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漾起一丝不安,问:“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不是跟你说过,”南秧娘一脸无辜,“毒药啊。”
“什么?”
南秧娘伸出三根手指:“让你三天无法行气聚气的——药。”
叶寒川的脸瞬间白了,怒火一下子从他眼中迸出来:“你……”
“诶!”南秧娘立刻指住他的鼻子警告,“再气也给老娘忍着,如果你还指望老娘救她的话。”
叶寒川咬着牙,尽量压低声音:“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
“你想怎样啊?”南秧娘翻了个白眼,“就算你能用内力替她续命,等到你油尽灯枯,不还得靠我?到时我要是救不活她你是不是要让我抵命啊?最烦你们这些人,病是自己得的,伤是自己受的,跑来我这里就要求药到病除包治包好,拿我当神仙哪?我不过是从小苦读医书,一点点学起来的凡人好吗?我苦心用药,不忍心看着某人变成废人,这人竟然还要心怀不满,恶语相向,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真是女怕嫁错郎,女怕入错行,当大夫,就是当冤大头……”
南秧娘一波反客为主,絮絮叨叨抱怨个不停,叶寒川强压怒气,问:“解药在哪?”
南秧娘用鼻子哼了一声,说:“你觉得会有这种东西吗?不然我也别管娆妹妹了,就一门心思替你研制解药得了,满意吗?”
叶寒川发觉自己实在拿眼前这妇人没办法,他一腔怒火,却要怕忍耐不住把这妇人惹恼,只得离开房间来到后院,往自己头上浇了一大桶水。
阿陶正在后院收衣服,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看湿淋淋的叶寒川气得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大喘粗气,她赶紧收好衣服麻溜地跑了。
能把川公子气成这样还不敢吭声的,她想,全天下也就这位姐姐了。
好在,南秧娘确实用药得当,虽无内力护持,千娆也并无恶化的迹象。
“这就行了嘛,”南秧娘纵然再有把握,此时不免也要松口气,“娆妹妹平日也不是个体弱的人儿,又年轻,总会慢慢好的嘛。”
叶寒川懒得搭理她。
一日,一位白衣男子忽然走进院子来,却是端木不尘。南秧娘暗暗讶异,她看端木不尘独自一人,心想应该不是为叶寒川而来,起身迎过去,问:“少庄主,我听说你南下追捕金眼去了,这么快回岿山了?怎么有空来我这小药庐?”
端木不尘笑眼吟吟,说:“南姑娘许久不见愈发明艳动人了,在下来此,是来求诊的。”
“你们双绝山庄还能缺大夫吗?何必来我这小地方?”
“庄里虽有大夫,但是不及南姑娘这般——赏心悦目啊。我听说患病的人倘若心情愉悦,那病好起来也快,因而想着这妙草堂定然是最适合治病的。”端木不尘说着在诊桌旁坐了下来,将手放在了脉枕上。
南秧娘暗自摇头,只得坐下来替他诊脉,发现他脉象沉稳有力,根本不像有病的样子。
端木不尘笑吟吟地望着南秧娘按在自己腕上的玉指,似乎很是享受。
“少庄主哪里不舒服?”南秧娘问。
端木不尘这才挽起袖子,露出了臂上一道一寸来长的割伤,说道:“在下听说南姑娘最善诊治外伤,因而特地来请姑娘瞧瞧。”
南秧娘皱起了眉头,这般小伤对习武之人来说就是家常便饭,何需找大夫?
她这几天本就心气不顺,这时恨恨地想:这个登徒子,竟敢把那拈花惹草的心思动到我头上来,看我不给他点好果子尝尝。
“呀,”她装作心疼的样子,“少庄主千金之躯,受这般伤还了得?我这儿有一剂上好的金创药,敷上之后不仅能立刻收敛伤口,而且一点也不会痛。只是价钱就……”
端木不尘爽快地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说:“还请南姑娘施治。”
南秧娘拿了银子就去药房取了一瓶刺激最强的伤药,想想还是便宜了端木不尘,又掺上烈酒、盐粒,调成糊状。
酒水和盐水本也是消脓除疡的良药,她想,也不算坏了我做大夫的规矩。
她将药糊涂抹在纱布上,回到诊室,又说:“这是我特别调制的伤药,敷上之后保你三天就好。”说着就狠狠地按在端木不尘的伤口上。
端木不尘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怎么了?”南秧娘佯装奇怪,“少庄主不再坐一会儿吗?”
端木不尘痛得恨不能呼天抢地,硬生生忍住,就想赶紧拱手告辞。这时,屋里传出无忧的嚎哭声。
南秧娘神色一变。端木不尘看在眼中,心下了然,一时也不去管胳膊上的痛了。
“叶寒川在这里?”他压低声音问。
“啊?”南秧娘装傻道,“谁?”
端木不尘谅她也不会承认,正色道:“如果他来了这里,麻烦南姑娘替我转达:前些天宣沛来找我,给了我一份名单,我会一一处理,不过,若是遇到麻烦,希望他能出手相助。”说完端木不尘告辞离去。
叶寒川从屋里走了出来。
“听到了?”南秧娘没好气地说。
“嗯。”叶寒川答。
“现在行踪暴露了,你是走,还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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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12点还有一更
第一〇六章 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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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不尘若有心杀我,”叶寒川说,“我就是有十条命,此时也死了。不用管他。”
“有这种事?”南秧娘颇有些意外,便觉得刚才那样对端木不尘似乎有些不合适。“他刚才说的什么意思?”她问,“什么名单?什么相助?他要让你做什么?”
“无非是要我用杀人狂魔的威慑去吓唬人罢了。”叶寒川说。
“那你岂不是一辈子都得做杀人狂魔了?”
“所以我说,做废人也有废人的好。不过——”叶寒川试着捏了捏拳头,“还是不做废人更好。”
南秧娘满意地笑了,这几天的别扭算是解开了。
经过南秧娘用心施治,千娆日渐好转,叶寒川就将她转移到了南秧娘的偏院,毕竟妙草堂每天求药的、看病的进进出出,一来吵闹,二来也容易暴露行踪。
“真行,”南秧娘心里有些不痛快,“老娘起早贪黑攒的银子,本来想着,再遇到那种得了重病治不好赖到老娘头上来的疯子,老娘也有个地方能避避风头。现在怎么全便宜了别人。”
“哎呀,”阿陶安慰着说,“那川公子也没少孝敬您银子嘛。”
千娆又将养了一阵,愈加好转,都能抱怨一天到晚躺在床上腰酸背痛了。叶寒川就成天抱着她在院子里休憩。
千娆轻轻靠在他胸膛上,问:“一直这样抱着我,你累不累?”
“抱着你怎么会累?”叶寒川说,“抱一辈子也不会累的。”
千娆就放心地往他怀里钻,说:“知道宣沛拿出了名单,我真的好开心,身上便觉得轻松许多。宣沛终究还是以前的宣沛。”
叶寒川抱着千娆的胳膊紧了紧,他知道那是千娆用命换来。他说:“你说过的,等拿到名单,我们就隐居起来,不管这些事了。”
千娆笑着在叶寒川身上蹭了蹭,问:“我们去哪儿?”
“你想回惊奇谷吗?”叶寒川问。
千娆想起姬桑对无忧的预言,摇了摇头:“我不想带着无忧回到那个地方。”
“那么,”叶寒川又说,“万蝠岛是个避世的好地方,它名字可怕,其实风景秀丽,和吞云岛完全不同。”
“我们是该回去看看,”千娆说,“你娘一定很盼着你。——龙嫣……也回岛了吗?”如果这世上有人是她无法原谅的,那这个人就是龙嫣。
叶寒川如何不知,点头道:“她自小在万蝠岛长大,我娘视她如亲生女儿一般,除了万蝠岛,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那我如何去万蝠岛住?”千娆直言道,“你娘没准还一心想要你娶龙嫣呢,我不是自找不自在?我们最多时不时地回去看看你娘喽。”
叶寒川微微一笑,说:“万蝠岛虽然风景秀丽,但是地质阴寒,所以蛇类蝠类众多,不利于你养伤,也不适合我长年居住。”
千娆知道他是担心自己金眼发作,突然想起一个地方来,说道:“我知道有个地方,再合适不过。”
“哪里?”
“岿石村哪。”千娆说,“那里村民淳朴,都是些实实在在的好人;屋里还有秘道,如果有人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随时都能溜之大吉;岿石村离这里又近,南姐姐她们要是遇到困难,还能随时来找我们帮忙。”
“岿石村是好,但——”叶寒川说着去看千娆神色,“那个地方不让你伤心吗?”
“若要伤心,”千娆说,“在哪儿不好伤心?却跟地方有什么关系?”
叶寒川注视着千娆娇憨豁达的神态,忍不住将脸埋进千娆颈窝想要一亲芳泽,但没等触及千娆娇嫩的肌肤,他就停了下来。
“好,”他的嗓音有些低哑,“那我们明天就走,在这儿住着,老累秧娘她们来看我们。”
“好啊,明天就走……”
千娆沉默了一阵,突然问:“想要我吗?”
“嗯?”叶寒川一愣。
千娆的脸上泛起红晕:“你稳住呼吸也没用,我能闻到你身上的气味,就跟那日在这屋子里的一样。最近你身上总会散出这种气味,很好闻。”
“有这种事?”叶寒川尴尬地一笑,他还以为自己掩盖得天衣无缝。
千娆抚上他的脸,抬起头吻上他干燥的双唇。他长吁一口气,捉住了千娆的手:“你身子还没好。”
“辛苦吗?”千娆问。
“傻姑娘,这有什么?”叶寒川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个吻,“就当是罚我——你受着伤,我竟然还想入非非。”
第二天凌晨,叶寒川收拾了一些物品、药材,抱着千娆背着无忧离开了临水镇。
到达岿石村时天正蒙蒙亮,两人登上台阶,来到以往叶云泽的住所,发现房屋长时间无人居住,已经破败不堪。
“怎么破成这样了?”千娆有些难以置信。
“收拾一下就好。”叶寒川说。
于是叶寒川着手收拾房屋、院子,每日起早贪黑,千娆就坐在院中一边哄着无忧,一边看那云卷云舒。渐渐地,千娆可以起身走动,就动手煮些吃的,两人说说笑笑地吃。日子平静得就像午憩时窗外的那幽幽鸟鸣。
转眼三个多月过去,房屋不仅是收拾了一下,简直是修葺成了一幢截然不同的新屋子,已完全看不出原先的影子。无忧开始蹒跚学步,常引来村里的孩子与他玩耍嬉闹。
千娆也已痊愈。两人想着,既然打定主意做无忧的爹娘,千娆总也不能一直姑娘打扮,既然要扮成夫妻,为什么不干脆做了真夫妻?
于是,两人托村民去镇上买了红纸、红烛、红纱,布置了新房,请了南秧娘和阿陶观礼,便在这打算共度余生的屋子里拜堂成亲。
正要拜天地,一名男子目瞪口呆地出现在门口。
是端木不尘。
叶寒川面上喜气尽退,走上前问:“少庄主来此,有何贵干?”
“这个……”端木不尘尴尬地拢了拢手,“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怎么会?”千娆撩起红盖头看了一眼,说,“真是来得正好。正可请少庄主给我们做个见证。”
端木不尘挠了挠头,从怀里掏出一绽银子,捡起地上一张红纸随手裹住,塞到叶寒川手中说:“来得匆忙,没准备什么贺礼,恭喜啊,恭喜。”
叶寒川没有推辞,将端木不尘让进了屋。
二位新人重新归位,三拜礼成,千娆就被阿陶牵去了新房。
堂屋里早备下了一桌酒菜。
“少庄主请坐罢。”叶寒川说。
“好,好。”端木不尘摸了摸鼻子,坐了下来。
叶寒川看着他那坐立难安的样子,问:“你来做什么?”
“这个……”端木不尘吱唔半天,到底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斟了两杯酒,一杯摆到叶寒川面前,一杯举在手中,说,“我就是来恭贺二位新婚,祝二位早生贵子,百年好合。”说着一饮而尽。
叶寒川便也不再多问,举杯饮下。
“你竟然喝酒?”南秧娘好不意外,“你不是从不饮酒吗?”
“唉,”端木不尘又替叶寒川斟了一杯,说,“大喜的日子,喝几杯酒怎么了,来来来,再喝。”
但这次叶寒川将酒杯推开了:“抱歉,不甚酒力。”
端木不尘又是一阵尴尬。他打量了下屋子,没话找话地说:“我从山下看,以为是个小茅庐呢,没想到一上来,别有洞天,真是好地方。”
“就是,”南秧娘附和道,“叶寒川你太不够意思了。你有这手艺怎么藏着掖着呢?早说把我那儿也修整一下啊。”自从得知端木不尘曾多次救下叶寒川性命,南秧娘对他也就没那么反感了。
端木不尘一听,立刻来了兴致:“南姑娘想修整房屋吗?找在下啊,在下认识几个好木匠,不如改天带他们来姑娘的屋子瞧瞧?”
“好啊,”南秧娘爽快答应,“随时来啊……”
两人遂从院内景观,聊到屋内陈设,再从屋顶维护聊到防蚁灭鼠,直聊到深夜。叶寒川也只得陪到深夜,总算将聒噪的两人还有阿陶一并送下了山。
无忧早已睡下,叶寒川来到新房,只见千娆盖着红盖头,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沿上。
“不困吗?”叶寒川问,“怎么不先睡?”
“刚才阿陶教了我些洞房规矩,说新娘子不能先睡的。”千娆说。
“她一个姑娘家,”叶寒川笑起来,“懂什么洞房规矩?”
“她特地去打听的嘛。”
“原来是这样,”叶寒川笑问,“还有什么规矩?”
“还有呢,叫坐帐,就是你也坐到床上来,你左,我右。”
叶寒川径直走过去,坐到千娆左边,问:“然后呢?”
“掀我盖头。”
叶寒川便轻轻掀起千娆的红盖头来,只见千娆嫣然一笑,唇红齿白,娇艳欲滴。
叶寒川一阵意乱情迷,正要扑过去,千娆却突然站起了身。
“还有,要喝合卺酒,”她走到桌边,指着桌上的一对瓢,“你看,阿陶都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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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甜预警
第一〇七章 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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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寒川扑个空,这才回了神,跟过去说:“你不能喝酒。”
“这是茶,我们以茶代酒,规矩嘛,也是可以改改的,我们这个就叫合卺茶。”
两人各拿一瓢,同饮了一卺。
“礼成啦。”千娆将瓢放回桌上。
叶寒川放下瓢,手指有些局促地在桌面弹了弹,说:“秧娘说你已经不碍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