人岂能错失良机。宣湛趁机横剑疾扫,叶寒川堪堪避过,荀不移剑锁半边,叶寒川再无可避,敖不屈大刀上挑,叶寒川压剑格开,却也在上路露出破绽。
敖不屈一掌击出,结结实实正中叶寒川心口。
敖不屈何等老辣,眼见叶寒川绝难攻下,深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一掌实拼尽了毕生功力。若是别人受了这一掌,纵有十条命也得一一咽了气。
叶寒川口吐鲜血,直摔到长梯底下。
这一下来得突然,众人先是一愣,接着满堂哄然叫好,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而敖不屈早知叶寒川本就心腑受创,如今又受了自己全力一掌,竟不当场毙命,却是失惊。
叶寒川就跌在千娆近旁,千娆见他脸色煞白,蜷在地下一时不能动弹,知他被打中要害,旧伤复发,此时必定苦不堪言。她从楼梯滚下,本痛得浑身散架一般,见叶寒川如此,她心如刀割,竟全然觉不出肉身的痛了。
若蓄真眼还在他身上,她想,这一掌便未必奈何得了他,至少也能让他少受些罪。
这时,那独臂男子抢上来,举刀朝叶寒川当头斩下。端木不尘横剑格住了他的刀,却救下叶寒川一命。
“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独臂男子怒问。
“宣大公子不是说能让叶寒川露出金眼之相吗?”端木不尘道,“在这之前,可不能让他死了。”
“正是,”之前的黑衣妇人也走了出来,向宣湛道,“宣大公子,恕我冒昧,还请马上让叶寒川露出金眼本相。我要亲眼证实,才能告慰亡夫和我那苦命的孩儿。”
“诸位稍安勿躁,将他铐上再说话,”宣湛教,“把玄火锁拿来。”
宣源拖着一条黑红的锁链走来,宣湛胡乱扎住腿上的伤口,便亲自铐住叶寒川的手脚。
有人把千娆扶起。叶寒川也被宣湛拽了起来。他根本站立不住,几次要倒下,都被宣湛生生拽起。他只能勉力站立,惨白的脸上冷汗直出。
千娆与他只隔着三步之遥,她几次想上前扶着叶寒川,硬是忍住。叶寒川的视线搜寻到她的身影,将她上下查看,随后吃力地垂下了头。
宣湛说道:“金眼之相就隐藏在叶寒川体内,他想露出来时就露出来,他不想露出来时,就不露出来。如今他已被我们抓获,众目睽睽之下,他怎肯乖乖露出金眼本相?”
“那你是什么意思?”黑衣妇人问,“先前说的难道不作数吗?”
“在下说过的话,岂能不作数。”宣湛道,“这两年金眼犯下诸多惊天杀戮,无不是无冤无仇,毫无征兆,江湖上因而都称金眼是‘兴起即杀’。不知诸位想过没有,狂魔金眼‘兴’从何起?”
“既然金眼之相不是常态,”端木不尘看看叶寒川,有些犹疑地说,“那或许是一种病态。病起便露金眼之相,发狂杀戮。”
“少庄主确实有见地,”宣湛说,“在下也是这般试想。金眼之相多半掩藏在叶寒川体内受他的控制,但是,如若叶寒川的意志被剥夺,金眼之相没了约束,是否就会迸脱而出?”
宣湛说着,俨然注视着陷入思索的众人,势在必得的神情不容置疑。
端木不尘暗暗疑惑,想:这宣家老大,从来刻板,却何时变得这般能说善道?简直是判若两人。
黑衣妇人问:“那如何剥夺他的意志?”
宣湛取出一枚瓷瓶,说道:“诸位请看,这是一种强效迷香。虽传说叶寒川百毒不侵,但他此时只剩了半条命,我就不信他还能抗得住这迷香。一旦迷香起效,意志削弱,金眼之相多半显露无遗。”
叶寒川本静静地合着眼,这时候张开眼来,瞥了瞥宣湛手中的药瓶,说:“我劝你别这样做。”
“怕了?”宣湛说。
叶寒川不再言语,重新垂下了头。
宣湛打开药瓶,放到叶寒川鼻子底下。叶寒川闭气不闻,被宣湛在后心一捏,再也闭不住。
嗅了迷香,他立刻变得恍惚起来,他晃了晃头,似乎想把这种恍惚赶走,但很快,他不再挣扎了,朝千娆望过来。
他眼里的惊慌那般真切。他似乎想要走开,离千娆远一些,但被宣湛一勾脚链,他跌扑在地。
千娆再也忍不住,走去扶他,但她刚一迈步,身上就传来一阵剧痛,她亦跌到地上。
“走。”她听到叶寒川沉闷压抑的声音。她抬起头来望他,忽见一道金光在他眼中似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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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金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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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他的神情极度痛苦,“马上离开。”
紧接着,那道金光在他眼中迸放出来。叶寒川神情一变,脸上的痛苦神色忽如云雾消散,好像变了一个人。他一跃而起,撑开手脚,玄火锁铮铮作响,似乎随时都会断成几截。
他方才还半死不活,转眼竟又如此逞威。
人群中有人大叫一声:“金眼!”那声音极其骇怖,直钻进每个人的心里。好似心中最原始的恐惧被唤醒,人群骚乱起来,众人惊惶退散。
千娆呆住了,在满堂躁动的人群中,唯她呆坐原地。她听到心底一个声音在说:从此往后,叶寒川金眼的身份再也无法辩白了。
宣湛迅疾出手,一指戳中叶寒川风府穴。叶寒川身形一晃,复又倒到地上。
这手法与当初姜榆制服叶云泽的手法一模一样,千娆一下子全明白了:一切都是叶云泽的算计。从透露叶寒川身负重伤,到号召武林海捕叶寒川,再到如何使叶寒川显露金眼之相,到最后如何制服。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叶云泽指使。
只是没等计谋施展,叶云泽就先一步而亡。
之前,千娆都不愿深想这些事,可现在,不需要想,真相就这般罗列在她眼前。
可是为什么叶寒川也会成为金眼?
“诸位莫慌!”宣湛朗声道,“叶寒川经已身负重伤,他使不出能耐来了!”
这时,那黑衣妇人跃过来,就要刺叶寒川,却被宣湛格开。
“别拦我,”黑衣妇人狠狠道,“今日我非要杀他报仇不可!”
“此时不杀他,遗患无穷!”人群里有人喊。
“对,马上杀了他!”
瞬时间,堂内一片喊杀声。
“宣大公子还不动手,”独臂男子直言问道,“是想要他的无极丹?”
“无极丹”三个字一被道出,众人各各面生异色。
“都传叶寒川的无极丹虽然入腹而化,仍能凝结而出。”独臂男子说,“我不管你们谁想要这稀世奇丹,但金眼今天一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杀死在这里。宣大公子,你要是能将他活着取出无极丹,就活着取,要是活着取不成,那就杀死了再说!”
“对,”众人附和,“金眼何等狡猾,他若不肯交出无极丹,那就杀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