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方法?”千娆问。
南秧娘转转眼珠子,又望望叶寒川,说:“既然你叶寒川如此能耐也办不到,那只能借助一点外在的力量。”
“什么外在力量?”千娆又问。
“所谓外在力量,”南秧娘捻起示指与拇指,“就是在体内种一点东西。”
“什么东西?”千娆问。
南秧娘却不答,转而拍了拍叶寒川的肩膀:“我最近研读姜榆留下的那本手札,可有心得呢,你要试试吗?”
叶寒川似乎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点了点头。
“到底是什么?”千娆又问。
“山人自有妙招,说破可就不灵验了,”南秧娘神神秘秘地说,“你只需告诉我,把叶寒川交给我,你放不放心?”
千娆看看叶寒川,略一犹豫,说:“交给姐姐,我自然放心。”
“那甚好,”南秧娘拍了拍手,“真没想到,我还能做一回和事佬。——那,今晚就跟我走吧。”
“啊?”千娆不舍道,“今晚?”
“就今晚,”叶寒川说,“我跟你走。”
千娆瞪他一眼,说:“我也去。”
“娆妹妹就别去啦,”南秧娘却说,“你带着个毛孩子,吵嚷得很,我怎么专心做事情?还是得委屈你一个人在这山上待一阵子。我教阿陶时常来看你便是。”
“你放心,”叶寒川也说,“我会尽早回来。”
“什么时候?”
“短则一两月,长则半来年,”南秧娘说,“终归会把叶寒川完完整整地还给你。”
说完像是害怕千娆继续纠缠似的,挥了挥手大步往门外走,一面嘴里嘀嘀咕咕地说:“这回可有得我忙了,好多药材器具得准备,从古家得来的那只药陶终于能派上用场……”
叶寒川望千娆一眼,抓起桌上的琵琶锁就要跟上去。
千娆一把抢住琵琶锁,问:“你拿这个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叶寒川反问,“你要我置秧娘于何地?”
千娆噙着泪将叶寒川望着,虽然知他有理,可一双手却无论如何也松不开。
叶寒川的神色渐渐缓和,他伸手揩去千娆脸上的泪痕,轻声说:“我没事,一点皮肉伤,根本无所谓。”说着将千娆的手从锁链上拿开。
千娆突然将他牢牢抱住。“今天我为什么要跟你吵架?为什么不理你?”她悔恨地说,“我就应该一直这样抱着你,一直抱一直抱。我们以后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
“好,再也不吵了。是我不好,又要丢下你一个人。”
“就是你不好,”千娆呜咽着说,“你要好好地回来,我才原谅你。”
“好,等我回来。”叶寒川轻轻推开千娆,“时辰不早了,我得走了。照顾好自己。”便在千娆万般不舍中下山而去。
千娆老老实实在家里待了大半个月,终究放心不下,一日清晨她带着无忧,来到临水镇。
她知道叶寒川不会在妙草堂,径直来到南秧娘的偏院。院门紧闭,她敲了敲门:“开门,是我。”
过了一会儿,院门打开一条缝,阿陶露出半边脸来:“娆小姐,你怎么来了?”
千娆挤进院门,见院里的石桌上摆着一个饭盒,里面放一副饭菜,看上去已经动过筷,可又似乎什么也没吃。她问:“寒川呢?”
“呃……川公子他……”阿陶支支吾吾。
千娆又注意到屋门挂着一把锁,她走上前,问:“这门锁着干什么?寒川是不是在里面?”
“这个……”
千娆伸出手:“把钥匙给我。”
“娆小姐,”阿陶面露难色,“说真的,你还是不要进去为好。”
“为什么?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阿娆……”这时,屋里传出叶寒川沉闷的声音,“是你吗?”
“是我,”千娆赶紧拍了拍门,“你怎样?”
“你来了……”
“我来了,”千娆眼眶一红,“我来晚了。”她瞪着阿陶,硬是从阿陶身上搜出钥匙来,就要开门。
“别……”叶寒川制止道,“别开门。”
“为什么?我想见你。”
“我知道……但是别开门,就在门外……陪我一会儿……”
千娆听他声音虚弱,揪心得厉害,颤抖着手,解开了锁。
“不要!”叶寒川再次制止,“我求你,阿娆……不要开门……”
千娆愣住,她在门口呆立了好一会儿,最终颓然放下了手。
阿陶见状,忙扶千娆在门廊前坐下,解下她背上的无忧,让无忧自己在院子里玩。“川公子也不想被打扰嘛,”她好言劝道,“我们就在这里说会儿话,川公子听着你的声音,也安心些。”
“你们把他怎么了?”
“我们能把川公子怎么啊?”阿陶干笑着,“我不过就是给他送饭啊什么的……”
千娆看着石桌上的饭盒,问:“他什么也不吃吗?”
“有时候——还是吃得挺好。”
“南姐姐之前说要在他体内种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伤着他了?”
“这个……”
“你要是不敢说,我自己去问南姐姐。”千娆说着就要起身。
“诶诶诶,”阿陶连忙将千娆拉住,“她最近烦恼着呢,你这样过去,一准跟她吵起来。我跟你实说便是,南姐姐这是要给川公子种蛊。”
“种蛊?就是宋简柔在你身上种过的那种?”
“你先别急,这蛊和毒不一样,蛊有毒蛊,也有益蛊,给川公子种的就是益蛊嘛。南姐姐模仿无极丹的成分,特制了一只提神醒脑的益盅。只是没想到,川公子身子骨不同常人,不容易种进去罢了。”
“那怎么办?”
“这不,”阿陶指指屋里头,“正想着办法呢。我有时啊,是真佩服南姐姐,这心肠硬的。她擅长治疗外伤,名声在外,常有人来求治,遇到那种毒伤入骨需要刮骨疗伤的,任人家喊得杀猪也似,她硬是手都不抖一下;还有碰到坏疽了的,磨刀截肢也是说来就来,简直跟刽子手一样……”
阿陶说着,突然发现千娆目光怨愤,不由得低下声去:“那不截的话人就没了嘛……但凡心肠软一点,这行也就做不下去了……”
“那她怎么对寒川?”千娆问。
“自然不会刮川公子的骨,截川公子的肢,”阿陶连忙说,“不过就是——磨嘛,只要能让蛊扎下根去。”
“怎么磨?”
“我可不知,又不是我磨的。”
“就算蛊能种上,难道就能在他金眼发作时留住神志?”
“以前又没人试过,这谁敢保证?”阿陶说,“就算有人试过,那人和人还不一样呢。做大夫的,谁敢给准话?——丑话说前头,你情我愿,风险自担嘛。”
千娆回头望着紧闭的屋门,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南秧娘不肯让她一同前来。
她起身,轻轻拍了拍门,问:“寒川,要我留下来陪你吗?”
“不,”叶寒川的声音传出来,“你带无忧回去……在家里等我。”
“你会很快回来,对吗?”
“对……”里头传出轻笑,“我会很快回来。”
阿陶有些惊讶地咬住了手指。
这川公子,她想,是怎么还能笑出来的?
“等你回来,”千娆轻轻抚摸着屋门,“就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我要一直一直看着你,怎么也看不够。我还要每天抱着你,你身上那么暖,抱着你我就安心,我们把这些日子没有抱成的全都补回来……”
她轻声说着,只不知道,昏暗的屋子里,叶寒川望着屋门,已经痴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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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还有一更,最后一章,就这样完结啦啦啦啦
不知道有没有人想看番外
第一一一章 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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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娆回到家里,便觉得一身干劲,她看看显得清冷的屋子,捋起衣袖,将屋子收拾一新,又去山上采了各色鲜花装点。她看院里也是单调,收拾出地方移栽来许多花木。
看着家里变得生机勃勃,她满意地点头。
无忧的牙口越来越利落,对饮食也挑剔起来,千娆只得在烹饪上下功夫,遇到不懂的,就记下来等阿陶来了再跟阿陶请教,阿陶总要取笑一番。
如此又过了三俩月。
一日,千娆忽起情致,在院中抚琴,一曲终了,忽然见叶寒川就站在院门外。
他虽清瘦了些,但神采奕奕,满眼笑意。
千娆奔过去,直扑进他怀里。
“你回来了。”她热泪盈眶。
“我回来了,”他笑眼吟吟,“再也不走了。你想抱我的时候就抱,想抱多久就抱多久;再也不让你自己打洗澡水,不让你在夜间害怕;无忧大了若敢气你,我打断他的腿。”
第二天,千娆从床上醒来,却发现叶寒川又不在身边。
她一间间屋子找过去,没有找到叶寒川的踪影。
她打开暗门,点上蜡烛,穿过隧道。
经过一个阳春,山谷又已欣欣向荣。她循着灌木间新鲜的穿行痕迹,往山谷深处走,果寻见叶寒川在一棵大树底下翻找。
千娆走过去,举起手里一块白绢,问:“你在找这个吗?”
叶寒川两眼一亮,就要欺身来取。千娆早料到了,先一步将白绢往背后一藏,板起脸:“你敢抢?”
“不抢。”叶寒川只得老实地举起手,赔笑道,“阿娆,你还拿着干什么?还给我吧。”
“这送出的休书,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这哪是什么休书……”
千娆挑了挑眉:“怎么不是?要我念给你听吗?”
“不用!”叶寒川立刻制止,又说,“上面没有签字画押,做不得数的。”
“这是你亲笔书写,有名有姓,有罪夫有弃妻,有前因有后果,白布血字清清楚楚,还要什么签字画押?”
叶寒川无言无对,只得讨饶:“阿娆,你就饶了我吧,还给我好不好?”
千娆挺起身子板,鼓起腮帮子,问:“错了没有?”
“错了。”叶寒川马上说。
“还敢不敢?”
“不敢。”叶寒川摇头。
“认不认罚?”
叶寒川望望千娆娇嗔的俏脸,点头:“认罚。——先还给我好不好?”
“既然认罚……”千娆促狭地转着眼珠子想了想,“那就罚你——这三天只能我碰你,不许你碰我,然后我才还给你。”
“不要阿娆,”叶寒川为难地皱起了眉头,“你要了我的命了,换个罚法好不好?”
“不行,”千娆强忍着笑,“就是要你好好地记住:这种东西,岂可随意就写?”说话间,手中的白绢不慎掉落。
叶寒川手快,眨眼已捞在了手里。他展开来看,只见只是一块白手绢,并无一词一字。
千娆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来。“瞧把你吓得,”她笑说,“那东西我当天就烧了。”
叶寒川的神色有些怪异,没有如释重负,反而带着一丝愧疚,他问:“怎么不留着?”
“那种气死人的东西我留着干嘛?”
“毕竟我吉凶难测,你留着就是条退路。”
“又胡说,”千娆瞪他一眼,“什么退路?你是我唯一的路。”
叶寒川的眼中满是疼惜,他将千娆轻轻揽进怀里。“你要怎么罚我我都认了,”他说,“上天待我叶寒川不薄……”
千娆环抱住他,笑着将头靠上他的胸膛。
“不对啊。”叶寒川突然说。
“怎么不对了?”
“明明是你让我写的,怎么到头来还要罚我?”
“我那是气话啊你难道不懂?”千娆气得跺脚,“你明明是跟我耍横才故意写的,不罚你罚谁?现在知道已经烧了,你就不肯认了是不是?”
“好好好,”叶寒川安抚地箍紧她,点头,“认认认,罚我罚我……”
山上的日子清闲自在,其乐融融,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
一日,忽一个白色身影出现在院门外,又是端木不尘。
两人正与无忧在院中嬉闹,见了端木不尘,都不由收起了笑颜。
“不是吧,”端木不尘万分失望地说,“许久不见,你们怎么看见我就像看见瘟神一样?”
“有什么事?”叶寒川问。
“没事我不能来吗?”
“你贵人事忙,没事怎么会来我这荒山?”
“好,算你说中了吧,确实有件大事。”
叶寒川与千娆对视一眼,正色道:“说罢。”
“下个月初八,我和秧娘要成亲了。可惜不能给你们发请帖,到时我另挑日子,一定请你们吃喜酒。”
“啊!”千娆惊喜不已,“竟是这样天大的喜事,少庄主,我真不知你和姐姐有这段缘分。”
“哈哈……”端木不尘有些难堪地笑起来。若不是那日酒后乱性,竟敢去招惹南秧娘……虽然诚然是位媚骨美人,令他爱不释手,可天下尚有美人千千万……然而纵再有美人万万千,双绝山庄庄主的身份也让他不可再采撷……所以此时成婚倒也正是时机。
“哎,缘分呐,”想到以往那些快活日子一去不复返,他叹息着附和说,“缘分使然。”
“姐姐怎么没有一起来?”千娆问。
“她忙着呢,”端木不尘说,“我本说给她找几个帮手,但她回绝了,说那样不方便和你们往来。”真正让他下决心求娶的,多半还是这个原因:既肯与叶寒川往来,那必定是有情有义,世间难寻。
“那就恭喜少庄主了。”叶寒川说。
“你总算说句人话。”端木不尘拍了拍手,“现在你我算是连襟,我没事能来了吧?”
“当然,”千娆笑道,“你以后就是我姐夫了呀,我们随时欢迎。”
“当真?”端木不尘向叶寒川伸出一只手。
叶寒川略一犹豫,到底伸手握住了。
送走了端木不尘,千娆说:“还以为他又来给你派活呢,如果真是这样,你会答应他吗?”
“你说呢?”
千娆叹口气:“他毕竟于我们有恩。”
“岂止,”叶寒川说,“他还是我这辈子最佩服的人。”
千娆颇有些意外,问:“因为他是双绝山庄庄主?”
“因为他敢娶南秧娘。”
千娆“噗嗤”笑出来,说:“你怎么这么说姐姐?小心我告你的状。”
“我就随口一说,可千万别。”
千娆看他似乎当真顾忌,不由得有些醋意,不痛快地说:“你怎么这么怕南姐姐?”
叶寒川把她箍进臂弯,问:“我哪里怕她了?”